【萧落】苦病糖医
一些些小夫妻日常
深秋夜甚冷，晚风习习似薄刀剜了面的刺痛。
一瞬之间骤然降温了。
萧瑟和千落早已同榻就寝。只是这夜风过枯叶虫鸣窸叫，格外扰人清梦。
尤其是司空千落格外不安分。她睡相极其得差，这是成婚后萧瑟格外深有体会的事情。
到底是雪月城的大小姐，是从小娇纵惯了，没有人拘过束过她，都是敬着她宠着她的。司空千落又是个风风火火爱舞刀弄枪的主。女孩子爱的她都不喜，看不上那些漂亮的珠钗鞠衣，粉黛香妆的。比起这些她更爱她那把银月枪多一些，宁可给自己的枪做做装饰。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才衬得了她。
萧瑟轻啧了一声，转过身，不耐烦地往上拉了拉被褥。
适才还没过多久，又听得身边人不安分地哼唧了几声，他细听还能听见她加重的呼吸声。萧瑟心觉有些不好，便逐渐清醒。他半坐起身，先叫了声“千落”。
没有回应他的声音响起，他便觉得有些奇怪。习武之人最是敏感，司空千落向来睡眠浅，夜里风声虫鸣动静大了点她总会醒。今日他那么清楚地唤她的名字，这人居然却动也不动。
他又唤了一声，那人居然还沉睡。
他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手一探，额头烫得厉害。这深更半夜，他只得从被褥里爬起，披上外袍，替她寻一个会医的阿爹过来。
司空长风被女婿从梦乡之中惊扰来得风尘仆仆。看闺女状态尚佳倒也不怎么急了。
“都是些小病小灾，喝些药也就好了。”两指顺势搭在她手腕处，没多久就断诊“你不放心，那就圈她好好多休息几日。哎呀，我这如今也是个老人了不比你们年轻人，睡眠是很重要的。”
因此院里亮了灯火，已经歇下的嬷嬷正在后厨里替她煎药。一股药香苦味顺着夜风也能窜进寝卧里。
夜已深，既然人没有大事这里就他一人照顾她也足够了，一天过后她醒来也就好了。
她自小身子骨就好，小病小灾对她算不得什么。虽然受了些罪但对她那个身体骨没有任何影响。她向来都是皮肉之苦受得多了，大小外伤避不掉，总不够小心的。在萧瑟印象里认识她那么久了没见过她受过几次寒病。
她总没个分寸不懂照顾自己，大咧惯了的主，总是少不得让他多操心几分的。
雪月城虽然总是四季长暖但早晚确实温差大的，她那日为了救人跳了水，之后又当没事人一样的不在意，驱寒也没做到位，他念叨过几句，但人换了身衣服就全当没事了，谁曾想这头居然真的发了烧呢。
后半夜竟突然沥沥淅淅又下起了雨，此刻萧瑟已然睡意全无，屋子里的窗牖半掩着，凉风混着丝丝缕缕的潮气透进来，带着些微的凉。
萧瑟起身合上了窗牖，不让风再吹进来，本就在发烧更不能再遇寒。怕她冷，他把自己的被子也加给她盖着。
又想了想他翻出了暖炉，在暖炉里加了些炭火，炭火加好后又特地伸手确认了下温度，再去床边。自己却撸了袖子觉得有些热了。
发热的时候，能出汗好的会更快。
萧瑟倚靠着床榻坐下把千落扶起来，汤药滚烫，他吹了又吹确定不烫嘴了再去喂她，勉强喂了几口。她不太愿意喝。她向来是怕苦，只含咽了一点，大多又顺着唇角流下来。他拿了帕子，将她嘴角擦干净。
他又叹了口气。
萧瑟又将搭在她额间的毛巾重新浸湿拧干。仿若他也不是她夫君，是她又半个爹。
子时她梦呓，一直断断续续说了些什么。嗡嗡嗡地，他凑近了点隐约听个大概，好像在叫什么人。
很明显，并不是他的名字，亦不是在唤司空长风。他皱了皱眉头，放下了药盏，身俯地再低了些，他的青丝垂落在千落的脸颊上。
他听她依旧是嘀嘀咕咕不知道说着什么，他又凑前挨得更近去听个仔细。
是说的「阿娘」。
他心头一颤。
听了半天萧瑟才从她含含糊糊的话里分辨出她到底说着什么。人总是在最脆弱的时候回想起自己最依靠依恋的人。
萧瑟很少会问千落的曾经，她若是主动提了他便听着。不说也不会想着问她。也只从旁的只言片语知道她母亲是个美人，且身份不只是名动天启的国手花魁那么简单。十里追枪仙，枪仙追十里的佳话传遍了整个江湖。如此想必是极其相配的佳偶。
这个人不是自己也没什么可吃醋的，他又何尝没有在最艰难的时候念惦着母亲呢。
大抵上，他们的童年算不得美满。
没有美满的童年，以后就他们之间彼此来凑。
萧瑟替她擦去眼角泪水，神色里倒是有几分心疼了。他依着她在床榻坐下，手探进被里轻轻握住她有些凉意的手。
“莫碰我的银月枪……”
萧瑟又哑然失笑。
真是烧迷糊了，连现实梦境都分不太清。他将她重新塞回被窝，替她压了压被角又探了探额头，还烧着。
他有些累，半靠在千落边上，几乎要抵上她的头顶，也不知道这人何时会退烧。
他不知道在她年幼之时是否有母亲哄她入睡，喂她吃药。
又或者，她从来没有体会过。
他在她身侧轻拍着她，让她睡梦中少点病痛不再呢喃细语着找阿娘，希望她这后半夜能睡得安稳些。
雨后天晴，第二天天气居然回了点温，清晨雨露凝在叶尖，欲坠未坠。
司空千落日上三竿方才退了烧，估摸着没一会便能醒了。
“萧瑟？”她幽幽转醒，脑子还是不太清醒，昏昏沉沉的。只见眼前那抹熟悉的青绿映入眼前，脸有些发痒。她都不想的下意识便开口叫了名字，却只觉得喉咙像被灼烧过，又刺又干。
“醒了？”萧瑟自然的抽走那只抚过她脸庞的右手“要喝水吗，我去帮你倒。”
看司空千落咳得止不住，又走到跟前帮着她拍后背顺气：“这么笨的，不知道喝慢点吗？ ”
“你一夜未睡？”千落有些惊讶，这人居然是守了她一夜吗？虽然昨夜模模糊糊记得一点事听到了她阿爹的嘱咐，但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一样头疼身酸醒不过来，还听到几声哀叹。
“阖过眼，来把药喝了。”他向桌案走去将药盏拿起来送到她榻前。
她费力坐起身，觉得浑身酸痛全身无力，后背还汗淋淋的。萧瑟见她坐起身目光直视，她薄衫微乱，衣领口敞开，发丝还带着点汗附着在鬓边，肤如凝脂冰肌玉骨。
他将药递给她后别开眼，喉结微动。这不去看便就不会想。
她半推半就的接过他递来的药，碗盏在自己手里那清苦的药香似更浓了，是沁人的浓。她最讨厌的就是苦，虽之前吃遍过皮肉之苦，可就还是怕苦。
她就是想讨价还价，讨好一样的看向萧瑟，用眼神示意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不喝药可以施针啊。
可萧瑟却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他的眼神由不得她说出半个不字，看起来像是她不喝卸了她下巴也要给她喂了一样。她只能眉头紧蹙成一团，百般艰难将汤药送到嘴边，眼一闭牙一咬全吞进肚里了。喝完之后还讲碗盏倒扣过来，让他看看是真的一滴也不剩。
嘴里一股涩苦味，让她苦不堪言。却只见目及之人像带着点微微笑意向她走来，扣住她的后脑一手合住她嘴。
他硬往她嘴里强行塞了什么，司空千落不对萧瑟设防，便欣然吃下嘴。
一咬便一阵甜腻味，她又嚼了嚼才确定是糖。
口感像是街巷里王阿婆家城里卖的最好的核桃粘，是她爱吃的。
“你把我当小孩看吗？”她有些不服。
“苦病糖医，对你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