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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川合战前的状况

首先对前文讲述过的姊川合战的经过再次进行下梳理。元龟元年（1570）四月二十日，织田信长率军三万出京都，讨伐屡次无视上洛命令的越前大名朝仓义景。不料在信长越过木芽峠向朝仓氏本城继续进军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江北的战国大名亦是信长妹婿的浅井长政和朝仓氏互通款曲，背叛信长的消息。遭敌军前后夹攻的信长最后经朽木谷九死一生逃回京都。

从京都回到岐阜后的信长马上着手调集讨伐浅井的兵力。作为攻略近江的第一步，在秀吉的军师竹中半兵卫的计策下成功诱降了浅井方镇守于近江、美浓国境内的城寨长比城的守将堀秀村和樋口直房。万事俱备的信长军于六月十九日开始侵攻北近江，布阵于能仰望小谷城的虎御前山。随后命秀吉携其麾下将士在小谷城下町放火。但考虑到坚固的小谷城一时难以攻克，于是下令全军阵线后撤并包围背后的横山城，信长则自领一军与德川家康共同布阵于龙鼻。

与之相对，浅井郡五千人与从越前来援的朝仓景健（义景外甥）方五千人暂时驻军于大依山，后于二十八日天亮前转移至姊川北岸的野村、三田村。作为回应，信长也同时移阵至姊川北岸东上坂村落东边的“阵杭之柳”附近，而德川家康的军阵则是在不远处的冈山。两军隔姊川对峙，位置上信长军的正面是浅井军，而家康的正面则是朝仓军。不过据说家康军中有信长麾下的丹羽长秀、池田恒兴两队相助（参考前文）。

 

姊川合战的经过

合战于二十八日天未明时率先在家康和朝仓军之间打响。虽然一开始是朝仓方占优，不过就在朝仓军侧翼遭到神原康政突袭后局面瞬间遭到逆转。另一边信长与浅井氏之间的战斗也一触即发，浅井家重臣矶野员昌突入信长军阵深处，致使敌军阵脚大乱。但随后牵制横山城的西美浓三人众引兵来援，并向浅井军侧面发动攻击，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局开始逐渐对浅井方不利了起来。最终，浅井、朝仓联军引军北撤。

意欲乘胜追击的信长紧追浅井、朝仓联军至小谷城下并在城下町放了火。但最终还是没能乘势攻城，仅仅是将战后浅井方撤军后留下的横山城接收后交由木下秀吉守备，自己于七月六日回到了京都。而在姊川合战中战败的浅井氏家臣中，坂田郡南部天野川流域的武将们跟随矶野员昌入驻了位于坂田郡和犬上郡国境线上的佐和山城内，试图持续抵抗信长。信长方针对该部队的监视工作由丹羽长秀担任。

以上便是通说上姊川合战的概要。不过若是去到合战场实地转一圈的话说不准会领略到完全不一样的姊川合战观。下面就让我们根据长滨市教育委员会新发表的调查报告，顺着现场残存的史迹试着重新认识一下这场合战吧。

 

横山城——合战的导火线

织田、德川联军与浅井、朝仓联军会在姊川发生军事冲突大多数情况下被认为是信长为了避免攻城战，而有意将浅井、朝仓联军诱出城外，拖入己方擅长的野战所致。信长在侵入近江后不久，便于六月二十一日布阵在了虎御前山，并着手向小谷城发动攻势。但倘若强攻这座经浅井氏三代之手打造的坚城，定会产生不小的牺牲，意识到这点的信长最终还是改变战略转而试图将浅井军诱出城外。

而此诱敌之术便是攻打距小谷城东南约十公里的支城——横山城。当时的横山城中有浅井方的大野木茂俊、三田村左卫门尉、野村直定等守将把守，是座能够将湖北全境一览无余，在军事上极为重要的城池。对浅井方而言若是丢了这座城，损失可谓惨重。所以信长早已看透为了援救该城浅井军一定会有动作。

横山城遗址

 

横山城是浅井氏位于长滨市与米原市（旧山东町）边境的横山丘陵（卧龙山）上的支城，最高处标高312米。如今则是长滨市石田町以及米原市朝日的登山口。根据平成十年长滨市教育委员会的实地勘察，得知该城三面延伸至山脚并涵盖横贯其中的山谷，南北相距500米，东西长450米。至今为止不为人知晓的城池规模与现存的曲轮和沟壕开始得以呈现在世人眼前。现在，土垒、竖壕、沟壕的残存度较高，尤其是西侧山脊位置的二重沟壕，可以说是此城最具代表性的著名遗迹。

横山城的二重沟壕

 

横山丘陵上的阵所及龙鼻砦

从《信长公记》中可以得知，二十四日信长下令全军自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将横山城团团围住，自己则将本阵设在了横山丘陵最北端的龙鼻。此处也是包围横山城的北侧织田军最靠后的部队了。由于没有史料佐证，想要复原当时信长军包围横山城的阵型可以说是相当困难。

不过，根据之前提到过的平成十年长滨市教育委员会的勘察，该横山丘陵上除了横山城以外还发现了三十余座砦的痕迹，而且这些砦正好又分散绵延于横山城至山脊的龙鼻砦之间约30多公里的山麓中。此外，由于这些砦均是在四~五世纪的古坟基础上改建而成，其堆土和刀削的痕迹依稀可见，所以不难判断出这些砦是利用了此处遗留下来的古坟而建成的。只是关于这些由古坟改建而成的阵所是何时又是为何目的而建的，文献上并没有给出答案。但从当时的政治状况推测，这些阵所大多数应该是信长为了包围横山城所建。不出意外这些为了包围横山城而建的阵所在横山城南侧的丘陵以及东西平原上应该也有不少。

另外，信长本阵所在的龙鼻砦则是在五所古坟的基础上改良，并通过土桥将其一一接连而成的。此外从相距此砦约500米以西的战壕中则发掘出了一台瓦制风炉，从形状判断该风炉正是十六世纪的产物。《信长公记》中六月二十四日的一段写道：“（横山之城），自四方围之，信长公立阵于龙鼻，家康公亦出阵，同于龙鼻布阵”。所以说龙鼻是信长和家康本阵的事实已然确凿，那么当地所发现的风炉如不出所料也应是信长或家康阵中泡茶所用之物。

另一边的浅井军同样也有较大的动静，在朝仓景健率领的朝仓军抵达后，二十四日同朝仓军一起行至距横山城北面5公里，布阵于能看见该城一举一动的大依山上。据《甫安信长记》的记载，当时浅井阵中有人反对为救援横山城而继续向南进军，不过最终还是远藤直经的强攻论得到了采纳，于是浅井、朝仓联军于二十八日天亮前开始携军向姊川北岸进发。与之呼应织田、德川联军也同时集结于姊川南岸，战斗拉开了序幕。

 

来自“远藤塚”的述说

现在长滨市东上坂町的田野内有一处被叫做“円藤”的地方。此处立有一块刻着“远藤喜卫门直经之墓”的石碑，不过却是因近年的农田整顿而被转移过来的。原本该“远藤塚”的小山丘应位于距现在以北40米的农田之中，据传此处便是作为浅井长政重臣而为人知晓的远藤直经战死的地方。据说合战当日，直经携己方同伴的首级深入信长本阵，伪装成信长军意欲借机取信长性命，不想却被竹中重矩（半兵卫之弟）识破当场斩杀。然而从地形上来看，直经战死的地方比信长本阵“阵杭之柳”的遗址还往后了大约300米。那么究竟为何，远藤喜右卫门死在了信长本阵更往后的地方呢？在此就这一点想试着深入探究一下。

 

藤本正行的姊川合战观

两军大规模正面冲突的姊川合战对于战国大名而言是极为不同寻常的，以至于藤本正行将这场合战定义成了一种特例，甚至于在信长冗长的戎马生涯中都找不到第二场像这样的战斗。根据藤本的研究，战国大名总是力求在合战中将损失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也即是说会尽可能地避免与兵力不分伯仲的敌军发生正面交锋。相反，倒是经常会通过在敌方领内放火或是收割稻田，亦或是在敌军城池附近修筑城寨等手段向对方施加压力，从而在经济、心理上瓦解敌人，以便于进一步劝诱敌将甚至使敌军阵营分崩离析。最后在敌人明显处于劣势的时候方才发动总攻击，一举击溃对手。姊川合战三年后的小谷城攻略战运用的便是这种方法。

然而姊川合战时两军却发生了全面冲突。关于为何会出现这种局面的疑问，藤本给出的结论是因为这一切都是浅井长政的计划。长政在兵力上和信长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所以他能仰仗的除了盟友朝仓义景的援军以外别无他法。但即便朝仓军能在决战前夕抵达，也不可能永远驻留在湖北境内。更别说如果到了冬季，近江与越前的交通会被阻断，那时的盟友就更是爱莫能助了。所以浅井长政在朝仓军抵达后势必需要采取比较激进的行动。

反观信长方原本认为敌军主动采取攻势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没想到长政挥军南下直逼信长本阵。事已至此，认识到一定程度上的牺牲已无法避免的信长不得已率军应战。幸运的是德川家康的援军于二十四日抵达，同时信长也意识到此役同样也是击破浅井、朝仓军主力的绝佳机会，但若是摆出迎击架势的话，搞不好会被当做畏敌引敌军来攻，于是织田、德川联军也同样选择了主动出击。

根据藤本的说法，作为无论是信长的一生还是战国合战史上都极为稀有的特例，这场战国大名之间的正面冲突就是这样打响的。

 

浅井、朝仓氏的奇袭作战

根据《信长公记》的记述，姊川合战当日的兵力浅井军只有区区5千人，而朝仓军也只有8千。另一边的织田军则多达2万上下，即使是德川军也被认为有将近5千人参战。合战因二十八日天亮前布阵于大依山的浅井、朝仓联军的突然南下，并于姊川北岸布阵开始。那么究竟为什么浅井、朝仓联军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还要率先出击呢？

当时的信长将本阵设在了龙鼻，对于横山城的包围也丝毫没有怠慢，且时刻监视着北面浅井、朝仓联军的动向。信长的家臣太田牛一在《信长公记》中如下记载道，浅井、朝仓联军“六月二十七日拂晓拔阵，就在以为其欲将引军北撤之际，二十八日未明时突然出现于3公里之外”。换句话说，就是信长军完全没有料到为了援救横山城而行军至大依山上的浅井、朝仓联军会主动南下。也就是说正是浅井、朝仓联军的突然南进引发了这次合战。

前文提到的藤本正行在就兵力上处劣势的浅井、朝仓率先发动攻击进行了如下说明。倘若两军一直保持十公里以上的距离对峙而按兵不动的话，横山城多半不保。要是失去横山城的话，北国往返的道路无疑将会被切断，到时候别说是救援横山城了，己方的士气都会遭到致命的打击。正是在经过如此考量之后，浅井、朝仓联军方才决心主动出击的。

对此，笔者认为主动出击的浅井、朝仓联军采取的应该是奇袭攻击。因为从信长战后给毛利元就送去的落款日为七月十日的书信中这么写道，“小谷より二里余南二横山と申し候地を，浅井かたより拘え置き候间，打ち果たすべきため二诘阵申し付け，信长も在阵候，然して后卷として，越前众、浅井众，都合三万二及ぶべく候か，去る月（六月）二十八日巳の时，取り出で候”（《毛利家文书》）。即描述了织田信长在攻打横山城之际，浅井、朝仓联军自远处开始向信长的“后卷”=“预备队”逼近的局面。由于没有留下详细的布阵记录并不清楚，不过信长方攻打横山城的预备队指的应该就是在阵线最靠北的龙鼻布阵的信长本队，所以说当时信长的本阵实际上是坐北朝南的。

 

信长军的后退

当然对浅井、朝仓联军向己方“预备队”袭来一事信长亦有觉察，但就像《信长公记》中所记载的那样，织田军事先应该完全没有猜到浅井、朝仓联军会突然南下，这一点上织田军的确是疏忽大意了。若是浅井朝仓联军此时就向信长本阵发起攻击的话便能直捣后者背后，且可以直接袭击信长本阵。实际上，就信长军是如何迎击浅井军的情形在《信长公记》中有留下“信长遣马回众于东野村乡御敌”的记载，即信长亲率配下马回众调转阵型与浅井军（野村）交战。

不过河合秀郎认为，信长将本阵完全暴露在敌军面前实则是为了引诱浅井、朝仓军上钩而有意为之的。的确从后来信长变阵面向浅井来看或许此前的一系列行为说是为了引诱浅井、朝仓军决战也不是说不通，但这就和《信长公记》中记述的信长军受奇袭动摇相互矛盾了。很显然，奇袭取得了一定的成功。浅井、朝仓联军南下的速度之快，使得织田方面包围横山城的部队都来不及回撤支援，致使原本在最后方的信长本阵反而成了合战最前线。虽然由陆军参谋本部编撰的《日本战史》一书中有提到当时迎击的信长军摆出了以坂井政尚为第一阵，信长本阵位于最后的七段阵型，不过该观点却在《东浅井郡志》中受到了锐利的批判，被认为仅仅是后世单纯的想象罢了。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甫庵信长记》等军记物中提到过的关于浅井氏家臣远藤直经相关的一段逸话。就像在前面的章节中提到过的一样，远藤曾极力主张于大依山集结的浅井、朝仓联军突袭信长本阵，且合战当日他也深入到了信长本阵。其战死的场所“远藤塚”则是在被称为信长本阵遗址的“阵杭之柳”后方约300米处（参见前文）。可见当时的情况应该是以远藤直经为首的浅井奇袭部队成功攻入信长本阵，迫使信长方后撤了约300米有余，但随着包围横山城的信长部将陆续回到主君本阵附近，阻止了远藤的继续推进。一定程度上，以远藤为主力的奇袭作战是颇有斩获的。只不过在很多史料中却都将矶野员昌记载成了浅井军攻入信长阵中的头号先锋，可是有关该记载在任何的一手史料中均未有提及。

浅井、朝仓氏由于兵力处于劣势从而选择奇袭作战，目的是搅乱信长本阵，理想的话甚至还有可能取下信长的首级。而该作战策略在一定程度上取得的成功便通过“远藤塚”传达给了后人。

 

姊川合战的战死者

根据通说姊川合战最终以浅井、朝仓联军的惨败告终一事相信已无需赘述。不过今谷明引用了《言继卿记》中“德川众、织田众亦伤亡惨重云云”的记录，认为姊川合战的实际情况应该是织田方陷入苦战，最终依靠家康的奋战才勉强遏制了浅井、朝仓联军的南进。

此外，河合秀郎认为信长方实际上在此役中获得的成果非常有限，这一战其实可以说是未决雌雄，这一点从浅井、朝仓军的战死者上可见一斑。浅井方除了浅井雅乐助以外，还有弓削六郎左卫门、今村扫部介、远藤直经等人亦相继战亡。而朝仓势的这份名单中则有真柄十郎左卫门、前波新八、同新太郎、小林端周轩、鱼住龙文字、黑坂备中等人。上述人名均被列入了信长、德川军斩获的“首级列表”而被收录在了《信长公记》之中。

不过仔细观察列表中这些家臣的名字后发现，其中能够称得上浅井、朝仓两家重臣的人物少之又少，城主更是几乎没有，这一点在朝仓方的战亡名单中显得尤为明显。由此河合认为浅井、朝仓氏在此战中的战损绝对称不上致命。的确，朝仓氏的战损名单中当主仅黑坂备中一人，除此之外也就数手持大太刀的怪力猛将真柄十郎左卫门较有名气。

但是根据《甫庵信长记》以及《宽政重修诸家谱》的说法，真柄十郎左卫门等一干朝仓军的主要阵亡者其实是在“田川、虎御前山”一带受德川军的攻击而战死的。当时全线溃败的朝仓势在向西北逃撤约4公里后遭遇德川军的猛烈追击。《宽永诸家系图传》以及《宽政重修诸家谱》中收录了不少德川氏家臣们的战役，姊川合战中众多家臣的活跃表现自然亦留下了不少笔墨，只是具体的战死者确实几乎没有提及，唯一留下记述的德川方战死者仅松平伊忠的家老嶋田右卫门佐一人。织田军方面，战死者中比较有名的是坂井政尚年仅14岁的儿子坂井久藏。如今在爱知县丰田市下市场内的光明寺中安置了一尊祭祀久藏的“久藏地藏”。而书中朝仓军阵亡的部将也与方才《信长公记》中提到的并无较大出入。

 

游刃有余撤退的浅井军

根据上述情况笔者推论，德川军与朝仓军说不定仅是隔姊川相望，双方根本没有发生实质意义上的合战。而后在浅井与织田军的战斗中看到前者的进攻未能奏效并遭到后者反扑之后，朝仓军开始撤退，很可能真柄等人就是在撤军的时候遭德川军追击而战死的吧。

正如河合指出的那样，从浅井军的战死者名单中的确没有找到什么重臣。浅井氏家臣，坂田郡饭村的豪族嶋氏出典的《嶋记录》内罗列着坂田郡南部豪族在姊川合战中战死者亦或是伤员的名单。在战死者的名单中算上豪族的家臣合计30人，其中武士阶层的，包括姓嶋和河口的有15人，但都不是各家的当主。嶋秀安、河口藤七郎、岩胁定政、井户村光庆等一些当地有力豪族的当主均安然无恙地从合战场撤离，跟随矶野员昌进驻佐和山城笼城。即便算上《信长公记》及其他遗留下来的古文书、记录，合战中战死的在浅井氏政权内拥有一定地位的人物也仅远藤直经一人。

综上所述，从战死者的角度来看显然姊川合战的结果并没有给浅井、朝仓氏带去任何致命的打击。相反就如河合所指出的那样，浅井、朝仓联军甚至还有余力于同年九月至年末参加“志贺之阵”。可见浅井、朝仓联军是在意识到远藤直经直捣信长本阵的战略失败后为了温存战力以便同信长进行持久战方才选择早早撤退的。虽说姊川合战无疑是信长战历当中浓墨重彩的一役，不过从结果上来看此役并未一决雌雄。

 

三田村的合战相关史迹

江户时代的军记物及陆军参谋本部编撰的《日本战史》等文献中均提到家康在看见信长军遭浅井军压制后，旋即命神原康政和本多广孝等人自侧方突击朝仓军，致使遭正面与侧翼两下夹攻的朝仓军全线溃败，不得已开始后撤的桥段。并与另一边受浅井军的突进而陷入苦战的织田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至于姊川合战中德川家康的军略被后世授予了很高的评价。

不过，藤本正行对此则提出了否定的意见。即便上述记载属实，对于兵力上占优的织田、德川军而言也仅仅是将兵力分布至敌军的侧面而已。我们知道，战斗的场所是能够隔岸相望，视野非常好的姊川。所以浅井、朝仓联军是不可能注意不到德川军侧翼异样的举动的，对此藤本的观点并没有问题。另外他还指出这些江户时代的文献有刻意夸大德川家康在姊川合战中战绩的倾向。而在德川将军君临天下的江户时代会诞生出诸多这类礼赞德川的文献也可以说是在情理之中，关于这一点会在后文有更详细的阐述。

接下来，和前文所提到的一样，笔者依然坚持德川军与朝仓军之间并未展开实质意义上合战的立场。之前通过阵亡名单对该观点做了佐证，此外我们还能通过对比德川军布阵的姊川左岸和朝仓军布阵的姊川右岸的合战史迹推测出合战当日两军的大致情况。

虽然姊川左岸仅仅留下了德川家康布阵的冈山（胜山）一处史迹，不过在姊川右岸的野村、三田村（长滨市野村町、三田町）内却有着诸如为映射合战血染河川的惨烈程度而取名的血川、血原，以及埋葬着在合战中战死将士们遗体的“七十士之墓”以及“千人斩之丘”等史迹。上述史迹的地点无疑昭示着合战发生的主要场所是在姊川右岸，即朝仓氏本阵附近的事实。假使说上述文献中朝仓军从一开始就遭到德川军压制的记载是真实的话，姊川左岸也应该会再留下一些战场的遗迹吧。所以说这些位于姊川右岸野村、三田村的悲惨遗迹恐怕是在述说着不战而退却遭追击从而全线溃败的朝仓军的惨状吧。

如果以上的推断成立的话，德川军即便确实自侧面发起过攻击，但也谈不上有什么战略上的意义，仅仅是对撤退的朝仓军自后方以及侧方进行追击罢了，对于战局的导向、合战的胜负根本带不去什么实质性的影响。综上所述，笔者对藤本就德川家康在合战中选择自侧翼进攻的记载仅仅是江户时代为了礼赞德川的观点予以极大的赞同。

 

摆脱一直以来的合战观

笔者脑海中的姊川合战绝不是两军列阵数段拉开架势，隔开姊川反复拼杀的那种战国时代标志性的正规合战。正如藤本正行所言，极为不同寻常的正面冲突并没有发生，反倒是当时浅井、朝仓联军是为了极力地避开正面冲突而采取一系列行动的。

这里再提一下笔者主张的姊川合战观。整件事的导火线是浅井军从背后奇袭正在攻打横山城的信长本阵开始的。虽然依靠远藤直经的突击一定程度上取得了预想的效果，但在围攻横山城的信长部将陆续回归后，浅井军的突击队进退维谷，远藤直经当场战死，反倒是遭到了信长军的反扑。此时的浅井军认为若再驻军于姊川附近定免不了同织田军的全面冲突，所以为控制伤亡只得早早撤回小谷城。另一边的朝仓军对远藤的突击一开始先持观望态度，不过在看见织田军开始反击后也随即开始撤退。可见浅井、朝仓联军原本的计划是想通过搅乱信长本阵来致使织田军全线溃败，但在得知计划未能奏效后无奈选择了撤退。

所以姊川合战称得上是战国合战中意欲以最小损失决一雌雄的典型案例。不过最近笔者的浅井氏奇袭论遭到了桐野作人的否定，后者在信长当时知道己方处于不利态势的情况下仅靠指挥马回众迎战的观点基础上进行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