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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流,你明儿去陪陪蔺晨哥哥可好?”林殊从房里出来看着在园子里发呆的少年。
“不好。”少年摇头。
“你看看,这书院里事情挺多的,我也顾不上你。明天是放灯节,窈窕姐姐他们都要到穆王府帮忙,可不就只有你去……”林殊话没说完,少年忽的站起身来朝后山奔去。“这孩子。”摇摇头,去到讲堂内收拾着书册。
“兄长,这些事交给我就行。”豫津匆匆进来夺过他手里的书册:“你去坐着休息,正好有事要告诉你。”
“好。”林殊笑着走到书案边坐下,拿了旁边的书贴开始批阅。
“兄长,你还真是闲不住。苍山十九峰庭生他们快完成了吧。”
“听蒙大哥说,这几日就该下来了。”
“兄长。过关文书有了些眉目。不过……”
“说吧。”林殊应道,见豫津未做声,放下手里的笔笑道:“我听着呢。”
“现在查下来,是诚国公府上的金玉牵头做的这个事情。金陵城里不少官家子弟都在其中,包括谢弼。”
“谢弼如何会卷到此事中来。”林殊皱着眉问道。
“这事还得从萧景宣说起。他做太子的时候与北燕的完颜牵了这条线,一开始是做些以货易货。后来完颜开始偷运大梁女子自己宫里用,因为对方给的利润丰厚,萧景宣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初并没有想到要拐大梁的女子买卖。完颜手下见大梁女子很容易脱手,就当成了生意来做。萧景宣被废之后,金玉觉察到里面有利可图,就找上了柳行知几个公子哥儿开始做这事。”
“国舅爷?”林殊问道。
“是。他们也害怕这过关文书积累多了出问题,再加上北燕那边胃口越来越大就拉了更多的人入伙。只告诉这些人是做货物贸易,拿到过关文书再去涂改。”
“可是这几人都没有权利拿到过关文书?”
“都是偷拿了家里人的印章出去办的。谢弼就偷拿了长公主的印章。国舅爷则是拿了柳中堂的印章。”
“只有金玉一人主使?”
“现在还在查实。估计没这么简单。柳中堂一听这事,就让国舅爷把名单列了亲自交到我爹那里。”
“不过是想首告有功,免些责罚。”林殊摇摇头看向门口,少年一头闯进来急迫的拉着他的手:“殊哥哥,殊哥哥。”
“怎么了?慢慢说……”
“后山。”
“叫我去后山?是蔺晨哥哥在那里么?”
“来不及了。”少年扯着他的袍袖就要往外跑。
“飞流,慢些。殊哥哥走不了这么快。”豫津跟在后面急道。
少年听了一把托着林殊向后山奔去。豫津听到蔺晨二字,想想那日书院门口的十来具尸首,心里一跳施了乾门大挪移跟在后面。到了山口,见二人站在那里向远处看着什么。“兄长。”豫津刚一开口,飞流便做了噤声的手势,向山里指了指。他仔细看着,方见一只大虎在一排灌木从中,不时抬头向书院张望。“是飞宝?”
林殊点点头脸色有些凝重。豫津再望过去,从飞宝的后面又走出来一只大虎。林殊悄悄将飞流拉到跟前,正思虑着猛地一只肥硕的老母鸡惊惶图腾着腾空而降,两只老虎的注意力迅疾转移,飞流不仅高声喊道:“飞宝!”其中一只大虎停下脚步转头过来,眼里透出几分欣喜,一步一步向几人行来,另外一只嗷嗷叫着似要阻止什么,终究还是被四处乱窜的母鸡引了过去。飞宝上来拱拱少年,抬头向另一只大虎叫了几声,挪到林殊脚跟前趴下。
飞宝抬头看看林殊,熟练的翻转身子,将肚皮袒露着,脚掌有意无意的扯扯他的袍角,见他蹲下便习惯性的舔弄着手臂,又用头拱着闹了一会……林殊如往常挠着飞宝的肚皮,也不仅露出些许笑容。
另一只老虎已经满嘴鸡毛,环视众人便埋头撕扯鸡肉。
“你再不回来飞流就生气了。”林殊扒开飞宝的耳朵轻轻说道。大虎听了偎着他发出呜呜的哼唧,“这就开始撒娇了。荀大夫也挺想你的。以后可得经常来看看我们。飞流会更高兴的。”
“不好。”少年轻轻抚摸大虎眼角泛起了泪花。
“你那日不是说过飞宝回到林子里最好。书院也好,穆王府也罢,有院墙的地方就是牢狱。你是喜欢飞宝待在牢狱里,还是愿意他在林子里。”少年听了此话抱着飞宝的身子不吱声。
“以后飞宝会经常来看我们的。你前几日不是还说蔺晨哥哥应该回家,这林子里就是飞宝的家,是不是该回去。”
少年听到此不舍的站起身来,指着下面的书院对着大虎道:“那里也是家。”
大虎似有所悟,偎在少年怀里拱了几下。
“好不容易见了面,还不给些好吃的,它如何还会回来。”跟着声音,少阁主飘飘忽忽从树梢落下,将手里的另一只鸡递给了飞宝。大虎看看蔺晨将欲起身,少阁主迅疾退了几步摇摇手:“我负责喂食,撒娇你还是得找他们俩。”
“原来是蔺晨哥哥帮着找回来的。”林殊笑笑拉着少年的手:“我们也回吧,他害怕呢。”
少年看看三尺远的蔺晨挂着泪花笑着点点头。
豫津嘀咕道:“莫不是少阁主的病好了?苍山十九峰,你是如何找到飞宝的。”
“唉,”蔺晨叹气摇摇头:“太笨!”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豫津转头看看身后的两只大虎,不禁一阵发慌紧走几步想追上几人,却见飞流的脚步愈来愉快,林殊一路小跑的跟着:“飞流。”
“不妨事。”林殊摇摇手加快了速度跟着飞流的步伐回到书院。少年径直带他走到茶席边坐下,闷声不语。他努力让自己气息平顺了些方开口道:“飞流,你有家么?”
少年点点头,抬着泪眼看向他。林殊起身去水盆里绞了布巾替少年仔细擦了脸问道:“在哪里?”
“殊哥哥。”
“对的。殊哥哥在哪里哪里就是家,飞宝也一样,我们是在林子里寻了飞宝,他现在就是回了家。以后还有你喜欢的人会离开你,景睿哥哥回了金陵,豫津哥哥与蒙大叔也会离开你,因为他们要回家。是不是该替他们高兴。”
豫津站在门口,听着林殊耐心的劝导百感交集,定定神仔细擦了眼角跨进屋里笑道:“飞流如何还抹了眼泪,飞宝是找到更喜欢的了,你不是也更喜欢殊哥哥,跟着到了大理。那蔺晨哥哥在琅琊阁是不是也该抹眼泪了。”
少年听到此,不好意思的咧了嘴角:“都不哭。”
“这就对了,去给殊哥哥端茶过来。”林殊见飞流起身,方向豫津说道:“老侯爷这次监理的事情,涉及朝臣众多,不可大意。你可让十三叔从其他的渠道打听些消息,从旁佐证。唉,若是有个说得上话的人才好,可惜纪王爷走得太早了些。”
蔺晨睁开眼睛便看到床边那张清秀的脸。“你怎么在这里?”猛地坐起身来夸张的说道:“若是半夜会吓死人的。”
“陪你。”
“哦,殊哥哥呢。”
“书院。”
“你……为什么要陪着我?”
“你会走吗?”少年扯了罩袍递给他。
“去哪里?”
“回家。”
“回家?我家在哪里?”蔺晨狐疑的结果袍子,轻轻摇摇头:“我和你一样的,飞流。”
“不一样。”少年摇头:“你想回家吗?”
“我家……我不想离开这里。”
“你总有一天会想,会走的。”少年坐在床沿上,低头喃喃道。
“谁告诉你的,他们……”
“殊哥哥,不骗人。”
“飞流,”蔺晨轻轻叫道,见少年仍是低着头,他第一次感受到少年心底的黯然与无奈,有些心疼:“家是要回去的,飞流我也是不舍得离开的。”
家是什么?
家是朝堂之上万人朝拜的萧景琰渴望不可及的梦。
家是林殊心里的一座坟。
家是萧景睿眼里的碎片。
家是蔺晨握着窈窕的手。
家是飞流越来越多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