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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归102
102
阿诚眼见着明楼带着明台出门，一把抓住紧追着的飞流：“今天你跟着我，不许乱跑。”
“为什么？我是来保护小少爷的。”
“因为我是水牛。”阿诚眨眨眼，拽着少年走到门口：“给大家说再见。”
“也好，明台今天跟着我。”明楼看着垂头丧气的少年，心里居然有莫名的心疼：“飞流，待会跟着阿诚哥哥来找我们。”
“好，谢谢大少爷。”少年的眼眸像刷进了阳光，瞬间明亮起来。
“你呀。”明楼打开车门，又转身过来看着飞流：“以后跟着明台叫我大哥。”
“大哥，再见，小少爷再见。”少年招手看着汽车的背影。
“唉，都不听我的。”阿诚叹气，摇头回屋。
“我听你的。”飞流蝴蝶一般跟着阿诚来回打转。
“如若不是待会去找小少爷，你还会跟着我？”阿诚走到沙发上坐下，随手打开今天的报纸摇摇头：“飞流，我们待会要去一个地方。你去办一件事情……”
明楼与明诚几乎是前后脚到了外交部陈部长的公馆。
“货都提出来了，先生。”
“曼春，这是山本先生昨天看中的那套书案，今天一并在这里卸货，你看着怎么给他送过去的好。”
“谢谢师哥。”汪曼春看着明楼，心里透出的柔情全写在脸上。
“大哥，凭什么。”明台从后面冲了出来。“你这好人做得太坏了。”
“小孩子懂什么，去，跟着你阿诚哥去屋里看看家具，仔细别弄坏了。”
“走吧。”阿诚拖着一脸怒气的小少爷向陈公馆走去：“小少爷，我带着你到各个房间转转，部长的公馆可不是谁都进得去的。”
明台极不情愿的跟着阿诚进了陈公馆，嘴里叨叨着：“洋奴部长的窝，有什么好看的。”
“小少爷，这么说就不对了。”阿诚带着明台径直上了二楼：“你看这水晶灯，全上海最大的。客厅墙上的画，法国过来的。酒柜里的杯子，意大利的，怎么会没有可看的。”阿诚一面说，一面把楼上的房间挨个打开看了一遍：“每一间的采光都不错。”
“阿诚，怎么样了？”明楼与曼春进到大厅，抬头唤道：“明台，我们去厨房找点吃的。”
“不去。”明台坐在楼梯上，不晓得今天大哥与阿诚哥为何如此兴奋。大哥书房里的画怎么也比这部长公馆里的有品位吧，这水晶灯是够大，搁这公馆里，明显有些头重脚轻，阿诚哥平日里对屋内的装饰最有研究，今日里像个乡巴佬进城一般：“有钱就是好啊，贵就是好啊，又不是暴发户。”
“你嘴里嘀咕些什么呢，下来吃东西。”明楼继续唤道。
“不吃，这屋里那么久都没住人了，谁知道哪些东西还能不能吃。”
“明台，陈部长家的冰箱你没见过吧。下来，有冰激凌。”汪曼春看明白了明楼的意思，她也害怕小少爷在公馆里惹出什么事情，便分外热情的跟着招呼。
“不就是个冰箱，谁还没见过。”小少爷坐在楼梯上瞟了瞟大厅：“不就是冰激凌，谁还没吃过。再说过了十月，大姐不让我吃凉的。”
“这倒是对的。”明楼点头，柔声对曼春说道：“小孩子脾气，不管了，我们去外面看看。”
两个小时之后，陈公馆终于在阿诚的张罗下，在明楼与汪曼春的甜言蜜语中，在小少爷的赌气中收拾妥当。汪曼春挽着明楼的手从顶楼开始一间一间的探查，家具灯饰摆设，甚至连储物间也不曾漏掉，她觉得明楼对这件事的重视就是对自己的重视，走在明楼的身旁，感觉踏实，满足，幸福，这个男人是爱自己的，如同自己对他的深情。
“差不多了。汪小姐可还满意。”阿诚站在厅里等着两人检查完毕，笑嘻嘻的问道。
“我看卧室里还差一套茶几，你明天再到店里看看。陈部长孩子的两个房间，少了些小孩的东西，明天一起补足了吧。”明楼吩咐道：“其他应该都还好，你觉得呢。”转脸看向旁边的汪曼春。
“你都说了，还叫我说什么。明天再辛苦阿诚一天。这样吧，我把钥匙给你，你明天就可以直接过来。”
“陈部长家的钥匙，还是汪小姐自己拿着比较好。毕竟责任重大。”阿诚笑道。
“事情呢，可以叫阿诚来做。钥匙还是放在你这里。毕竟是私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也是你。只是你就要跟着辛苦一下。”明楼劝道。
“也好。”汪曼春收回了钥匙：“明天阿诚过来与我联系。”
“这就对了，小少爷，你跟着阿诚回家。我先把曼春送回去。”明楼看着在楼梯上痴坐的明台摇摇头：“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
“大姐叫我跟着你的。”明台起身，慢条斯理的顺着墙壁往下蹭。
“你不自己洗衣服，也不能这么糟蹋。”阿诚终于忍不住出声：“大哥一定要回家吃晚饭。不然你知道的，我们都不好交待。”阿诚说到此处，有些歉意的看看汪曼春。
“知道了，去吧。”明楼不耐的挥挥手。
明台上车面上一喜：“飞流，你等了多久，怎么不进去找我玩。”
“你在屋里气呼呼的坐了两个小时，还好意思说带飞流去玩。”阿诚撇撇嘴。
“我们可以到外面去玩，就不用守在这里这么久。”明台辩解道：“一个举国皆知的洋奴部长，就是他把东北交给了日本人，我就不喜欢这儿，有错吗？”
“嗯。”少年点点头又慌忙摇摇头。
“好了，飞流哪里听得懂这些。”阿诚一面开着车一面笑道：“你还是去后面跟飞流坐一处，免得干扰我的视线。”
明楼到家的时候，已近黄昏，每次踏进明公馆的一瞬，他就觉得终于从一处沼泽回到凉爽干净的绿地，他会把脚步放到最慢，放开自己的肺活量，努力的吸进去几口空气。门前的台阶上，两个少年捧着画册正研究着什么。
“飞流。”明楼站定，高声唤道：“过来，我带你参观一下明公馆的花园。”
“大哥回来了。要不要先进去休息一会。”明台看着明楼有些疑惑，他对飞流的亲近从未见过。
“大哥不累，难得今天回来得早些。”明楼笑道，两个少年一左一右，陪着明楼在花园里走走停停。
“飞流，这花园里的花你认得多少。”明楼笑笑。
“七八成吧。”少年点点头。
“不错嘛。”
“撒谎，我不信。”明台不屑的挑眉：“我们这里好多花儿，整个上海也很少见呢。”
“你可以考我啊。”少年回答很自信。
“你说说面前的这些。”明台指着面前的一处小园子。
“牡丹芍药太简单了。”飞流略指了几处：“还有不少药草，车前草，黄连，星星草，丁香……”飞流一面说，旁边的两人一起点头，最后少年笑道：“大哥，我没撒谎吧。”
“嗯，说的好。”明楼点头。
“大哥，你今天为什么要带我们去陈公馆帮忙？”明台憋了许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明台，晚霞很美。”
“自然是很好。”
“嗯，乌云之后总是能看得到霞光，并且更绚丽更灿烂。”
“我听不懂，哥。”
“我知道，大哥。为了迎接早上的太阳，我们总要在黑暗中走一段路。”站在旁边的飞流顺着明楼手指的方向看着天空。
“说得好小飞流。”明楼看向少年，眼里多了几分光彩：“谁教你的。”
“殊哥哥。”
“我倒有些好奇这个殊哥哥，他都是怎么说的。”
“殊哥哥说自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骨髓里都渗着毒。”飞流说得很慢：“痛苦和罪孽他来背负，阴暗和血腥的事情他去做。为了让恶贯满盈的人倒下，就算是朝着无辜者的身上扎刀也没关系。”
明台一面听一面感叹着说出这番话的是怎样一个人。一抬头，却见明楼的眼角有些潮红：“哥。”
“想来这位林殊先生也是在黑暗中跋涉的一名勇士，虽未曾见过，内心仰慕。我真想见见你的殊哥哥。他在哪里？”
飞流正欲张口，却听明台说道：“飞流说他是从南京过来的。”
“哦。”明楼应了一声，看着远处的晚霞，南京沦陷不足一年，政府内部的公文对伤亡人数一直都很模糊，自己通过其他渠道听到死难人数已接近于屠城。只要是从南京过来的，大抵都知道后面的结局。“飞流，找不到殊哥哥也没关系。我们陪着你。”
“我不害怕。”少年摇摇头：“我从来不害怕。”
“还有我呢。”明台拍拍少年的肩。
吃过晚饭，明楼与阿诚一头钻进了书房，明台拿了一本书册教少年咿咿呀呀念了半晌。
“明台，休息一会吧。大姐的脑门子被你吵得生疼。”明镜从厨房拿了两盘水果过来：“给你大哥送一盘过去。”话音刚落，却见书房的门开了，阿诚探了了个头叫道：“飞流过来，大哥有话问你。”
两个少年唰的起身，明台端了果盘与飞流一起向书房走去。
“叫飞流，你来做什么？”阿诚接过果盘。
“飞流都可以听，我为什么不能听。”
“明台，过来陪大姐吃水果。你们都躲到书房里去了，大姐一个人在客厅。”明镜笑道。
“好吧，不许欺负飞流。”明台看着阿诚：“不许盘问飞流。”
“知道了。我们欺负他做什么，快去陪大姐。”阿诚一把拉过飞流，顺手关上了书房门。
“明台，到大姐这儿来，你为什么对飞流这么紧张呢？”
“大姐，飞流昨晚告诉我，他是从南京过来的。”明台走过去倒在沙发上，倚着明镜：“我觉得他的殊哥哥肯定是没了，不然这么久再怎么也找过来了。”
“唉，也是个可怜孩子。”
书房里，明楼的书桌上堆了厚厚一沓图纸。
“飞流，把你今天看到的给我们说说。”
“我先去了仆人的小楼，仔细查了好几遍没有发现暗道。”飞流一面回忆一面慢慢说道：“然后我又去了房顶，几个屋顶都去了。从外面进到陈公馆只有两个门，不过从后门出去前行三百米左右有一个岔道，岔道有三条路，其中一条通往小树林，剩下的两条就看不清了。前门直通大街，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楼上的阁楼视野非常开阔，还连着四五个露台，通过阁楼可以迅速抵达每一个房间。”
“看来，阁楼是陈公馆最重要的哨点。”阿诚探询的看向飞流。
“嗯，阁楼每一面驻守两个人就能将陈公馆一览无余。”
明楼一面听，一面在图纸上标注，几人又讨论了几分钟，方将手里的笔放下，笑道：“飞流，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会飞啊。”少年笑说。
“好吧，大哥不打听了。你去陪着明台，待会又闹进来。”
“不许对其他人说今晚的事情，飞流。说了明台就会有危险。大哥和我也会有危险。”
“好。”少年点头，反身出了书房。
“他为什么这么看重明台呢？”见少年出门，明楼狐疑的看向阿诚。
“我也不知道，”阿诚摇摇头。
“那他说，他会飞又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阿诚埋头看着手里的图纸摇摇头，停了半晌忽然意识到明楼没动静，一抬头见他仍看着自己，摇摇头笑道：“知道瞒不过你，明天找个时间告诉你。”
“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们就走了，得抓紧把这边事情归拢归拢。明天我带两个小鬼去马场。”
“我办完事，去马场找你们。顺便告诉你怎么飞，嘿嘿。”阿诚将面前整理完毕的文件放到明楼面前，扔下一脸惊愕的明楼转身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