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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幽Jess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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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幽Jessica

顾幽Jessica

 

【花怜】爱与死.

墨香only24h 05:30 cp花怜

伪双杀手AU。2w1一发完。

chapter 1.

最后一线光明消失在天际,孤雁略过这片略显阴沉的天空,却没有带来一丝生气。一切仿佛都已死去,暗灰的色调里,一切都苍白了起来。

脚步声响起在这栋楼的22层里。楼里空旷无比,这一点声响却显得楼里更加死寂。走廊的尽头一扇窗户开着,透进一些光亮。转角处光线更是昏暗,走到尽头才看到一盏灯亮着。白炽灯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让原本就白皙的皮肤隐隐变得有些惨白。

他推开沉重的大门,站定在原地。空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冷清。窗前站着一个男人,站在窗前背对着他,轻轻将一口烟雾吐出,转过身来撵灭了烟头。

他身上穿着那种略显肃穆的黑西装,胸口别着一朵白玫瑰,似乎在送葬。谢怜没有开口,静静地站在那里,视线飘向远方。男人似乎并没有介意,笑着道:“你来了。”

谢怜依旧没有说话。他的眼睛终于看向男人,无波无澜。君吾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态度,自顾自道:“你的任务总是失败,我给了你太多机会了,仙乐。有些东西不是你不愿意就能不做的。”

他摇头叹息着,似乎真的是个为小辈的不听话而头疼的长辈。但他的神情依然是笑的,双手有节奏地叩击着窗台,表明他现在内心还是十分悠闲自在的――他似乎有足够的能力掌握这一切,即使谢怜现在并不听话。

君吾停下了手指敲打的动作,看向门的方向,笑着道:“来了就进来吧,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一个青年缓缓走了进来。他的年纪并不大,神情略有些漫不经心,一双眼睛直直地望向君吾。他的右眼隐隐带着些暗红色,透露着一种诡谲的美丽。他整个人似乎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俊美不似真人。

谢怜顿了顿,微微偏头,眼神不禁变得柔软起来。但他没表现太明显,君吾太了解他了,如果表现出来什么,带给他和身旁这人的,又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了。

君吾微微眯起了眼,笑着道:“仙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为了避免再出什么意外,这次任务便让探花与你搭档完成。”

谢怜没忍住偷偷看了身旁人一眼。那人装得挺不错,这会神情依然掩饰得很好。他没走神太久,边听君吾声线低了下来:“近几个月来,几个大单子都失败了,依我看来,这并不是巧合。”他顿了顿,接着道,“组织成员失踪,加上被抓住后服毒自尽的,我们的实力已经削减了不少。这次派你们去把散落在C城的文件拿回来,不要留下把柄。”他递给花城一张地图,笑着道:“找这些东西你最擅长。今天晚上十二点,A区33号,去和B823接个头。他身上有一些文件,今天你们去把文件带回来。”

这栋楼的楼梯有一些怪异,本就奇诡的构造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诡异。二人下了十层楼,从楼的另一面折了出去,进入了电梯。谢怜长呼一口气,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你怎么被他弄到这和我一起执行任务了?”

花城耸耸肩,漫不经心道:“应该是看我闲吧。反正我平时也就做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怜无奈地叹口气,摇摇头道:“你还是小心一点。”

花城只接情报工作,关于处理目标人物的任务,他从不参与。连君吾都奈何不了他。他一直如此,难免会引起君吾忌惮,这才是谢怜真正担心的地方。

电梯缓缓停下,短暂的失重感过后,电梯门开启了。负一层的环境有些潮湿阴冷,空气中传来一阵淡淡的霉味。花城先他一步踏出电梯门,转过头来对他笑着道:“哥哥不用担心。这次能和哥哥一起执行任务,我很开心。”

谢怜被这个笑弄得有些晃神,心道每次你和我一起去都是我拖你后腿……谢怜不愿意杀人,每次他的抵触总会给花城带来不少麻烦。但花城似乎永远都不嫌烦,一次又一次地替他解围。

两人绕过了几间格挡的围墙,在一处窄小的空间里踏上了通往一楼的楼梯。走出一楼,视野便开阔了起来。

漫天星子悄然挂上树梢,深色的夜空透露出了一些光明。此番景象璀璨而又易逝,谢怜伸出手,情不自禁地开口道:“冲破黑暗的光明到底只有这么一点,为什么它们还是如此奋不顾身呢?”

“黑暗只是光明的对立面罢了。有阳光的地方必定会有阴影存在,不过,”花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继续道,“光明所在之地,黑暗必无处遁形。”

星星闪烁了一瞬间便消失无踪,在这期间又有星星绽放着自己的光茫,随即又熄灭。谢怜望向闪烁着的漫天星河,轻声道:“三郎,你觉得在这世界上,正义真的是错的吗?”他的声音放低了些,“我觉得,虽然正义时常会迟到,但它所维护的东西,是对于我们来说,无比重要的。”

花城似乎轻笑了一声,无奈道:“哥哥啊,太善良的话,会很容易遭遇不幸的。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善良。”他顿了顿,勾起嘴角,凝视着谢怜的眼睛,“哥哥说得没错。其实,只要按照你心里想的,放手去做就好了。你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谢怜侧过身来,笑了笑:“一直以来都有人告诉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三郎还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

他凝视着花城,微微笑着。路边昏黄的灯光照亮他的眼底,显得他整个人又温暖了些。他的眼睛里仿佛有万千星辰闪烁,那双眼睛里,已然确定了一个答案。

chapter 2.

十二点的钟声在远处响起,夜晚中人们早已坠入了梦乡,梦里有他们所向往的一切。夜色深沉,一弯缺月挂在遥远的天边,人们永远也无法触及。

两个人站在高高的楼顶上,夜色中他们的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黑色的夜行衣便于行动,听到钟声后花城直起身,吹了个接头的暗哨。

谢怜一直直立不动,似乎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那人却始终没有出现。花城踏上楼顶腐朽已久的、几乎只能当个摆设的栏杆,一翻身,便消失在了谢怜眼前。

谢怜察觉不对,连忙跑向花城刚刚下去的地方。花城跳下后稳稳地站在了下一层的阳台上,向他伸出一只手。望向那只指节明晰的手,他没有犹豫,翻了个身,朝着花城站立的方向前进。花城防止意外还在旁边绑了根绳子,谢怜轻轻一荡,便停在了阳台的空中,花城抓住了他的一只手,将他稳稳地送向地面。

谢怜转过身来,花城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看见通向阳台的窗户大开,窗帘上沾染着血迹。夜风吹得窗帘向内飘动,里面却没有人的身影。

花城转过头,沉声道:“走。”

他的脸色实在是不太好,看到这副情景谢怜也猜到了个大概。他没有出声,轻轻拍了拍花城的肩,跟着他进了楼内。

君吾敢让他们在这里接头,这里就一定是安全区。谢怜跟着花城走到了楼内的另一个房间中,用钥匙打开了保险柜。保险柜中空无一物,他们来取的文件早已不见了踪影。

.

天边已然透出了一抹光亮,谢怜在门口与花城会合,去了大楼的22层。花城和他推门进去,君吾似乎早有预料,桌上甚至泡了几杯茶。

君吾坐在沙发上,显然已等候多时。未等花城开口,他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扣,不紧不慢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花城面无表情道:“死了。”

君吾的动作明显一顿,他把茶杯放回了桌上,向后仰躺至靠背上,叹了口气道:“怎么回事?”

花城回忆起事件始末,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调:“文件被提前转移,接头人遇害,但未发现尸体。”他顿了顿,面色略微有些凝重了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起提前转移,与之前的任务失败、核心成员被抓应该有联系。”

君吾不知何时把沙发垫子下藏着的枪掏了出来,此时正在漫不经心地擦拭。看他那副平静的神情,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能将情报掌握得这么完整,已经不是组织边缘人物能够触碰到的范围了。”

花城挑眉,笑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君吾有些玩味地看向他,随即视线越过花城,往花城身后的方向望了一眼。谢怜从刚才起便一直在花城身后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好了,我知道了。”他沉声道:“你下去吧。我有点事要和他单独谈谈。”

花城离开时偏头看了谢怜一眼,眼神带着些许担忧。谢怜微微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心。花城走的时候关上了门,只剩下谢怜和君吾两个人的会议室里的空气凝结得令人窒息。

君吾早就料到他还是这副反应,摇摇头道:“有什么事我直接说吧。”

“花城是个很难驾驭的男人。这颗棋子很危险。一直以来我都提防着他,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居然一直肯为我所用。不过他始终没有动手杀过人,这一点我也曾和他说过,被他拒绝了。”君吾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控制不了他。只要他想,对我们造成的,则是毁灭性的打击。”

谢怜听着,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外露,心底却渐渐泛上一种不妙的预感:“你想表达什么。”

君吾沉默了一会,点了根烟,静静地抽了一会,看着谢怜道:“这次任务之后,杀掉他。”

谢怜猛地抬起头来。他的面部已经无法再保持那副漠然的样子,瞳孔微微收缩:“为什么?”

真正令他震惊的是,君吾没有指派别人来,独独找了他。虽然早有预料,但花城的实力足够应对所有人了。而关键是……君吾怎么知道,他与花城相熟的?

君吾抬头,笑着道:“没有为什么。仙乐,不要再任性了。一直以来你都违背我的命令行事,这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

他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双手握紧,指甲深深掐进皮肉里:“我拒绝。”话音刚落,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身处于黑暗本就有些压抑,而这压抑此刻却化为了悲恸。谢怜光是想着自己将子弹送入花城心脏里的情景,便已心痛得无法呼吸。但他仍强作镇定,不让君吾看到他此刻狼狈的模样。拐角处他的忍耐也终于到了尽头,靠着冰冷的墙面,缓缓滑了下去。此刻冰冷的墙面也依然无法让他冷静下来,他失神地望着前方,心跳似乎消失了,他此刻仿佛置身于一片茫茫的冰原里,全身血液都因寒冷凝结。

君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无奈又带着些惋惜的笑来。但他很快收敛了笑,神色变得有些冰凉:“你会答应的。”

那句话飘入空气中,久久挥散不去,恍若幽灵。

chapter 3.

不知过了多久,谢怜抬起头,慢慢站起了身来。长时间蹲坐在地上站起来头有些发晕,他的身形晃了一下,扶住墙靠了一会。他此刻收回了情绪,努力不让花城看出端倪来。如果花城看出端倪,一定会反过来担心他的――他并不想这样成为花城的负累。

穿过昏暗的楼道,谢怜到了楼梯口。花城正抱臂倚靠在栏杆上,目光似乎越过这狭小的空间,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见谢怜出来,收回了目光,微笑道:“走吧。”

明明之前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内心还无比镇定,如今看到这个微笑一切的镇定便被粉碎得彻底。谢怜勉强抑制住自己那即将宣泄而出的情绪,露出一个微笑道:“好。”

我怎么能伤害他呢。他心想。

.

楼梯间没有灯光,花城拿出了手机电筒放在背后给谢怜照明,自己则在前面慢慢走着。哪怕是这么黑暗的环境,他依然走得不紧不慢,甚至还能时不时扶一下谢怜。谢怜有些担忧道:“你这样能看清路吗?”

一路上花城都在给他照明,自己的眼前一片黑暗却依旧走得如此从容。谢怜微微皱起了眉头,花城转过头,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谢怜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花城此刻在面对着他微笑。

他感觉到花城的手牵住了他的手,温度顺着皮肤传递给了他,冰凉的手渐渐带了些温度。谢怜定定地看着那只被花城牵住的手,耳尖微微有些泛红。他只觉得那温暖的触感如此灼人,却没有给他带来不安,相反,他从未有过这样安心的时刻。

花城握得太久,他也就这样任由他牵着走。或许是那温度太过温暖以至于他舍不得离开亦或许是别的什么,他不敢多想,只能将自己沉溺在这一刻的温暖之中。

有人对他说过,贪恋温暖的人,最后会失去很多东西。他向来喜聚不喜散,最后却落得这番田地,或许是真的应验了。但谁又能完全放弃温暖呢?仿佛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根一根地点燃自己最后的希望,含着微笑死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夜里。

……但是,温暖,是可以感染人的啊。他想着鼻子有些发酸,在心里轻声说道,他的信仰便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守住心中最后一个温暖的角落。

花城用另一只手按了电梯的下楼按钮,那只握住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电梯门打开,一瞬间光明照到了谢怜的脸上,他仿佛获得了新生。花城那微微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现在我可以回答哥哥了――可以。”看到谢怜茫然的眼神,他仿佛诡计得逞了一般,唇角上扬。见谢怜还站在原地不动,花城把谢怜拉进电梯里,正色道,“人员最后一次被抓的地方,在C市。”

.

C市常年阴雨连绵,灰暗的云笼罩着整片天空,阳光似乎永远无法投过云层照耀在大地上。时隔多年,谢怜又回到了这里。水汽弥漫的空气,阴云笼罩的天空,这一切给他带来的不是压抑,而是刻骨的熟悉。

花城连夜开车,在天亮之时到达了这里。他脸上没有连夜驾车带来的疲倦,反而精神状态很不错,似乎对于这个地方很满意。他穿过了大半个城市,到了一处偏僻的住宅区。远离市中心的郊外显得格外宁静。这里没有多少人居住,一户二楼的住宅显得整齐,而不让人感到拥挤。宅前有一座花园,虽然常年无人居住,但植物却显出了一股蓬勃的生机来。

花城刷卡打开了门。虽然长期无人居住,但房间非常整洁,应该有人定期打扫。进门之后花城便上楼给他收拾客房,让他随意参观一下。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单,但却隐隐透露出了一种低调感,不致让人感到压抑。谢怜随意看了看便上了楼,想看看能不能帮上花城什么忙。

楼上的陈设则更加简单,显得十分空旷。谢怜走了一会才到了花城所在的地方,那人见他来了便半推半哄地将他带到了另一个房间里,让他随便坐一会。谢怜百无聊赖间四处环顾,却被天花板上吊着的一串风铃吸引了注意。

那风铃吊了很多东西,几串银色的铃铛在边缘点缀,空气流动间便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不知名的香料被风铃包围,散发出一阵幽幽的清香;最令人疑惑的却是被包围在中心的一颗水晶扣子,晶莹剔透,但在风铃上点缀实在是不常见。但细看则更加惊叹于这颗扣子的工艺:虽然只是一颗扣子,但却无一丝瑕疵,完美得仿佛是皇帝王冠上的一颗钻石。谢怜盯着瞧了一会,不禁感到了些许迷茫。

这扣子,看上去有些眼熟。

不待他再多想下去,花城便已经收拾好了房间,叫他一起下楼去吃个饭。谢怜应答了一声,眼睛再最后扫了一眼那串风铃。他的离开带动了周围的空气,银色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消弥于空气中,归于沉寂。

谢怜随意收拾了一下行李,将一切料理好清闲下来的时候夜幕早已低垂。他躺在了床上,又不禁想起了君吾所说的那番话。

君吾让他解决掉的人此刻正躺在他隔壁的另一间卧室里,没有任何防备。谢怜闭了眼,心情不免有些沉重了下来。他能够一次违抗命令,那第二次,第三次呢?万一君吾对他失去耐心之时派其他人来解决花城呢?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谢怜心中叹了口气,暗暗决定等这次任务完成后,便让花城快点远离这个风暴中心,回到他应该回的世界去。

心里如此想着,渐渐被困意侵袭,多日以来的疲倦如潮水般吞没了他,意识渐渐归于空白。但他似乎感觉到此时有一个人在身旁站了许久,温热的呼吸在他的耳旁,有些痒。

那人静静看了他一会,轻轻触摸他的额头,指尖划过的地方带来微微的痒意。谢怜微微皱了皱眉头,但过度的疲倦使他睡得很沉。那双手的指尖下移,轻轻地抚摩他的脸颊。那人注视着他的眼睛透露着温柔的光,似乎在凝视着他的整个世界。最后他依依不舍地将指尖收回,用微不可查的声音道:“等我。”

chapter 4.

月亮已被黑夜吞噬殆尽。下过雨的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气息,似乎一切污秽被这一场雨洗刷干净。

两个黑色人影互挽着走向门前接收邀请函的门卫。门卫结果邀请函后点点头,放了他们进去。舞会会场在第24层,高的楼层显然有一些用意――为了防止某些意外发生。

那两位身高看起来十分契合,但走近一点便会发现,那位小姐似乎比在场其他女性高出了一截。但因为在场女性大多穿了高跟鞋,掰断了鞋跟的这位便不那么引人注目了。但她一出现似乎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黑色一般是很难驾驭的颜色,但她穿来却使白皙的皮肤变得有些透明――似乎只要一眨眼,她便会如振翅欲飞的蝴蝶一般,消失在人们的面前。黑色的短裙下,是两条白皙笔直的腿。裙上点有几颗黑色碎钻,使之低调又不失大气。顺着视线往上,能看到她精致的锁骨。她的脖颈上缠着一条蕾丝,脸上则覆盖了一张白银面具。面具嘴角微微下垂,显得更加高贵冷艳。她就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更带来了几分神秘感。

她身旁那位男子同样引人注目。黑色的西装显得他格外挺拔,如一棵笔直的松。他脸上同样覆了一张白银面具,堪堪遮住了半张脸,唇角上扬,似在微笑。但又隐隐给了人一种感觉:他并不是真心地笑。哪怕此刻他嘴角上扬,笑意却不达眼底。若注视着他的眼睛,便会感到他此刻的心情――微笑的外表下冷漠至极。哪怕只露出了小半张脸,但看下巴那优美的线条,不难看出这个人俊美至极。两个人同是黑衣,极其契合,若是分开他们,谁都会觉得是对美的一种亵渎。

谢怜与花城挽着入场,便看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眼神。化妆舞会上人人都带着假面,但谢怜仍感觉到了那种热烈的视线。他镇定自若地快速入场,果不其然人们一会便又转移了视线。他送了口气,紧了紧脖颈上的黑色蕾丝,确定不会出现任何端倪之后便收回了手,与花城交换了一个眼神。

花城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这几年来大大小小的事件都经历过,谢怜也曾因失血过多而休克。经历得多了便已经习惯了,再言之这次任务的难度系数并不高――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他此刻担心的则是花城在控制室里操作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他抿着唇,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小心一些。”他的声线有刻意地放低,花城嘴角上扬道:“不用担心我。一会到了那里,万事小心。”

他们来得较晚,没过多久舞会便正式开始。谢怜的舞步有些生疏,毕竟他从未跳过女步,再加上有些不太适应的高跟鞋――虽然他已经把跟掰断了,但明显比他平时穿的鞋子高上那么一截。但舞步有花城引导着,哪怕他出了错误也能被花城轻易化解。花城虚虚扶着他的腰,此刻他们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他可以清晰地看见花城眼中自己的倒影。

据说,如果两个人对视超过十秒,那么这两个人便会相恋。

谢怜仿佛被蛊惑了一般,迷茫地抬头与花城对视。花城也凝视着他,温热的呼吸吹在他的脸上,有些痒痒的。

不知过了几曲的时间,久到仿佛到了世界尽头――直到此刻略欢快的调子向起,谢怜如梦方醒,慌忙转移了视线,微微地红了脸。他居然盯着花城看了这么久……花城似乎不是那么意外,在他耳边轻声道:“走吧。”谢怜点点头,在花城的引导下向舞池边缘进发,并趁着换曲间片刻的黑暗离开了大厅。

长廊两侧镂刻着不知名的植物,一路蜿蜒至长廊尽头。名画顺着植物蜿蜒的方向一一排布在墙壁上,画框则是清一色的明黑。黑暗深处藏着他们要寻找的东西。角落的几台监控器已经停止了工作,在几天前花城就潜入这里做了些手脚。谢怜对着那监控器露出一个微笑来,轻轻做了几个唇形。

谢怜随着花城向长廊深处走去,期间他留意了画作上面的主题――诡谲而又艳丽,与一般的宴会厅走廊有着明显的区别。走到长廊四分之三的位置,谢怜对花城比了个口型,指着上面的一幅画道:“这幅。”

那幅画在风格上和其他画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但仔细查看,便会看到边缘溅上的暗褐色。虽然微不可查,但感觉一向很准的谢怜认为这里一定有蹊跷。

谢怜向前走了几步,拍了拍那幅画,里面的声音清脆,不像是实心。谢怜朝花城点点头,手指便按向了画作的中心――那一轮血色的月。仿佛什么开关被开启,缓缓下降的画里果然有个暗槽。但没等谢怜松一口气,便听见机关启动的喀喀声。

花城将他一揽,堪堪躲过了迎面飞来的弹雨。谢怜似乎并没有意外于他面临的危险,另一个值得忧虑的事情使他的心一点点地沉下去。刚刚的动静太大了,没过多久保安便会包围这里。谢怜取过里面藏着的东西,面色有些凝重。他此刻在脑海中构建几种逃脱路线,企图从中找出最优方案。

花城握住了他的手,没有给他继续思考下去的时间。花城拉着他向前跑去,风呼啸着吹过他的脸颊,他们朝着光明奔去。谢怜不禁有些失神――仿佛他们此刻不是在逃亡,而是沿着曾经自己幻想过前次万次的道路上走着,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仿佛能跑过那匆匆一去不复返的时光,于无尽的痛苦的回忆中解脱出来。

他似乎听见有人在他耳旁轻轻地呢喃着:“有些事情,是需要忘记的。不要再回头凝视那些悲伤的过去了。”据说,人的记忆其实是疗伤的最好工具,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痛苦会随之消散。他却不敢忘,也不能忘记。生活仿佛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的一切从二十二岁那年急转直下,直从天堂坠入了人间。

天台上寒风刺骨,吹起他为了伪装换上的黑裙,他看着花城举起了枪――朝着供电设施漠然地扣下了扳机。大厅隐隐约约传来了尖叫声,似乎因突然陷入的黑暗而恐惧。阻断供电后找到他们此时的方位更加困难,谢怜转过身看向花城――此时花城已经用绳索将两栋楼连接起来,绳子的另一端的铁钩勾上了对面的栏杆。

花城拽了拽绳子,确定保险后让谢怜在他之前溜过去。后面追兵将至,他抿了抿唇,随即露出一个带有些嘲讽的笑来。

24层的高空距离地面太过遥远,谢怜抓上绳子,望了一眼下面的情景。夜晚出门的人很少,此刻昏暗的光景与黑色的装束有利于掩饰他们的踪迹。他快速滑到了另一端,示意花城可以过来了。身后是个空房间,甚至没有安上窗户。

花城轻松地翻过了栏杆,二十四层的高度对他而言好像与一两米并无区别。他伸手切断了绳索,做出了他们顺着绳子滑下了24层的假象。

无人的房间里格外寂静,这间房子似是并无主人――灰暗的墙上只糊了一层水泥,角落里还堆有泥沙,似乎破落已久。谢怜换下了那身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黑裙,把身上的装饰拆了个干净。他脱下了那双被他掰掉了鞋跟的高跟鞋,虽然矮了不少但走着仍然不太舒服――穿上后没多久他的脚就有些疼。脚踩上运动鞋时竟有些不真实感。花城也很快换好了衣服,头发松松地扎了起来,带了顶黑色的鸭舌帽,看上去像个逃课出来的中学生。

楼道里一片漆黑,这栋楼里似乎没有人居住,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电梯暂时还没有运行,在漆黑的楼道里摸索前进,不知下了多少层才到了终点。

穿过那道门后却是一片漆黑,空气潮湿得令人心生寒意。

这里竟然有一个地下世界。

谢怜正打算向前走去,便感觉一只手抓住了他,他不解地转过头,只见花城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微微闪烁道:“走这里。”

他们走了许久,这座城市的地下竟有如此大的空间。走了大概有两个多小时,才隐隐有光透进来。光亮处有一截阶梯,通向荒无人烟的地带,显然已经荒废许久。通道口被一块石板挡住,缝隙仅容一人通过。花城先走了出来,转身查看谢怜的情况。

谢怜出来后向四周环顾,并没有明显的地标性建筑。他只好问花城:“能确定现在在哪吗?”

花城朝他眨眨眼,笑道:“西区的北部。接下来还得穿过半个西区才能到家。”

谢怜揉揉眉心,叹了口气道:“太险了。多亏了三郎,要不然今日如何收场,还真是个问题。”

花城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小事而已。”

花城笑时,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那富有攻击性的俊美脸庞变得柔和了些许。谢怜看着他的脸,微微有些发怔。

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花城当时脸上还透着一点少年的青涩感,与现在这个模样还是有一定差别。谢怜那时刚到组织里,与现在一样,不愿意剥夺他人性命――他的任务总是失败,最惨的一次,便是被追杀的人打了两枪,忍着剧痛跳下了高高的大桥。

大桥下是奔流的大江,他此刻是在做一场生命的豪赌。江水可能带给他生的希望,也有可能将他推进死亡的深渊。冰凉刺骨的江水将他吞没,他潜入水底奋力向另一岸游去,肩上的伤口带来的剧痛已渐渐麻木。

肺里的氧气已经渐渐消耗殆尽,极度缺氧的环境下他的手脚有如被镣铐锁住一般沉重无比,横渡大江本来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问题,但在负伤的情况下,一切都往坏的方向展开。

快到了。他咬紧了牙关,最后奋力向前游去,离案几米的位置被汹涌的江水阻挡住。他最后的力气被消耗干净,最后挣扎了一下,却仿佛出现了奇迹一般,一个身影向他游去。意识模糊间,他被人背起,向岸边游去。

在所有知觉消失的前几秒,他在心底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似乎昏睡了很长时间,梦中尽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一直在黑暗中行走,呼喊的声音没有任何应答。

突然有了一种从内心深处泛上来的疲惫。无论怎样前进都只是徒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迷茫之际,他想,如果只是因为这样就放弃希望了,那么他之前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谢怜睁开了双眼。入目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微微偏过头,便看见一个少年正漫不经心地削着一个苹果。那少年削苹果时睫毛低垂,在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似乎感应到了谢怜的视线,他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道:“哥哥刚醒,先吃点苹果吧。”

谢怜道了声谢,一边不动声色地端详着这少年的脸庞,又有疑惑不断在他心头冒起。那少年长得十分俊美,却略带一些攻击性。再说,自己这伤……谢怜正犹豫着怎么开口,便听见那少年略微低沉的语调:“你中了弹,不太好去医院检查。我在这里有些熟人,让他们帮你把弹壳取了出来,给你挂了几瓶消炎药。”他顿了顿,接着道,“哥哥要是受了伤,就不要那么冒险地渡河了。伤口遇水,很容易发炎。”

谢怜愣愣地点点头,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那少年身上,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

少年侧过脸,俯下身来。那张俊美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了些许,他在一瞬间感受到了窒息,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心悸的感觉――他能看见少年纤长的睫毛,微微垂眸实便在眼下笼络出一片阴影;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触他的额头,那只手上缠着一根红色的线,在中指上系成一道明艳的缘结;他能听见少年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温热的呼吸吐在他的脸上,有些痒痒的。这种窒息感有如潮水,转瞬间便将他吞没。

谢怜睫毛轻颤,感觉脸颊的温度在迅速升高。这时听见少年仿佛呢喃般的话语:“不烧了。”说话时的气息轻喷在他脸上,他仿佛被一箭穿心一般,一颗心变得滚烫起来。

短短几秒钟时间,他竟然已经感受到了那么多东西――他从未如此敏感过,这种感觉给他带来的不仅是沉沦,还带着些许对未知的慌乱。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你逃不掉了。

后来回想起这段时光,内心总是浮起阵阵涟漪。从相遇开始,他便已经踏入了一个名为“花城”的温柔陷阱了。他没有挣扎,无知无觉地,任凭自己沉沦在这片温柔里。

他们在荒芜的土地上行走了一个多小时,却没有感受到疲倦。花城甚至在到了街区的时候,饶有兴致地给他买了串糖葫芦。糖衣显出淡淡的金色,谢怜咬了一口,酸甜的感觉充斥了整个味蕾,他拿着糖葫芦把手伸到了花城面前,眉眼含笑道:“可好吃了,三郎来尝尝?”

花城在他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故作正经道:“真甜。”不知是说糖葫芦还是其他的什么。谢怜脸上一红,拿过糖葫芦,小声道:“早知道不给你吃了。”

谢怜看看花城,这时花城露出了一副诡计得逞后的愉悦神情。话虽如此,谢怜还是将你一口我一口地把糖葫芦和花城分掉了。

花城推开房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夜间房里较为湿冷,初进来还是有些不适应。花城开了灯,晕黄的灯光似乎给这座清冷的房子带来了些许热度,让人感到温暖却不会伤害到眼睛。

花城的表情带着些许他从未见过的冷漠。他定定地看了一眼墙角上挂着的一台微型监控器,冷笑道:“看来,他真是对我们不太放心啊。”

那监控器隐藏得非常好,若非他们洞察力惊人,恐怕就要一直受这东西的监视了。而君吾明显还没有来到C市,他在那边的秘密要更多一些,他不会放心地把这些对他而言是铁证的物件轻易被人拿去。花城定定看了监控器一会,嘴角扬起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来。

拆除一个摄像头而已,还需要花多大功夫?

编程指令已经被破坏,这时候的它只不过是一块废铜烂铁罢了。

编程花了他不少时间。正打算回去睡觉的时候,却看见后面的床上定定地坐着一个人。

花城皱了皱眉,拿出一根手指在谢怜眼前晃了晃:“哥哥怎么还没去睡?”

奇怪的是,那么久了,谢怜的精神状态好像还很不错,双眼盯着他良久,才开口道:“对不起,三郎。”他微微垂下了头,似乎并不能寻找一个很合适的措辞,低声道:“这段时间给你添了太多麻烦了。”

花城挑眉,半假半真道:“我帮哥哥可并不只是因为我们的关系,以后我如果想到什么,你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他这话说得极巧,偏偏又是个让人回绝不了的理由。谢怜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好。”

chapter 5.

副驾驶上的青年眉头微微皱起,手指灵巧地划过几个界面。阴雨天气下的路况格外拥堵,他把手机收了起来,靠上后座,长叹了口气。

花城听到身旁那人的哀叹:“大雨转暴雨,今天就不该出门。别再等一会暴雨封路了……”

花城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没关系。也不是一个人堵在路上,还有我陪着哥哥呢。”话语末尾染上了几分调笑的意思,谢怜不理他,捂着脸,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幸运的是没等多久,路况便恢复了正常。花城绕了个远路,一路上畅通无阻。谢怜看着窗户,墨色的玻璃被雨水冲刷,已经看不清窗外的景象了。

或许是他没有想太多的缘故,等他反应过来时,高架桥上除了他们,只有一直尾随着他们的一辆车。谢怜降下了车窗,但雾气浓重,看不清后面那辆车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谢怜摇上了车窗,转头对花城道:“右转下高速。”

花城也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急转向间看见那辆车往前冲了一段,在暴雨天急速刹车显然不太方便――趁着这段时间他把油门踩到了底,甩开了后面那辆车一段距离。谢怜微微皱眉,指了一下左边的路口:“那有座桥。”

已经过了一段时间,那车又很快拉近了距离。花城将车横挡住来路,解下安全带,将车垫底下的格洛克掏了出来:“下车吧。”

路面积水太多,踩了刹车也不一定保证立刻停下来――黑色的轿车直直撞上了花城那辆车的车身,车窗里探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花城向后退了几步,将他揽了过去,同时朝着轿车车窗,扣下了扳机。

在最后一刻,那枪口射出了几发子弹,直直朝向谢怜的位置。花城连忙推开谢怜,自己肩膀处却中了两弹。鲜血浸透了他的外套,染出了一抹刺目的红。与此同时,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里面似乎传来了一阵呼痛声。谢怜急忙冲向前去,却被花城再次揽住,一起跳下了大桥。

这一幕仿佛穿越了时空,一瞬间时光回溯,谢怜眼前浮现起当年他跳下大桥的那一幕――除了身旁还有一个人,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人下水将负伤的他救起,手指轻触他的额头,轻声道不烧了。那个人此刻距离他如此之近,却又仿佛隔着一个光年的距离。

暴雨天气,大江的水流格外汹涌,泥沙也翻腾了上来,原本清澈的江水变得混浊。在极速下坠时,他听见花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很轻,似乎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活下去。”

谢怜想起那天花城在灯光下对他的微笑,似真似假的语调犹萦绕在耳旁:“哥哥要答应我一个请求的。”

一瞬间心脏剧烈抽搐,汹涌的江水将他们淹没,眼泪与水融为一体,朝着无边的大海奔去。谢怜紧紧握着花城的手,汹涌的洪流此刻仿佛流逝的时光,若是放手下一刻便迷失在时空长河中。

那只总是给他温暖的手,此刻无比冰凉。

.

谢怜不知道自己拖着花城游了多久,失血过多的花城脸色惨白,但还勉强保持着意识清醒。谢怜听到自己的声音,长时间压抑着哽咽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了。”

花城在他身后笑了笑,嘴唇毫无血色。暴雨天气的江水本就冰凉刺骨,泡了一会之后更是凉意直透骨髓。谢怜又是着急又是害怕,使出全身力气向前游去。混浊的江水漫过花城的伤口,一定会发炎的。

或许心理作用真的有效,他们很快看到了河岸。谢怜咬紧牙关加快了速度,再延误一分花城的伤势会更加严重。冰凉的雨打在他的脸上,沿着泪痕流淌下来,分不清到底是雨还是眼泪。

上岸后谢怜几近脱力,但还是努力扶着花城向前走去。他不敢走太快,肩上的手臂似乎已经失了力气,花城的呼吸带着灼热,似乎已经发了高烧。他和花城的衣服都湿透了,泥水还在滴滴答答地向下滴落。

幸运的是已经离家不太远了,到门口掏出钥匙的时候谢怜的手都在颤抖。刚进了门他迅速接了热水给花城擦了一擦换了身干衣服,迅速找到他出门前没带的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子弹他不知道怎么取出,无数的弹片埋在皮肉之中,似乎他也会感受到疼痛。花城睁开眼朝他笑了笑,轻松的语调却让他心中更加酸涩:“没关系,一点小伤而已……别哭了,我会心疼。”

谢怜睁眼呆呆地看着他,努力将眼泪收回去。花城会难受。但是越努力,眼泪却越来越多,有几滴流进了他的嘴里,腥咸而又苦涩。

花城无奈地朝他笑,谢怜却看出,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了。滚烫的热度被他感受到,谢怜不知怎么办才好。无措之时,门铃被按响了。

比他小几岁的年轻女孩站在门旁,看得出她是一路赶过来的,浑身被雨淋湿,显得格外狼狈。见了谢怜,她喊道:“花哥哥。”

时间紧迫,半月打了声招呼便进了客厅,让谢怜打了一盆清水在旁边。打完水后谢怜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半月拿酒精消毒,冰冷的刀具切开皮肉,微量的麻药显然不足以减少这种痛苦。但花城自始至终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他竟还在微微笑着。弹片数目有点多,冰凉的黄铜片沾染着花城的血液被取出,浸泡在水里。清水被蔓延开的血色染成淡淡的红。

谢怜完全不知道他此刻是怎样一副情状:进门以来只顾着花城的伤势,完全没有在意自己湿透的衣服,泥水在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在整个手术的过程中,他似是已经丢了灵魂,眼睛一直盯着半月的手术刀看。半月看了他一眼,让他去洗个澡。谢怜似乎才惊醒,身上的衣服沾在身上,湿黏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快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把一团乱的房间收拾干净。

刚刚他太心急,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环境对花城的手术很不利。半月似乎取完了弹片,缝合伤口后敷上了药,用绷带缠了几圈。她在医药箱里拿出几瓶药液,给花城挂上了点滴。谢怜问了她一些注意事项,她摇摇头,道:“应该没有大问题,但是伤口已经发炎,恐怕这几天一直会高烧不退。花哥哥,你也别太担心了。”

怎么能不担心呢。谢怜勉强露出一个笑,感谢道:“半月,这次真的麻烦你了。”

半月摇摇头,没有说话。她留了一会,见花城的情况稳定便先离开了。谢怜送她出去后回来,撑着脑袋看着液体滴落的速率。

花城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血色,但情况明显已经改善了很多。他睁开眼,唇角依旧微弯,看着谢怜:“哥哥,我都说了没事的。”

谢怜抬头望向他的眼,心中又是一阵刺痛。他的眼眶还是红红的,花城看了有些慌乱:“我真的没事……”

谢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良久,花城听到他的声音:“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救我,你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谢怜垂下了头,低声说道。

花城皱眉,抬起了手,似乎想要做一个安慰性的动作。谢怜及时制止了他,细长的输液管颤了颤。

花城的手冰凉,药液顺着管子注入到身体里,能看到花城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谢怜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温暖从手传递给了花城,这样会让他舒服一些。谢怜垂着眼帘,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此刻他下垂的唇角暴露了他现在很难过的事实。

“哥哥不用自责。”花城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他们是为了拿我们行动取回的资料才动手的。”

谢怜猛地抬头,看向花城的眼睛。花城顿了顿,接着道:“我们是为了取回君吾留在这里的组织资料,然而合作方的资料也在里面。而这两份资料他们都不会给我们,因为我们手中,也掌握着他们的机密。这个平衡一旦被打破,便会有人来追杀我们,夺回资料。”

“他们料不到,和君吾合作,君吾是一定要控制整个局面的。”花城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任何威胁到他自身的东西,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抹除。”

谢怜无意识地握紧了拳,指节泛白。他抿了抿唇,那一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来。但他的思绪没有飘远太久,这里还有个伤员要照顾。点滴一时半会打不完,而他们从下午到现在起,没有吃一口东西。谢怜想了想,道:“三郎有什么想吃的吗?”

现在这个点出去买饭不太可行,而且他总担心花城会出什么意外。而且外面的饭不清淡,花城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喝点粥什么的吧。

花城半是开玩笑道:“不用把我当伤员看,过两天就好了。吃什么都可以。”这时花城看到谢怜凝视着他的目光,莫名感觉到了那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拒绝信息,连忙改口道,“哥哥随便做一点吧。我现在也不太饿。”

谢怜在厨房里寻找了一阵食材,发现之前买的菜好像被他们吃完了。他原地思考了一会,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几朵干香菇,一个鸡蛋,小半根火腿,银耳木耳抓了一把。他把东西洗干净后切成了无数碎末,淘了一碗米,把这些东西一起倒进了锅里。

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不知道哪里奇怪。放了一小勺盐,滴了几滴香油后感觉应该差不多了,便坐在板凳上静静等待。

煮了一会,谢怜感觉已经煮熟了。但看到锅内东西的一瞬间还是有些自我怀疑。粥呈淡黄色,里面掺杂着些已经看不出原身的食材。谢怜尝了一口,感觉勉强能喝,给花城盛了一碗端了过去。

这粥的卖相真的不怎么样。谢怜给花城端过去的时候还有些犹豫,但花城明显有些开心,他也不好意思不给花城吃了。谢怜犹犹豫豫开了口,总觉得有些不安:“我做饭不好,三郎不要嫌弃。”

花城轻轻笑了一声,或许是错觉,他在花城的笑容里读到了一丝宠溺的意味。只见青年歪了歪头,对他道:“怎么可能不好。”

谢怜微微有点脸红,用汤勺把粥搅了搅,舀起一勺吹了吹才把汤勺递到了花城嘴边。花城似乎愣了一下,乖乖张开嘴。被喂了一勺后猛地反应过来,伸手想接过谢怜手中的碗:“我来就好。”

怎知谢怜抬头瞪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别乱动。花城讪讪地收回了自己正在打点滴的那只手,听话地不动了。看着他故作乖巧的样子,谢怜不禁有些心软,还是没绷住,笑出了声来。

给花城喂粥的时候两个人挨得非常近,谢怜又有些忍不住胡思乱想。他没敢看花城的眼睛,装作认真给他喂饭的样子。殊不知,这已经到了他的极限了。再近一点,他多年的心思便会暴露在阳光之下。

三年前那心动的一瞬间,少年的睫毛低垂,他们呼吸相闻;三年过后他没有脱身出去,反而沦陷于此了。溺水的人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投向海水的怀抱。

chapter 6.

阳光透过树荫在地上印出一片亮亮的光斑,花园里弥漫着青草的气息。深呼吸一口气,心中无比平静。安宁的日子总是充满美好的,盛夏树木的浓荫笼罩出一片阴影,似乎格挡了灼热的暑气。

花城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行动自如得看不出他之前受了重伤。拆绷带的时候谢怜轻轻抚过他肩上的疤痕,那是为了救他才留下的伤痕。他的心中除了酸涩感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谢怜在清扫庭院时发现信箱里似乎塞了一封信。没有寄信人的任何信息,但是上面收件人的名字,是他。

“谢怜”这个名字在四年前便已经在人们心中淡去,人们不知道他是曾经的少年英雄,只知道如今杀手组织的“仙乐”是个怪人。因为他的低调作风谁也不会把他和“谢怜”联系在一起。

这个人不仅知道他现在的方位,而且知道,“仙乐”就是“谢怜”。他内心已然掀起滔天巨浪,颤抖着手拆开了信纸。那张信纸上写了几个字,似乎在嘲笑着他的一切过往――

“你还记得,你十七岁那年救下的那个孩子吗。”

.

时间的齿轮翻滚着前进,从未理会人们渴望时光回溯的彷徨呐喊。

刚下过雨后天空显出澄澈的蓝,似已将一切污秽洗刷干净。白玫瑰的香气飘散在风里,花瓣上还有露水凝结。清晨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带来一阵暖意。

住宅区有一座大的花园,居民可以在闲暇时间过来散心。四周的树木茂盛苍绿,这是在城区里感受不到的自然美景。谢怜拉着花城出门逛了逛,阳光明媚,正是出行的好天气。谢怜蹲在花坛旁嗅了嗅,玫瑰的香气浓郁,白色则显得它纯洁无瑕。小刺生在花枝上,这是它为了保护自己而长出的武器。谢怜和花城随意逛了一会,停在了一棵树下,那棵树高大无比,斑驳的树皮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谢怜抬头愣愣地看,突然拽住了花城的袖子。花城猝不及防被他一抓,疑惑地偏过头去。只见谢怜眼中似有微光闪烁,盯着那棵大树,轻声道:“它很像……我小时候经常爬的一棵树。”

他小时候喜欢热闹,最喜欢到处乱跑。每天缠着父母带他出去玩,可是父亲总是很忙,母亲不喜出门,他也很少出家里的那座花园。家里有一棵大树,似乎已经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了。有时他赌气便会爬到树上,吓得管家到处寻找,这时母亲便会出来找他,在树下张开双臂,笑着道怜儿乖,快下来。

这时候他便撇撇嘴,慢慢从最矮的树枝上滑下来。母亲爱怜地摸摸他的头,陪他去荡秋千。

长大后喜欢外面的世界,或许是童年爱玩的本性压抑得太久了,后来便到处跑得父母找都找不到。父亲给他打电话时经常会很生气,他会和父亲顶几句,回家后母亲一言不发地摸摸他的头,像小时候一样。

可是如今时过境迁,无论是训他的人还是摸他的头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花城看着身旁人的神情,那人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目光带着些许怀念,又隐隐有些哀伤。谢怜转过头来,笑着对他说:“原来我家里也有一棵树,那时候母亲经常和我一起玩。”

花城点点头,没有说话。但在这棵树面前似乎有种意外的冲动,他忍住了,在心里轻轻说了出来:我会保护好他的。

草丛里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谢怜跑过去一看,鸟巢落在了树下,几只小麻雀似乎刚出生没几天,似乎正在为突然的变故不知所措。他抱着鸟巢走回花城身边,微微皱眉道:“鸟巢从树上掉下来了。我去把它放回去。”

他的话音刚落,便抱上了树干,快速地爬了上去。树有些太高了,即使坐在离地面最近的那根树枝上,离地面也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谢怜爬上去松了口气,鸟巢没在他爬树的时候被损坏,小麻雀懵懂地看着他,叽叽喳喳地叫。

他轻声道:“乖哦。”随即向下望去。花城抬头望着他,张开了双臂。此刻谢怜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这种冲动让他没有经过思考,便直直跳了下去。

他有些恐高,坠落的感觉让他紧紧闭上了眼。好像一双手接住了他,稳稳的。花城的怀抱太过温暖,他睁开了眼,此刻他们的距离太近,呼吸相闻,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谁也没有打扰这一刻的平静。谢怜微仰着头,这个距离他看到了花城纤长的睫毛。此时那人的眼中只有自己。鬼使神差地,谢怜搂住了他的脖子,吻了上去。花城明显一僵,想要放开他,谢怜却吻得更专注。此时谢怜眼中有类似孤注一掷的决绝,又透出一种易碎的脆弱来。他看着花城的眼睛,似乎在绝望地呐喊――不要拒绝我。

长久以来刻意的伪装被撕裂,花城知道,自己没办法假装不在意了。谢怜在其中患得患失,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小心翼翼地试探,却在对方即将给出答案之时缩了起来不愿面对。谢怜的吻青涩而又笨拙,小心翼翼地试探,不敢越线半分。或许是花城僵硬了许久没有回应,他眼中的决绝渐渐染上了类似绝望的色彩。他不敢继续下去了,放开了花城,低声道:“……对不起。”

他垂着睫毛,花城看不清他的神情了,谢怜似乎想挣扎着下来逃离这个地方。逃得越远越好,谢怜想,他大概,再也没有勇气面对花城了。

意料之外地,他并没有成功挣脱这个怀抱。谢怜抬起头,眼底有泪光闪烁。花城没等他反应过来,便俯下身来,封住了他的唇。不同于谢怜的青涩地浅啄,他的吻有种不容反抗的意味。谢怜感觉到那人正在掠夺他的呼吸,他呆呆地愣在原地,原本已经绝望的心似乎被灌入了蜜糖,浇得他有些怔愣。花城的吻太热烈,他有些吃不消,即使呼吸被彻底掠夺,他却只想沉溺在这罐蜜糖里。

两人吻了许久,直到谢怜濒临窒息之时才分开。谢怜的脸颊泛红,对上花城的目光时,又急忙转移视线。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花城此时还在抱着他,轻轻一动,发现自己还在花城的怀抱里,脸更红了:“放我下来吧。”

花城笑意愈深,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朵上,让他的耳垂染上了红:“不要。”

所幸今天花园里没人,住宅区也没有多少人。大家都独立成户,在这片广阔的地上几乎没有来往。谢怜被花城抱着回到了家里,思绪早已不知道放空到了哪里。直到花城抱着他上了二楼,进了主卧,他才反应过来,疑惑道:“现在还是白天……”

这是在问他干什么了。花城将他放倒在床上,吻了他一下,在谢怜疑惑的眼神中拉上了窗帘,似笑非笑道:“那哥哥猜猜我,是要干什么呢?”

他扣住谢怜的下颌,在谢怜被他吻得有些迷离的目光里,倾身再次覆上了他的唇。

.

谢怜从浴室中走出,带着一身的斑驳痕迹,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和花城胡闹了一天,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罪魁祸首不知醒了多久了,见他醒了,笑着和他打招呼。

谢怜不想理他。

洗了个澡后身上清清爽爽,谢怜心情很好地出去浇花。最近的生活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不真实。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这样安宁的生活了――同时心里又不免生出忧惧来,因为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

谢怜浇完花坐在园子里的板凳上晒太阳,掏出了手机,想知道花城干什么去了。划开手机屏幕,却看见了一条未读消息。号码来自未知,但那语气谢怜却非常熟悉:事情办完了吗。

谢怜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没有任何回应。他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听见了梦被打碎的声音。

花城的手机在江水里泡坏了,君吾联系不上他。谢怜面无表情地分析,新号君吾不知道。

但是,他们本就是生活在黑暗的人,怎么有可能,重新回到阳光下过安宁的日子呢。一切都只是妄想罢了。

.

花城回来的时候背着手,却看见恋人坐在板凳上发呆,看神情好像不怎么开心。他悄无声息地走过来,拍了拍谢怜的肩膀:“怎么了吗。”

谢怜的声音闷闷地:“没事。”他顿了顿,转头道:“你去哪了?”

花城神神秘秘地从背后变出一支玫瑰花来,递给了谢怜,笑得莫名有些不怀好意。谢怜接过花嗅了嗅,感觉心情好了些。

花城抱臂在他身旁坐下,似乎有些漫不经心道:“还有一份文件,等干完这些,就可以离开了。”

离开?离开这里吗?

谢怜心情又低落了,眼神透露出一种哀伤来。他静默了许久,开口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会感到失望吗。”

花城微微一笑,捧着他的脸,轻声道:“不会。”

谢怜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假如你非常信赖的一个人要杀掉你,你会怨恨他吗。”

花城的神色是前所未有地认真:“不会。如果他想要,就算是我的命也没有关系。”

谢怜点点头,心中似乎有一个绝望的声音在呢喃:你说没有关系,但是对于别人来说,并不是这样呀……

他开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如果有人杀了那个人,你会怎么办呢。”

花城笑了,低垂下眼帘,唇角勾起的弧度有些诡异:“谁敢杀他,我便杀了谁。”

.

连绵的阴雨天气让人的心情也不那么美丽,虽然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云却阴沉沉地压下来,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在大楼的楼顶,花城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核对无误后装入了手提箱里:“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了。”依然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语调。

谢怜点点头,却没有开口。他垂下了眼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花城揽过他的腰,摸到了一手冰凉,皱了皱眉,似乎想把外套脱给他。谢怜连忙制止道:“不用了。”

花城没有听他的,将那件长版风衣外套披在了他身上,道:“雨天穿厚一点。别着凉了。”说完便牵着他的手,打算离开这里。

谢怜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花城疑惑地转过头,便看见谢怜闭着眼睛,看不见他此刻是什么神情。他捧住谢怜的脸,开口道:“怎么了吗。”

谢怜颤抖着声音说出一句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人有些哽咽:“可以抱我一下吗。”

花城紧紧抱住了他,在他耳边问道:“冷吗?”半晌没人回答,以为得不到答案了的时候,听到了一声闷闷的“嗯”。

谢怜抬起了一只手,那只手明显在颤抖。那只手拿着一支细细的针管,针头闪着寒光。他闭了眼睛,将针头扎进抱着他的人的皮肤里,声音颤抖着道:“对不起。”

花城松开了他,眼中没有责怪,反而盈满了担忧。被那样的眼神注视,他只想蹲下来嚎啕大哭一场――可是他不能。他看着花城摇晃了几下,倒下了。谢怜将自己身上的大衣重新披回花城身上,背着他走着,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chapter 7.

谢怜安顿好花城,驾车独自回到了A市。坐上车的那一刻,他拿起了手机,面无表情地编辑了一条短信给君吾:“A组610号,确认死亡。执行人:A组715号。”

回到A市的时候,依旧是雨天。雨比C市下得小一些,蒙蒙细雨落在他脸上,很快便消失无踪。谢怜去了君吾在郊区的一座小院,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平静。那种平静却让人有些害怕――仿佛得到了解脱一般。

君吾的那座小院周围没有人,空荡荡的荒野里只有一个小建筑,不免有些突兀。他走了进去,这里是君吾当年教他拿起枪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的地方,也是教他拿起枪对准无辜之人进行杀戮的地方。现在想来,那些画面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谢怜推开了门,看见君吾坐在他那间小房子的沙发上,似乎很高兴。他看到谢怜,笑着道:“坐吧。”

谢怜没有理他,开口道:“她呢。”

君吾笑了。他摇了摇头,似乎在嘲笑着谢怜的愚蠢:“你的母亲,你还不了解么。她早就已经死了。”

虽然心中早就有了准备,但自己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还是刺痛无比。他压下声音的颤抖,继续用一种平静到漠然的语调说着:“四年前伪造刹车失灵,我的父亲在那场车祸中去世;放任我的母亲自杀,隐瞒她已经死去的消息,谎称她还活着;让我在出任务途中,亲手杀掉花城。”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我想知道,您究竟想干什么呢,君吾先生?”

君吾似乎没有听到他语气中的嘲讽,微笑道:“这不重要。他们都已经死了,不是吗。”

谢怜继续笑着,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是啊,这不重要。我为什么要和一个疯子浪费时间呢。”

君吾皱起了眉头,却又很快舒展,目光似乎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你杀了人。现在的你,早就回不到过去了不是吗?你一直以来坚守的那些正义,到底还是毁在了你自己手里。”

“曾经我想,有这么大意愿想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的孩子,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没过多久,如我所料的,你去做了警察。”君吾似乎回忆起了久远的往事,笑道,“可惜没做几年。正义的孩子,总是会付出很多代价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神色起了变化,似乎有些兴奋,“我教给你的,本就是杀人的枪。用在杀人上,更会显示出你自己的价值。”

“你把时间花在不该花的地方太久了。来吧,孩子,到我这边来。你会是最锋利的一把剑。”他的兴奋似乎已经发展成癫狂,笑容有些狰狞,似乎蜕下了伪装,露出了自己真实的面容。

“你错了。”谢怜开口,声音平静得让人心凉:“正义之所以存在于世,必然有它存在的理由。它或许会迟到,但是从未缺席。”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到你这边去的。”这时他才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似乎透过“正义”这个词语,看到了很多美好的东西。

君吾的眼神困惑了起来。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不知不觉间似乎有警笛声响起,他顿住了,声音带着些难以置信:“你疯了吗,仙乐。”

“发疯的是你。我很清醒。”谢怜后退了几步,笑容变得愈发灿烂,“至少在最后一刻,我还是完成了我的正义。”

他转过身去,决绝地闭上眼。残阳的余晖照耀在他脸上,如烈火一般灼烧着一切。他没有回头,淡漠道:“再见。”

君吾似乎还是难以置信,开口道:“你走不了的。”他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击败,但很快又笑了,“拉你们一起陪葬好了。仙乐,我对你很失望。”

他把烟头扔在了脚边,很快屋子里便燃起了熊熊大火。谢怜似乎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对于死亡一点也不害怕。他闭上了双眼,火势蔓延得很快,君吾或许在地上撒了汽油之类的东西。

背后是灼灼的火海,眼前则是澄澈的天空。这样的天空让他想起了花城,他从树上跳下来,被花城稳稳地接住。对不起,没有和你告别。至少这一刻,我心里想的都是你啊。他微微笑着,眼角依稀有泪光闪烁。

原谅我的自私,我的愿望和你一样,就是让你好好活下去。

chapter 8

他缓缓闭上双眼。出乎意料的是,他被一个人牵住,在火势蔓延到他身上之前救了出来。消防车赶到,他睁开眼睛,感到很茫然。

他听见牵住他的那个人的声音:“我不赶到,你就真打算和他同归于尽?”

他很少听到花城这么说话。愕然地转过头去,却见花城一身警服,看着他的眼睛。那人似乎很生气,看着他的目光也有些冷冷的。但是对上他目光的一瞬间却又不禁被他打败。谢怜无力辩解什么,看着他身后的警察队伍,一瞬间所有事件都连成了一条线。

花城从不杀人,只取情报;似真似假的话语;以及那个潜伏已久的卧底。君吾只是觉得花城不好控制所以想让谢怜杀掉他,却不知道,花城就是那个卧底。

场面很快被控制下来,君吾被带了出来。最后一刻他看着谢怜,眼神还是惊愕,但又仿佛得到了解脱。这么多年估计他也累了,这或许就是他最好的结局。

所有事情解决之后谢怜跟着花城从警察局出来,感觉到了一阵轻松。花城看他心情很好的样子,戳了戳他的脸:“今后哥哥想干些什么?”

谢怜目光闪烁,笑着道:“其实我四年前就偷偷地交了复职报告。就是他们当时说要我完成一项任务,不完成就不给我复职。”想到这里,他撇撇嘴,“幸亏命大,要不然别说复职了,小命都难保。”

花城挑眉,笑着道:“那哥哥怎么不跑?”

谢怜自知理亏,低头道:“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了。”花城回头,对他笑道,“最近我的工作被调到C市了。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见到谢警官呢?”

谢怜笑着拍了他一下,花城抓住他的手把他一揽,趁他不注意从他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谢怜正惊讶于花城什么时候把东西塞进他衣服里的,便看花城一本正经地单膝跪地,小盒子被打开,里面是一枚漂亮的钻石戒指。

花城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那人眉目带笑,眼中溢满温柔:“谢怜先生,您愿意成为花城先生一生的伴侣吗?无论发生什么,您都愿同他一起面对。你们携手走过这漫长的一生,直至死亡的尽头。”

谢怜亦是带笑,眼中竟含着泪。他伸出手来,任凭花城给自己戴上戒指:“我愿意。”

THE END.

2019.5.19.

顾幽Jess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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