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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川将所有的人分作两拨,一拨做前锋,无论如何要到炫音洞。另外一拨做接应,负责将少爷送回大渝。炫音洞的周围布满陷阱、夹套、套索,甚至还有泡了毒药的干果,伪装成食材的毒药……除此之外,是点苍派突如其来的侵袭,看看身后跟着的兄弟,从出发的五十余人,现在已经不到十个人,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他们看见了炫音洞外巨大的篝火,还有不时在洞口奔出奔进的青衣少年。
当马川带着人一步步向炫音洞靠近的时候,书院后山迎来二十余人,几名大汉抬着担架进了书院,荀珍跟着进到房里,蒙挚已经小心的将林殊放到榻上,他仔细检查了腿上的伤势,点点头:“大统领辛苦,大概无恙了。”
“那咋还不醒?”蒙挚一头大汗,闻言抬头等着荀珍。
“你得去找少阁主。”荀珍笑笑:“放心吧……安眠药汤给多了些。这火寒之毒么,且得等等。”
“荀大夫。”蒙挚跟着荀珍身后:“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折腾了一天一夜,你去歇歇。”荀珍无奈,冷着脸拉开房门:“快去,睡一觉再说……还有,谁也不许再来了。”
“大统领,兄长还好吗……”园子里远远传来豫津的声音。
蒙挚正欲回应,众人却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整个书院都摇晃起来,耳边传来哗啦啦的声响,没一会雪粒合着尘土将半个大理罩在一片蒙尘之中。
“雪崩了。”穆青呆呆看着山顶喃喃道,蓦地看向蒙挚:“大统领,山上还有谁?”
“就是蔺公子带着两个小的……不好,庭生,庭生和飞流也在。”蒙挚变了脸色,掉头向大门冲去。
穆青与豫津将他死死拽着,“现在不能上山,雪崩之后山体极为脆弱,有少阁主在,应该无碍。”
“庭生,庭生有了事,就算飞流出了事……楼上那位该如何交待?”蒙挚已是汗如雨下,奋力要挣脱出来。
“少阁主应是无碍。”
围墙外传来一声感叹,众人一愣,穆青喝道:“谁在外面,去看看。”
“待少阁主回来,自会相见。叨扰了。”那人说完,便再无声响。出去巡查的士兵赶到那里未见一人。
大理城的居民纷纷跑到大街上,抬头看着烟尘滚滚的苍山。驿馆内的大渝使团嚷嚷着要冲出去,被穆王府的亲兵连打带踢踹进驿馆内。
“你们殴打使团,我要上告。”一个瘦削的老头在亲兵的拦截中奋力挣扎:“若是我们大人出了事,你们谁能负责?”
“瞎嚷嚷什么?”亲兵首领喝道:“大理就是天灾多,地震一年好几回。死了是你命不好。”
“放肆。”老头旁边的护卫抄起一把大刀冲将上来,刚冲出驿馆一只脚,两个亲兵直接将手中的剑刺入其胸腹,黑红的血液汩汩流出,分外狰狞。血腥味更加刺激人的情绪,老头叫的声嘶力竭:“杀人了,穆王府杀人了……”
“以大门为界,跨出者,死!”首领慢慢说完,再不发一言。本已拥在门口的七八个人悄悄散去。
“大人。马川他们估计是回不来了,我们还是趁早离开为上。”瘦削老头奔到内院,跪在年轻人面前。
“若是冲出去,大家都是死。”年轻人皱着眉,望着苍山上的烟尘:“分出几拨,找机会各个突围,直接向四王爷通报信息。”
两天前,冯岩按照蔺晨的吩咐带着门中轻功最好的八名弟子来到炫音洞,蒙挚带着两百名穆王府亲兵围着炫音洞进行了三天的清剿,众人皆是一袭白色的棉袍,用书院特制的担架将林殊护送下山。
蔺晨带着两个少年在炫音洞周围做最后一次清理,大理城虽是阳光和煦,苍山顶却已经下了整整一周的大雪,当飞流看着山崖底下的一溜小黑点,“蔺晨,来了。”
“来了我们就走。”蔺晨瞧着两个少年嘿嘿的笑,“我们去玩好玩的。”
“我们不是回书院么?”庭生惊讶的问道。
“书院又不好玩。”蔺晨撇撇嘴,抬眼见飞流已经变脸,柔声道:“当然是回书院,现在就走。”说完,带着两个少年穿上白色棉袍再检视了一遍,除了洞口的篝火,山洞已经被大大小小的石块埋了大半:“我们走。”
几人顺着旁边的山道迅疾向山顶斜穿,走了大半个时辰,蔺晨从怀里掏出火石递给庭生:“给书院发个信儿。”
“现在?”庭生疑惑的看看飞流,解下身上粗大的竹筒:“离书院还早着呢。”
“飞流,庭生点了炮之后,我们就顺着这条小路往下走,谁先走到对面那座山上,我有奖励。”
“好,殊哥哥。”飞流点头。
“殊哥哥没事,估计大统领待会该着急了……庭生好了吗……诶,你动作太快了吧,快跑啊,小兔崽子,无论发生什么只能往那座山的方向跑.”
蔺晨风一般掠了出去,两个少年几个跃跳紧紧跟在后面,伴着烟火凄厉的哨音,四周忽的安静下来,没一会,庭生听到一阵咔咔拉拉的垮塌声,再奔出百米,声响震耳欲聋,眼前已经被雪雾遮盖,他只能看着飞流身上那根艳红色的璎珞腰带紧紧追赶,一步也不敢纳下,这才明白,为何今早少阁主非得让飞流系上这根耀眼的腰带,原来都是因为自己。待几人跑到对面的山上转身过来,刚才跑过的山路已经被雪掩埋,山崖间几十条雪龙纵横其间,蔺晨呆愣了半刻,看看两个少年,忽的咆哮:“跑啊,继续跑,往书院。”
脚下的山开始微微抖动,庭生又听到了喀拉喀拉的碎裂声:“飞流,快跑啊。”他一把抓住还震惊于雪崩的小哥,风一般掠过了少阁主……
“小兔崽子……”少阁主的声音已经淹没在雪山里。
荀珍守着林殊过了一夜,熬药降温,炭炉一会端出去,一会又抬进来。窈窕一声不响坐在药炉旁,看着面前的药罐发呆。
“他该回来了吧。”窈窕看看老爹,小心问道。
“有飞流呢。”荀珍绞了布巾重新搭在林殊的额头:“他不会让飞流有危险的。”
“正是。”门哗啦被撞开,三个人挨着扑了进来,哗啦啦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这么快?”荀珍有些惊讶:“还没十二个时辰呢?”
“逃命能不快吗?”蔺晨没好气的看看旁边两个呼哧喘气的少年,扶着窈窕吃力的站起来:“我们……从炫音洞……一直跑到这里。”
“也不晓得你放了多少炮筒,这雪崩一座山套着一座山,一宿都没消停。”
蔺晨一愣看向两个少年:“我记得就投了一次药。”
“我投了一次。”庭生涨红着脸,低声道:“我就是好奇……”
“一次!”飞流伸出一个手指头指指庭生:“他投我就投了……”
“你们俩,倒叫我说什么好!”蔺晨看看榻上的林殊放低了声量:“以后不带你玩了。”
“那就带我去玩。”窈窕扯着他的袍袖:“以后不许出去那么久。”
“你爹不让我回来。”
“不是。”飞流在一旁使劲摇头:“做游戏。”
“不可以说。”
“出去,出去……丫头,别傻站着了,去给他们备些吃的。”荀珍无奈的摇头:“这么吵也吵不醒……”
飞流站在林殊榻旁,将林殊的手掌摊开,一边在手心写着一边嘀咕:“好多血……好多雪………雪杀人,好多人……”
“飞流,你说什么呢?”庭生好奇的问。
“不告诉你。殊哥哥,醒来。”飞流将林殊的手放在胸口:“不冷,醒来。”
“飞流,先去吃饭休息。”荀珍将林殊的手放进被子,看着庭生摇摇头:“等你一觉醒来,殊哥哥就醒了。”
“我睡觉,我现在就睡觉。”少年走向屋里的小榻,一头倒了下去:“殊哥哥,醒来,要快……”
天色已经大亮,驿馆内大渝使臣被一阵激烈的撞门声惊醒,护卫刚一开门,二十余名亲兵冲了进来:“接陛下谕旨,着大渝使团即刻离开大梁,无召不得入境。”
“大梁是要与大渝断交吗?”
“让你们离开是客气的,陛下的本意是即刻逐出大梁。”亲兵卫首领略颔首,各路亲兵已经冲进了房间:“即刻离开,除随身衣物不得携带他物。”
驿馆内一片闹腾……
蔺晨被窈窕拉着进了厨房,好不容易候着得了一碗粥,书院守门的老头奔了进来:“有客人。”
“不见。”蔺晨摇头,眼巴巴看着灶上的蒸笼。
“那人说如若你不肯见,就告诉你大渝的使团要走了。”
“要走?”蔺晨咽下一口热粥,端着碗冲了出去。书院门外站在两个青衣小厮。“人呢?”
“我家主人在城门口侯着少阁主。”
“前面带路。”将碗里的粥大口喝完,随手递给看门的老头,“去报大统领,我在城门口等他。”
驿亭内静静站着一名男子,见到蔺晨拱手道:“少阁主别来无恙?”
“是你?”蔺晨皱眉转身便欲离去。
“少阁主留步。”男子疾步走到蔺晨跟前,微微欠身道:“拓跋昊今日就是来与少阁主做个了断。”
“做个了断?”蔺晨冷眼看他:“替那疯子报仇?”
“此事乃我一人所为,少阁主,我一人承担即可。原是我没有弄清楚原委,便想与少阁主……”
“与我做什么?疯子也不是我杀的。”
“这中间有误会,”拓跋昊欠身道:“还望琅琊榜不计前嫌。”
“我计较得很,你不必再劝。”
“我今日找少阁主来,便是为这事做个了断。”拓跋昊沉声道:“完颜与少阁主是家事,我不该参与。可是大渝用这事蛊惑我找琅琊阁挑事,我便饶不了他们。”
“那是大渝使团。”蒙挚上前应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
“江湖事江湖断。”拓跋昊冷脸道:“这事不麻烦大统领,我希望少阁主领情,做完这件事之后,北燕与琅琊阁的恩怨一笔勾销。”
“大统领别去了,”蔺晨嬉笑道:“江湖事江湖了,这话在理。”
“没有这道理。”穆青远远打马奔来扬声道:“敢在我大理的地界拿我兄长做人质,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杀 鸡焉用牛 刀?”豫津看看驿亭内的几人苦笑道:“要动手也不能在大理地界。陛下的话还是要听的。”
“江湖事江湖了。”几人齐声道。
“我今儿也不做穆王爷,就是给我兄长出口气来着。”穆青拍拍豫津的肩:“闲着也是闲着……”
飞流醒来之后,被荀大夫赶着让庭生带了出去,两人闷闷不乐的顺着书院绕圈,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后山的小树林,庭生看看静谧的苍山,虽然日头正盛,想想昨天的情形还是有些后怕。蓦地树林里扑出一个人影,跌滚至他身前满身血污,一双被血和泥水浸泡的手紧紧扯着他的袍角:“殿下,殿下……。”
庭生一惊,看看面前是个气息奄奄的老头,全身俱是被火焚烧过的伤疤,面目狰狞。退了两步叫住飞流,低头问道:“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我知道……。殿下,殿下就是陛下,殿下应是陛下!”
“胡说什么?”庭生面色苍白:“再胡说就把你送到穆王府去。”
“殿下就是陛下,殿下就是陛下……”那人尽力看着庭生,扯着袍角的手垂落下来。
飞流看看呆愣的庭生,上前探探鼻息:“死了。”
“属下参见殿下。”穆王府的一队亲兵从书院匝道冲了出来,首领行礼之后禀报:“这是大渝使团的谍匪,书院的山长大人就是被他们绑架到山上的。今日陛下已经下诏驱离出境,不想他竟脱逃了出来,惊扰了殿下,属下罪该万死。”
“去忙吧。”庭生神情已经恢复过来,点点头:“别惊扰了书院。”
“属下明白。”亲兵卫抬着尸首匆匆离去,四周安静下来。
“陛下是水牛。”飞流看着发呆的庭生。
“那我是谁?”
“你是庭生。”
“水牛是谁?”
“水牛是陛下。”
“你说的是父王?”庭生讶异,看看有些困惑的飞流,不禁笑道:“谁告诉你的?”
飞流慌忙掩住嘴大声说道:“没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