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前文请走【无名】朝露篇-前

4.

黎明到来时，东边的天空罕见地化为一片火烧云。她衣着整齐地站在众人面前。这一次，由她来亲自阅读出阵部队名单。

“胁差：物吉贞宗、堀川国广；

打刀：和泉守兼定、压切长谷部；

大太刀：萤丸；

队长是……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领命，请放心。”

最初她是不想把他带去战场的，’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活下来‘的想法不断冲击着她，但是她却也知道这么自私的想法只能仅存于脑海中，她不应该为了这个细小的念头而辜负他作为刀剑的使命。这次的战役，她深知其重，也预想了各种未来的可能性。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次战役不同以往，诸君请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每时每秒都不可掉以轻心！”

“明白！”

她向他点点头，对方心领神会。

“全员注意，出阵！”

——如疾风猎猎，跨越时空万重。

她曾经跨越时空的界限来到此地，他们亦跨越了器物与人的界限，相聚于此。朝夕相处的每一幕如水中沉沉浮浮的花瓣不断翻起重现。

——孤独。

过去的很多时候她没有可以去认清而一直感受到的东西，在无形的岁月里渐渐消去。但此刻，这样的恐惧又再度袭上心头。无论如何，她都要在一切都不可挽救前把所有人送回来，这是她存在的理由。暗自下定决心的审神者握紧了拳头。

她们出发时的本丸笼罩在绚烂的橙红色之中，背着光的一行人表情凝重。

天将行，我将行。风也萧萧。

“出发吧！前往只属于我们的，没有枪和炮的战场！”

闭上双眼，四周开始旋转崩裂。经历过短暂的黑暗，再睁开眼时已是战火燎原。先行部队早已经和敌军正面交战，她作为出战第一部队的主帅，在和其他部队长确认过信息后对其他审神者传达了命令。

“各位审神者殿下，此次敌军来势汹汹，万望安归。”

身着盔甲的审神者走到他旁边，两人没有视线交汇，亦没有动身，常年并肩战斗的默契让他们熟悉彼此一举一动的含义。

“源赖朝的奥州藤原氏率领征战，兵分三路打岩城奥州和出羽，田山重忠是先锋，藤原氏藤原国衡为领袖，指挥军队的是金刚别当秀纲，源赖朝下令八月八日出击，八月七日晚上田山重忠带着八十个农夫把护城河填满。此次时间溯行军会在七日晚拦截田山重忠，务必要在溯行军动手之前找到他们。”

“审神者398985号领命！”看着其他审神者带领部队前往自己的战场，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此次时空检测局检测到前往阿津贺志山战场的敌部队规模非常之大，恐怕这次他们不会再直接攻击某一个历史节点，而是将历史节点全体击碎。”她皱着眉头，昨天的公文里交代的信息看的她心头发憷，敌军数量单位之多，出袭地点的不定性让她无从下手。镰仓时代的重要战役均成为攻击对象，除了阿津贺志山一役为主要战场以外，千早城之役、承久之乱也被波及。结合溯行军的新部队编制及出击刀种不难看出，溯行军想引出坐落于历史间隙的检非违使。虽说过去她有过与检非违使冲突的经历，那样的敌人不可轻易击败，检非违使的承受力和攻击力以及更加灵活的行动经常让出阵的部队措手不及。

历史修正主义者们在打些什么鬼主意！她表情阴鸷，冷静且快速地继续分析着前线传回来的情报。到目前为止前方战况一如往常，除了敌军兵数高于往常，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田山重忠和小山朝政将于八月十日进攻大木户。此后纪権守、芳贺次郎大夫等人翻过鸟取越突袭奥州军，这次战役中源氏取胜；藤原国衡仓皇出逃，被源氏出羽方面军的和田义盛射翻在地，接着被田山重忠的家臣大串次郎讨取；藤原泰衡向平泉一代退去，此战后奥州军再无一战之力。22日平泉陷落，奥州藤原氏灭亡。”这段历史中的任何一次战役都可能扭转双方局面，她将主力部队一分为二分别守住前两场战役，剩余部队在平泉待机。

还是没有什么异样。越是平静的战场越是让她紧张，现在的战况并没有过多的对时空进行干扰，审神者和付丧神已经快接近出阵上限。为了这次战役，时政方面已经派人提供了时空通道并加强了对检非违使的检测干扰。

她们拥有的时间并不多，一旦时空检测局出现纰漏，大批的检非违使就会降临到这个战场。

平安无事地度过几天之后，时间溯行军露出了獠牙。平泉的藤原氏族去向不明，藤原泰衡更是不知所踪。前赴战场的审神者们都陷入了苦战。迫不得已，她带领着剩余的审神者们一同前往平泉。

“299804号、198890号，这里交给你们俩了。”走之前，她留下一个主战的审神者小队和一个主防御的审神者小队驻守。

转身面对着其他审神者部队，她举起第一部队总帅的将棋。

果然，刚进入平泉的她们也经历了一场苦战，堪堪把敌军部队击退的众人在之前驻扎平泉的驻地勉强休息，她和其他人一起探寻藤原氏族的下路，如若藤原氏没有同历史上演的一般在此地全灭，凭借他们的力量和声望，再度起兵并非难事。

二十日，夜。她让自己的小部队前往搜素藤原氏的下落，自己则留在驻扎地随时指挥战斗。“一旦发现不对立马通讯于我，不得片刻失误。”她严肃地看着自己的近侍，迟疑了一下，将他单独抓出来交代了一番话。她没有指望遇上敌人还能完好而归，其一要求他带着全员安全归来；其二则让他警惕新种类的溯行军及侦查是否有藏兵潜伏在平泉周围。一期一振点头领命。末了，他回首望向已经开始着手分析情报的女子，她的发丝在风中张狂地舞弄，甲胄上反射着淡淡的光芒，一如他熟悉的那样。

新的黎明到来之时，一期一振带着小队从敌军的海洋中杀了出来。她率领一干人迎战。看到浑身发着幽暗火炎的敌军，她咬牙，敌军果然排派出了新型部队。跨上战马，她挥舞着军旗向敌方刺去。这柄帅旗原是把薙刀，调节了一下之后将帅旗系其上以备战使用。她目光灼灼，敏锐地发现了远处回来汇合的一期一振等人。她驾马向他奔去。“情况如何？”战马飞奔，容不得她多说。“山上有几支骑兵，同时地方准备了远程兵种。”他调整马头，与她并马前行。

恐怕是要等到双方混乱之际从中间介入。她立马传讯两位审神者带领部队，随行精锐兵从后方绕去，同时叫停当前的部队，命令远程集火。恐怕前方的敌人并不是全部，城内应该还有许多敌军蛰伏。她下令众人以雁行阵式冲散敌军然后更换为鹤翼阵包围。

按照计划，其余审神者从后方包围平泉，她则是率领一期一振从城门冲入。

 

城内一派萧条，传统的小木屋毗邻而座整齐划一地顺着城墙四角而建，道路上并无行人的影子，多数人家在听闻藤原氏战败的消息后连夜逃离以免受清算时的不妄之灾。天空乌云重重，饶是清晨也如同近夜。

她命令萤丸等人分别守在两座城门，伺机而动。自己则带着一期一振登上城楼点亮烽火，挥动手中的帅旗。她这样子无异于暴露所在地，但这正是她要的。她知道这次时间溯行军有规律地大规模入侵必然是得令于某个制定周密的计划。她不知道制定计划的修正者在盘算着什么，她只是尽她所能地去争夺这场战争的胜利，是的，战争，这样大规模的战争，比上一次要来得更加剧烈和凶猛，已经可以称得上的双方的厮杀战。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看到远处的时间溯行军大批袭来。她眉头紧蹙，城内的一批溯行军尚未剿灭，山上的藏兵不知道是否已经被拿下。她只能向天祈祷一切都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眼看着溯行军兵临城下，城内却兀低冒出一阵绿色的烽烟。此时城内的溯行军必定会聚集在一起，为了能够里应外合。她立即向萤丸等人传令，让他们向火源地杀去。

“打开城门！”她转身将一张符递给一期一振，在他耳边暗语几句，随即命他前去打开城门。

溯行军鱼贯而进，她站在城墙上看着黑压压向她冲来的溯行军们，叹息道：“这可真是刺激啊。”随即绑好了腰上的麻绳，并握紧手中的薙刀。有多久没有亲自提刀出战了呢？她自顾自地笑了，转身与冲上来的溯行军展开战斗。

一期一振得到的命令是打开城门后立马前往烽火台将符纸贴于其上，然后带领其余二个人赶回她身边，剩余三人中一人通知后方的审神者部队等到敌军全部进入后从后方包围；另外两人前去关闭她所在的城门。她要以主帅的身份作为诱饵，瓮中捉鳖。他本是不赞成她独自一人留守城门，但是她坚持要这样做，他明白她担忧烽火台内聚集起地——暗藏于城内的溯行军数量太多，如若人员不足必将难以攻破。

但很快他便看到了先他一步往城门快步跑去的步兵们。他心下一惊，他并未在她的计划中听过这样的安排，这支步兵是合适安排在城内的？虽说非常担忧，他也不能此刻立马折身回去，他和她同样明白烽火台的重要性。现下只得赶紧完成这个任务，然后迅速的回到她的身边。水色头发的付丧神定了神，驾着马向着烽火台赶去。

另一边，城楼上的审神者行动开始吃力时，步兵终于赶到，她瞬间轻松不少。这支步兵是她在让平泉先行部队出阵时安插在城内的，直接听命于她的差遣。

城外的溯行军差不多都进来了，她估摸着堀川国广和压切长谷部已经到了门下即将关闭她这边的城门。她翻袖，扬手点燃信号灯。后方大部队得令立马从后方包围，与此同时城墙上也放下无数云梯。攻城之战一触即发。

一期一振挥刀斩尽烽火台附近最后一个敌人，仰头便看到已经杀进来的审神者部队。他二话不说，跨上马用力挥鞭，战马长鸣一声，卯足劲折身向来处冲去，顿时将烽火台甩落在身后。

步兵战斗力终究不如刀剑男子，很快，她身边的人变得寥寥无几。转头扫了一眼城内，此时的形势一边倒，审神者部队占了上风。她在心中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有辜负使命保住了这里。接下来就是等候与其他人的汇合，自己作为诱饵的使命已经结束。

她正要转身投入己方形势正好的战场，却瞥见烽火台再度升起了绿烟。

怎么回事！有人点起了绿烟，难道敌军还有增员？她倒吸一口冷气，我方人员已经全部进入城中，如果敌军还有增员，那么双方的优劣将瞬间改变。

如同得到回应一样，大批的溯行军从山林冒出，向着城池所在的方向不断逼近，汇集在一起。

她最不希望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先前入城的一批溯行军只是诱饵，外面的藏兵竟然如此之多，那么她之前派去围剿的两位审神者恐怕已经遭遇不测。是她轻敌了。她明明知道这次敌军来势汹汹，却没有料到这一次的溯行军是倾山而出要在平泉翻盘，是她的失算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立即向留守在本营的两位审神者发送求助信息，她整个人从脚底开始冰凉。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看着被强行打开的城门，她抿紧薄唇，果然还是要用这个方法么。

此刻一期一振已经杀至她在的城墙脚下，只听得她在墙上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毫不迟疑斩下敌军的头颅，他跃身而起，以马鞍作为凭借、敌军头顶为踩点，越过成山的溯行军翻进楼梯，奔向她的身边。平时温柔沉静的付丧神此刻眯起双眼，瞳中隐隐迸射着金色光芒。他在她身边厮杀，为她清除一块足以展灵力的区域。

她扬起双手，手中迅速翻转结印，掌心的纹章金光四射。啪地合住双手，口中念动繁杂的咒语，随即睁开双眼。那是何等的景象，审神者周身电光围绕，狂风大作。烽火台上突然一阵雷光袭向天空，顿时以被突破的云层为中心，乌云翻滚涌动，汇聚成圈。

雷电带着轰鸣声击向城内，每一道都勾起天雷地火。雷电击中的地方瞬间卷起樱花风暴。

付丧神从中缓慢走出。睁开等待已久的双眼，迫不及待地拔刀杀入敌阵。浴血而舞的鹤丸国永、手持双枪的陆奥守吉行、配合默契的源氏兄弟、优雅凛冽的三日月宗近、并肩作战的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等人，每一位眼中都光芒大作，宛若嗜血修罗。一共六十八位，加上已经身处战场的其余六位付丧神，此刻全员到齐。

同时支持多位付丧神的战斗是极度消耗体力的，她不停地抽出符纸发动，以此来保证灵力的支持。所有符纸排列成圈，由上向下成队，泛着金色的光芒围绕在她身边。一旁的一期一振却是皱紧了眉头，这么多的付丧神同时出现在战场势必会超出了时空检测局所能承受的范围，检非违使相必已经察觉了异样。

虽说有这六十八位付丧神的加入，整个局面还是没有向她们倾向。城外仍然还有众多溯行军。一期一振继续斩杀着不断向他两靠近的溯行军，虽说有着强大的灵力加持，但是他的身体已经遍布伤痕，汗水混合着鲜血不断从他身上流下，原本华丽的军装此刻破烂不堪。他不仅要和敌军作战，同时还要分神注意她的身边。周围的溯行军依然是黑压压一片，仿佛永远都斩不尽。

 

他已经不知道这样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多久。

身体的各处都是伤口，有的地方甚至被敌刀砍伤了数次。四肢越来越不听使唤，行动越来越受阻。咬牙提刀上挥抵挡住敌方大太刀的攻击，然而已经残破的身体承受不住，右腿膝盖无力地抵在了沾满尘泥的地面，随着身体的倾斜手中的太刀偏离了原本的位置。见到有机可趁的敌大太刀再度扬起向着他劈下。一期一振的眼中充斥着愤怒，他忍住剧痛重新站起来准备继续迎接对方的全力一击。他深知这一击之后他恐怕就要彻底脱离战场，但那并不重要，他皱着的眉头舒缓开来，整个人心中顿时明了一片，那是一种将要赴死的心情，他已经很久没有再体会过，自从前主人死后。

“你在做什么？”大太刀斩下来的那一刻他耳旁传来一声愤怒的高呼。随即薙刀长长的刀刃顷刻间将大太刀一分为二。

他镇住，惊讶于她刚才果断的一击。“你刚才好像要放弃了？”她手中的薙刀直指向他。

从惊讶之中回过神来的付丧神却露出笑容。

“一期一振，参上！”

她也报以一笑。

身为皇家御物的一期一振提起刀，她一只手挽住他防止他右脚发力不稳再度失去重心，两人默契地配合着继续与敌军周旋。

饶是这样，他们也渐渐地败下阵来。两个人都已经达到了极限，她因为过度地消耗灵力身体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反伤。“咳……咳咳。”终于承受不住战斗的同时召唤全体付丧神的灵力消耗，咳嗽间有血涌出。“主殿！”一期一振伸手揽住要倒下的审神者。

他们被逼至墙角，墙下是虎视眈眈的溯行大军。

——你就是一期一振？今后请多指教！

——稍微依靠我也是可以的哦。

——说喜欢我就让你这么为难么？

——我也喜欢你哦，一期一振。

“呼，我判断错了。咳……”蜷缩在他怀里的审神者此刻脸色苍白。“主殿！”他心中焦急，却无能为力，只得将她搂得更紧。

在这里阵亡，就是两个人的终结么。

“总感觉……就这样在你怀里死去也不坏呢，呼。”她看起来倒是颇有闲心，探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一期一振，我好像快不行了。”她的呼吸越来越虚弱。“您刚才还在让我不要放弃，现在就要违背刚才的话了么。”一期一振苦笑，他嗓音已经嘶哑，好看的眉毛也忍不住蹙起来。

怀中的人呼吸已经接近于无。他闭上双眼，感受着她缓慢的心跳。

如露珠飘落、亦同露珠消而逝、即为吾身矣。

付丧神笑容凄惨，依恋地抵着她的头，合上眼睛独自喃喃。

“不要丢下我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