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抽爸生日,我觉得有必要记录一下他和抽宝坎坷的“情史”。
抽爸有时会在公司学习,回家比我晚一些。
下班回家,抽宝热烈欢迎完我之后,权当完成某个仪式,再看我时,眼神里充满了索然无味。
而后他撅着腚趴在地上,脑袋朝着门,眼睛盯着锁,等他爸回来。
他通常不动声色地一分一毫往门口挪,从桌子边儿挪到厨房门口,到镜子跟前,最后将黑鼻头紧紧怼着门缝闻味儿。
直到他爸那厢从电梯露出个脚指头,抽宝立即站起身子垂着尾巴严阵以待,脑袋一歪专心致志地跟踪他爸的动向。
听见他爸笃笃敲门,抽宝终于活泛起来,尾巴一甩上了天,前腿儿一蹬人立而起,抻长脖子去扒门。若我开门慢了,他还瞪着大眼睛向我求情。
等到抽爸终于踏进屋里,他的仪式算是万事俱备,连东风也到场了。
大概是旁观者清,以第三视角观看抽宝的欢迎仪式,如同一场舞狮表演,黑狗子从头到脖子到蛮腰到美臀再到扫把似的大尾巴,没有一块肌肉不抖动,连狗毛都甩得很飘逸,摇头摆尾,好不精彩。
而以第一视角接受抽宝的欢迎,感觉不到激烈,只感觉他爪子扒得人疼,舌头舔得手湿。
抽爸和抽宝第一次接触大约是在抽宝刚到家两三周时。
朋友们一起去海边玩儿,两天一夜,抽宝暂且寄养在花生家。视频里,抽宝第一天被花生追得找不着北,第二天就把花生打得不敢进窝,看得大家啧啧称奇,没见过这么不把自个儿当客的狗子。
游玩结束后,还不是抽爸的抽爸帮我把抽宝接回家。大概觉得抽儿可爱(有待考证),没忍住蹲在客厅我给抽宝圈起来的“一室一厅”里逗了他一会儿。
那时抽宝刚学会“坐下”,只当是换取狗粮的咒语。抽爸得知,便伸出一只手指头,义正言辞地说:“坐!”
我平日训练时,一声“坐下”温温柔柔地拖着长音,两个字说得字正腔圆,一个“下”字还得拐个弯儿。
抽宝就蒙了,彻底闹不懂“坐”是个什么东西。
他俩大眼瞪小眼,各自都不知道对方啥套路。
极其失败。
抽爸第二次见抽儿,抽儿已经四个月大了,抽爸已从“和抽宝有一面之缘的那个人”升级为“抽宝干爹”。
截至目前只有一面之缘的干爹。
我在北京连着出差了两个月,直到国庆节前夕。
抽宝当时刚好在花生家借住,国庆节大家都要回老家,狗子们便没了去处,只能背着小包袱连滚带爬住进医院里。
我怕抽宝不习惯,专门买了个娃娃让抽干爹送医院去陪抽儿。
抽干爹拿着娃娃屁颠屁颠去见自己干儿子,瞧见干儿子的第一眼就给我来了一句:“抽抽怎么长成了一只猪!”
嗯,花生家的伙食真好。
抽干爹大发慈悲把抽儿从医院拎出来,在小公园遛了一会儿,看见他差点儿被两岁大的小男孩强吻,抽干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抽儿那时没心没肺,对任何人都没有戒心,自然而然和干爹混得熟稔,又理所当然地把干爹当做过眼云烟。
因此一个月之后,抽干爹受我所托再去遛抽儿的时候,后知后觉学会认主人的狗子便不乐意了。
跟着他干爹勉强下了楼后,抽宝就一步也不肯走,一拉绳子就跳,跳得抽干爹手足无措啼笑皆非,最终只得放弃,垂头丧气把抽宝拎回了家。
回家之后解开狗绳,抽宝算是活过来了,摇头晃脑地四处乱窜,视他干爹为无物,非常不给面子。
又过了两月光景,我把抽干爹“捡”回了家,正式升级为抽抽爸。
抽抽爸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地第三次扯起狗绳,单独带抽宝出了门。
或许因为这次我和抽儿提前打了招呼,他通时达变地对抽爸卸下防备,随着抽爸调戏猫咪走南闯北,足足遛了有一……一刻钟。
我就是想趁狗子不在家赶紧干点儿活,可活刚开始,他俩就回来了。
我脑壳发胀,质问抽爸为啥这么快返家。
抽爸无辜坏了,委屈地指认抽宝:是抽宝先动的腿,不管自己的事。
哦,一定是想妈妈了。
我自我安慰,无可奈何地妥了协。
之后,抽爸渐渐融进了抽宝的狗命里。
从最初俩家伙明里暗里地抢家庭地位,到抽宝实打实认了抽爸当老大,再到他打心眼里把抽爸当了亲爹,统共花了半年多。
半年多是个什么概念?
足够一只狗子从 500 克长到五公斤,从对老爸疑心重重到一人一狗如胶似漆。
每晚翘首盼着老爸回家,饿了先去找老爸讨饭,睡前若不跟老爸扯一会儿玩具一天都不完整,半夜突然爬上床,一定要狗腿子似的先去骚扰老爸,被老爸一把推开才委屈地找我撒娇。
平日里都是我俩一起遛抽儿。
有次抽爸加班,抽儿起初跟着我玩得好好的,根本没把他爸当回事儿。
走了一会儿,一个身材打扮跟抽爸有点儿相似的人影闯进了他的狗眼,他便魔怔了,梗着脖子闷着头就要追。我下意识往回扯绳子,却挡不住他的蛮力,被硬生生往前拽了好几米。
我只得解释,那不是爸爸。
他不可思议地回头瞧我,仿佛认为我不可理喻。
我冷汗直流,只想跪下来拜托他分些心思给他的鼻子,别天天瞪着不辨颜色的瞎眼珠子黑起劲儿。
黑鼻头后知后觉地抖了抖,抽宝一怔,终于收起蠢兮兮的蛮力。
但自此,他便抽起风来,趴在小公园的凳子上没精打采,两只前爪顺着凳子边儿耷拉下来,脑袋搁在爪子上,连玩的兴致也提不起。路过一只小母狗,他连眼都不抬,就眼巴巴地死盯着据我说爸爸会现身的小路口。
偶尔有身高跟他爸差不多的影子晃出来,不论男女,他皆抬头打量一番,发觉认错后,又大失所望地把脑袋按下。
次数多了,他便连抬头的心情都没有,开始一遍一遍地翻白眼。
我被他的模样影响了,不由自主地陪着他在石凳上坐下,盼成一块目光呆滞的望夫石。
望父石和望夫石几近风化时,路口的灯光下非常低调地悄然亮出一只运动鞋,半条深色裤子,一件棉T恤,一颗怒发冲冠的圆脑袋——
瘦高条的抽爸迈着一双大长腿闪亮登场了!
抽宝近乡情怯,狐疑地拿眼睛去看,又拿鼻子去闻,而后毫无自信地回头向我望了望。
我受不了他这傻样子,大喊一声“爸爸来啦!”,颇有当年鬼子进村时报警人的气魄。
他得了首肯,一跃而起,威风凛凛地朝他心心念念的老爸奔去,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小别胜新婚。
瞧得我都嫉妒了,心想我出差时怎么不见他对我朝思暮想?
昨晚抽爸又去跑步,扔下我们娘俩在小公园无所事事。
他跑完返家时和我们恰好碰上。
我指望着抽宝和他爸重演这经典戏码,故技重施地对抽宝说“爸爸来啦!”
抽宝很有节操地坚持抬着后腿撒完一泡尿,完全没有动摇。
抽爸大约也有所期待,老老实实站在不远处干巴巴地等着抽宝解决私事。
私事了了,抽宝头也不抬,无动于衷地和他爸背道而驰,堪称旁若无人。
抽爸一呆,愣在原地没敢动。
我震惊了,难以置信地指着抽爸强调着:“抽宝,那是爸爸诶!你爸来了诶!”
抽宝见我态度坚决,只好妥协,掉头走到他爸跟前嗅了嗅裤脚,象征性地摇了一下尾巴,面不改色地转身继续往家走,留下他爸一个人在夜幕下黯然神伤。
完了完了,一人一狗的情史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