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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林之光
什鲤 2017-01-25

当季风从古老洋面上裹挟而来的风雨在密林上空盘亘数月之后,林地大殿这座修建于地下的宏大殿堂又迎来了它的第一缕阳光。

但这并不能打消几个月来精灵王心头重重的疑虑。

他无法确定这挥之不去的糟糕气候究竟是因为季风,还是五十年前那落在密林的第一片阴影。

五十年来,瑟兰迪尔尽力让这片封闭的、自给自足的密林保持生机,外界的忧患就像那些生生死死的族群,一切短暂发生又随之即去的东西都不能从他心里牵引出任何悲喜。

但密林终究不能在这浮沉乱世中独善其身,尽管西尔凡精灵们的生活依旧安宁祥和,瑟兰迪尔却敏锐地感受到来自那片阴影无时不刻的威胁。他一直在寻找对策,却一直无力阻止密林边缘越来越多的土地被暗影缓慢吞噬。

作为中土世界的主宰者,饮风食露的精灵要做的就是尊重自然,他们接受维拉的召唤,与埃达上的生灵共命运。如果阴影的降临是伊露维塔的旨意,那瑟兰迪尔将不得不带领子民们再次迁徙,直到西方那片更古老的亚曼土地。

但精灵王的儿子却从不这样想。五十年来他从没停止过抗争,而父亲对他的容忍限度从未满足过他振兴密林的野心。因此,这对心高气傲的父子在长达半个世纪以来从未停止过争吵,莱戈拉斯对父亲的怒火并没有随着青春期的远去而消退,原本的理智行动却渐渐演变成专门与瑟兰迪尔对着干。

而瑟兰迪尔作为父亲,早已打定主意无论莱戈拉斯做了什么,哪怕得到最严厉的惩罚,最后也终将在自己这里得到宽容。他知道对于这个率性热诚的儿子来讲,没有什么值得懂得的事情是语言能够真正传达进心里的,唯有放手任其闯荡,才能在失败中验证自己早已告诉他的那些正确的道理。

而瑟兰迪尔近乎没有底线的包容与永远默默替莱戈拉斯收场,就是他在这场暗无天日的父子之战中表达爱意的唯一方式。

 

瑟兰迪尔看了看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摘去左手上的四枚宝石,准备趁着这难得的好天气亲自为自己的坐骑麋鹿洗刷毛发。

这只大角鹿在莱戈拉斯的陪伴下度过了童年。但在十七岁那场三个月的禁闭后,莱戈拉斯将麋鹿还给了父亲,并表示不会再替其养育坐骑。

瑟兰迪尔知道,莱戈拉斯是在以这种方式向儿时的亲情告别,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命人将麋鹿从莱戈拉斯那里牵回自己的后山。

鹿虽温驯,一生却只认一个主人。这只大角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瑟兰迪尔不理不睬,沉郁暴躁的性格与它曾经的主人并无二致。

但在此刻,瑟兰迪尔慢慢抚摸它头顶那块金黄柔软的毛发,麋鹿则温顺低头,啃食瑟兰迪尔手中的浆果。

作为精灵王,他有能力让这片森林里的万物通晓他的意志,麋鹿会,莱戈拉斯终将也会。

“你在想念那个矫健敏捷的丛林箭士吗,”瑟兰迪尔摸摸大角鹿那似曾相识的尖耳朵,“我也是,我在等他回来。”

 

瑞文戴尔的使者也在这年春天为林地王国带来消息,领主埃尔隆德将在即将到来的夏季造访密林。

瑟兰迪尔能够猜到这个半精灵此次来访的意图,但是很遗憾,他并没有埃尔隆德能够坐下来与巫师们商量对策那样的耐心。所以即便是居住在密林南部多尔哥多要塞的褐袍巫师瑞达加斯特也没有收到过林地王国的邀请,埃尔隆德的来访自然也不受瑟兰迪尔欢迎。

精灵王把接待领主的任务交给了儿子,因为他知道无论埃尔隆德将要进行怎样的谈判,结果都是密林精灵固守家园绝不介入中土势力。对这场毫无意外可言的会见他委实没有任何兴趣,但这对年轻气盛的莱戈拉斯却不失为一个好好展示自己的良机。

果然,莱戈拉斯在接受了任务之后很高兴,连一贯的冷言冷语都忘记了要用在这个处处为难自己的父亲身上。他迅速通知王国外事机构的各个部门,从仪仗礼仪到车马餐饮,精灵王子办事真是雷厉风行。

所以在领主埃尔隆德与精灵王瑟兰迪尔这千年一次的会见中,他对那位传说中高傲冷漠的精灵王唯一的印象就是酒席间早早离去的背影。

“我父王一向如此,希望您不把这不愉快的小插曲放在心上。”莱戈拉斯向埃尔隆德遥遥举杯。

其实莱戈拉斯骨子里与瑟兰迪尔同样不屑一切外交辞令,但眼下这是他亲手操办的第一场接待宴会,不想让外宾留下任何对密林不利的印象。

况且就自己个人而言,莱戈拉斯想要从埃尔隆德那里了解更多关于中土的信息。

“当然不会,尊敬的王子殿下,”埃尔隆德道:“我很高兴能够一睹精灵王的风貌,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我的领导者。”

“我能看看您手上的那枚魔戒吗?”莱戈拉斯早就注意到埃尔隆德左手中指上的这枚指环,这个小小的东西曾令他大感好奇。他很早便从从密林史册的只字片语中感受到了这枚小小物事的神秘力量,也曾坚信自己的父亲一定也有一枚,只是从不对自己展示。后来他失望地发现,父亲真的没有。

“我很乐意在我能控制的限度内满足您的好奇心,”埃尔隆德为难道:“但很遗憾,这枚戒指不在此范围内。”

他尽量用简练易懂的语言向这位对一切充满好奇的王子阐释了众魔戒的由来、分布与危害,并在最后总结道:

“请容许我说出我的肺腑之言,尊敬的王子殿下,”埃尔隆德审慎措辞:“我有一位与您差不多大的女儿,或许每个精灵在生命中的某个特定阶段都对他们身处的世界充满茫然与好奇,但请不必对答案过于急切,要相信精灵漫长的一生对于探索自然奥秘已经绰绰有余,也不要因过于焦灼而迁怒您的父亲,”埃尔隆德诚挚道:“因为他确实是一位富有担当而又心怀远见的王者。”

莱戈拉斯有些愕然,这还是他第一次直接接触到外界对于父亲的评价,但这与父亲多年来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可以说相差甚远。

“但愿在我与他彻底决裂前能够察觉到您所说的那些美好品质。”莱戈拉斯不动声色地避过这个话题:“听说您拥有维拉赐予的不可思议的预知力,我是否有幸听您描述一下您所看到的、关于密林的未来?”

埃尔隆德略一沉吟,思考了许久才缓缓道:“我对贵国未来的预知力远不如对人事的预测清晰,”他尽量把自己所见传达给莱戈拉斯,尽管连他自己也对这个未来感到诧异:

“请不要说决裂的话,你的父亲只会越来越爱你,而你也是如此。”

“如果长达五十年的冷漠与敌意也能算作爱,那我宁愿不要这种感情。”

“不,或许事实不尽如此……”

 

后来,埃尔隆德的车队在离开林地国境的时候收到了瑟兰迪尔送来的一份礼物,尽管是一盒普通宝石打造的首饰与胸针,但它们经过精灵王的亲自挑选并由国王亲卫送来,足见精灵王对这位远亲的诚意。

之后的三十年里,密林再无外客到访。

莱戈拉斯与瑟兰迪尔的亲情也没有丝毫缓和。精灵王子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在边境清扫蜘蛛,精灵王则派人时时监控王子的行为以免太过多管闲事,破坏了密林的规则。

就这样,很多年里王国上下都没有再见过国王与王子一同巡游,同样也没有大的争吵。莱戈拉斯就在这无言的斗争与反抗中迎来了他的一百岁生日。

而瑟兰迪尔在某个慵懒惬意的午后忽然想起某个遥远的清晨,他早早梳洗完毕就独自前往国境以南的山崖下,在熹微晨光中为即将年满七岁的莱戈拉斯采一盒野莓。

他觉得有点累了,终于不再对莱戈拉斯那意味着成熟的妥协抱有希望。在这近百年的时间里,莱戈拉斯只是盲目地与他抗衡,而他想要结束这种幼稚的、单方面的敌对关系。

所以瑟兰迪尔提前七年就命酿酒师为自己备下一份至为醇香清冽的美酒,这是他为莱戈拉斯的百岁生辰舞会准备的助兴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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