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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归69
水泽颜 2017-08-07

69

书院后山,极为清净之地。

三个人每人一间小屋,没有书,不设纸笔,房间里仅有一张竹塌。

思过。

庭生已经翻来覆去将一路的行程想了好几遍。出了江左没有遇到一点阻碍。虽说自己心里也觉忐忑,许是之后的行程三人更加小心谨慎,他心里明白江左盟不可能让自己孤身上路,无须派人一路打个照会,便省去八成的麻烦。剩下的两成,自己未踏进书院半步便被撵到后山,这招式出了大统领再找不出第二人。

思过思过,过在何处。少年思前想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豫津进去的时候,庭生睡得正酣。看着面前少年圆润的面庞,想想三年前从掖幽庭带至金殿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孩,纵是在金陵城内踏遍风月的言少卿也不得不感叹命运的侥幸与未知。或许是扑进小屋里的阳光与清风,榻上的少年终于醒了,恍惚间看见屋内的身影,一咕噜从床上爬起,光着脚奔到豫津面前,言叔二字已经快要奔出口,却见他躬身行礼:“臣言豫津拜见殿下。”

“言叔,这是为何。”庭生欲将豫津扶起,无奈言叔躬身在原地丝毫未动,少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言叔,庭生知错了。下次再不敢如此。”

豫津温和的笑笑将他扶起:“君臣之礼自然是要遵循的,殿下何必如此。”

轻轻的君臣二字,犹如当年掖幽庭的皮鞭,重重敲在庭生心里:“言叔。你不要这样。我已经在黎叔面前认过错。”

“黎叔?黎叔是谁?”

庭生一愣,看看他的表情并没有哄骗的迹象,认真回道:“江左盟盟主黎刚。”

“哦……你在江左做错事?说来听听。”言豫津脸上收敛了笑容。庭生定定神,将这一路的行程仔细说了一遍。“庭生,你为什么要来大理。”豫津听完,开门见山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

“向林殊先生学习更多的知识。”

“如果仅仅是学习,何处不是学堂。金陵还有黎崇先生的生死至交周玄清先生。林殊先生自叹平生所学也只能望其项背,那是大梁最伟大的老师。”

“我不想在金陵。我不想待在宫城。”少年看着豫津想了半晌,低声回道。

“这又是为何?”

“不自在。做不得自己。”

言豫津听到此处,摇摇头,面上又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殿下若是要寻自在,让陛下赐旨找一个逍遥之地岂不更好,何苦到云南边境这动乱之地自寻烦恼,书院的规矩比金陵城只怕不会太少。”

“言叔。我不怕规矩,我就是想其他地方待着。到一个不会把我当做殿下的地方。”

“从陛下认你做义子那一刻,你就是萧庭生殿下,这不是你想不想做的事情。你或许觉得现在殿下二字听着有些刺耳,是当今陛下的庇佑,是朝臣的揣摩,是其他同龄人领会不到的高处不胜寒。可是庭生,殿下二字更意味着责任,大梁的未来,你需要承担的比他人更多。你还记得在掖幽庭的时候,你的愿望是什么?”

“看书,不挨打。”

“从掖幽庭出来有几年了,经过这几年你的愿望是什么?”

“看书,安静的看书。”

“然后呢?你学习了前人的成就,如何写下自己的?”

“这,我没想过。”

豫津看着少年苦苦思索的神情,拿出一张纸递给他:“黎叔的功课,你可做完了?”

庭生接过看看:“这是在江左包袱里发现的地图。最后黎叔把木头还给我们了。”

“所以你们三人团聚平安到达大理,功课是做完了?”

“既是令我们三人到书院,到了大理自然就是完成了。”

“庭生可还记得金陵的苏宅?为了避人耳目,苏宅整修的时候曾建了一座密室。密室建成之时,悬镜司夏冬与夏春,秦般弱为寻着一本古琴谱,将苏宅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没有摸到一点破绽。这密室就是当年黎刚与苏先生共同的筹谋。你一直都说要学习,黎叔的这张地图,是多少人磕破头想寻到的秘境入门,你轻易的就扔下了。寻着泼皮无赖一般找回了王木头。难不成,你出了宫城,就不是萧庭生了?”

“我错了。”少年的头埋得更低……

“错在哪里?”

“我忘记自己的身份,就想不到与之相等的责任。说来说去,我一直没有自己的目标。”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苏先生的时候,他是如何说的?”

“读书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少年慢慢抬起头。

“萧叔从大理回到金陵与你又是如何说的?”

“有足够的智慧去呵护我爱惜的人,庇护比我弱小的人,有足够的力量去阻挡那些想要祸害大梁,伤害大梁子民的人。”少年的眼里多了几分自信。

“这是什么?”

“这是萧庭生的责任,是作为大梁殿下的责任。”庭生看向豫津一字一字回道:“这是我的目标,我一直都有的目标。”

“庭生,能让我们坚定目标,相信自己,勇敢前行的,不是朝服,不是王冠,不是金殿,是我们强大的内心。就如陛下一直所依仗林殊先生的赤子之心。”

“言叔,你替我求求林殊先生,既是来了,可千万别把我退回去。”庭生急道。

“亏得你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考出来的,不然任谁也求不下这个情。”蒙挚大大咧咧进了屋,“我是大老粗,这些个道理明白了也说不出来。今儿你言叔说的话可记住了?”

“庭生知错,请师傅责罚。”庭生跪在地上应道

“认错倒是挺快。”蒙挚看着豫津叹道,满眼的疼惜。“你去找大河与木头洗漱吃早餐,待会我有事给你们。”

见庭生离去,叹着气说:“这孩子也挺不容易的,莫名其妙成了陛下的义子,如果就在平常百姓家多好。”

“殿下也有不同的殿下。”豫津笑道:“纪王爷可也算得不负此生。”

“就那个提笼架鸟,天天寻思着红袖招的纪王爷?”蒙挚满脸疑惑的看着豫津。

“若不是纪王爷,你忘了如何抓住夏江的把柄?饿死我了,起了个大早,叫我来做这等事情。”豫津走到门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这是大事。”蒙挚跟在后面急道。

“知道了。”豫津拿着折扇挥挥手:“我得去穆王府找穆青还有事情。”

蒙挚满脸欢喜的回到书院,见林殊已经与飞流正吃着早餐。“小殊,你这办法好,我这想了一路都没说出的话,豫津不到一个时辰就说明白了。”

“言少卿可不是白白做的。”林殊笑道:“飞流,给蒙大哥倒茶。今儿还想打架么?”

“想。”少年应着,端着茶碗递给了一脸惊愕的蒙挚。

豫津赶到穆王府与准备出门的穆青打了个照面:“正好,我姐急着找你。”说着一把抓着进了书房。

“霓凰姐姐,看你这样,今儿是有好事。”豫津笑道:“我今儿可好,起了个大早,到现在也没顾得上吃早饭。快饿死了。”

“豫津哥哥,你到我姐这儿是说正事。还顾得上撒娇。”穆青一面打趣紧着吩咐婆子端早餐进来。

“你们且等等,我先垫垫。”豫津端着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粥,又吃了两个包子,方缓过来笑道:“现在可以说正事了。”

霓凰憋着笑道:“既吃了就吃饱。告诉你也无妨。老头报过来的名单已经全部落网了。蔡荃这次立了大功,陛下着礼部安排嘉奖。”

“这就怪了,发现苗头的是林殊哥哥,安排布局的也是林殊哥哥。蔡大人不过是按照安排认真做事,如何成了立头功的人。”青儿听着有些不平,在边上叹着气。

“又说混话。”霓凰轻斥道:“你既是已经袭爵,过不了多久就得自己去金陵述职,在朝堂上也这般胡打乱说,整个穆王府都得毁在你这里。”

穆青听到此已变了脸色:“姐,朝堂之上的事情我可应付不了,还是您去应付比较好。以后我负责戍边保民,你负责朝堂奏报。”

豫津听了笑道:“小王爷这话已经是大大的不妥,袭爵的是你也只能是你,承担相应的责任必定是你。这爵位可不是你欢喜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欢喜做就交给别人。得亏你林殊哥哥没听见,指不定你现在就去与庭生作伴。”

“庭生还在闭门思过么?大统领此次真是生气了。”穆青一脸幸灾乐祸的叹道。

“这还真是孩子心性,自个儿的事情还没办妥就赶着要去替别人灭火。”豫津笑道:“霓凰姐姐,你还得操心几年。金陵确认名单上的人全部捕获,逐一查实了么?”

“叫你说着了。本来我想着蔡荃那火爆脾气,会不会宁可错杀一千也不错漏一人。结果人家就有自知之明,请奏沈追大人协查。这可就放心了。”霓凰微微笑道。

“这窝子一锅端掉,保不定有人会狗急跳墙。这一段各边境还是要加强防护,免生事端。”

“你冬姐听了这事就急着要回北境。可书院落成之礼陛下迟迟不给意见,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陛下不说,就先搁着呗。又不碍着山长大人教书识字。”豫津笑道:“各地各府的官员都巴巴的交了礼单,生怕比别人晚了半分,只可惜山长大人根本不看。现在倒好,除了书册其余的都打发回去,原本想着三分之二得打回各地,这一查下来,只剩的下两成。我就是心疼赤州送来的那几车照殿红。你说荀大夫又不能入药,合着什么借口都找不到。”

“心疼就留着呗。”门外的声音将几人都吓了一跳,林殊笑着进了屋:“原是我大意,正好大统领也来了,留着这一段也该好好热闹热闹。”

“那感情好。”蒙挚跟在后面:“不过这书院落成,我可没备礼单。呵呵呵呵……”

“你不用备礼单,记得下次从正门进来就好。”林殊看看蒙挚应道。

“大统领几时与飞流打架,我还等着呢。”穆青巴巴的补了一句:“飞流呢?”

“我让他留在书院,教授庭生他们内功心法。不如大统领先陪你练练倒是不错。”林殊说着看向霓凰。

“这办法好。大统领,青儿就交给你了。”霓凰笑着应道。

“别。姐,我明日就启程去检查驻防,合着还带着大统领,这多不合适。”

“大统领,从明儿开始,我与青儿都要去边境各地检查驻防驻训,书院与兄长可都交给你了。”霓凰正色说道。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瓷娃娃,有飞流就够了。”林殊摇摇头:“交给豫津吧。回头把肖婶给我送到书院做饭就成。”

“你们把我当做什么了。”蒙挚看着众人急道:“若不是陛下口谕,我就立马回金陵,都不待见我。”

“照殿红都替你留下了,兄长是跟你说笑。我说的可是正事。”霓凰笑道。

“林殊哥哥,你可见着庭生了?”穆青好奇的打探道。

“你还真是时时操着别人的心。”霓凰笑着斥道。

林殊捡了桌上的杏儿咬了一口,眉头皱做一处:“他师傅的事情还没了,我如何能见着。这果子也忒酸了。小王爷还操着谁的心,一块说出来我都应了。”

“我姐。”穆青立马应道。

“霓凰姐姐好着呢,倒是你想想怎么去金陵述职的好。”豫津面上一怔,笑着应道。

“豫津哥哥,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穆青苦着脸看向众人。

“这好办。”林殊仍是在甄别碟子里的几个果子,放下这个拿起那个:“你几时有空到书院,我教教你,大可放心去述职。这果子到底有没有甜的啊。”

“真的。那我可有救了。”穆青立刻放下心来:“果子原是打早了些,明儿熟了我亲自给你送到书院去。这是上好的蜜饯,吃这个。”

“刚才那个酸得倒牙,这个甜得倒牙。”林殊摇摇头:“过来说正事。荀大夫收到信报,老头已将篮採处死,这个篮採原本与蔺公子的娘出自同一师门,江湖人称药魔。如何与老头交恶还不知晓,只说他是北燕完颜王子的师傅。”

“北燕完颜王子?去把你冬姐叫过来。”霓凰面色一变对穆青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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