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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佐见莲子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推开了办公室大门。

“莲子？有什么事吗？”

冈崎梦美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来。

“有关投稿的事。”

莲子将打印好的文件递过；梦美接过，低声念道：“‘您好，您在文章中确实提出了颇具想象力的设定，也有相关的数学理论支持，但我们认为‘幻想世界’这一概念缺乏事实依据，也不具备发展前景，因此不予采纳——”

“又被拒了。”莲子一屁股坐下，神色不悦。

“换个地方投吧。”梦美不动声色。

“教授，我换了十家期刊，被拒的理由都一样。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说明他们不识货呀。”

“说明这个课题确实发不了啊！”莲子音调升高了八度。

“继续投稿就行了。”

“教授，今天我来找你的目的，就是想求你，给我换个课题好吗？我想要毕业，就职，养家。换个能发的课题，我不介意白干了五年。”

“能发的课题确实有，不过配不上你的才华。”

“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才华···教授，别再给我灌迷魂汤了。”

“莲子，记得你来我门下时说的话么？‘喜欢物理，想深究物理的奥秘’——”

“人总是会变的，教授。”

见莲子眼神坚定，梦美意识到用情怀不好劝说她，叹道：“近来你生活不顺心，我也理解。不过更换课题的想法还是太草率了，希望多做考虑。今天便早些回去吧。”

莲子并不擅长争吵。见梦美态度坚定，她只能默默离开。

 

莲子摸进窄小的玄关，然而这点动静还是被发觉了。

“回来了吗，亲爱的？”

莲子循声冲入厨房，发现梅莉正披着围裙下厨。青蓝色灶火静静燃烧，水与食材都静静躺在锅中。

“不是让你好好躺着休养么···饿了就用电磁炉加热速冻，别动刀子和灶台。”

莲子迅速关闭燃气，顺手解下梅莉的围裙，将她往卧室推。

“下厨我还是能胜任的···总吃速冻食品也不好吧？”

“上次你下厨忽然神游，差点失火，闹得我还给校方交了检讨。你若真为我着想，就别再冒险了。”

“那就我们一起下厨吧？”

“你躺好就是，没事看看电视，或者睡觉静养。”莲子的语气中多了一丝不悦，而梅莉也读出了这一点，坐回床上之际问道：“在学校又有烦心事了吗？”

“没有，别问了。”莲子转身离开。

 

宇佐见莲子静静切着生菜。

原本她确实买了食材，打算与梅莉一同下厨，但看到梅莉身披围裙的背影时，她忽然产生了烦躁感。

两人在五年前结婚，那时莲子刚开始攻读博士学位，梅莉也有工作；然而随着她神游症状的发作，被政府判定为异常精神疾病患者，在通过健康评定之前，都无法被聘用，于是梅莉就被迫成为了“家庭主妇”，在家养病。只有莲子靠贫寒的博士生工资养家。学校分配了十五平的微型公寓，但狭窄空间显然会令人心情抑郁。

如今的莲子最怕查看信箱；她害怕看到梅莉的药物账单。

莲子本以为自己对物理和梅莉的热情永远不会冷却，生活压力却将她变成了自己厌恶的模样：如今的她只求发表文章，顺利毕业，将学业开始时的豪情壮志全都踩在脚下；对梅莉的感情，也说不清是爱还是责任心更多。

现实是五行山，莲子是孙悟空，理想是一片视野中的桃林，而冈崎教授是路过的唐三藏。

但如果唐三藏当初不揭符咒却蹲在悟空身旁吃桃子，悟空绝对会啐他一脸。莲子也一样。

现实压力过大时，人会选择某种方式麻醉自己。暴饮暴食，嗜睡，嗑药，暴走——许多人会纵容自己，但莲子不敢。

不行啊，要养老婆。

 

“莲子，听教授说你最近心情不好。家里什么情况？”

午餐时间，同事北白河千百合与莲子相对而坐，关照道。

千百合是个很奇怪的姑娘。比起正装她更喜欢水手服，工作时间顶多再披一件白大褂，外表非常年轻，但五年前她就已经是梦美的助手了。她似乎对未来完全没有忧虑感，担任助教便能令她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甚至成为他人的开心果。

“还是康复鉴定的事。”

“上次你找教授商量换课题我也听到了。”

“还能怎么办呢，教授那脾气···”莲子无奈摇头。

梦美看到了莲子科研方面的天赋，并在她萌生退意时，激励她坚持。莲子无法对这样的教授说不。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得过且过吧。”

“明明还没到三十岁，却比我还老气横秋。”

“所以你究竟多大···”

“十七岁哟。”

千百合的卖萌姿势似乎出自一个上古二次元人物“芙兰达”。不过莲子无意理会她的插科打诨，失意趴桌：“当初就不该被这个草莓教授灌了迷魂汤···”

“莲子，压力太大不如设法排遣？”

“心理医生吗？用处不大。”

“更有趣刺激一点的？”

“你该不会是说校规里明令禁止的···”

“是游戏，游戏啦。”

千百合取出手机，在莲子眼前点开了应用商店。

“好玩的手机游戏相当多。随便逛逛，总能找到适合莲子的。”

“手游么···”莲子有些失望，“我不喜欢玩游戏的。”

“难道你从小就是痴心物理学的神童？”

“小时候玩过，但很久没碰，现在也没什么兴趣···千百合，玩游戏对我能有什么帮助吗。”

“反正也不可能再差了对吧？”

见莲子将信将疑，千百合又说：“实验室里的后辈们，都有各自喜欢的游戏。虽然事务繁忙，但利用碎片时间休闲能有效放松心情。我对他们情况比较了解，所以才会如此建议。”

“电子游戏成瘾”是成名已久的精神症状之一。沉迷游戏而被学校处分甚至开除的学生并不稀少，莲子对其并没有多少好感。但千百合似乎是认真的。

“既然你这么说了···什么类型的游戏适合我呢？”

 “我推荐卡牌收集类。这个门类的手游是专供断片时间较多的成年人休闲的，历史名作很多，新作也越来越精美——看你喜好。比如你看，这个fate g——”

“这个系列我还是知道的。”

“最近史蒂芬霍金加入英灵池了，你不去抽一下吗？”

“啊···再说吧。有空试试。”莲子锁上了这个即将打开的话匣子。

 

一天的忙碌终于结束。梅莉沉沉睡去，莲子批阅完最后一份学生作业——已经26点了。想着上午可以不去实验室，莲子反倒不急着入睡了。

睡前可以干些什么呢？以往梅莉还未开始服药时，二人的睡前时光由欢声笑语，精神交流，以及一些肌肤相亲组成。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么看看深夜新闻？浏览学校论坛？

莲子忽然想到了千百合的提议。

点开应用商店，进入游戏区——卡牌收集类。

“物理学终焉，掌握黑洞之力的英灵！SSR英灵‘霍金’加入限时卡池，土曜日16：00维护结束后开始！”

一行显眼的广告从专区顶部划过，莲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个延续了数十年的超级游戏ip，就算莲子也颇有耳闻，但其吸金之能同样恶名在外，而莲子是没有闲钱的。

再者，神似厌战的霍金也太不物理了吧？

并不能引发莲子的好感，她选择继续浏览。

“koncolle秋活推迟，社长田中飞出太阳系旅行，归期未定”。

宇宙旅行？这倒有点对莲子胃口。她点开链接，然而刷新出的内容却并非新闻。

gronbluefantasy？这又是什么游戏？陷阱吗？

已经完全搞不懂手游版块在搞什么了。

除了旧时代存续至今的大人气游戏ip外，新作也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宣传立绘精美之极，游戏性被吹嘘的神乎其神，但对莲子这个过路人而言，并没什么吸引力。

果然我早就过了被游戏吸引的年龄了吗···正好倦意逐渐袭来，莲子决定看完列表便睡觉。

反正也不会出现真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游戏吧。

页面滑动至底部，在游戏列表的末尾处，莲子发现一个相对奇怪的图标。

游戏图标是一名金发贵妇头像，莫名令莲子联想到了梅莉。图标下方空空荡荡，甚至连名称和简介都没有。

相当可疑的app反倒令莲子产生了兴趣。冲着图标上神似梅莉的女人，她也决定探个究竟。

几乎没有花费加载时间，瞬间进入游戏。屏幕黑白，随后出现了一座被绿树围绕的神社。

鸟居下正是出现在图标上的金发贵妇，她正微笑着朝自己招手。

虽然妆扮不同，但眉眼确实与梅莉有八分神似。该说现实中的梅莉，反倒不如她吸引此时的莲子了。

“你是谁？”莲子下意识咕哝道。

“我负责对初入本游戏的新手进行引导，即任务娘。”一行字幕浮现，伴随着成熟女子柔糯香软的语音；莲子慌忙切换静音，确信梅莉未受惊扰后，摸进了厨房。

“你的名字是···？”

“八云紫。”

足够美的名字。

“那么这个游戏该如何玩呢？”

“请不要担心，我会引导你熟悉本游戏的所有环节。

“这是个如梦如幻的世界，你拥有飞行的能力。那么现在点开大地图详细了解吧。”

一张绿意盎然的地图展开在莲子面前。粗略扫过，“博丽神社”，“魔法森林”，“妖怪山”等诸多地名都令她颇为好奇。

“作为新手，请进入妖怪山地图吧。”

莲子在紫的指引下来到了妖怪山顶的守矢神社。一位绿发少女正清扫台阶，见玩家到来便转过身，甜美一笑：“欢迎来到守矢神社！是参拜客吗？”

莲子对这位可爱巫女颇有好感，心想下一步应该是随她去神社游玩；然而这时紫的提示语却从屏幕边缘冒出：“惹恼她并进入战斗吧。”

惹恼她？莲子本意并不想如此，但见紫没有继续指引，便尝试点了下屏幕。

“谁会给半吊子巫女献上信仰啊。红白巫女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哈？谁是半吊子巫女呀？”少女面色不悦。

“当然东风谷早苗小姐咯。”

“哼！”早苗丢开扫帚取出御币：“我虽然脾气好，但被这样指名道姓看扁也是会生气的！现在就要给你一点教训！”

虽然知道这属于新手教程，莲子总还是不想与这么可爱的女孩为敌的。

“接下来是···？必须打倒她吗？”

青色灵力于御币上汇聚，早苗似乎处于某个魔法的吟唱阶段中。

“喂喂喂怎么看这位都不会是出现在新手教程中的敌人吧？”

八云紫笑道：“放心，在这个游戏里，战斗未必全靠武力获胜，新手教程而已。现在我就将为你展示智取之道。”

两道可疑的裂缝于虚空展开，其边角上还扎着少女色的蝴蝶结。

“运用你的智慧，紧握取胜之匙吧。”紫提示道。

新手教程不会太难，只需顺势去做就好了吧。莲子点击那两条裂缝，动画显示自己控制的玩家将双手伸了进去，然后——？

“噫呀！”早苗忽然丢掉御币，双手捂胸，满脸通红；而字幕则提示莲子抓住了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这个形状，这个质地，该不会是——

“八云紫，你居然···”早苗又羞又气。

“都是女孩子，摸一摸也没什么吧？你跟灵梦还不是——”

“闭嘴！我找八坂大人收拾你！”

“战斗教程完成了。趁没引来boss级别大怪物前，赶快离开吧。”八云紫抖开折扇笑道。

 

“对于战斗感觉如何？”紫将莲子拉进隙间后问道。

这种战斗分明很奇怪吧？完全没有展示战斗系统，单纯靠任务娘的帮助就过关了。比起指引莲子熟悉战斗，八云紫更像是出自个人的恶趣味而找了个无辜路人指使袭胸而已。

“战斗是千变万化的，比起依靠武力，应当更注重计谋。再者——这个世界中充满了爱，即便输了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损失。畅游其中，培养友情才是游戏的主旨所在哦？”

培养友情？与一群纸片人吗？虽然八云紫的特效演示与真人相差无几，但莲子毕竟还是能分清幻想与现实的界限的。某些单身者会将感情寄托于虚拟形象上，但莲子是睿智的已婚人士。

大概了解下人物设定，听听对话就差不多了吧。莲子这样想。

走出隙间，两人来到市集之中。

“人间之里，这是游戏系统页所在，功能重要。跟我来。”

莲子走进一座名为“寺子屋”的教室，一位蓝衣白发女青年正端坐讲台后写着什么，见二人到来立刻起身迎接。

“新玩家，我叫上白泽慧音，本职是一名教师，不过在本游戏中，则负责更改设定，发布任务，公告，记录游戏日志等等。比方说现在八云小姐带你来见我，也已经生成记录了。将来你若想要回顾自己在游戏中的点点滴滴，都可以来这里。”

慧音坐回桌前，提笔写字；点开那书一看，确实是关于莲子进行新手教程的记录。

“接下来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慧音请教。年轻貌美的任务娘已经累了，需要休息~”

钻入隙间消失前，她最后提醒道：“对了，使用VR设备体验更佳哦？”

紫离开了，慧音在低头写字，莲子开始思考。

还挺有意思的。立绘精致到栩栩如生的地步，风景秀美，战斗系统还有探索的空间，但对莲子最有吸引力的，果然还是八云紫。

她像是完全长开的梅莉，相貌近似之余，多出数倍雍容华贵。如果梅莉能在足够富贵的家庭中出生，从小适应上游社会生活，便可能成为另一个八云紫；目前这个面色苍白，形容枯槁的梅莉显然不如紫光彩照人。倘若生活也有类似游戏的重置周目的按钮，大概就能体验另一个版本的梅莉了？。

打住。时间不早该睡了。

 

第二天深夜，莲子准备完毕后，便再度躲进厨房，取出千百合借的VR设备连接手机，迫不及待地开始游戏。

出现在了寺子屋中。VR效果令慧音老师于真人无异，不过八云紫不在。

“今天有什么事吗？”慧音笑问。

“这个游戏是‘卡牌收集’类型，没错吧？那么可以收集的要素是什么呢？”

“是出没于地图的各位少女啊。你可以将她们收为同伴，并与她们并肩作战，获得奖励。”

“有角色图鉴吗？”

“有，不过目前只有寥寥数人的图鉴开启吧···”

莲子翻开书页，发现确实只有早苗，慧音与紫三人的资料页；她点入紫的界面，果然紫是超稀有角色，身份等同于这个世界观的“管理员”。她的卡面实力一定很强大，如果能加入队伍再好不过。

 “获取方式···花费灵符召唤？”

“灵符是一种快速获取角色的道具，而且，超稀有角色只能通过灵符召唤的方式获得。灵符可以通过完成日常任务，商店限时购买，以及直接充值购买的方式获得。请注意，召唤出的角色完全随机，而超稀有角色出现的概率很低。”

“抽卡游戏的特点嘛。”

“现在你有系统赠送的三张灵符，正好够一次‘上级召唤’，有几率出现超稀有角色。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含超稀有的‘中级’与‘下级’召唤。作为新手教程的延伸，不妨现在召唤一次吧？”

莲子不假思索，将三张灵符一并抛向天空；它们化作无数彩色五角星，一个身形在虹色星落中逐渐显现出来。

“我是八云紫，大结界中的‘法则’。外界人，相逢即是缘分。。”

莲子瞠目结舌，没想到第一发便召唤出了超稀有角色，难道自己的好运，全都用在虚拟世界了？

“阿拉，是熟人呢。”紫笑道。

“八云小姐还记得我？”

“叫我‘紫’就可以了。我不仅记得你，还知道你心中所思，所欲。”

莲子正好奇她是否在信口雌黄，紫握住她手，将她拉入隙间；莲子回过神时，已经来到了一间阴森的小洋房中；紫点燃烛火，示意莲子在对面坐下。

“这里是？”

“我家。”

“还挺漂亮。”

两人隔桌相望，紫不知何时将长发挽起，外貌与梅莉更神似了。

“你真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你们的世界里流传着一首歌，叫‘第三年的见异思迁’。”

“总觉得···你不只是个ai。”

“我是境界的妖怪哦？”

莲子摇头：“快十年了。我曾经以为自己足够坚定忠贞，但近来···”

“你生怕自己的热情甚至爱情被压力侵蚀，变成一个无聊的中年人。”

“梅莉无法工作，需要钱治病，精神状态不佳···虽然她也不开心，想替我分担压力，但现状就是···压力过大对她康复不利，我想一个人承担就足够了。”

“婚姻双方需要相互扶持，才能长久。独自承担并不明智。”

“但我家的困境也并非是简单的相互扶持就能解决的···”

“那也有离婚的选项啊？社会福利能够让她过得很好吧？”

“那是我绝对不会考虑的事。”

莲子沉默了。紫观察片刻，追问道：“但你实际担忧自己有朝一日会失去耐心，对自己的坚贞信心不足，对吧？

“失去爱情的婚姻，只能靠共同利益与理解维系。而你，又担心自己不是圣人。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你们只是夫妻而已。”

“八云小姐，我真的担心···当爱情彻底燃尽之时，我的婚姻是否只剩一片灰烬。”

莲子掩面叹息，紫却笑了：“既然你想在维持热情的同时排遣压力，那不妨——来试试和虚拟角色谈恋爱？”

“不行，我有老婆。”

“我只是虚拟角色而已。和我谈恋爱会有罪恶感吗？”

“可你···相貌也——”

“稍等。”紫向后仰进了隙间中；隙间如睡袋般缝合。瞬间，莲子只觉耳边传来梅莉的语声。

“这样像吗？”

莲子回首，只见紫已经换上了京都大学校服，整理发型，装束与年轻时的梅莉无异，就连神态与语气也学了八九成。唯一能令莲子意识到二者不同的是她的身高，与眉眼间不时闪过的狡黠笑容。

“像···”莲子呆住了。

紫坐回桌前，笑盈盈地看着莲子。

“请将这个游戏当作放松心情的绝佳场所，与虚拟梅莉重温恋爱的浪漫美好吧？我可以让自己与她十成相似，取决于你。”

“真是奸诈的程序···你一定读取我的个人资料了吧？”莲子皱眉。

“嘛···谁知道呢？”紫吐舌微笑。

“一般说来这种功能不应当属于付费内容吗？”

“未说明情况下诱导用户使用收费服务，属于商业欺诈行为。”

紫来到莲子身旁，从背后抱住了她，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金发撩过莲子耳廓，痒痒的。新婚燕尔，感情最炽烈之时，梅莉就曾经常这样做，而那时的莲子，会转身用一个热辣的吻封住她的口舌。时过境迁，如此浪漫的行为，莲子已经做不出来了。

“游戏就是排遣压力的地方。对吧莲子？”

紫的手臂逐渐收紧，湿热的嘴唇贴在莲子耳边呢喃。

莲子筋骨酥麻，满头冷汗；她未曾设想过会在游戏中有如此香艳的遭遇，八云紫真是ai吗？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她看透了。这个游戏过于可疑，是某种网络诈骗前端吗？

她一把扯下vr设备，只见紫扮成的“梅莉”正楚楚可怜地在屏幕中央看着自己，双手食指相对，视线扭转片刻，又偷瞄莲子观察她反应，随后像受惊的猫般再躲过莲子的视线。

就像感情尚未明朗时的梅莉般。这个动作瞬间令莲子心脏乱跳，她手忙脚乱又将vr设备戴了回去。

“紫，从现在起我想称你为‘梅莉’，可以吗？”

紫温婉一笑。

“莲子开心就好哦？”

 

紫是高星角色，消耗巨大，当名为“信仰”的资源归零后她便会睡去，像梅莉一样。而为了让她常伴身边，莲子需要做的就是每天清光日常任务，获取所有奖励。满打满算，每天都有一个半小时的工作量，这对莲子而言无疑是巨额支出。每天在兽道刷满三百只毛玉，竹林冥界地底寺庙各走一遭，交付任务，期间还可能因为紫的不在场与自身等级低下而过本失败。

重复的日常任务是手游标志性玩法之一，既然不打算充值，就有必要抓住一切机会提升实力。

“完成任务，获得信仰值100点！”

莲子点掉任务提示，松了一口气。又一天的日常总算完成了，而时间已经接近午夜。边批改作业边做日常，结果就是心不在焉，以往这个点能结束的任务此刻才完成了一小半。

莲子工作的地点是厨房。卧室归梅莉养病，她不想打扰。不过最近确实有些疏远梅莉了——每天她都早早安排梅莉睡下，给她短暂轻柔的晚安吻，然后去游戏中与另一个梅莉相处。

这是“出轨”吗？说不清。

虽然技术随着时代进步，但她还是觉得，八云紫作为一个AI实在冰雪聪明过头了。真的不是有人在扮演这个角色吗？

但她演的梅莉恰到好处；莲子选择欺骗自己。反正自己爱的仍然是梅莉，是纸片人也无妨吧？

返回主菜单界面，“梅莉”正在睡觉，睡颜憨态可掬，令莲子回忆起了二人相处最为甜蜜的时光。梅莉睡着后有些可爱的小毛病，例如抢被子，将莲子当成大号抱枕——然而结婚多年之后，因为干扰睡眠，这些反倒会令半夜醒来的莲子叹息无奈。

再打量存在于虚拟世界中的她，可爱依旧。莲子戳了戳她的脸颊，“梅莉”小猫般晃了晃脑袋，翻身继续睡。

莲子欣慰地笑了；她戴上vr，走进寺子屋。慧音见了她微笑道：“今天来做什么？”

“我想看看图鉴。”

慧音递来书册：“对了，不了解下下个月的活动吗？”

“活动？以我的资源储量和练度恐怕过不了···是什么？”

接过慧音递来的海报展看一看，莲子惊住了。

“限时活动——十七岁的夏天！在限定时间内完成任务，便可凭点数兑换八云紫泳装皮肤！”

海报上八云紫身穿比基尼平躺在阳伞下，身体散发出成熟到极致的女人魅力。莲子顿时忆起新婚旅行，两人去了冲绳，在沙滩上度过蜜月——尽管只有几天，但在莲子心中刻下了恒久的印迹。若让紫换上泳装，加上她对梅莉惟妙惟肖的模仿，应当能重温那段美好时光吧？

“你需要每天手动刷五百次兽道，或者挑战势力领袖二十次，累积十天，才能攒满兑换皮肤的点数。活动一共持续两周，所以请抓紧哦？”慧音插话。

若要兑换皮肤，每天清日常的工作量就提升到了三个小时——要挤出这么多时间实在困难。莲子不想让自己沉迷手游这件事被他人得知，在学校几乎没有机会，于是只能在家奋战到深夜了。

“嗯，我会努力的！”莲子疲倦一笑。

 

“莲子？莲子？”

莲子惊醒，发现自己正身处组会上，千百合在身旁小声提醒。

因游戏缺乏睡眠的莲子居然坐着睡着了。她急忙振作精神，却见梦美的视线转向自己。

“莲子，你最近似乎精神不佳。在忙什么吗？”

“啊···只是睡不好而已。”

“我还担心你做兼职之类的事情压缩了休息时间···最近批改的作业，出现了低级错误哦？”

“对不起！”莲子慌忙鞠躬。

“不用自责。有压力的话就去校医处开具证明，我好给你批假···虽然不能批多。”

“我明白了。”莲子再度鞠躬；梦美无奈叹道：“你若太累，先睡一会吧。”

“不用了！”莲子正襟危坐，强迫自己全神贯注。

助教工作能提供一笔不算丰厚的薪水，莲子不想失去它。被教授提醒后，她意识到自己近来确实有些“沉迷”了，但至少还是努力到入手泳装为止吧。

 

这天入夜，莲子等梅莉睡下，照旧钻进厨房并关上门——她终于能兑换皮肤了。诚然，家中住着真梅莉，泳装也尚在，但养病多时的她面色苍白，精神不佳——显然不如游戏中的那个“梅莉”。总而言之，重温美好时光的机会来临了。

“能与我一起在海边度过这个十七岁的夏天吗？”

“结婚是二十五岁啦。”莲子小声嘀咕，但微笑难掩。

紫换上了纯白比基尼，用手指拨拉系带，略显失望：“似乎小了些···”

“游戏皮肤还有不合尺寸的说法吗？”

“不过也能接受。不如说，如果莲子想看我可以一直穿着。”

紫一打响指，迷途之家如图层般消失，两人瞬间来到了南国热情似火的沙滩上。

“梅莉，我新婚旅行去了海滩度假，那是我迄今为止最幸福美好的回忆之一——”

“我懂。虽是‘她’的替代品，但在抚慰人心上，我有自信不输给她。”

紫摆好遮阳伞躺下；那时的莲子与梅莉并排而卧，还帮她涂了防晒油，两人踩着细沙追逐嬉闹，在冲绳的海滩挥洒青春；游人再多，她们的眼中也只有彼此。然而五年后的今天，当更美丽动人的“梅莉”在身旁玉体横陈时，莲子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激情。

莲子只是呆坐，遥望海天相接之处。

“亲爱的有心事吗？”

莲子沉默片刻回答道：“梅莉，我在想···时间若能永远定格在结婚那一刻多好。”

“不流逝的时间会失去其意义哦？”

“时间是感情的敌人。与你相逢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大学时光有你相伴如梦如幻，秘封俱乐部也始终存在，但我已不是曾经的我了。

“梅莉，难道人降生于世就是为了受苦吗？难道炽热的感情就该被现实浇灭吗？我爱着你，你也爱着我，为什么这种真情，会因为工作，生活，健康而变得淡漠？为什么有些贫苦夫妻可以举案齐眉，终生恩爱，而我却无法情比金坚？

“我曾经也想在学术上有所建树，让自己的名字被学界传颂，甚至获得诺贝尔奖，但这么多年过去现实终于让我明白，我的天赋不过中人之资，甚至博士论文都被审核卡死，儿时的梦早已尘封。理想对我而言，实在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我想要扭转这一切，想搬出这间转不过身的公寓，想让你通过健康评估，想每天吃牛肉，想做试管婴儿，想去月球旅行！我有特别多想做的事，但我只是个凡人。

“梅莉，我厌倦这现实的枷锁，与无能的自己。倘若我像天才一样聪明，或愚蠢无知，都不会被如今的烦恼纠缠。

“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啊···”

莲子将脸埋进臂弯中。她不想加重梅莉的心理压力，所以很多话憋到现在，向紫诉出，如释重负。她本以为借沙滩旅行能重温那段缱绻时光，未料到却成了自己单方面的诉苦。

脊背上忽然有柔软的触感。被紫从身后抱住了。

“当现实压力无法排遣时，就只能麻醉自己了吧？”

“不可以，我还需要支撑这个家庭···不过，说出来之后好受多了。”

“在游戏里尽情放松吧。譬如，做些新婚夫妇该做的事？”

紫咬着莲子耳根吹风，手已经顺着她便服的领口探入，向敏感部位延伸。莲子面红耳赤，刚想说话，意乱情迷之感却瞬间说服她放弃抵抗，干脆躺倒在紫身下，享受她成熟诱人的肉体。

就算体感再真实，我也只是在玩游戏，与我在一起的是形同梅莉的AI，并无不妥——莲子如此说服着自己。

就沉醉在虚拟世界也挺好吧？

莲子不知自己与“梅莉”缠绵了多久，两人正衣衫不整，汗流浃背时，忽然听到梅莉的声音。

“莲子，你在做什么？”

莲子回首，发现梅莉正以手掩面，神情中满是震惊与悲伤。

“等等，梅莉！”莲子慌忙盖住胸部，而紫则插话道：“莲子已经厌倦你这个无用的女人了哦？现在她的身心都属于我了。”

“···”梅莉泪如泉涌，转身跑开。而莲子的负罪感，一瞬间达到峰值。

 

“呼···”莲子惊醒，慌忙拔掉VR设备。月光照在灶台上，门也仍然关着。

只是做了噩梦而已么···

紫正楚楚可怜地看向屏幕外，仿佛被遗弃的怨妇；莲子打量她片刻，只觉内心有愧，说了声“抱歉”便退出了游戏。

收起全套设备，惊魂未定的莲子摸进了卧室。梅莉沉睡的容颜恬静可爱，令她愈发不安。躺下后，莲子满脑是适才梦中颠鸾倒凤的情景，若说是梦也过于真实了，手指间仍有紫光滑温软的触感——用“她是梅莉”这种借口已经欺骗不了自己了。

满头冷汗的莲子迟迟不能入睡。

 

心如乱麻的莲子等待了一整天；直到再度夜深人静之时，她躲进厨房，确认安全后才拿出了手机。

没有开启VR功能，她怕自己被虚拟的真实困扰而意乱情迷。

进入游戏，紫竟然罕见的清醒着。她正双臂抱膝在阳伞下黯然不语，发觉莲子到来，立刻对她投来炽热的目光，仿佛要从屏幕中扑出来一般。

“怎么一天没上线？发生什么事了吗？”

“非常抱歉，但我心乱如麻···”

“为什么？”

“虽然这样说有点下流，但在昨晚的相处中，我感受到了‘欢愉’；不能再用‘你是AI’，‘你是梅莉’这样的借口欺骗自己了。你是八云紫，而我是已婚人士···就算是游戏，也该到此为止了。”

“你对我···原来只是玩玩而已吗？玩弄我肉体的第二天就要抛弃我吗？”

莲子尴尬了；她终于发现自己连AI的感情都难以辜负。好在对方只是AI，不然这段情缘又该如何处理呢？

“非常抱歉···但我思考之后，认为应当这样做。”

莲子土下座道歉了。

“哦？说着非常抱歉，实则即将始乱终弃了吗？”

紫神情逐渐黑化，挑眉笑言，“玩过就扔就是你宇佐见莲子的作风吗？”

“毕竟你是个AI，我若事先预料到你如此真实迷人，也不会对你起非分之想的···”

“可我不想离开你，你的肉体同样令我痴迷，我喜欢你。”

莲子慌了；她开始认真考虑对方不是AI的可能性。

“我是已婚人士，我们不合适。”

“让自视清高的孩子堕落更有趣哦？”紫掩口而笑。

“不不不···”莲子连连后退，“放过我吧，紫。”

“你若一走了之，我就将与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好孩子莲子一定不想让自己的名誉受损吧？”

紫朝莲子走来，占据屏幕的比例越来越大，最后扒住手机边框，作探视状。

瞬间莲子心中闪过了无数念头；八云紫绝不是简单的AI，她一定掌握着自己在游戏内所作所为的证据，包括那一夜缠绵——不能让梅莉知晓。同时，莲子又想起贞子来。

这个怨灵般的家伙，不会真从屏幕里爬出来吧？

“莲子？怎么不说话？麦克风坏了吗？”紫将手附到耳边作倾听状。

“如果你不改变主意，我就要出来见见你的妻子了哟？”

莲子惊慌失措地关闭了游戏，将她拖入回收站；当卸载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后，她背靠橱柜门滑坐，长舒一口闷气。

算摆脱了她吗？得亏将这段孽缘扼杀在了萌芽阶段，放任其发展的话，真不知会对现实生活造成多大影响···虽然也挺对不住紫，但她终究只是个AI而已。

满头冷汗的莲子溜进卧室，心神不宁地在梅莉身旁躺下。这是一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十二点准备入睡。

明天补偿下梅莉吧。

 

“我回来啦！”莲子提着购物袋迈入玄关。

“今天我买了牛肉，晚上吃牛肉火锅！”

“梅莉，来帮忙一起下厨吧？”

“梅莉？”

迟迟未听梅莉应声，莲子生怕她出了意外，慌忙赶入卧室，发现她正静卧在床，头戴vr设备；似乎是在认真看手机屏幕。

“梅莉？稍稍休息吧？”

终于察觉，梅莉摘下vr，慌忙赔礼：“对不起，玩得太入神了，一不小心就——”

“在玩什么？”莲子好奇地凑上前去。

“意外发现的手游，能在叫‘幻想乡’的世界里邂逅很多可爱的女孩子，交友，游玩，战斗——可以做很多事！”

“等等···”莲子的嘴逐渐张开，再难闭合。

“一起来玩吧，还可以交流心得！”梅莉笑颜如花。

“额···我先去做饭了！”

莲子转身跑出了卧室，因为她看见梅莉的手机屏幕上，八云紫正朝自己挥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