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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妖
雪花被冷风卷进洞里，浅眠中的小鹿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鹿男睁开眼睛，发现洞口外的月光像巨大的冰块一样，将整片森林冻住。于是他裹紧袍子，心想这铺天盖地的大雪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一旁的镰鼬三兄弟倒是睡得安稳，三个小矮子脱下长袍盖在身上，一个个毛球似的紧挨在一起。
正当小鹿男蜷缩着身子准备继续睡觉的时候，却听见洞府外面传来了几声微小的呜咽。
于是小鹿男竖起耳朵，摸出枕头底下的匕首，死死的盯着空无一物的洞口。
被冻住的森林闪着寒光，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危险又可怖，小鹿男不禁皱起眉头。
受伤的动物般的呜咽声断断续续，让小鹿男觉得不安。于是他轻手轻脚的起身，走到洞口，却见外面漆黑一片，在月光的照射下也只能勉强看清森林的轮廓。
然而那微弱的抽泣声却仍然萦绕在小鹿男耳边，小鹿男屏住呼吸，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处，终于，在森林边沿的大树下看见了那个正颤抖不停的生物。
小鹿男壮着胆子慢慢朝那个生物凑近，似乎是察觉到有东西靠近，那个生物转过身，于是小鹿男看见了一张结满冰渣子的脸。
“你是….谁？”生物张开嘴巴，用沙哑的嗓子问。
小鹿男瞪大眼睛，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和他身上包着的一块鹿皮。
这种有双手双脚的生物，小鹿男是认识的。
小鹿男还记得，那天阿妈让自己去河边取水，他拿着水壶高高兴兴的出门了。原本小鹿男还想叫上好友小杰。可小杰正兴致勃勃和其他小孩斗着独角仙，似乎对取水没有兴趣，于是小鹿男便独自一人走进了森林里。
每次来到河边，小鹿男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检查自己的犄角是否长大。因为阿爸说过，当小鹿男的犄角长大后，他便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真想快快长大，那样我就能像阿爸一样将森林里的大家伙撞到！”取好水走在回家的路上，小鹿男一遍摸着犄角，一边自言自语。
空气中散发着烧焦东西的味道，离村子越近，这股味道便越是明显。
“是发生火灾了吗….”小鹿男不安的加快了脚步。
“别把他们砍的都是伤口，完整的鹿皮价格才好！你们这些红了眼了蠢货！”
鹿人族的惨叫声响彻整片森林，躲在灌木丛后面的小鹿男抱着水壶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群双脚直立行走的怪物此刻正抡着大刀砍向族人，他们面目可憎，他们毫不留情，他们的手上沾满族人的鲜血。
“都怪我！我不应该相信他们只是迷途的旅人！”
小杰的阿爸抱着浑身是血的小杰吼着，可是下一秒，他的头颅就被砍掉，整齐的切面喷出了止不住的血液。
“哈哈哈哈真是愚蠢至极的鹿人族！”拿刀的怪物得意的狂笑起来。
杀红了眼的怪物并没有看灌木丛后的漏网之鱼。小鹿男看着手无寸铁的族人被屠杀，他想冲进人群将怪物一个个迎面撞翻，可是当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迈出一步后，他看到了胸膛往外冒血的阿妈。
阿妈发现了小鹿男，她直直的看着小鹿男，艰难的动了动嘴唇。
“快走…”
小鹿男当然知道阿妈的什么意思，可是他做不到。
他就在那里站着，仿佛站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面，而世界外面的屠杀与自己无关。
终于，小鹿男绿色的眼睛里只剩下了血色。
眼前的生物虽然要小上许多，但是毫无疑问，他和那些直立行走的生物是同类。
小鹿男亮出匕首，一步一步的向他靠近。
杀了他----脑子里有个声音这样命令道。
“你要干什么….”
那个生物害怕的缩起了身子，小鹿男不禁想，那一天，族人是否也这样质问过呢？
就在小鹿男挥舞起匕首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从森林里冒出，将那个瑟瑟发抖的生物紧紧抱在怀里。
“求求你，大人，不要杀他，他只是个孩子！”黑影抬起头，胡子拉碴的他恐惧的看着小鹿男。
这个情况是小鹿男始料不及的，尽管如此，小鹿男并没有放下手中匕首的打算。
“求求你，大人….这个孩子什么坏事都没有做，我们只是迷路了才会走到这里..还请您放过他 ，要杀的话，杀我吧……”那个男子继续乞求道。
“求求你大人....不要伤害他.......”
男人还在祈求着，小鹿男没有放下匕首，反而向前一步，将匕首架在了那个男子的脖子上。他怔怔的看着那人，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如果被杀是因为做了坏事，那我的族人又是因为做了什么而被屠杀的？”
男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眼前人脸鹿身的妖怪，恐惧让他说不出话来。
“你是鹿人族....大人放过我们吧！我也是被那群山匪强迫的！.....我只是....只是一个带路的.....”
男人越解释声音越小，他颤抖着身体，眼泪还未流出就凝固在眼眶。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的吧。
小鹿男闭上眼睛，那日发生的一切又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
握紧匕首，他告诫自己不能心软，尽管眼前的人可能与屠杀族人的事情无关。
“我不准你杀我爸爸！”
男子怀中的小生物抬起头，明明脸上还挂着鼻涕结成的冰柱，却虚张声势的握紧了拳头。
小鹿男冷冷的瞪着他，不再多言，手轻轻一割，男子本来责备小生物的话就这样永远的留在了喉咙里。
缓缓流出的鲜血潺潺的流出，淌到了那孩子的脸上，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呆滞住，直到父亲的身躯倒在了雪地上，他终于放声大哭。
小孩凄厉的哀嚎响彻整片森林，小鹿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只有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
不再理会小孩的哭嚎，小鹿男转身走向镰鼬兄弟无意中找到的洞府。
背对着月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鹿男觉得风雪越来越猛烈，雪花刮过的地方却像火烧一样灼热。
雪花不断落在小鹿男身上，他想，他大概明白当初阿爸曾说过的堕妖是怎么回事了。
不知不觉，小孩的哭声再也听不到了，小鹿男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