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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顺着书院的夹道走近灵苍居，萧景琰刚刚起身打开房门，看见崔中石脸上的惊疑胜过其他。匆匆从楼上卧房下来，崔中石微微一笑躬身行礼问安，起身道：“今天是陛下生辰，家里人都挺惦记，特备了薄礼嘱我送过来。”说完看看旁边的林殊与飞流：“正好你们都还没有用过早餐，我也是因了家里小妈的嘱咐早早来到此处候着。不如这样，你们且去好好洗漱一番，我先准备着。”

林殊看看仍是呆立在一旁的陛下笑说：“也好。”说完拉了景琰的手直接奔进卧房。“这人是谁？”

“在东海办差的时候，有一次遇到大风将船打翻，一船人都被抛到海里，我醒来的时候人在一个孤岛上，幸被他家的商船救起。”

“如何从来都没有听你提起过？”林殊有些激动，声调不自觉拔高了几分：“这么重要的事情。”

萧景琰看看林殊慢慢言道：“这事虽然重要却是已经过去了的。自你回到金陵，哪件事不比此事重要。”

“景琰！”林殊欲言又止……

“你也知我说的对。更何况除了你，没有谁觉得此事重要。”

“静姨？”林殊疑道。

“我娘不知晓。”景琰淡淡应道：“只有父皇与太子知晓此事。”萧景琰永远都记得当他终于回到金陵，父皇脸上的惊疑多过欣喜，太子、誉王脸上的失望说明一切。“我们边吃边谈。”景琰看看一旁费劲将布巾绞干的飞流哑然失笑：“殊哥哥是如何教你的，打得过天下人却擦不净一张脸。”

“还是我来吧。”林殊从景琰手上扯过布巾在盆里浣洗绞干递给飞流，少年摇摇头道：“给水牛。”

林殊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都看着别人，却忘了自个儿。”

三人洗漱完毕，林殊换了素日穿的月白长袍，递了一件绛紫色的锦袍给景琰：“既是做回从前，也不必时时拘着自己了。”

萧景琰接过袍子一面换下一面感慨：“以前都是你去太奶奶宫里躲责罚，换了我的袍子。”

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两人的飞流忽然叹了一口气，唬得两人问道：“咋了，不高兴？”

“都好，饿了。”少年低着头。

“可以用餐了，陛下。”两声轻柔的叩门声应着同样收敛的传唤，崔中石退到门边，见门打开三人顺序而出，不由的感慨：“像回到了明家。”

飞流看到园中石桌上的餐食已经奔了过去，闻闻这个，看看那个忍着没有伸手，一直到林殊与景琰走到桌旁坐下方眼巴巴的看着殊哥哥，却并不言声。

林殊笑笑：“吃吧。”看看桌上每人一个茶盅大的碗装着碧梗粥，四个小蝶摆了桂花糕，玫瑰酥，如意糕，吉祥果。园子下风口摆了一个炙烤炭炉，上面烤着腌制过的片肉，叹道：“好丰盛。”拿了桂花糕递给飞流：“慢慢吃。”

“这一看定是小妈的手艺。”景琰笑道：“她做的最好的就是点心。”

少年咬了一大口，喜笑颜开：“好甜，”微微皱着眉看向景琰：“没肉。”

“是桂花糕如何会有肉。”景琰看着桌上的七碟八碗笑道：“也不知崔叔是如何带过来的，”递了果碟给林殊：“拣容易的略微尝尝，你肠胃不好，不能贪多。”

崔中石从林殊面前拿过刀仔细将面前的一盘牛炙分好，大部分放到飞流的食碟里，余下的仍旧是放到林殊面前道：“这可是明台最喜欢的。”

林殊低头闻闻心里有些诧异拿竹筷拣了一片，细细吃完：“肉香，可惜不能多食。你说的明台是谁？也是我这般病怏怏的身子骨么，牛肉做得好吃 ，只是可惜了牛。”

“这牛就是专门喂养来吃的，不是耕牛。”崔中石又端了一碗汤递给林殊：“杏仁茶你应该是可以多用一些。方家大哥原本还想让我给你捎瓶果子酒，实在带不过来，说来说去，还是小妈与明家大姐商量选的最好。”

“难为他们惦记。都还好吗？”萧景琰熟练的在炙牛上浇汁，切分，捡了一块细细咀嚼，脸上露出少有的满足。

“都是老样子，明台小少爷已经安排到燕都钱庄给谢襄理做助理。”

“也好。”景琰思道，见林殊看向自己，脸上写满惊疑遂笑笑：“明台是被明家大姐收养的弟弟，都叫小少爷。这明家原是金陵一带的大户，家族里经营着北方几座大的矿产。早些年明家老爷被人陷害，抑郁而终，家族的所有事情都由明家大小姐一手操持，原本几房远亲虎视眈眈，单等着大小姐支撑不下去，便轻松接下产业。没想到大小姐不过两年竟将阖府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仅带大了弟弟明楼，还收养了明家小少爷明台。”景琰说到此看着崔中石意味深长的笑笑。“明台小少爷的母亲有恩于明家，虽说是收养的，从小就被姐姐哥哥宠溺着，吃穿用度皆择了苏杭两府最好的店家专门供着。小少爷确有几分顽皮，明事理，实打实喜爱着明家，将兄姐当了自己的家人，尽数撒娇邀宠，哄得大姐日日开心欢喜，大哥也着实疼爱。”

“说起来，金陵城最明亮的少年从未离开过。”崔中石一面给飞流切分烤好的牛肉，一面低低的应道。

林殊听到此微红了脸：“说着景琰的事情却又拉着我做什么，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我自小也没有兄长家姐可以撒娇，不过是在太奶奶跟前偶尔为之。”

“这么说起来，当年拽着霓凰的小手从穆王府直接冲进后宫的倒是谁，整个大梁，除了你谁还有这样的胆子。”

“那我不是还小。”林殊呷了一口杏仁茶，低声咕哝了一句。

“你看看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景琰哈哈大笑，旁边的飞流拿着筷子看看景琰，也跟着咧了嘴。

“大家既是吃好了，我们这就出去。”崔中石笑着看看几人：“都安排妥了。”

林殊听到此想问问景琰，却见他竟已起身，飞流听着出去两字早已奔到园子门口，也只得笑着摇摇头起身跟着几人走到书院门口，见十余个大汉每人皆是青色短衣，列队静候，几匹黑色的乌聪马似是等得有些不耐，不停的刨蹄低鸣。

众人依次上马跟着护卫向洱海奔去，没一会来到一处码头，黑褐色大石刻了桃花渡几个字，岸边几艘棠木大船依次候着，船上仍是一色的青衣大汉掌舵，几个着了碧绿色长裙的丫头迎出来，领头的妇人迎着崔中石笑道：“可是来了，都已经备下。”

崔中石听了，略微点头转身对景琰微微拱手道：“请陛下与林先生上船，时辰正好。”

林殊引着飞流进到舱里，却见是一处极大的暖阁，只因是三伏之日，两侧的窗格全部换了碧青色的纱帘，舱中桌案椅榻一应俱全，极为精致妥帖，林殊径直捡了窗前的一张胡床，斜靠在软枕上，舱里随侍的妇人忙倒了茶，飞流接过略试了温度方递到他手里。

“几年不见，飞流倒是大有长进。”萧景琰才进得门来，看到此点头道。

“还是离了我才会自由些。”林殊看看飞流欲言又止，见舱外船已离岸向着湖中缓缓行去：“却不知今日要去哪里。”

“洱海中心有一个小岛，名曰小普陀。”崔中石一头掀了纱帘进来。

“嗯，听穆小王爷说起过。”林殊点头。

“小普陀岛上有一洞窟，里面别有洞天。今日就带着先生去此处逛逛。”

“霓凰说过很多次，因种种缘由终究未能成行，却不想景琰的生日了了心愿，我是沾光了。”林殊心内狐疑只是点头。

“听霓凰说，自你来到大理。便建议她着手洱海的清淤治理，这两年下多大的雨也没发生过水祸。”

“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具体去做可没沾一点边。”林殊捡了桌上的干果慢慢吃着，偶尔抬头看看外面的景致，呷一口普洱，与景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洱海这几年的治理，清淤改土，垦滩种田，飞流听得无聊被崔中石拉着去了外面，拣了两根钓竿坐在甲板上开始钓鱼。他原本有了事情就是静得下来的性子，一动未动只看着湖中的钓饵，一顿饭的功夫有了动静，飞流激动拿着钓竿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见钓线竟是拉扯得如丝一般纤细，崔中石忙从飞流手里接过，笑道：“你得让鱼用尽了力气，才能得手。”一面放了线匣，只跟着鱼的游向左右摆动，旁边的汉子见钓竿弯作弓一般，也兴奋起来嚷道：“定是大家伙。”

外面的惊呼吵嚷终于将景琰与林殊也引了出来，众人见了萧景琰跪倒一片忙着请安，景琰抬手道：“起来吧，出门不用这般细致，大家都拘着倒扰了先生的兴致。”众人听了方起身散去。飞流一头奔了过来，死死抓着林殊的手，蹦着指着急速摆动的钓竿叫道：“大鱼，大鱼。”此时，钓竿摆动的速度已经是慢了下来，崔中石慢慢的收了手里的钓线，旁边的汉子早准备好了网兜，鱼叉各色物件眼巴巴的候着。众人只看得水里的浪愈发的急了，一条青色的影子在水里急急的游弋。

“是青鱼，是青鱼。”拿着网兜的汉子激动嚷道，眼里紧紧盯着水里，只听到崔中石叫了一声：“好了。”网兜跟着扎了下去，一条三尺长的青鱼被捞了起来，瞬间从网兜里跃到甲板上开始蹦跶，飞流激动跃身过去抓鱼，刚挨了手，鱼已经滑脱出来。众人只是在旁边笑看，约莫有了半个时辰，大鱼终究是脱了水疲累，飞流便也觉得没甚意思，用网兜装着放在旁边的水盆里将养着。

林殊回到舱里，竟觉困倦不堪，见景琰在外面兴致极高。便自己拣了软枕，歪在胡床上，没一会竟是睡着了。恍惚间见崔中石进来说到了，引着众人离了船上了岛。小普陀方圆不过百米，岛中竟有一洞窟，侍卫们只在门口守着，飞流搀着林殊一步一步向下走去，愈走愈是开阔，走了一个多时辰，方见了洞口，出去竟在一所房子里，俱有月白色的大石砌城，房中的物件景致竟是从未见过。只听得楼上唤道：“是明台回来了么？”便急急的奔出一位女子“明楼，快出来。”

林殊看向二楼，见一位女子笑盈盈的站在楼梯口望着自己，唤着：“明台。”

一楼的最大的那扇门打开，出来一位男子也应道：“总算是回来了。”

林殊看着二人，心里惊道：“静姨，蔺晨！”张嘴却叫出了：“姐姐，大哥。”看看旁边，飞流已经不见，只景琰笑道：“大哥大姐我就把他交给你们了。”又看看林殊做了个鬼脸：“撒娇不是你最会的么，现在却像个木头人一般，小少爷，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林殊怔怔望着众人，心里有无数个问题徘徊，张了嘴又说不出来。心下着急便满面通红，一头大汗。大姐明镜见状急急从楼上奔了下来斥道：“阿诚，你们把明台怎么了有个好歹，定饶不了你。”

林殊眼见着景琰走过来看向自己，一把抓住他一手指着明镜，嘴哆嗦了半天，方吐出几个字：“她到底是谁？阿诚是谁？”

“她是大姐。是你母亲舍命救下的明镜大姐。我是明诚，阿诚哥。”明诚一面应着一面将林殊扶着到了屋内的沙发上躺下。

众人正着慌，崔中石端了一碗药汤进来递给明诚。见林殊的模样也唬了一会，急急拿了林殊的手过来诊脉，未几对明诚说道：“先让他喝了药汤，脉象有些紊乱。”

林殊听了后面几个字，眼前愈发迷糊，由着这个不知是景琰还是明诚的人给自己喂下药汤，没一会沉沉睡去。崔中石又诊过一次脉，脸色渐有缓和，“应无大碍。”

明镜按捺不住抹了眼泪：“不过就是去北平呆了几个月，如何回来就成这样。”

“许是路途劳累。”阿诚应道：“大姐别太着急，回头你再急病了。”

“怎么说话的。”明楼说道：“方家小少爷既回到明家你就是明诚，还想着你是谁，大姐和我都不依，我看你也还没醒过来。”

“我就是明诚，还能做什么人。”明诚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装着嘀咕了几句忙搀了明镜起身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一面吩咐道：“阿香，给大姐准备点参汤。”

“早备下了。”阿香从厨房里端了参汤过来，小心递到明镜手里：“大哥一早就吩咐，说今天家里有大事。”

明镜听到此盯着二人：“你们还有什么瞒着我的，明台究竟是从哪里回来，怎么就成了这样。”

崔中石笑着轻声宽慰道：“大姐多虑了，小少爷可是方行长亲自吩咐了让我与阿诚送回来的，不过在北平呆了小半年，打理行中各项事务已经很有见地。谢襄理说小少爷悟性极高，若再跟他几年，也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既是大姐想让他再读几年书，那也是极好的。”

“大姐这是太过紧张。”明楼劝道：“明台一向在家里都是撒娇耍赖的，在北平这小半年没有大姐可依赖，事事都靠自己，回来放松之下有些紧张也是正常的。”

明镜听到此心里宽慰不少，神色也放松下来，继而吩咐道：“把明台送到我卧室去，你们照顾我不放心。”

“大姐……”阿诚看着明镜心疼还想劝说，被明楼使了眼色只能应道：“那就辛苦大姐。”

“你与崔先生好歹也辛苦了这些日子，早点休息吧。”

明台醒来看见床边椅子上和衣而卧的大姐，心里一阵着慌，想起身劝解恐将她吓到，想想仍是闭着眼唤道：“姐，我要喝水。”听了一刻见没有回应，起身摇摇明镜：“姐，大姐，我要喝水，渴死我了。”

话音未落，明镜已然清醒过来，起身抓着明台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方笑道：“昨天把姐姐吓坏了，回来就好。”

“我哪里就不好了。”明台撅着嘴靠在明镜怀里：“姐，我可想你了，在北平一直都想着你。”

“姐当然知道。现在回来就安心读书，都给你安排好了，在上海补一年的法语，明年去法国跟着你大哥待一年。之后你想留着法国也行，若想回来，就让明楼给你联系香港大学去学习。”

“太远了，去法国做什么，香港也很远。”

“国内现下兵荒马乱的日子，待在此处不是长久之计。你大哥不也带着阿诚要去法国进修几年，不好好读书，以后不给你饭吃。”明镜故作严肃唬道。

“知道了。”明台低着头应下，立马又换做笑脸只扯着明镜嚷道：“我又饿又渴，大姐心疼我，先让我吃饱喝足再来说读书的事情，早一日晚一日，反正我得先休息一个月再去学校。大哥与阿诚哥什么时候动身。”

“不过就一个月左右，起来洗澡换衣服，下楼吃饭。”明镜一面应着一面倒水递给明台，见他一口气饮下仍眼巴巴的看着，笑笑索性端了水壶过去，他接着饮下几大杯方停下，将杯子递给大姐，一个骨碌爬起来，光着脚丫子向门口奔去。

“鞋都不穿，又是要去哪里？”。

“听大姐的话，回屋洗澡换衣服下楼吃饭。”明台奔到门外朝楼下唤道：“大哥，你要去法国，回头我列个单子，你给我带几样东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