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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些日子没去见悠然了，想到那晚，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自己竟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哪里有脸去见她？

　　李泽言还记得唇瓣分离的时候，她急促的喘息声，松了的衣襟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子，突兀的锁骨，再往下是发育中的躯体。一直到悠然在他身下，露出惊恐的眼神，用自己小小的力气挣着。醉酒后的他对这些格外迟钝，一直到悠然喊出了声疼，那声线里带了丝颤抖，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越轨。

　　几天没见，悠然也没主动提找李泽言的事情。

　　铜镜前，少女羊脂白玉样的小手在妆匣中翻找着，摸出了一树银质梅花簪，银箔的花瓣嵌着细碎的赤色宝石，还有些小颗的合浦南珠做花苞，样式精巧。

　　“公主的眼光真好，这只钗子和您今天的发型很配呢。”巧儿接过那支簪子，斜插在她的发髻上。

　　少女对着镜子里的人影望了半天，确认这装扮是没有瑕疵的，才转头对巧儿说道，“我想出去走走，听丫头说西市糖水铺子的糖水好吃极了，还有冰糖糕和莲花酥。”

　　“难得公主有兴致，奴婢这就去禀告王爷。说起来公主来王府这么久了，还没出过门呢。”巧儿叫屋子外的丫头们来将妆台上的胭脂水粉收了起来，自己则跑去了书房。

　　李泽言翻着卷宗，发丝杂乱，手边茶盏里的浓茶早就凉透了，像是一夜未眠。本要挥手打发人走，听巧儿说完之后，揉着眉心点了头，说公主好不容易高兴了愿意出门，便让她去，喜欢什么就买下，银钱不够就说。嘱咐了她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又叫了两个家丁离得远远的跟着，距离的太近怕影响到悠然的心情。

　　那糖水铺子很小，装潢也些许破旧，甚至还有些瓷碗掉了碎渣，但来到这里喝糖水的人依然不少，不过像她们这样穿着华贵的倒是独一个。店家阿婆看到悠然的打扮气质皆是不俗，连忙打发了一个空桌子出来，请她们坐下，推荐着店里的甜汤，有些糙的双手在裙子上抹了抹，“这位小姐，天有些冷了，不如尝尝川贝雪梨，或者桂圆红枣，都是极好吃的。”

　　悠然歪着头，扫视着墙上的木牌，“两份都要了，还要莲花酥和冰糖糕。唔……金乳酥是什么？算了算了，我们两个人也吃不了这许多。”

　　“公主喜欢买下就是，吃不了打包回去吃也一样，要不要给王爷带回去些？王府的厨房虽说做的点心也很好吃，但到底没有街边小店的地道。而且最近王爷似乎很忙，总是不按时用膳，这点心吃起来也方便，还能垫肚子。”

　　感觉巧儿说的有理，悠然又叫店家推荐了几样，亲自尝了挑出最好吃的三盘打包起来，等回了王府再让巧儿送去书房。

　　集市上热闹得很，悠然瞧见画糖人的摊子路都走不动了，那巧手的匠人拿着烧好的糖浆在一边作画，草垛子上扎着画好的小老虎、骏马……旁边已经围了一群小孩子。

　　“小姐喜欢哪个图案？这糖浆是刚烧好的，新鲜着呢。”匠人抹了一把汗，一只小肥猪悄然间在石板上定了形。

　　她本有些不好意思，围着都是些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孩子，到最后扭捏了许久，在草垛旁边看了又看，才指了指那只老虎，本来凶猛的老虎让匠人画的还有丝温顺可爱，她觉得李泽言很像这只老虎，虽说是百兽之王，却还有一些他人未曾见过的柔情。

　　别家的小姐出门都是绸缎庄胭脂阁，要不就去卖珠宝的铺子挑选最新式样的珠宝首饰，偏她不一样。悠然的荷包也很满，她平日里在王府没什么花销，除却李泽言给她的银两金箔，还有托丫头将自己的绣品带出去卖掉换来的散碎银两，比起一般人家的小姐都要富足许多。可着只逛各样的小吃摊子，没走出半条街，手就拿满了吃食。

　　“巧儿，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悠然看着两个人拿满了的手，有点不好意思。

　　巧儿抱着怀里各样的包装，“是啊，小姐买的都是些零食，奴婢本来打算带着小姐去看看新式样的钗子绸缎的。我们姑娘就是和别人家扭捏的小姐们不一样，真是只小馋猫，难怪王爷……”

　　“王爷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巧儿立刻安静了下来，对着悠然挤眉弄眼的，再问什么都不肯说了。

　　路过一家小院时，悠然看到屋里屋外挂着的红绸，铺天的囍字，好奇的歪了歪头，用手肘顶了一下巧儿，问她这是什么。

　　“那是这户人家有喜事呢，家中的男丁娶亲，要在屋子里挂上喜帐。小姐，我们要早些回去了，太久没回去王爷会担心的。”

　　回了院子，悠然吩咐巧儿快把点心拿去给李泽言，再过一会怕是要不新鲜。

　　“奴婢觉得，这个还是公主亲自送去好，许是有些日子没见，王爷也有些想念公主了。”见悠然脸红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啊！是奴婢不会说话，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悠然强扯了下嘴角，“无碍，我知道的，进了王府一直承蒙王爷的照顾，亲自送去点心也是我当做的，走吧。”说完抱起油纸包好的点心，向着书房去了。

　　“王爷，这是我今日在铺子里买的些点心，尝起来味道还不错，听说你最近处理政事很忙，但再忙该吃饭也是要吃的，再重要的事伤了身体就不值当了。”悠然将油纸包好的点心放到书案空着的地方，包裹一打开，里面已经不见几块完整的点心了，几乎都碎成了渣。这东西本就易碎，她们回来又拿了太多东西。悠然一脸尴尬，春葱样的手指在点心碎屑里挑了半天，才拿出了个像样的点心递了过去，“抱歉，我没拿好才碎了的，这里还有些完整的，虽然它们不及你做的糖蒸酥酪好吃，但是味道也很不错的！”

　　李泽言放下了手中的案卷，拉起悠然拿着点心的手，那块点心不大，刚好他一口吃掉，还微微伸出舌尖舔舐掉她指尖上站着的点心碎。“味道是不错，你若是喜欢，我得空做给你吃就是。”

　　指尖上那湿软的触感仿佛去不掉了一样，悠然抽回自己的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擦也不好，不擦还难受。

　　见悠然一副失措的可爱模样，李泽言久未展现的笑容更甚，拿起案旁的方帕帮她把手擦干净，拉了个椅子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怎么今天突然想出门，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不过是听到丫头们说集市上有些东西，西市有个卖糖人的阿伯做的糖人很好吃，唔……还见到了一户人家成亲，新娘子很漂亮。”

　　“只是，我不会有那么一天了。”漂亮的眸子突然黯了下来，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这个年纪已经开始和两情相悦的男儿议亲，着手准备嫁妆等着欢欢喜喜的嫁过去。可自己不过是个质子，若是草原不愿意为她说句话，她可能要在这里孤苦伶仃的呆上一辈子。过了会，一股熟悉的龙涎香得气息涌了过来，有力的手将她摁在了一个健硕的胸膛里，隔着他的衣衫，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不会的，只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留了悠然一起用晚膳，晚些时候将她亲自送回了院子。临行前，悠然瞄了一眼挂在墙上忘记收起的美人图，她早有耳闻这幅画李泽言平日宝贝得不行，虽然只看过这幅画那么两次，她还是觉得画上的人眼熟，好似每日梳妆是铜镜里映着的模样。

　　等他再回到书房时，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已经等了会了。

　　太监总管算是皇上身边得宠的人，换到别人府上敢诓他这样久怕是要被暗地里整的人形都没有，但李泽言却是他不敢得罪的，老王爷为了皇上而死，小王爷自小才智就是出众的，老王爷又总带着他在皇帝眼边转，想让皇上不得意都难，这样的人，聪明人都是要讨好的。见李泽言来了，他才谄媚道，“王爷这样晚了，是散步去了？”

　　“公主目前还住在我府上，自然是要好好照料的，最近公主心情不好，吃不下饭，我就去看看。总管今天怎么来的这样突然？”

　　“皇上明早请王爷入宫商量些要事，听说王爷最近很忙，一直休息不好，今晚还是早些休息吧。”

　　李泽言从心底里不喜欢这位总管，一副势力的样，又不好翻脸，只好强挂着礼貌的微笑，将人请了出去。

　　翌日，他刚到宫里，就被太监直接领着去了御书房，看来皇上批阅奏折已经有了时辰了。

　　“李爱卿，你终于来了。”绣着龙纹的金纹宽袍摆了摆，晃的人有些眼睛疼。

　　他垂着头，掀起衣摆跪到了地上，“皇上叫微臣是有要事相商？”

　　“爱卿快快起来。你也知道，我们和草原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前些年，国力还强盛，为了不让他们和邻国勾结，要来了悠然公主做人质。这些年草原强势了些，我想着还是和草原和亲，他们的大汗也赞成，他的长子和长公主不日前来挑选合适的妻子夫婿。”

　　李泽言起身，轻车熟路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陛下是要挑选合适的和亲人选？”

　　“和亲公主还好说，大臣们都不舍的自己家的女儿嫁去遥远的草原，我也为人父，自然是懂得这份爱女之心的，到时候随意找个相貌出众的宫女封个和硕公主的称号送去，他们也不晓得这人的身份。只是这谁来迎娶他们的公主？总不好随意找个未婚的男子封号，身份尊贵又尚未婚配的男子寥寥无几，身份若是足够尊贵，谁愿意娶个草原来的丫头，若是不够尊贵，又会得罪大汗。”

　　这事是挺难办的，李泽言知道权贵的婚配并不是两情相悦就能在一起的，这个社会，婚娶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他们考虑的都只是这门婚事能给双方带来多少利益，儿子不愿娶便是不孝，女儿不愿嫁，就是绑着也要送上花轿。就是像自己的父亲足够幸运能娶到自己的心上人为妻，最后不也是被强塞了个二姨娘做妾，就是生子也要被人管着束着。娶了草原来的女子为妻，性格感情且不提，就说这仕途可以说被断的一干二净，家中的大夫人是草原公主，官位还怎么做的上去？皇上下个什么旨意都要担心会让他家中的那位外邦夫人知道，还会委他以重任？

　　“这和亲公主必须是长公主？若是能换为悠然公主，臣愿……”李泽言想了想，还是冒着险说出了那句他想娶悠然公主为妻这句话，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

　　“爱卿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婚事是大事，你的父亲是为了保护朕去的，这件事，朕自然要好好考虑一下，若说这身份最是珍贵的未婚女子，自然是凝昌。”

　　皇上的小算盘打得好，凝昌公主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在他心里是任何男人都配不上的，嫁给李泽言绝对是抬举他。况且凝昌平日里是匹寻常人驾驭不了的胭脂马，哪怕是自己这个贵为皇帝的父亲，也是被甩尽了脸色，独独李泽言不同，每次见了他，就像是只柔顺的猫儿，利爪收进肉垫，生怕抓伤了他。小女孩的心思藏不住，早让旁人看透了十分。这李泽言也算是他从小看到大，父亲有功绩，他也是少年有为，不是什么浪荡公子，自己有什么大事都愿与他商量，若是能成驸马，这才是把人套牢了。

　　“凝昌公主身份尊贵非常，自然非寻常人可配。王丞相的长子身长八尺，风姿特秀，俊美非常，且博古通今，满腹经纶，尚未娶亲。刘太傅的长子人戏称小宋玉，相貌才情没有人不夸奖，还有……”

　　皇上粗长的眉头拧了起来，自己的话都说的这样明白了，说李泽言听不懂他是不信的。他这番要李泽言娶凝昌为妻的话不是在商量，在他眼里，凝昌是他的掌上明珠，只有男人配不上她，却决不允许有人挑剔她。李泽言方才推荐了那么多合适的人选，却唯独不提自己的事，他开始思考是不是将李泽言捧得太高了，竟连皇上的意思都敢违背。

　　李泽言觉得自己的冷汗要将衣衫浸湿了，他知道自己这些话冒了多大的风险，随时都可能掉脑袋，余光瞄到了皇帝拧起的黑眉，他有了主意。

　　衣摆一掀，他又跪回了地上，一副不甘心的样子，“皇上，臣一心仰慕凝昌公主，也知公主有心于臣。可臣脱出个男人的身份，更是陛下的臣子，要说这天下的夫妻没有一生都无争吵的，若是我迎娶了公主，自然是要好好待她，可有朝一日我们总会像寻常夫妻那样吵架，凝昌贵为公主，我自然不能将情绪发泄于她，臣的心绪便会散乱，公主是陛下的女儿，臣联想到这一点，便再难以将全部忠心献于陛下。陛下请三思，臣虽不敢夸口妄言这会影响到陛下的江山，但臣身居此位，总要对朝堂有所不利，儿女情长怎么能比得上这朝廷，和万里的锦绣江山。”

　　听着他说的也有道理，皇上琢磨了下，的确，凝昌的脾气不好是大家都知道的，现在她能在李泽言的面前温顺，可谁能保证她一生都这样温顺？李泽言才略非凡，若是惹了他不快，还会对自己如现在那样倾尽心力？李泽言毕竟是个才华出众的王爷，这般尊贵的身份娶了和亲公主，也足以向草原表现自己要和平相处的诚意。

　　见皇上动摇了，他连忙顺水推舟，“臣愿舍去自己，别家男子不愿意娶草原的公主，便让臣去，只是臣未曾与大汗的长女见过面，又不愿随意娶了个自己未曾见过的人。悠然公主虽说年幼了些，但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且多日相处以来，臣发现这也是个性情贤淑，温柔如水的女子，而且王府书房封锁极其严格，陛下不必担心政事泄露。”

　　的确，悠然如水样的性子是人尽皆知的，在宫中的时候被凝昌欺负成了那副模样都未曾有过怨言，他也偶尔派了人去打听悠然在王府的近况，这么些年来，就出门过那么一次，平日里院子也极少出，她的相貌也是不错，若是出身在中原权贵家中，这样贤德的女子，求亲的门槛怕是要被踏平了，可惜了。

　　若是这么一看，悠然公主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他觉得还是委屈了李泽言，他当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为妻才对。

　　“父亲自幼时便教导臣何为为臣之道，辅佐陛下治理这天下。如今不过是牺牲个人的姻缘，陛下也知道悠然公主的性子，臣也算不得吃亏。若是大汗再高兴，与我中原交好，免了边境黎明百姓陷入战火的烦忧，先父在天之灵也会得以宽慰。”

　　皇上最终点了头，“只是草原那边的人已经启程，朕即刻修书说更换和亲公主怕是也晚了，只好等人到了再议。老梁王真是给朕留了个人才，你父子二人为朕解决了这样多的困扰，当赏，只是赏些什么，还当另议。朕听闻你最近忙得休息不好，今日就留下来陪朕一起用膳，回去好好休息，精精神神的等着你的新娘子吧。”

　　听了这番话，李泽言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额头点地，“叩谢皇上圣恩。”

　　屋子里话音刚落，就听见窗子外传来少女的声音，“梁王来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一众的太监宫女劝着又不敢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凝昌公主闯进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