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图片:眺望布达拉
摄影@舒小简
注:本文5132字,建议阅读12分钟
原创图片如需引用,请联系作者
一、北漂与拉漂
不喜欢大城市。
拥挤、压抑,有争斗,
以及,
街道上充满汽车尾气的空气。
有一件事实,不知道大家意识到没:
所谓的逃离北上广,其实70%是在说北京。
上海为辅、广州纯属顺带。
而且,每次“逃离北上广”的呼声暴涨,就是北京雾霾最大的时候。
而论空气的洁净与通透程度,
没有多少城市,能和拉萨相比。
当人们讨论逃离北上广的时候,
基本上是在讨论杭州、成都之类的城市,或者,各自的家乡。
就像年初以新世相为首的多家媒体嚷着:
“杭州杭州,为你我和北京分了手”,
很少人会把拉萨这样的偏远城市纳入考虑。
前几天和一位刚从川西藏区回来的摄影师聊。
他说:
“那边是美,但不是特别适合生活啊。”
您各位看,即使是走过藏区的人,也会质疑这一点呢。
其实藏漂拉漂很多。
好多青年在拉萨定居、工作。
要不然,“拉萨开客栈”也就不会被网上戏称为“新四大俗”之一了。
从色拉寺看向拉萨城
摄影@舒小简
从哲蚌寺看向拉萨城
摄影@舒小简
我们知道有“北漂”、“港漂”。
还有电影《我是路人甲》中展现过的“横漂”(在横店跑龙套“逐梦演艺圈”的人们)。
那些“漂泊”的目的。
虽然都会被说是什么理想、梦想啊。
可归根结底:
基本上,还不多是求名求利。
就像我在《人类文明发展到高级,人和人就没有味道》中所写:
拥有学识的现代人,总是善于拿那些漂亮的字眼来包装自己内心对于利益与欲望的追求。
但是拉萨,也许不一样。
藏漂们有更高的比例,是真的出于情怀和美的追求才选择“异乡漂泊”。
二、49个故事
我向读者征集藏漂拉漂的经历与思考。
拉漂、藏漂,相比北漂之类,还是少数的群体。
一共收到49个回复。
他们的故事里,有幸福的、有糟糕的。
有说拉萨好的,也有指出拉萨缺点的。
他们为什么远离家乡选择拉萨工作、生活?
和内地大城市的生活有什么不同?
和家人、旧日的朋友的关系有什么变化?
好多好多的疑问,让人好奇。
(第五大段,都是他们的藏漂语录)
拉萨街头
摄影@舒小简
一些藏漂拉漂,是旅行家、是艺术家,已经很有名气。
可我对他们不感兴趣。
更想收集平淡生活里的人与事。
他们可能发生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边。
藏漂语录1:
一个女画家。
2003年非典时,陈给她在藏区的一位喇嘛师傅说自己要去医院做义工。
那位师傅说,你要是被传染了我就去北京看你。
陈说,那会传染你的,你会死的。
他说,那有什么,你是真心为大家的,我是真心去看你的,得病有什么关系。
回到北京后,陈惊讶:怎么会有人心眼不好?
她问朋友: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说话不算数?
朋友乐了:你在西藏呆的时间太长了,这样的人一直都有,只是你刚发现而已。
她用自己的画作,向内地的人们灌输一种思想——善良,才会离苦得乐。
这是她的理想。
我并不相信她的理想能实现。
太难了。
我也有一个小小的理想。
希望那些真实的西藏故事和话语,
能让那些我们都一定看到过的、身陷大都市的拥挤日子里、被迫违背自己本心、或者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朋友们,
都至少开一开眼界,瞧一瞧:
生活也好、理想也罢,都还有不一样的选择。
三、为什么要去拉萨
1.拉萨是朝圣之地、文化之地
旅人可以飞机、火车,轻松来到拉萨。
但每年还有无数的朝圣者,放弃现代交通,从家乡出发磕着长头、历经艰苦前来。
为了拜访布达拉宫。
红白相间的恢宏,是拉萨千百年来最高的建筑。
象征着观音菩萨。
我说:
能看到布达拉宫的地方,连空气都觉得安宁。
能看到布达拉的地方,空气都觉得安宁
摄影@舒小简
八廓街的夜
摄影@舒小简
大昭寺前磕长头的小尼姑
摄影@舒小简
大昭寺门前广场上,每天络绎不绝的百姓、僧侣磕着长头。
藏地最大的寺庙们坐落于此,
哲蚌寺每年热闹地展佛,
色拉寺每天有学佛的僧侣们激烈地辩经。
内地京沪那样的大城市,穷苦地方的异乡人初来乍到,
多是成为底层,忍耐着话语没有人在意的状态。
拉萨的情况却是,来自“穷乡僻壤”的人们因为朝圣缘由来到拉萨,也仍然轻松融入城市,
是城市的主角,受到四周人群的尊重和注视。
在内地,你要看到独特的具有特色的文化,你八成得离开都市去到小城小乡。
可是拉萨不一样,你要看到各种特色文化,无需走到小地方,在拉萨城反而看到更多、更全。
城市批判者常叹息,现代城市们都长得一个样。
但拉萨可以骄傲的说:“我和它们长得不一样。”
2.拉萨是艺术之地
各路手艺人齐聚拉萨。
坛城、唐卡之类的藏地艺术不谈。
为什么那么多非藏区的艺术家也都迷恋西藏呢?
艾轩画的藏族女孩
最著名的关于西藏的画作,是一系列的藏族女孩油画。
作品比人出名。
作者,是艾轩。
艾轩的父亲,是那个写下过“为何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的艾青。
而艾轩就对西藏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陈丹青《西藏组画》中最出名的一幅
是牧羊人的亲吻
更出名的陈丹青。
是人比作品出名。
他当年震惊艺术界的成名作。
是《西藏组画》。
文学方面也是。
《藏地密码》、《藏地白皮书》都是成大名的书。
连陈坤也写过《突然就走到了西藏》。
更不要说,那些拍摄西藏的各种影视作品和各路导演了。
(比如,去年那个一夜之间绯闻刷屏的张扬)
3.拉萨是休闲之地
纪录片《第三极》有一集中说到,拉萨人的早晨,都从茶馆开始。
拉萨的茶馆,遍布街巷。
清茶、酥油茶、甜茶,能提供的不多。
可人们却总能喝上一壶又一壶。
应以悠闲闻名的城市,拉萨能排在成都和西安之前。
宽阔的八廓街(围绕大昭寺建的一圈步行街),来来往往的人群,无论是当地人、还是游客、老外,有事没事,都来转经。
木椅上总是坐满了人。
拉萨的木椅上总是坐满了人
摄影@舒小简
冬天,许多生意到了淡季。
接近一半(被访的49人中有23人)的拉漂、藏漂们,在冬季来临就会返回内地。
尤其是,那些开客栈开青旅的,有的工作时间就是五一节到十一节。
就有更多大把的空余时间。
4.拉萨是社交之地
也是因为悠闲,在拉萨生活的人们,有着时间和心情去好客。
以我的个人体验:
到了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即使是曾经相处几年的同学们,知道你来了,也好多都不会约你见面。
一旦离了职,原本曾和你有说有笑的前同事,过几天就把你删除了好友。
大城市的冷漠,可见一斑。
但到了拉萨,那些素未谋面、只在网络途径里有过几句闲谈的人们,也乐意招待你,为我解纷乱而无所取。
更加不要说,在这里,还有那么多本就待人友善的藏族人们。
转经的拉萨人
摄影@舒小简
前往大城市的人们也许有各种缘由,千差万别。
但前往拉萨的人们,原因相似的可能性就会高得多。
也许,在某一个青旅的顶楼晒衣服的时候,你就能遇到几个能交谈的同类人。
49份回复里,有4位告诉我,
他们在拉萨遇上了恋人。
四、拉萨的不好
被访者们也并没有都说拉萨的好。
提到最多的问题是——物价。
衣食住行。
在拉萨工作生活,食和行的成本可不低。
西藏的蔬菜水果等等食材,好多是从四川等内地运来。
在拉萨的饮食,不比北京上海的城区便宜。
(吃得惯藏餐的人真心不多)
在西藏寄、收个快递,
运费和时间也远超内地。
很不方便。
在娱乐方面,内地去电影院看场电影,30元左右一场。
可是,去年我在拉萨看一场《冈仁波齐》,票价80元。
前年,我用30元买了内地15元能搞定的一袋橘子后,去林芝市的电影院,
发现一场电影票价100元,远超内地,着实被吓到。
西藏地区,一个城与一个城之间相隔很远。
如果往返较大城市之间,有火车、班车选择,倒是便宜。
可要是没有公共交通,只能包车、拼车,那路费可就很高了。
所以,拉漂、藏漂们的生活成本,是不低的。
更让人好奇的,是“与原有生活的割裂”、“与亲人、朋友的距离”之类的精神领域的问题。
好在,一些人的话语,能为我们解答。
五、内地人在拉萨
△藏漂语录2:
过年的时候,看到一个在日喀则有一面之缘的网友发了一条朋友圈。
他这几句非常平实的话语,还挺戳人——
“
有朋友问,待在高原是否适应?
我说,这里冬暖夏凉,氧气虽少,空气很好。
有朋友说,在这里呆久了,身体会出状况?
可我的鼻炎在这自然消失了,这一年从没哪儿不舒服,感觉不到的状况不去想,如果可以,在这儿养老可好。
家人关心在这住的怎么样,吃得可好?
其实在这里想吃什么都有,但我对吃的从无要求,填饱肚子即可。
况且这里是不干活也饿不着的地方。
客栈是我这里的家,喜欢那里的氛围,虽然到处可以租房子。
有人问生意咋样?
这里生存容易,有人挣大钱,也有人赔,我属于挣不了大钱也不赔的,
胆小是我的缺点,慢慢在改变。
现在很多人关心我什么时间回家?
我是真没安排,随性。
想的太多做的太少,我想回了,说不上是留恋、等待、愧疚还是什么,但过年肯定要回家。
感谢这么多亲朋好友关心,我心里也有你们。
”
△藏漂语录3:
在拉萨工作5年的树说:
“
在北京学习工作前后十多年,感觉很累,也是工作到了一个瓶颈。
于是与老婆双双辞职,环游世界(那些年很流行间隔年…)最后就落脚在拉萨。
拉萨的包容性很强,这是他最大的特点,谈不上什么优点。
但这又偏偏成为了它的缺点。
它的包容,可以让任何人在这里找到一个立足的点,所以现在拉漂的圈子很乱。
我发觉很多人,根本就不了解西藏,或者也不真心喜欢西藏。
只是无处安居了才选择这里!
而拉萨像个母亲一样包容了他们,他们却依然不自知不自爱。
”
△藏漂语录4:
24岁的C说:
“
这里生活节奏慢,藏族公务员那个工作效率我一个人能顶五个。。
大家都认识,呆久了都挺熟的,不管汉族藏族熟了之后都好相处,挺有人情味。
这儿遇到了我的女朋友,快结婚啦。
气候方面绝对比江苏舒服太多了。。。夏天有点儿热,冬天不冷。。。
觉得交通出行不方便,毕竟我是在318国道边的小县城。去趟市里包个车就七八百。。
刚工作一年也还没买车,不过以后高铁和高速建得更全,应该会好起来的吧。
以前的朋友我回去一趟见到我反而觉得关系拉近了,
也没有觉得疏远。。
大家问的第一句话都是:你在西藏怎么没晒黑啊(笑)
如果你能忍受一点物质上的差距和精神上的孤独,西藏是个挺好的地方,没有那么多人想象的那么可怕。
”
△藏漂语录5:
在拉萨工作2年的A说:
“
机缘巧合在拉萨待了两年,回到内地朋友都说已经脱离了现代生活。
圣洁之地也有黑暗,追梦的路上也逃不掉现实。
”
△藏漂语录6:
24岁的空一说:
“
在拉萨一家客栈做义工,从17年到现在做了这个客栈的店长,当时因为客栈老板需要回内地就把店交给我了。
家里觉得我不应该在这么远的地方生活,让我回去。到催婚的年龄家里自然也就催婚了。
拉萨的感觉是悠闲,你不会感觉到后面有人追着你跑,但是需要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去做什么。
在西藏虽然物价高但感觉钱比在家好挣一点,要在这里呆个几年的话一定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在拉萨客栈里有听不完的故事。
什么地方都有好人坏人,并不因为这里是拉萨,黑心肠的人就会少。
”
△藏漂语录7:
在拉萨9年的未露名说:
“
本来是种旅游生活方式,后来就定在这里,最主要这种慢节奏和家乡很像,所以喜欢。
我觉得拉萨很美,在拉萨遇见了我的妻子。
”
△藏漂语录8:
33岁的珠子哥哥说:
“
在内地许多人驾子大,不方便交流。
在西藏能体会不一样的平等。
拉萨比内地更容易生存,随便做点什么都可以挣钱。
思想压力比内地小,可能是由于佛法影响。
藏族人纯朴友好,汉族人在西藏也比较团结,总之生活氛围比内地舒服。
在家人朋友面前这些经厉可以当做谈资,他们更愿意和我交流了。
”
△藏漂语录9:
33岁的音乐人大猛说:
“
这里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让自己的身心得到放松。可以全心投入音乐创作。
跟北上广比,更满足我们的音乐创作。
我们是游离在大众主流价值观之外的存在。
在这里能触摸到这个浮躁、物质欲望膨胀的社会里面,被大众遗忘的纯真和快乐。
我想表达的是“我们的存在不是自私、不负责任、不成熟”。
我们只想像追求自己想要的一种生活方式而已!
我想告诉那些误解拉漂、藏漂的人。
任何一种形式的存在都有它的意义。
我们没有想强加给任何人我们的思想和生活方式。
同样也希望社会主流价值观的你们也不要指责我们。
说我们存在是毫无意义的。
”
六、逃离北上广吗?去拉萨吗?
拉萨为什么迷人?
我在《西藏为什么迷人》中的第三大段所写,也是一种解答。
向往拉萨的人太多了。
但都是过客。
真在拉萨停下的人,是那么少。
我试着打开门,让大家,小小地去了解他们。
哲蚌寺
摄影@舒小简
我总是借用西藏故事,想向人们传达:
人也可以把诗意和美,放在利与欲的前面。
但了解西藏故事越多,却越觉得难。
说真的,当我收集到49个藏漂、拉漂的故事和话语后。
我却读到一丝小小的失望。
比如,不止一个的被访者提到——在拉萨和西藏生存,要比内地城市们都容易得多。
也有一些藏漂拉漂,
并不是出于心中的某种追求,而是出于一种安全的“逃避”的选择。
调查了解之后,才知道:
许多选择,只是选择而已。
承担不了过度的解读。
关于在拉萨与西藏的工作生活,
关于逃离北上广的话题。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我最后想告诉大家的是:
△藏漂语录10:
离家出走来到拉萨、27岁的洋洋姑娘的话:
“
呆久了,他既没有那么神圣不可及;
也没有艳遇烂大街。
他就是他,不管世界如何更替,心境如何变化,
布达拉宫依然每天迎着朝阳屹立在红山;
八廓街磕长头的人依然熙熙攘攘。
世界之大,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说要逃离,其实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心。
心不变,拉萨在人眼里也是北上广。
”
-END-
欢迎关注我的个人公众号,
看更多文字与摄影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