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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5

恶魔并没有在喜悦中沉浸很久，说到底区区世界碎片的惨死本就没有多少取悦她的意义。

她只是很庆幸自己在没料到的“惊喜”中恢复了一些可以在这个世界胡闹的资本。把从来都不按照既定命运循规蹈矩的阿尔泰尔困在这个世界里、整天过着手无缚鸡之力的生活——那样简直痛苦到像是存在本身被这个世界磨灭了一样。

阿尔泰尔漠然地转过身，拉低了帽檐，抬脚迈出机械一般的步伐。走到正抱着爱犬抽泣的菲尼克斯，她的嘴角愈发僵硬了。

伴随着如链条碰撞般的沉重声音，阿尔泰尔半蹲下身来正视着她的恩人。

本当是以涌泉相报对待的，如今却因为自己的原因受苦、落魄到此等惨状……

她是在重生之后亲眼看见菲尼克斯被那几个节操低滥的士兵施虐、才下定将他们屠杀殆尽的决心。

醒来得……太晚了。

果然先前就该赌一把的，不然就不会给这个村庄的人们带来困扰了。

虽然体力恢复了一些，但是现在不是再一次和爱丽丝特莉娅对峙的时候。一切的条件、都还未成熟——

阿尔泰尔微微皱了皱眉，她抬起掌心中光芒涌现的手，光满变化为一叠干净的纱布，阿尔泰尔抬手轻轻擦拭菲尼克斯的嘴角和绽开的皮肤。

拭去污渍，她又变幻出新的纱布包好大一些的伤口。在小心翼翼地进行这些动作时阿尔泰尔感受到了女孩儿微弱的颤抖，但她轻柔的动作没有因此有一点迟疑。

她是要打破一切桎梏，甚至不惜毁灭一切的存在，被所有人畏惧、被所有人背叛、被所有人仇视的心理准备、她早就有了。

但这些恶意和她要做的事情无关，即便在别人的故事里她是不折不扣的恶役，她也只做自己决定的事情。

“……害怕余吗。”不知是处于何种居心，阿尔泰尔还是在帮菲尼克斯擦拭伤口的同时这样问了出来。她很少在意他人或其他被造物对自己的感受，这是少有的一次。

“……”菲尼克斯咬着下唇抽泣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抬起视线，缓缓地摇了摇头。

阿尔泰尔有些侥幸地松了口气，缓缓道：“谢谢你，菲尼克斯。”

说完她抚摸了一下蜷缩着的艾莉森。

“她只是昏过去了，应该没有危险。”

菲尼克斯也跟着抚摸起了艾莉森，眼神里百感交加。

“对不起、我没有治疗的能力。”顿了一会儿，阿尔泰尔又低下头呢喃。

严格来说，她是有这样的能力、通过对对象施加或改变“不死”的因果，从而达到治疗的效果。也正是这样的能力，给了她拯救挚爱之主的路标。

但是……

“不用自责的、小白……我能治疗她的。”

“……”

又是一阵沉默。

……她是锋利的剑，不是保护的盾牌，也不是牧师的权杖，只是无可抵挡的锋利。

森罗万象的从无生有，直至无限的万有之力，在层层世界的约束下也难以改变生老病死的因果。对于她来说，成为盾远比作为单纯只为毁灭的剑要难千万倍。

“卟、”

一块凭空出现的毛毯包裹住了菲尼克斯，阿尔泰尔也站了起来，背对着阳光，阿尔泰尔的脸认真而充满威严，缓缓地向菲尼克斯伸出了手——

“快和余一起离开这里。”用着平淡到会让人误以为是命令的语气，阿尔泰尔这样说道。

“诶、但是！”面对有些突如其来的邀请，菲尼克斯显得有些惊慌。

“你不能留在这里，他们会拿你逼供的。”阿尔泰尔的口气变得更严厉了些，“到时候就不是刚才那些业余的新兵了，而会是更残忍的——”

“没事的、没事的小白！”菲尼克斯急忙摇头打断了阿尔泰尔，虽然阿尔泰尔为了带她走而说出的那些话让她有些害怕，但她还是露出了坚定的眼神，“我相信……殿下、就像我这么相信小白一样。”

“——”阿尔泰尔愣了一下，但她很快便恢复了严厉的神情，“理智点菲尼克斯，爱丽丝特莉娅的实际权利不大，她保不住你的。她……”

阿尔泰尔突然梗住了，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什么拯救王国的英雄……她就只是个忍气吞声、给这个腐朽王国干苦工的啊……

“不用担心我的、小白。而且……我也有话想对她说。”见阿尔泰尔突然不说话了，菲尼克斯小声地喃喃。

“不行。”阿尔泰尔回过了神，拒绝得异常坚决。

菲尼克斯抿起嘴唇，脸上和语气上都稍微带上了些恳求。

她理解阿尔泰尔只是不想自己再收到任何威胁，但她真的不希望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给阿尔泰尔带来更多的麻烦……

“拜托了小白，就当……”

菲尼克斯说着抬起了头，然后她看见阿尔泰尔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而是警惕地侧着脸望着远方。

“……小、小白？”

“——咚————”

只是顷刻间，阿尔泰尔的身影便从菲尼克斯眼前消失了，先前一直被她遮挡住的阳光瞬间洒满了菲尼克斯的脸，原处只留下了一阵狂风和破空的爆鸣。

“————”

周围的光景急速地在阿尔泰尔眼边闪过，她的飞行冲刺速度太快以至于任何场景都已经成了色块。但她的目标——那个正在四处张望的士兵仍然没有注意到危险的接近——

­——

漆黑的物块瞬移一般赫然挤进了一个斥候打扮的士兵的视线，还有阴影之下显得更刺眼的猩红眼眸——

“飒——”

士兵在银白色的棱光触碰到自己脖颈之前举起了他一直捏在手中的一个怀表，怀表绽放出耀眼的银色光芒，一个球形符阵瞬间笼罩了士兵和马匹。

白光撞上银色符阵，但是连撞击声都没有发出，符阵便乍出几道龟裂，但所幸弹开了那漆黑人影身边刺出的白光。

“咔嚓——”

怀表发出一阵强烈的震动，符阵的龟裂溢出了光芒，很快整个法阵便如破镜一般碎裂了，魔法碎片哗啦地洒落在地上。见到此状士兵不禁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铮铮铮——”

漆黑人影身边的白光分散了，最后如一根根长矛一般刺过来。士兵这才看清楚那刺眼凌冽的白光其实是排在一起的细长刀刃，但他没有站着等死，反而迅速地踩上马鞍，抬起袖口便有一颗红色的宝珠状东西落入他的掌心。在刀刃即将刺穿他的前一瞬，他站在马鞍上起跳，同时丢出了那颗宝珠。宝珠被刮过来的刀刃切断，原地立刻炸裂出浓烈的红色烟雾，不到几秒便笼罩了整个街区。

“飒——”士兵趁着烟雾的遮挡窜入两座民房的小巷，然后一灰溜地冲进了林子里。即使他已经紧张得冷汗直流，但他踩踏在草丛里发出的声音却极其细微。

——那不是……那个阿尔泰尔——不是能战胜的对手——！

卡罗尔一边以最快的速度穿越树林逃窜，脑海里飞速地回忆起了爱丽丝特莉娅给她的口头忠告，以及她在那张写满对方能力的卷轴上的条条框框。她对对方的强大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直到对方神出鬼没地突然出现，一击就打碎了法器的防御时卡罗尔才彻底意识到那页卷轴之后的所向披靡。

那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自己不会暴毙在这个怪物刀下的——！

“咚——”

那阵破空的爆鸣又响彻在耳畔，卡罗尔立即感到了四肢在极度恐惧下的僵硬。

卡罗尔还没来得及转头，一阵冰冷的寒意就已经袭向了她的脖颈。她千钧一发之际再次发动了法器，魔法屏障再次帮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击，但她意识到这一刻间发生的一切时她的身体已经被刀刃带起的巨力挑向了空中。

卡罗尔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希望能捕捉到对方哪怕一丝一毫的动作，如果她做不到的话也许这双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哪里、在哪里？！不见了！？

看不见阿尔泰尔所在、但她突然注意到头顶突然降下了不该存在的阴影。

卡罗尔目瞪口呆地扭头，望见那身着诡异黑色服饰的少女手中握着刀刃与不可名状的长块物，那双俯视着她的妖异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怜悯，仿佛对生命毫无触动。

“森罗万象（Holopsychon）第三乐章，表象展观。”

那是卡罗尔无从溯源的陌生字眼，但对于她来说，已经和被敲响的丧钟无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