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肖一第二次遇见叶弘时,从未想过是这样的局面,如果有的选的话,肖一绝对不想再次遇见这个男人。
在肖一的印象里,叶弘,一个纠缠了自己最喜欢的堂姐十几年的军少。虽然以前也有所耳闻,但那天夜里他一心只想着带走肖然,并未仔细看清楚这个男人的容貌几何,只记得灯光阴影下欣长的身影,高挺的鼻梁架着窄框金丝掐边的眼镜,西装细条纹衬衫口的腕表和持着酒杯骨节分明的手指。
“叶弘啊,你爸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给我吓坏了,原来为这事儿,这个点儿了,你也没必要自己个儿来啊,单子可以明天再来补嘛…”肖一在墙角里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蹲坐着,听着大铁门外越来越明显的脚步声,以及派出所警官赤裸裸地谄媚。他知道叶弘家里在京城这一片的势力,虽然真的不甘心被他救,但心里的胶着不安恐惧随着这个脚步声的靠近渐渐平复。他不禁自嘲地想着,人终究逃不过想要活在强者庇佑下的本能。
钥匙在开锁时锁芯被转动,钥匙串上的其他钥匙碰撞的声音肖一听得真切,真切到一时间让人窒息,肖一并没有想好该以何种表情面对这个 “救世主”
“肖一,走吧,赶紧的。”警官的声音甚是洪亮,语气语调像极了宫廷剧里总是说着“还不快谢恩”的妃嫔身边的太监。
门外的走廊里的灯管煞白的光让肖一本想抬起的头下意识地埋进了蜷曲着的膝盖间。他想,如此这般狼狈的自己,定是让那位军少看尽了笑话。
“ 别让你姐着急了,走吧。”叶弘站在门口,声音并不大,但依旧平静,在肖一眼里,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情绪的起伏,他时时刻刻连呼吸声都那样的讲究,平稳地像一汪死水。
肖一沉默,因为这种平静更像是一团烈焰,瞬间被灼得体无完肤。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动用家里关系去局子里捞人的桥段了吗?这种家常的对话是应该在这里出现的吗?肖一心里默默想着,但并不敢,也并没有什么力气再抵抗。
两个协警走上了从地上架起他,帮他松了手上的手铐,他不想抬起头。可能迈出这个大门的瞬间,自己的一生也算毁了。媒体们对于这种事情可是热衷到一种可怕的地步,在那些编辑的笔下,他再如何努力地辩解恐怕都无法传达到大众耳中,而清者自清的道理从来都不适合娱乐圈。他起身的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比如刚出道时在夏威夷的船上,被记者追问他们的梦想时,身旁的年纪最小的子润抢着答道,要让全世界的人看见我们就觉得幸福。
比如在第一次演唱会上,第一次看到写着自己名字的应援扇时激动地要死还要绷着脸拼命地认真地耍着帅。
比如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社长只对他说,做你想做的事情好了。
可能自此之后,他的偶像道路也走到了尽头,他不打算有任何争辩,只想这件事情尽快过去。
肖一也是有偷偷抬眼打量了叶弘的,他还穿着白大褂挂着医院的工作牌,里面穿着浅绿色的衬衫打着墨绿的领带,看来是从医院赶过来的。
“拿着。” 叶弘脱下白大褂,轻轻盖在肖一脑袋上,“ 媒体估计现在都到了, 一会你就跟着我就好了。”
派出所门外早已聚集了大批记者,长枪短炮早已准备妥当。
肖一低着头,双手抓住白大褂,遮住自己的脸,跟着叶弘的脚步走着,离大门越来越近。他看见叶弘手依然插在裤兜里,腕表就松松地挂在手腕上,他的手腕并不算很粗,骨节清晰。裤子是军队的制服吧,军绿色的西裤样式,皮鞋也是普通的方头方跟制服鞋,脚背上的折痕和脚尖的泥印也清晰可见。肖一竟然有点想笑,这么土。
“李警官,李警官,您方便透露下这次的非法援交案的细节吗?“
“肖一,这位是肖一吗?”
打开大门的瞬间,果然,如同战场一般。、
叶弘并未开口,肖一也只是默默地跟在叶弘身后,看着他腕表带晃着晃着,他只看准这双土气老旧的皮鞋,跟着他的步伐,他的气息,也似乎渐渐忽略了两边熙攘的人群,和频繁闪动的闪光灯和急促地快门声。
“叶医生,是您保肖一出来的吗?原因呢?”一个女记者高声喊道,看来这个记者也是做了点功课的。
肖一心里一紧,是肖然吧,如果肖然去求他,他肯定答应的,他甚至不敢想象肖然对这个男人低声下气的样子。
“无可奉告,不好意思 ” 叶弘突然盯住了脚步,害得还竟跟在叶弘身后的肖一差点绊脚。
肖一心想,真是标准到老套的答案。
肖一本以为这段路会是他人生中的劫难,但他知道,只要跟着这个步子就一定可以走过的。他跟在叶弘身后,竟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想着跟着他就好,不要摔跤,不要踩到别人,小心拐弯,小心路上的石子
叶弘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说:“上去吧。“ 肖一在车上才取下了披盖在头上的白大褂,在领口的位置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夹杂着烟草味,也看到了窗户外的还在不停追问的记者和尽力在维持秩序的协警,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光都在拼命地闪着,叶弘上车关好车门,轻轻地长舒了一口气。
“ 放心吧,明天报纸和新闻媒体不会写得太难听的。”叶弘从裤兜里拿出车钥匙,准备发动车,肖一有些许惊讶,更多的不解。
“ 那个…你知道的吧,我妈怎样都不会让我上娱乐圈这种丑闻的头条的。”
叶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文艺兵出身的母亲目前在宣传渠道的势力。
“ 我… 我没有,我以为是庆功宴,我…之后警察就… 根本不是….”
“ 先回家吧。” 叶弘看着眼前的少年微微颤抖,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感觉得到愤怒大于委屈,一时间也并想不出什么能够让他心里好受些的话。本是受人之托,自己的任务到这也算完成了。多余的也不便再多说。
无论在何时何地,娱乐圈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够容得人苟且的地方,要么大红大紫被光环笼罩,要么如同败犬一般只能摇着尾巴祈求施舍,而这两者,往往一念之差。眼前的少年不过二十刚出头,对他来说,他可能选择了一个最坏的地方去消遣他的青春。
逆援交,枕营业是娱乐圈和外界供认不讳的秘密。
叶弘依旧相信着,总有人能巧妙地应付这些,既不让自己受到伤害,也不会让对方下不了台,但眼前的少年,显然不是,他可能是喜欢打直球的人,直球不长眼睛,中伤了谁也未可知。
又是一个午夜,时隔三个月,他再次见到这个少年时,他做在他的旁边,望着窗外,并没有什么话,鼻尖微微地抽动着,路灯也会时不时照过他的脸,睫毛阴影下氤氲着些许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