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偌大的书院清净许多,除了孩童的诵读声,往日的嬉笑打闹都随着众人的离去而消散。
“飞流,你昨天半夜出去,是飞宝回来了吗?”林殊一面舀了粥递给他:“从苍山下来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它。还是因为飞宝,殊哥哥才能到那么高的山上……”
“我也可以。”少年放下竹筷,严肃认真的看着他。
“对对对,飞流也可以。殊哥哥哪里离得了你呢?庭生今天要给学生上课,你仔细教教木头的武功,好不好。”
“嗯。”
“先生,门外有位客人,说是您的朋友。”小厮匆匆穿过庭院来报。
“我的客人?霓凰穆青去巡防,豫津和大统领刚走,蔺晨等着办婚事。我的客人?”林殊还在思虑,少年已经跃起奔了出去,没多会,引着一人走了进来。
“飞流,知道是谁吗?”林殊端着婆子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问道。
“水牛。”少年应道。
“乱说话,书院哪里来的水牛……”林殊说道一半迅疾回头看向园子门口走来的两人。
“饿死我了,你这待客之道不咋地。”着红袍的男子跟着阳光走过来,丝毫掩不住他满脸的温和。林殊端着空药碗怔在哪里,正要起身,来人一把摁住:“吃药的人就好好吃药,讲究那么多虚礼做什么。”
林殊盯着面前的笑脸,半晌嘴里吐了两个字:“陛下。”
“小殊,”萧景琰走到旁边坐下,自顾自的舀了一碗粥,看看旁边仍是瞧着自己的林殊说道:“我一来,你饭都不会吃了么?”
“你怎么来了?”
“不光是我来了,”萧景琰接过林殊递来的馒头:“我着急走得快了些。”
“静姨也来了?”林殊惊道。
“好好吃饭,见了不就知道了。”萧景琰心满意足的吃着,笑道:“终于也有苏先生猜不出来的时候。”
“不想让我知道,”林殊看着景琰,绷着半天的脸终于浮出笑意:“那就等着好了。飞流,去厨房让肖婶再拿些馒头和粥过来。”
“你就让我吃这个。”景琰有些无奈的叹道:“太小气了吧。”
“书院本来就是穷地方。陛下,既来之则安之。”
“我来是要做回萧景琰。”景琰转脸看向旁边的少年:“飞流,我们吃完饭带着殊哥哥骑马好不好。”
“嗯。”
“你怎么也不先说一声。”林殊看着萧景琰:“金陵还好吗?”
“你到责怪起我来了?”萧景琰面色一凛,一面大口吃着馒头,一面问道:“你从琅琊阁削皮挫骨活下来的时候告诉我了吗?你以苏哲之名回到金陵的时候告诉我了吗?周老先生让你重拾林殊身份的时候告诉我了吗?我永远都是那个被留下来承受秘密的人,若再有一次……”
“不会再有了,景琰……”林殊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自己内心的惆怅纠结一一散了开来,勉强挂了笑:“金陵还好吗?”
“倒是不能再好。”萧景琰的脸上挣扎了一分钟的责备又迅速的铺满了温和:“各府都在忙着安抚安排家里做错了事的公子,每日上朝一片祥和。四境之内的驻防基本上稳定下来,牡丹阁的一把大火,加上先生的苍山历险,南楚大渝与北燕正打得不可开交,边境意外的平静了。莫不如此,哪有时间过来。你的伤好些了吗”
“陛下辛苦……你都下旨叫我骑马了,现在才想起我的伤……”
“不辛苦,是心苦。”萧景琰指指自己的胸口苦笑道:“你有他们,我只有你。”
“景琰,你有大梁……”
“你也知道我有大梁?!”萧景琰呼噜噜喝了两碗粥,接过飞流递来的布巾擦擦嘴:“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聪明!”少年眉眼灿烂大声应道。
“对的,对的……”景琰眨眨眼:“庭生还好吗?”
“对了,该把庭生叫来。”林殊忙吩咐道。
“不急不急。我还没开始,你就让我上课?”景琰站起身,很惬意的打了个哈欠:“大理真是好啊。飞流,我和殊哥哥有话说,你去看看周围别让人进来。”
“好。”少年见林殊点头,纵身跃上屋顶。
“上次穆青送到金陵的尸体验过了,原是祁王府的太监。”
“可证实了?”林殊皱眉。
“高公公亲自查验的。尸身的防腐做得很好,那人也只是四肢和头部烧伤有些严重,高公公是凭着他身体上的胎记确认的,内务司查看了过往的录入记录,也确是有这么一个人。”
“那庭生?”
“这孩子很有想法,凭借他当年在掖幽庭对学问的执着,让我看到兄长的影子,放心吧,适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他。”
“那就好。”林殊听到此便不再过问:“飞流,给殊哥哥备马!”
几人骑着马从书院出来,顺着小道到了洱海边上。
“要不要比试比试。”萧景琰看看旁边的白袍男子,心里已经回到二十年前的金陵城。
“大不了就是输,输给你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林殊一脸的不屑,满不在乎的应道,话音未落,已经策马冲到了前面。
“这么多年,你仍旧是在我面前耍赖。”萧景琰喊道,略微松缰迅疾跟了上去。
“你不是要做景琰吗?”林殊大声应道,愈发加快了速度:“飞流,帮殊哥哥拦着些水牛。”
洱海边上,一白一黑两匹骏马如风疾驰,器宇不凡的白袍男子,后面是一袭红衣的血性男儿。前面的白马跑得放肆无拘无束,逐日追风,金陵城最明亮的少年,奋力向前从不回头因为后面有景琰兄长。后面的红袍男子已然回到十七岁,披袍擐甲,红衣猎猎,眉梢眼角都分明带着洞察一切的盈盈笑意,那个策马扬鞭的萧景琰永远看着前面的林殊,担着他的所有。
“林殊哥哥。”
林殊远远看着前面码头娇俏明媚的女子放慢了速度,“霓凰,你不是去检查驻防?”再看看后面终于放声大笑的萧景琰:“你们,你们一起来骗我。”
“你骗了我那么多年,今日都要讨回来。霓凰,你觉得呢。”
“对呀,林殊哥哥。”霓凰点头,脸上略有了些幸灾乐祸。
林殊指指二人一时语噎,“你们……这样很开心吗。”话音刚落,霓凰身后出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孩看着他。
“你又是谁,跟着他们一起来哄骗我的么?”林殊笑问。
“萧逸麟。我父皇说你听到我的名字就会收我做弟子。”幼童奔过来,扯着林殊的袍袖应道。
“那如果我不收呢?”林殊蹲下身拉着他的手。
“父皇,你答应我的,先生不收我,你就下旨。”幼童看着林殊身后的萧景琰。
“可是林殊先生未必会接旨。他不愿意做的事情,父皇也没办法。”萧景琰摇头。
幼童的眼睛在三人身上挨个扫了一遍,拉着霓凰:“干娘,你帮帮我,让他收我做弟子。”
“收了。”林殊未等霓凰说话,便一把抱起幼童赶紧应道。“不过我有条件,待会我们比赛,你得跟我做一队,好不好?”
萧逸麟看着林殊点头:“那是肯定的,跟着你总是赢的。”
“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都是这么说的。庭生哥哥也这么说。”
“你是因为庭生哥哥才拜了他做先生?”霓凰笑问。
“庭生哥哥拜的先生自然是最好的。”萧逸麟满脸得意之色。
灵苍居内,几个照殿红的酒坛子倒在地上,穆霓凰倚着林殊,脸上一抹晕红。
“已经醉了。”景琰笑道:“每次最先倒下的都是她。抢着喝的也是她。”
“水牛,我没醉。”霓凰靠在林殊身上娇笑:“林殊哥哥,我们说好一起的,醉的明明是水牛。”
“嗯,醉的永远只是我。”景琰叹道将剩下的半盏酒一饮而尽,不经意的叹道:“大渝五十多人的使团,全部失踪。”
“好。”霓凰腾的跃起身来大笑:“这就是报应?”
“你相信?”景琰抬抬眉眼:“青儿没说过什么?”
“没有啊,与他有关系吗?”
“这我可不知道。”景琰摇头抬头盯着林殊,“最蹊跷的是北燕拓跋昊放出话了,说是与峭龙邦的旧怨,错杀了人……”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霓凰……”
“杀了就杀了,绑架兄长的事我还没机会算账呢。”霓凰小声嘀咕道。
“这么不甘心啊,总有机会的。”萧景琰看着惊讶的两人,哈哈大笑:“一日里,让苏先生紧张了两次,确是难得……”
“每次善后的都是你。”林殊缓缓点头:“我今天又看到了当年出征东海的景琰。”
“小殊,你要多陪我一段,这大梁清明的梦想,不仅属于你我,还有景禹兄长。”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林殊起身,击节而歌。
“这是很久以前景禹兄长教给我们的。”景琰笑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我不敢忘记兄长的教诲,做回林殊的日子,我舍不得死,放心吧。你的身后不会空无一人。”
(番外 琅琊榜穿越伪装者)
“殊哥哥。”
林殊与景琰送霓凰回穆王府,回到书院许是有些兴奋,在园子里聊到二更,终于在庭生的劝说下回屋休息。天蒙蒙亮,飞流在耳边轻唤,林殊极不情愿的睁开眼。这会子虽说天已见亮,仍觉得身体倦怠不想起身:“怎么了,你这么早就来吵我,景琰叫你来的么?”
“园子里?”林殊极不情愿的睁开眼道:“还会有谁?”说着狐疑的看看飞流:“在园子里么。”
“在门口候着。
“你知道是谁么?”
飞流摇摇头:“等了一个时辰了。”
“那你这一夜没睡?”林殊看着飞流醒了大半,接过递来的白袍匆忙换上,随便擦了把脸匆匆向门口走去。
晨光中,远远见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门口等着,着一身青色长衫,身材瘦削气定神闲,远远见了二人拱手行礼:“拜见林殊先生。”
“我们似乎不曾见过。”林殊微微蹙眉:“不知阁下从何处来,所谓何事。”
来人再行一礼,微微笑道:“从来处来。鄙人崔中石今天受人所托,带了贺礼过来。陛下微服来到大理,先生肯定不会忘记今天是挚友的生辰。”
“既如此,阁下想必不是外人,贺礼还是当面交给寿星的好。不如随我进去一叙,飞流,你去看看陛下起身没有。”
(从此篇开始,我们穿越几天......给大家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