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迟日缓》
1.
灌江口落了许久的雪终于停了下来，料峭春寒，杨府庭院里的池水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按照往常这个时节应该早就化冻了，正是鲤鱼跃出水面的时候。
庭院里时不时传来石头拍打冰面的声响，远远看去只能望见一个窈窕的背影。男人静立在长亭外的海棠树下静静叹了口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妻子这般瘦弱的身体居然还有那样刚强的力量，脑海里恍然想起龙女跌撞跑进姐姐怀里颤颤巍巍的和现在完全是两个模样。
真君可能不晓得，空荡孤寂的府邸随便一个不起眼的物件都能闹出天大的动静，有时候敖寸心甚至还能听见自己争吵时狰狞的回声，夹杂着冬日冰棱落地的响动，孤单得可怕。
雪倏尔从枝头落下发出簌簌的声音，“杨戬”。龙女没回头只是淡淡叫着他的名字，她也不起身只等着男人走过去。她知道他能听见。
如今的敖寸心很是张扬，葱白的手指软软地缠着头发，软白的胸脯披着红纱还虚露着，横依亭台红柱，一枝梅花从廊桥伸进来，静静的开在她的额角，瞧着颇为遗恨。
啪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摔碎了。真君心头一惊赶忙跑了过去，直到近了才发觉原是龙女击碎了冰面，那半截龙尾还柔顺地伏在水中，鳞片在水底依旧闪着光彩引得一群鲤鱼扑食。
杨戬贴近龙女，“小心别冻着”。
敖寸心笑了笑很是无畏，“不怕，这天底下没什么能伤到我的龙身”。
“你还回西海吗？”
“不回西海去哪？”敖寸心扬起眉峰嗤笑着。
“我是说……”
“原是夫妻和离还能睡在同一屋檐下吗？”
龙女说得很是干脆甚至有些讥讽，杨戬被她堵了一嘴，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末了只能干巴巴地问她，“安全吗？”男人在她面前从未占过上风。
“安全，父王会保护我的”。她会意。
“行李收拾妥当了吗？不然我……”杨戬又说。
“不劳真君操心了，寸心的东西方才已经搬回西海了”。敖寸心摆了摆手，面色苍白很是疲惫。
杨戬无话只好点头，他每说一句敖寸心就答一句，也不曾胡搅蛮缠，可他却总觉着心里闷得慌，太安静了，灵动与温顺在她的身体里不能共存。
风呼呼地吹着，把敖寸心胸前的红纱吹起，穿堂而过的花瓣纷纷落下，风吹愈发的猛烈了好像婴儿的啼哭，妇人的呜咽。
“这一直这样吗？”
“以前不是”。
从灌江的冬季变得漫长开始，每每吹风的时候这里都是这么孤寂可怖，九曲回廊，水榭花亭好似断壁残桓，了无生机。
其实真君明白，杨府门庭并不算落拓，即便是荒郊野岭也总会有人慕名而来，十五年兴衰他们看个饱，早就不是一千年前的光景了，庙前香火连绵杨戬即便是想寻个安静也没那么容易。
只是他不敢寻根纠源。
“婚服还带走吗？”
“改嫁也没有穿着过去婚服的。”敖寸心打不过他，只想临走时候逞逞口头上的威风，可说完龙女心里也觉着这话实在刻薄了些又补了一句，“带了，也是麻烦”。
男人咬紧牙关没有回应，晴空忽然一声啼鸣两人都抬头望去，看着燕雀摆成人字一点点飞远。他们再也没话可说，杨戬只能走到龙女身畔的石凳安稳坐下，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临近离散时他只想现在的安宁能长久一点。
龙女抬头望去心里陡然升起一阵凄凉。曾经的灌江口不是这般模样，曾经的灌江口四季有时，是一片富饶之地，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冰雪终日不化。
龙女百年前曾收到一封信，信封上还盖着西海龙宫的图腾，她一眼便认出那是父王亲自写给她的家书。信的内容并不算长，全篇劝诫只望龙女快快归家。
敖寸心年幼的时候听父亲说过这么一句话，天地之间都遵循一个道理，阴阳调和，刚柔并济。龙族有着三界内最为刚强的肉体，同时心也是极其脆弱的。常有同族孩子，为红尘所扰，爱而不得，心痛而亡。
过去敖寸心以为自己不会是其中一个，现在却要为过去的赴汤蹈火负责，为一个人舍命。
龙息不稳，灌江周围水泽一片震荡，冬季越来越长，她越动情，这便越冷，她的心脆弱一分，这的天寒地冻便一日不会终结。她既然已经无法回头，那又何必拉上别人呢？
连燕雀都是成双成对怎么他们却要分开。
“杨戬……”敖寸心长长舒了口气，呵出的白雾四散着，鼻尖微微一嗅，那一点梅花清香给她带来点清明。“杨戬……”敖寸心又叫了一声，她不晓得自己是第几次叫他的名字，以前唤出口都是欢欣，恨不得天天挂在嘴边，有时甚至在心里偷偷给男人起外号，但是她不敢当面说，只是在背后看着他的耳朵，揉揉那长长的头发心里默念。
从来不曾像如今这样无奈，认命，好似罢了宿命。
“杨戬，杨戬杨戬……我多么爱慕这个名字的主人啊……我不明白，喜欢一个人难道是什么大逆不道，值得羞耻的事吗？”
敖寸心撑着栏杆缓缓站起，尾巴震起无数的水花，落在男人的衣襟上骤然化作蒸腾的雾气上升消失了。
“常言里的，月满则缺，水满则溢，凡事都不能求个完满，向来是天涯明月，人世两头，如此昨日种种，今日都该还给你”。
杨戬好像发觉了什么，心里的不安翻涌着，猛然皱起的眉头，一阵肃杀之气，“寸心……”
“杨戬拿好你的和离书，敖寸心这便告辞了！”龙女挥袖擦去眼角泪珠化作真龙，原本通体粉金的鳞片竟变得莹润洁白，像绸缎一般柔软的发须也变得雪白，伴着阵阵白光一路向西飞腾而去。
原来方才的不是她自己。真君如此想到，寻着白光追出长亭一路到西海岸边直到敖寸心入海才后知后觉，他没什么资格拉着龙女不放，他现在什么名分也没有，当初打进西海抢女儿，难道如今还要再抢一次？
这样的事只做一次便已经是大逆不道了，如何还能重蹈覆辙呢？
2.
天地辗转，好像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变，杨戬终于还是成了司法天神去做他的大英雄了，去实现他的抱负。神宫云雾缭绕，天地之间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神君只要愿意区区西海屏障算不得什么，可他说到底不是过去的杨戬了，不能肆意而为，他的一切行踪并没有他人所想的那么自由自在。
好在龙息刚强，他想感知还是能感知得到。他的金身神像在人间无数，遍受香火，神识探查天地角落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最近很是奇怪，敖寸心的龙息越来越微弱了，尤其是近一日，甚至到他需要聚精会神地去搜索才能感知到一点，有很长的时间里他什么也找不到，时隐时现。
“哮天犬”。杨戬放下卷在手心的袖子，停笔吹了吹纸上的墨迹，眨眼间湿润的笔墨已经干透了。
“哎，属下在”。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从角落里缓缓走出，弓着背小声应答着。
神君甩手将信扔到堂下，“带着这封信去找我师傅，他老人家看了自然会明白，不用急着回来。妙峰山离西海并不近，多留几天也没什么”。
哮天犬看着地上的信封连忙捡起捧在怀里，抬头看着神君，手指轻而不停的敲着书案一派安然，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急事的模样，他不禁疑惑起来张口试探道：“大人，属下还是不明白。既然信已送达小犬何时才能回天庭呢？”
杨戬冷笑，手指敲击的力度不由得重了许多，“哼，你不用明白，多出去瞧瞧对你没有坏处”。
哮天犬点头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一双眼睛两只手对着信封翻来覆去折腾几遍还是没想出个一二三四，思及西海回头看神君又有了几分踟躇，“这……”
“嗯？”神君威严沉声，指尖忽地一停紧接着又敲了起来，一双眼睛圆圆的瞪着很是煞人
哮天犬恍然被那神威压制，连忙跪下，颤颤巍巍，连额头的汗珠也不敢擦拭，呼吸不知不觉随着神君敲击的声音频率一起忽大忽小，忽快忽慢。
“哮天犬，少说些话命会长一些。明白了吗？”
“属下多嘴，属下多嘴，属下这就去！”哮天犬连滚带爬的离开了神殿，背影慌张的像是被捕食的猎物。
天地时辰并不相同，神君度过一日龙女已然过了一年，神君待上四日，龙女目之所及的草木便荣枯了四回，岁月不饶人这事终于也切实的发生在了敖寸心的身上。
她一日比一日虚弱，有时甚至要在识海里昏睡好几个月，距离上一次醒来已经是半年前了，谁都不知道下一次苏醒会是什么时候，也许她明天就会醒来，也许她永远醒不过来。
敖闰说不出哪个结局更好，假若不是杨戬她的女儿又怎么染上心疾呢？他无能，也只敢在灌江水泽冰封的时候拒不解冻。起初他也怕，怕玉帝找上门来，怕天兵天将把西海围个水泄不通，把他押上斩龙台。
可惜，可惜这舅甥两人积恨已深，此时正有一个法子能让杨戬不痛快玉帝哪里会拒绝，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玩乐，打发时间罢了。
如此看还真是两相成全，可这不能挽救她的女儿。他眼睁睁看她睡得越来越久，越来越深，只怕有一日真的醒不过来。敖闰比谁都清楚，心病还须心药医，干涸的水泽还需新的水源，可是他的寸心无法再爱上别人。
“寸心……这世上还有谁肯救寸心啊！”
敖闰趴伏在床榻旁沉声痛叫，敖寸心看在眼里痛在心中，这是她的父王，她如何能不心疼呢？
“父王您莫要难过，这于寸心而言未必不是好事啊”。
敖闰抬头一双眼睛深深地看着龙女，“好事？你当真不能再爱别人？即便是让杨戬，让杨戬来看看你，让他爱你，也许你……”
“父亲……”敖寸心无奈摇头打断了他，“我并不是不想寻求良缘，只是正因为我爱他所以再也不能爱别人，正因为我爱他也就只能爱他。”
“连面也不能见？”
“不能。我们再也不能见面了”。
3.
杨戬收到玉鼎真人的信时已经是十日之后，人间已过十年，信里长篇大论，神君一目十行看到最后，发现信的末尾还留了一首小诗，只有短短一句：
“香吟九泉清……香吟……九泉……清”。
杨戬默默念着把信一折心里暗忖：看来他真的没死。当机立断，大手一扬，凭空生起的火焰把信烧了个一干二净，再挥袖连仅剩的那一点烟灰的气味也被抹得干干净净。
神君转身立于台阶之上，“哮天犬”。
小犬矮着身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属下在”。回得干脆利落就是带着惧意。
杨戬侧目攥紧拳头，背对着哮天犬声音沉沉，“去华山，去找他，一定要把他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声音好像是一把劈开金石的利剑带着无可匹敌的锐意，恶狠狠的令人胆寒。
黑衣男人匍匐在地上，微抬着头，映入眼帘里神君的背影十分伶仃，和刚才的声音一点也联想不到一起，小犬爬起向前靠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犹豫着向门外走去，一边扭头一边应答：“属下遵命……”
哮天犬也没问杨戬到底要他找谁，他一辈子愚钝唯独对华山有几分敏锐，他一猜就知道主人大概是知道沉香还活着的事了吧。什么都可以，就这件事谁都不许劝，一意孤行。
尤还记得两千年前，他被东洲的一位傀儡师取梧桐树的心，幽都后土的三千生魄放入神农鼎内，真火淬炼七七四十九天，终才出世化作神兵利器。
他不是梧桐树的心，也不是真火里的一缕火焰，他是三千生魄里唯一的一魂。只是安静沉睡在忘川一隅，却要被人拿来炼成神器。日日受魂飞魄散之痛，薪火煎熬之苦，忍常人所不能忍。
他早就不记得自己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一条狗，年复一年地看守幽都大门，七情六欲与他无关，人事常情皆是忘川。他出世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杨戬，在幽都的人种树下，他被一条锁链拴着，真君从一片芦苇里走出，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拴着他的锁链突然就碎了，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真正重获新生。
他发誓自己绝不背叛他，一路陪着他，从忘川走回人间，虽然闹了点笑话，连身体都换错了。但是那是他对人间为数不多的留恋，沉香不足贵。
过去哮天犬也很讨厌龙女，他的理解里让杨戬不痛快的都是自己的仇人，只要见面常是狰狞着面孔，露出长长的獠牙，他的牙齿连龙的鳞片也能咬断。
有一天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两人差点打了起来，主人很生气把他锁在了暗室里，他被关了七天七夜，那之后再也没和龙女争斗过什么。
天晴月明，那是禁闭的最后一晚，哮天犬静静地趴在楼梯下沉睡着，耳朵上下扑动赶走蚊虫，忽然他听见酒坛砸在地上的声音，长长的叹息悠长缠绵。
“明月，明月纵棹，横舟觅江烟……天涯，天涯沦落不成归，你我，你我人世各两岸……”
主人是在唱曲吗？这曲子好悲伤。哮天犬撑起身子，支愣着耳朵仔细听着。
“哮天啊，哮天，你说寸心是不是不开心啊？她过去是那么明艳……问月求月，我哪有什么可求的呢，除了她我再没什么可求的了……”
“她好像不知道我有多么爱她……假若能让她高兴一点……罢了，罢了，我和你说这些干嘛呢……”
“以后可不许再欺负寸心，她是我的妻子也是你的主人，你要保护她像保护我一般，舍生忘死，不离不弃”。
主人好像不是讨厌那个女人，不然干嘛要流泪呢？哮天犬虽然不太明白什么是情却也知道，人只有爱上谁的时候才会流露出既怀念又难过的表情，就像他怀念记忆里那个模糊的故乡一样。
4.
华山也有一片好景致，少奇峰峻岭多是绵延不绝的山脉，青绿欲滴，云团结伴在青空缓行，视野辽阔，四季景不同，常有和煦的风吹过，这里的冬天也要比别处更温柔。
杨戬走出石洞，洞外已经是白天，日头正烈。他挥挥手让跟随的侍卫离开，自己一个人随便捡了处阴凉地坐了下来。不远处还放着来时路上打来的猎物，上面的皮毛被剥得一干二净，流出的血让这里空气变得极为难闻，还能看见猎物轻微的颤动。
“呵，你这畜生倒是顽强”杨戬冷笑着说道：“比我那外甥强了不少，堪当其父”。
神君对刘彦昌多是厌恶，凡人就应该离神仙远一些，红尘了无生趣却是他们致命的毒药，一旦尝过便再也放不下，好似穿心的剑。可恨，凡人寿数短暂，百年于杨婵只算是短暂的停留，人间如驿站来了就走，根本算不得什么好夫君。
又念及方才石洞里杨婵那忠贞不渝的模样，杨戬简直是一肚子气，一身罡气四窜不小心惊扰了身旁的神鹰，长喙不停地啄着神君的手心，一会儿飞到山顶，一会窜入云霄。杨戬吹声口哨唤神鹰回来，从腰后拔出一把短刀取了一块生肉小心喂进它嘴里，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羽毛，小声安慰着：
“你怕什么，我还能伤着你不成？本君伤的人已经够多的了……除了你和哮天犬不晓得还有谁能待我不离不弃啊”。
神鹰歪着头啾啾叫了两声，用翅膀轻拍杨戬的手腕，示意他看。
杨戬会意，“你说夫人？本君也找不到夫人在哪里，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神君说完用空着一只手去摸藏在甲胄下的吊坠，那里除了天眼还有一枚小小的鳞片，被红线穿起来安稳地待在他的胸口。
不知为何这几日神君心里总是不知缘由地绞痛，许久未曾梦见过谁终还是逃不过龙女的情障。梦里龙女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手里还拿着一束丁香花，嘴里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杨戬用心听过却始终辨不清词句，只能凭借着腔调猜测大概是一首悠扬婉转的乐府诗歌。
歌声时隐时现，像当初结伴飞过的燕雀，让他心安，总想在梦里待了又待。
可是龙女的气息到如今已经消失殆尽了，他也无法定位，只怕让那二位寻到一丝端倪，知道他杨戬也有软肋，到时只会被掣制得更厉害，王母又何曾放心过他？
玉鼎真人曾经说过，你若是想找她那再容易不过了，静心感受，你们的红线还在，虽不能证明什么但是至少说明你们之间的缘分没有断。
杨戬心里总有预感，他们还会见面，只是不那么美好罢了。
神鹰安静地待在神君身边，它不知道主人为何露出这样悲伤的神情，只是用额头蹭着他的手心，展翅飞入云端，企图逗他欢心。
杨戬笑着摇了摇头，正想在岩壁之下闭目养神，忽然听得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离着山洞越来越近，一时起了警觉。神君思忖豁然起身狠狠骂道：“全是饭桶！”
当初关押杨婵的洞穴乃是他精心挑选，深藏密林之中，周围结界一步一景，移景改路，极少有人能安然走出去，更别说找到这里，除非是守卫懈怠忘了加固结界，不然还能有谁能闯入如此之深，不被发觉呢？
杨戬缓步向前，静心听着周围的动静，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再没动过。
5.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风雨雷电，雷！”丁香拔出腰间宝剑直指苍穹大声喊道。这时，天边一只乌鸦掠过，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姑娘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了？你再给点动静啊你倒是？”
姑娘说完又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时不时眨眼观察着四周，企图找到一点施法成功的蛛丝马迹，结果，一片安静。
“太上老君太上老君太上老君，我看你是太下老君！”
丁香气急一个狠心把剑扔下，想到之前在他们家骗吃骗喝的臭道士，心里不免地有些难过，难道这世上真的没有神仙不成？可是娘亲告诉过她，爹爹曾经结交了一个好朋友，娶了个美娇娘就是神仙，娘亲总不会骗她的。
日头逐渐东升，越来越烈，姑娘舔舔被晒干的嘴唇呢喃自语：“不管真的假的，法术可以以后再修习，人没了可就真没了，我还不想被晒成人干呢”。
说完捡起宝剑，转头找了个有阴影的地方坐了下来，背靠着巨石颓废极了“真是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啊。那道士是不是骗我啊？”说到这更是掩不住的失落，“臭道士，就知道骗钱！气死我了！”
长剑毫无章法地在草地上乱砍着，有时候砸中了石头，咕噜咕噜滚下山头掉进山崖发出巨响。忽然，天边传来一声鹰啼，穿透长空，上下拍打的翅膀发出呼呼的声响，一双眼睛锐利明亮，长喙如弯刀威风极了。
丁香看着飞来飞去神鹰笑着说到：“小鹰啊小鹰，一直这么飞不累吗？”
姑娘伸手扯下腰间的面具，盖在脸上，耳边的风轻轻吹着，寂静的林地随着日光的消减逐渐清凉起来，一时之间困倦覆盖了她的所有思绪，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起来，草地瘙痒在姑娘的耳边，终于还是抵抗不住困意的拉扯，沉入梦乡。
梦里，四周除了起伏的山脉，还有漫山遍野的桃树，纷落了一地的桃花，丁香缓步走近其中一株，轻轻地踮起脚，鼻尖靠近花蕊，“好香啊”。
忽然眼前一阵迷雾升腾，等雾散去再睁眼，方才还近在咫尺的桃林与花枝全都不见了，只有面前的男人安安静静地站着。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神仙吗？”丁香试探的问道。
面前的男人大概是听见了姑娘的问话，缓缓转过身来，迷雾始终萦绕在他的面庞上，无论丁香如何用力地揉眼睛也看不清一丝一毫。
“你是神仙吗？我是丁香，你叫什么名字？”姑娘又问道。
男人依旧不回答，忽然面前一阵蓝光闪过，姑娘的面具应声裂开，长风吹起她的鬓角，迷雾也散开了，她终于看清了男人的面庞，那是一个如何英俊的人啊。
那是一张刚柔并济的面庞，像磐石的坚韧，春水的多情，有一双发人深省的眼睛，圆圆的镶嵌在眼眶中央，犹如被沾湿的柳暗花明，濡湿她的心头和眼眶。
“杨戬”。神君开口到。
杨戬从未想过再见面竟是如此境地，他想过也许永生永世都无法和妻子再见一面，可是他一直希望龙女能好好活着。即便他再不愿意承认，即便他极力去否认，那消失的气息和面前人熟悉的灵魂，已经告诉了自己一切。
杨戬看丁香像是长恨歌里的一个句号，情到这处纵使不满也该落个结局。漫长时间里被他刻意遗忘的东西出现，时隔五十年离别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却无力挽回。
姑娘却笑的很开心，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神仙见到自己第一面就要哭呢。
“你好啊杨戬，我是丁香，零丁的丁，香吟的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