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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归82
82
“你怎么会到此处？”蔺晨走到洞口，皱眉看着面前的少年：“你那牛师傅不是让你们练内功心法么？”
“你说的是蒙大统领？”庭生伸着脖颈，探头向洞里张望。
“那还能有谁。别到处瞎看，还有两个娃娃呢？”
“不是已经回去了，还没到书院吗？”庭生狐疑的看着少阁主：“里面有人？”
“正是。”蔺晨点点头：“去，抓两只兔子回来。下雪天，最适合抓小动物了。”
“哦，里面是谁？”庭生向前探看，被蔺晨拦下打量了半晌，方让出半个身子。
“不许大声说话，不许哭。否则就马上滚回书院。”
“我为什么要哭？”少年满脸狐疑之色走到榻前，失声道：“苏先生？”
“不许哭。”蔺晨正色道。
少年试试被褥，拉严被角，一咕噜坐到榻前擦擦眼角：“你去抓兔子，我守着先生。”
“你能抓药吗？小屁孩。”递了一碗热粥过去：“把饭吃了，想哭去外面。”
少年也不说话，吃了粥拣了半张草席走到洞口的篝火旁侧身躺下。少阁主自然是不会伤害苏先生，可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穆王府的人一个未见，难道是大理出事了？
“你这几日哪里也别去，守着先生，我明儿还得上山找几种药草。”
“知道了。”庭生翻了个身，看着山洞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在金陵那也是一个雪夜第一次遇见先生……少年闭紧了眼，终是没有抵挡住蓄满的泪。
待阳光照进洞口，蔺晨眯着眼见少年小心的走进来，两只已经清理干净的野兔用树叶包着放在茶炉旁。
“去拿些水来。”
少年看看榻上的林殊，转身离去。蔺晨提着烤了一晚上的药膏，小心的掀开棉被一角，开始清理伤口。
“你这又是何苦？”林殊睁开眼看着洞顶。
“昨晚都已经抹了半天眼泪，再让他看见这个，我还得操心两个人。”蔺晨将药膏均匀的抹在伤处，取过一截晾干的布条。
“明明是担心着两个人。”
“多一颗心，很麻烦的。”蔺晨不耐的挥挥手：“我会出去两个时辰，他从金陵过来，你们还没见过吧。”
“庭生这孩子心思太重，从前在掖幽庭太苦，现在又荣宠太甚，是得花些心思。”
“你是大梁的药，他必须是一碗水，化解一切。这孩子以后不比你少操心……。”
“这可说不准。”林殊摇头：“看他自己。”
“先生，你醒了？”庭生端着一桶水看见半靠在榻上的林殊，整个人瞬间明亮起来。
“我走了，好好看着。守着先生将粥吃了。今儿抓的兔子不错，已经炖上了。你的任务就是守着他吃好饭。”
“我知道了，放心吧。”庭生盯着林殊，咧着嘴应道，再不管其他。
“先生。”少年低头跪在榻旁。
“回来了。”
“是。”
“你如何会找到这里？”
“是想回书院来着，昨夜走到这里看到洞口的篝火，雪下得太大，便想待一宿再回去。先生，你是受伤了么？”
“是，腿折了。”林殊接过粥碗，微微笑道：“在马龙峰待得不想回来了么？”
见林殊没有想说的意思，庭生也就不打算继续追问，不过先生眼里看见他透出的惊喜和意外让他着实有些忐忑，会不会与自己有关呢。
“前两日，只是翻来覆去的想着来书院之前发生的事情。可是我在山顶找到了这个。”少年说着从怀里拿出竹简。“后来的几天只看了这个。”
“看了多少。”
“看了很多遍。”
“然后呢？”
“我现在觉得大梁还不够大，我还不够小。”少年应道，抬头看着林殊。
林殊听到此，面色稍有缓和。“怎么说。”
“大梁不够大，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容纳更大世界的胸怀。海纳百川方能博采众长，日月入怀方能博大精深。大梁的世界足够大方可吸纳全天下的有识之士进来，大梁的世界足够大就无惧他人的侵犯与践踏。”
“嗯，你能看透这一层也属不易……继续。”林殊鼓励的看着少年。
“形器不存，方能海纳。当我站在苍山峰顶方明白世间的广博与个人的渺小。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抛弃所有的身份方能抛弃我心底的自卑，将自己放到最低我才能拾回属于我的自信。从今日起，我只是书院的学生，永远只是书院的学生。”
“起来吧。回去以后你跟着飞流。”
少年听到此，愣了片刻应道：“庭生明白，谢谢先生教诲。”
“果然是在此处。”洞口先闪进一个偌大的包袱，跟着人急急奔了进来，看看榻上的林殊：“还好还好。”
“荀大夫，你怎么来了，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在山下待了两日没消息，我就直接去了点苍派掌门那里。正好他说闺女在家里拣了很多药材到这里，我估摸着就是你了。柳掌门派了他的几个弟子送我上来。”
“可曾遇到飞流？”
“没遇见，不过他若是不愿回书院，差不多也该到了。”荀珍将手在火旁烤热开始诊脉，片刻面色沉静下来：“还是要小心，千万不可受凉。庭生啊……”
“他这几日就跟着我吧，正好飞流去找你还没回来。”林殊淡淡的应道。
“也好。”荀珍点点头，开始翻检所有的药材：“庭生，可有兴趣跟着我学学药理？”
“那是极好，庭生好好学，以后我这身体要拜托给你了。”林殊忙不迭的应道，转脸看向少年。
“拜见师傅。”庭生郑重的走到荀珍面前，稽首叩拜。
“好。你去把包袱里的药材捡拾出来，归类。待会我来检查。”荀珍没有思虑半分，将点苍派前日送来的药材交到少年手里：“要细心，小心。”
“知道了。”少年想想，找了一块干净的草席铺到洞口的篝火前，开始逐一捡拾。
“不错，有几分做事的样子。”荀珍向林殊点点头，轻言道：“我也是为我自己，他跟着学些药理，于将来总会有些益处。你不要想太多。”
飞流与野狼消耗了近一个昼夜，当天色再次亮起，周围已经有十几具野狼的尸体。两只大虎的身上也有些挠痕，他手上的树杈已经被狼撕咬成一根木棍。少年依靠在两只大虎中间，头狼一只耳朵被撕下半截，勉强站在原地，忽地发出一声警啸，带着剩下的七八个同伴迅疾离去。两只大虎警惕的站立起来，少年捡起旁边的树枝，摇摇晃晃站起向四周探视。
“是书院的小兄弟吗？”密林里走来两人，停在十余米的地方拱手道：“我们是点苍派的弟子，荀大夫已经送到山长大人那里去了。”见少年面色有些疑惑。大汉想想，提高了几分音量：“荀大夫已经找到山长大人。”
少年站在原地鞠了一躬，一头栽在地上。
“小哥，小哥……”大汉远远看着两只大虎围着少年打圈，也不敢上前。慌乱间，密林里冲出一人抱着飞流飘然而去：“点苍派的相助，琅琊阁记下了。”
“琅琊阁？莫非是传说中的少阁主？”其中一人望着跟在后面的两只大虎狐疑道。
“不能吧。不都说少阁主清朗俊逸，最讲究洁净。可你看那人满身的泥点子，批头散发，要说是少阁主，怕琅琊阁会把人绞断舌根打断腿……”
“那我们如何是好，帮主可让我们问清小哥的去向，知会穆王府？”
“放出信号知会帮中，我们且去穆王府……”
蔺晨托着飞流在密林间飞走，一面四处打量，终于看到一处水汽袅袅，心底一喜加快了脚步，奔到近前，撕下一片袍角就着热泉细细给少年擦拭，都只是皮外伤，长叹一声：“吓死我，小兔崽子。你要有个意外，我要如何去应付你的殊哥哥。唉，心多了，果然是要害死人，没被害死，也差不多被吓死……”
“蔺晨。”躺在地上的少年微微睁开眼：“好多狼。”
“遇到野狼了，不怕……”
“你在，我就不怕。”少年咧咧嘴：“殊哥哥。”
蔺晨抬头看看空中红色的烟火，笑道：“荀大夫去了，你要回书院还是……”
“殊哥哥。”少年细软的小手扯着他的袍袖：“殊哥哥。”
“林殊，我去你大爷的。”少阁主朝着半山处咆哮：“上辈子欠了你多少……”
“蔺晨……”少年有些紧张：“你……很好。”
“我不好，没有殊哥哥好。”蔺晨跳进热泉，嚷嚷着：“我每日里追着这个，跟着那个，我老爹还骗我，我老娘都不认识我。我一点都不好……飞流……”
少年慢慢站起身，迈出两步一头栽进热泉里。
“你还想做什么？”蔺晨抓着青色的衣襟，提将起来，看着大口喘气的少年：“这水很浅，淹不死人。”
飞流扶着蔺晨的手臂，一步一步走到近前，伸出小手抹到他的脸上：“你别哭。”
“我没哭。”
“你就是哭了。”少年皱眉看着他。“我知道，有眼泪。”
“我没哭，是水。”蔺晨一头扎进热泉里闷了一会，站起身来：“飞流，我们去看看殊哥哥。接下来就去玩游戏。”
“是杀人的游戏吗？”飞流两眼一亮，咧咧嘴角。
“不可以这么说。殊哥哥会生气。”
“不说，殊哥哥生气。”少年为难的看着他：“不能骗人。”
“殊哥哥一直都在骗我们。为了那个蠢笨的萧景琰，为了他不认识的天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