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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不曾知
一问九不知 2018-09-14

1.花与盛夏

1-1

睁开眼之时看到了随风飘舞的樱花,半睡半醒之间仿佛听到了一声呼唤,是很久以前传来的声音,时间在此停止。

“我是三日月宗近。因锻造时形成的刃文较多,故而名为三日月,请多关照。”

 

站在他面前的审神者睁大了眼,一副惊讶的样子,久久说不出话来。三日月的脸上还挂着刚显现时带着的笑容,歪了歪头。审神者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似乎还想拍拍三日月的脸但又止住了手。

见审神者在锻造室中没有动静,门外的近侍压切长谷部敲了敲门。

“请问,您遇到什么情况了吗?”

“没、没事。”审神者缓了缓,露出一个笑容,倒是不怎么勉强,但她悄悄地叹了口气,有些欣慰的样子。

“三日月宗近,终于来到这个本丸了……”

 

审神者惯常地带着新来的附丧神在本丸里走一走熟悉新环境,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停下来做简单的介绍,并没有和三日月多说些什么。倒是本丸里的其他附丧神都比较热情,见到新来的他都积极地打招呼,有送上茶点的,也有的只是眼神示意,见到的每位附丧神都以自己的方式向三日月问了好。

这个本丸很平常,氛围也很普通,三日月心里大概有了些第一印象。

但每个本丸里都有些不同的故事,也许这里也有。

 

 “大家都很期待你来哦,因为‘三日月宗近’很特别呢,特别是有一个家伙,整天和我念叨你的……不,可能是我在他面前念叨你更多,念叨多了他也开始好奇起来了吧。”

现在正是盛夏,却起风了,审神者吸了吸鼻子,像是想起了什么。

“都是我的错,不然他现在就能见到你了。他也会很开心吧?”

三日月摇了摇头,从地上捡起了一片枯叶,示意审神者伸出手,然后将枯叶放在她手心里,又将目光投向远方。

“就如这飘落的枯叶,所有事物最终都只会消逝而已,谁都一样。”

审神者看着手里的枯叶,又抬起头打量了三日月一下。

“你的确……挺有意思的。”

“哈哈哈,这是夸奖吗?”三日月笑着回应道。

远处传来的是其他附丧神嬉笑打闹的声音,让三日月又想起了那个声音,是谁的呢?

远处的茉莉开得正好。

 

1-2

这座本丸里的季节,和以前“见过”的季节有些不同,听说是八月份,着实热得过分。有的附丧神会抱怨说:“从来没有来过这么热的地方!”。

三日月侧着头想了想,这座本丸应该不在故国了。

“说起来,这里是哪里?”

“你可这是问倒我了,哈哈哈。”陆奥守吉行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总之,是主人所在的地方就对了。”他想了想,补充了一个答案。

 

炎热的天气容易让身体疲倦,产生恍惚的感觉。三日月有时候会闻到一种味道,他从来没闻过的味道,这时他会觉得自己的记忆有种被篡改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不知道世界之大。

这里的审神者倒是个爱热闹的姑娘,有事没事就搬几盆花回来,放在本丸的大树旁边,也不考虑这些花能不能顺利成活。倒是付丧神们喜欢帮忙侍弄这些花,浇水、施肥、换盆,全由他们一手包办。

 

到了盛夏的清晨,植物们还挂着露水的时候,三日月热醒了,便闲庭信步。

泥的味道,草的味道。三日月是知道这些味道的,以往都闻到过,他闭上眼轻笑着。

菊的气味,却不太亲切,也许这和以前的菊有些不同了吧。

还有…….

三日月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从没闻到过的味道。

“沁人心脾。”三日月如此评价道。

 

1-3

“没有一直盛放的花。”三日月是知道的,但事实上是,他连着两个月都能闻到这股香气。他曾试着找过是哪一种花拥有这种气息,但后来接近大家的花地时,那味道就像故意藏起来一样,他只能闻到些他以前熟悉的味道。

问一问其他付丧神,谁都没闻过他所描述的那种香味。于是三日月徘徊在花地附近,细数着那里的植物,看看能不能找出他所想的那一棵。

“三日月先生!您在找什么吗?说不定我能帮忙……!”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你是想让这些小家伙们帮我忙吗?甚好甚好。”三日月看着白虎们,对着五虎退笑了笑。

“我一定能帮上忙的!”五虎退把五只小老虎都放到了地上,有两只跑到了树下,盘在树根里打滚,五虎退急忙追了过去,想把它们抱回来。有一只跑到了水池前,伸出爪子碰了碰水,又缩了回来,急急忙忙地跑回小主人的身边。还有两只,跑到了花地里。

三日月站在花地旁,注视着两只小家伙。其中一只在玩弄着掉在土地上的菊花花瓣,另一只则在一棵不起眼的植物前停下了脚步,然后抬起毛茸茸的脑袋注视着这棵陌生的植物。

“哦?”三日月走到这棵植物前,蹲下来仔细端详着这棵植物。小老虎伸出一只前爪碰了碰植株的枝干,露水掉在了它的鼻尖上,它甩了甩脑袋,在三日月的长裤上蹭了蹭,就跑回了五虎退身边。

五虎退抱着两只老虎跑到了三日月身边,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只老虎。

“你的老虎们可真是帮大忙了,让我找到了它。”三日月注视着眼前的这棵植物。五虎退腼腆地笑了笑。

“原来您在找这棵茉莉。”五虎退小声说。在三日月身边的那只小老虎走回了五虎退身边。

“茉莉。”三日月跟着重复了一次这个陌生的词汇。

“对,这是一期哥告诉我的!”

“哈哈哈。”三日月伸手触碰了一下那株茉莉的叶子,回想着之前闻到的香味。

“那我先不打扰您了。”发现有一只老虎不见了,五虎退连忙和三日月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走到了别的地方。

 

2.如梦初醒

2-1

“好……疼……”这是谁说的话,已经记不清了。

山姥切国広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黑暗。

“哈哈哈。”

一个陌生的声音。

山姥切国広动了动手指头,不是他想动,而是外界的一点推力。不疼,很温柔,山姥切又闭上了眼睛,他的头脑还是有点不清醒。他有些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好像从来没有来过现在所在的“这里”,即使这里的气息让他觉得很熟悉。但这里已经不是以前的这里了。

多半是因为那个没有遇到过的声音,山姥切闭上了眼睛开始思考。他肯定没有遇到过这位付丧神——他很肯定他能察觉到同类的气息。现在,他能感受到他的心脏又重新开始跳动了,他想起自己曾问过审神者,什么是心脏。

“问我的话,我觉得那是个让我知道我‘活着’的地方。”

那是一个热得不那么过分的午后,审神者摇着扇子对山姥切说。

 

山姥切绞紧了眉头,他张开嘴喘着气,睫毛也随着颤动。那里的跳动不像从前那般平缓,每一下跳动都像被利刃穿过皮肉,疼痛在名为“心脏”的部位奔涌而出,他咬着牙忍耐着不让自己喊出来,从没有哪次负伤会像这样。很快,他就清醒过来了。

他被疼痛逼着睁开了双眼,一瞬间又从疼痛中解脱出来。

 

蓝天、白云、让人移目的超强光源。即使已经过了盛夏,这里的太阳还是太刺眼了,山姥切向来不大喜欢这样的阳光,以往也不太在意因为有被单作遮阳一项。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从衣服上来看,曾经有利刃划过他的身体,但伤口却不见了,只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疤。

都不是什么致命伤,在检查过自己的身体后山姥切下了这样的结论。

 

发生了什么?

每每闭上眼,曾经的疼痛让他不断回忆起那场对战。

沙地,远处高低起伏的绿色,自己手里的刀,眼前凶狠的敌人,背后的一声喊声……无论是什么,都纷纷闯入他的脑海里。

头好痛,于是山姥切又逼着自己陷入了睡眠当中。

 

渐渐地,他感觉到颈后被青草扎着,凉凉的,有水滴粘在了他的脖子上。风吹过,有一片深绿的枯叶掉在了他的脸上,正好挡住了阳光。他又闭上眼睛。

他想起自己等待着进入这里的那一天,他不觉得这位审神者会选择他作为近侍,毕竟她在加州清光和陆奥守吉行面前站了许久,倒是没想到最后她走过来牵起了自己的手,大概还有一件这样的事。

 

山姥切国広睁开了眼睛,但没有看到一片漆黑或是一片深绿——他本该看到的不该是树叶的颜色么?

他看到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也看着自己。

黄色的月牙,不曾见过有月亮在海中游荡,也许那是月的倒映,在一望无际的海中的一个倒映罢了,山姥切眼睛也不眨,他知道这只是个梦,那现在看就能看个痛快,醒来就不记得了。

 

“茉莉。如果说是用作泡茶的倒是见过,但是没有见过茉莉这种植物,这里有茉莉,多半受审神者所在地区的影响吧。”三日月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白色的花,倒真是淡雅……”三日月仔细嗅了嗅,是那烦扰了自己两个多月的味道,倒不算恼人,算是清香。

山姥切愣住了,他怎么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东西,似乎是一种花?偏偏面前的付丧神又在说这个话题,真是让他不知所措。

习惯性地用右手向上抓了抓,没抓到被单却把树叶子碰掉了。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变成了一片在阳光下被微风吹起的湖面,看不清别的,只有湖光在水面上起伏,刺眼极了。他又闭上了眼。

这之后,他听到那个付丧神走远了,踩草地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地听不见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了。

 

2-2

两个月以来,这里的一切都逐渐为三日月所熟悉——从审神者和每位附丧神,到一草一木,再到每一个房间,三日月都自认为已经了解过了。虽然了解过并不代表认路,但那也算是他的一点独特的乐趣。

但同时,他也发现这个本丸有点奇怪,这里缺一把其他本丸几乎都有的刀——山姥切国広。幸好他在演练场上见到过其他本丸的山姥切国広,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山姥切国広是什么样子的。其实他是不相信这一点的,不相信这座本丸不曾有过山姥切国広——在审神者翻开刀帐的时候,他曾瞥见过,属于山姥切国広的位置不是空的。

想要去问,但知道这也许就是那个不该被提起的问题,既然时之政府没有介入,那就说明这应该只是个例,影响不大的个例。

三日月和莺丸喝茶的时候又在心里反复掂量起这件事,啜饮的频率却不曾变过。

“这里像是没有秋天啊。”三日月捧着洁白的瓷杯,细细闻着茶的香气。

“是啊,这闷热的天气真是奇怪。”说完,莺丸低垂双目,品茶一口。眼下那乌云密布的阵势还胜盛夏,说变就变的天气让附丧神们无所适从。

“不过啊,这样的话大家种的这些花儿就能开更久了。”莺丸笑着说。

“承你贵言。”三日月品茶一口,除了茶香,他没闻到其他味道。

 

2-3

山姥切还闭着眼,他猜想,像刚刚那样的梦他还能做几个。他应该等了很久了,脑子又开始有些不太清醒。说是做梦,那刚刚的梦境也有些太过真实了,但他隐约觉得自己不应该躺在这个地方,而是应该躺在寸草不生的沙地上——他失去意识的地方。曾听说过,记忆是很不可靠的东西,甚至可以被其他人的话语影响而篡改,他想,那可能是自己记错了。

说不清哪里是梦哪里是真,他一开始就弄错了。

但那声音他不会听错。

那双眼睛也不会看错。

三日月宗近。

他贪恋着的那个附丧神

 

3.芬芳满枝丫

3-1

如果是以前,这种味道出现的时候,就预示着要“起床”了。不远处飘来一阵熟悉的味道,一般这种时候就非得睁开眼睛不可了。山姥切国広皱着眉头翻了个身,被子从他身上滑下,他对这点倒是很敏锐,一下揪住了薄被往自己身上拉去。

夏末的天气变化最无常了,山姥切还坚持闭着眼睛,但已经闻到了和早餐香味一起飘进来的、雨水和泥土的气息。门外咚咚的脚步声、不时传来的话语声都没能将他拉出昏睡,他总觉得自己在等待什么。

如果是以前,应该有人会叫他起床才对。山姥切翻过身平躺下来,面朝天花板睁开了眼睛。

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他睁开眼睛。

他以前应该是和两位兄弟睡在一起的才对,他们三个总是在同一个点醒来,然后其中的一个把想要赖床的他摇醒,甚至有时候还会抢过他的被子。现在他的被子还好好地盖在他的身上。

今天真是太不同了,山姥切侧过头朝门外看去。门没有关得很紧,留下一条小缝。他眯着眼,刺眼的光线穿过门缝向他投射进来,有谁路过的时候便正好在一瞬挡住了那光。路过的那位蓝发的附丧神还未裹上头巾,他很快地路过了,后面还跟着一位比他矮小的附丧神,耳朵上暗红的耳钉让他过目不忘。

山姥切国広睁大了双眼。两位附丧神很快地路过了,阳光重新刺进他的双眼中。然后他把自己深深地裹进了被子里,缩成一团。

 

3-2

三日月宗近醒来的时候,大部分附丧神还没醒。那个时候的太阳也像偷懒一样,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只露出几丝金色的像丝线一样的光。三日月像往常一样先到厨房给自己烧一点开水,一般开水烧好了之后,烛台切光忠就来到厨房了,这个黑发的附丧神看起来总是很陶醉于烹饪,有时候还有被主上叫过来帮忙的压切长谷部也会跟在他后面,但今天没有。

“早上好啊,烛台切光忠。”三日月为自己泡了一壶茶,然后悠悠转过身对正在系围裙的烛台切说道。

“早上好,有时候我觉得你是期待我做的早餐才天天这么早来厨房呢。”烛台切朝三日月笑了笑,然后开始准备食材。

“哈哈哈,期待是自然的。”三日月找来一只茶杯,提起茶壶。刚踏出门不够半步,就停了下来。

“哦?忘了拿什么吗?”烛台切转过头看着三日月。

“这香味……”三日月嗅了嗅,但却没有了刚刚的收获。那若有若无的气味很快就被食材的气味盖过了。

“是露水和空气混合的味道哦。”

“嗯。”三日月合上眼想了想,他之前闻过这味道。

“是‘茉莉’呐,你听说过吗?”

“主上很喜欢这种花呢,多亏长谷部君,我也知道了。”烛台切耸耸肩。

“哈哈哈,很不错的香味吧?”说着,三日月拿着茶杯和茶壶向庭院走去。

 

他的确想去看看那称之为“茉莉”的小东西了,他知道有的植物甚至比自己还年长,便总是带着好奇来看这些生命了。

花是为谁而开?如果是为了看花的人的一句赞赏,那可不必那么大费周折。

花是为自己开,为它自己。三日月走到那天他找到的那颗小植物的面前,细小的白色花蕾藏在了枝叶之间,仿佛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露水和空气混合的味道——三日月没有闻到他记忆中的属于“茉莉”的味道。只消一转身,那味道又回到了他的鼻子里,三日月勾起嘴角,便跟着那香味的指引向不会陌生的方向走去。

本丸里哪有他陌生的去处呢?

 

3-3

那气味仿佛比他更熟悉这个本丸,左兜右拐,时走时停,像自己才是第一次来本丸的那位,而“它”则是带着自己认识每个地方的那位。三日月不会走得太快,他知道有的附丧神对脚步声极为敏感。但它不是那么想的,像一位心急的导游想带着三日月快点到达目的地,而三日月总是不会如它所愿。

它最后停在了一扇障子门前,一扇紧闭着的,看起来只有气味能进去的障子门。三日月很肯定它钻进门缝里了,气味忽地走远,又只有一门之隔。它引诱着三日月推开那扇门。三日月退后了几步,将茶壶和茶杯放在了庭廊边上。

如果里面有一位附丧神,那他一定还没睡醒,三日月犹豫着,他试着从门缝看进去,但一无所获。他很久没有这样好奇过了,里面藏着什么,怎么会有一个自己都没有留意过的房间?三日月抚上樟子松木的门框,如果只是推开一点,应该不会吵醒里面的附丧神吧?

他只轻轻推宽了这一条缝隙,那缝隙只容得下一只眼睛去观察里面的情况。三日月身体稍稍前倾,眼里的月牙闪烁着。

一个白皙的少年就睡在里面,他从没在这座本丸见过这位附丧神,即使在演练场见过也没见过被单下他的模样。毫无戒备地露出金发和微微曲起的一小撮呆毛,仿佛周围的空气都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三日月几乎不用思考,他记得那个名字。

山姥切国広。

三日月从门缝前抽身而去,他没有再看一眼。这样的情况他无法解释也无需解释,但他知道其实自己再也无法抹去自己的记忆中刚刚生成的那个画面。

初起的太阳在三日月离开后来到了那门缝前,在山姥切身上投下一线光。

山姥切皱着眉翻了个身。

 

3-4

山姥切国広最近总是在不断地回想起以前的事,那些他忘记也没所谓的、无关紧要的事。

 

“哈哈哈,相当不错。”在演练结束之后,对方的队长朝他走了过来。山姥切趁这空档喘了口气,刚刚身上留下的虚拟伤痕正在慢慢愈合,回到本丸之后自己又会是刚出发时的模样了。

脑海里还在不断回放着刚刚的画面,穿着深蓝色狩衣的附丧神,优雅地留下每一击的姿势,随着风飘起的发带,还有若有若无的笑意。每一样都在点出两人之间的差距。

“…多谢。”山姥切一直不太善于接受别人的褒奖,这种时候他一般会表现得有点局促不安。

“好好努力啊,说不定下次还会遇到你?”对方的三日月宗近微微笑着,语气里满是像长者对后辈的期许。

山姥切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有点紧张起来,少有地被期待了。对方朝他挥挥手后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阵营中,过不了半分钟应该就会回到他的本丸去了。和对方说话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看着他,只是从自己的被单下偷偷打量着他。

原来那是“三日月宗近”,山姥切还没遇到过这位附丧神。但他没能看到他眼睛的颜色,也许是害怕目光对视带来的后果。

从那个时候他就开始忍不住想,如果在自己的本丸也有这样一位附丧神的话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只是一种单纯的好奇,不带其他的“感情”,他是这么认为的。

 

那时候还是初冬,枯萎的叶子时不时会砸在他头上,几乎没有重量,但山姥切国広还是能明显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头上。只要一抬头,那叶子便随着被单的滑落滑到了自己的身后。

空气中装满了冰凉的风和枯叶的味道,他仰起头凝视着那些纵横交错的干枯树干,时而又将焦点聚在树干后的天空处。澄空一片,白云几朵,算得上是好看的天空了,山姥切也没察觉到自己微微笑了起来,眼里也倒映着这片天空,几丝游云。

他现在还有点好奇,这个本丸将来可能会来的“三日月宗近”,能看见他现在看到的这个画面么?如果可以,他很想知道他看到这天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想到这里,他笑得更开心了些。

 

这些忘记也无所谓、无关紧要的事,一直被他放在某个角落里随意积攒灰尘。而现在,自己并没有真的想要回想起这件事,它却在不经意间被拿了出来,擦掉灰尘,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也许是最明目张胆的偷盗了。

山姥切忽地睁开双眼,从半昏半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忘记了做过的梦也是很平常的事,山姥切从榻榻米上坐了起来,接着挠了挠头。

“早上好?”门外传来了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山姥切朝门的方向看去。

“我可以进来吗?”障子门被一只手推开了,是带着笑意的三日月宗近。

山姥切国広怀疑他还没醒来,但听到了因为推开门而溜进来的鸟叫声、和其他附丧神的交谈声,他大概知道现在已经不是在做梦了。

 

4.初遇

4-1

山姥切国広有些反应不过来,在他的脑海里似乎还没有“三日月宗近在我现在所在的本丸里”这种记忆,他下意识想捏一下自己的脸,又转而捏了下自己的手臂。

“嘶……”这感觉倒不假,但眼前的三日月会是假的吗?山姥切倒吸了一口凉气。

“嗯?怎么了?”三日月走到了山姥切身旁。

“没、没什么……”山姥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自己到底在哪里。被铺看起来还是自己的被铺,房间里的衣柜桌子之类的款式都是记忆中的款式,虽然位置看起来有些不同了,也许是兄弟翻东西的时候动过。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但对方的目光依然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兄弟。山姥切盯着自己的被子思考起来,今天自己并没有和两个兄弟睡在一起,为什么?自己是最先出现在这个本丸的附丧神,而两位兄弟来到之后他们没有再分开睡过,这里应该是堀川派的房间才对。

山姥切开始对以前发生的事情产生了疑惑。

“你是口渴了吗?”三日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他身旁,认真地打量着他。

“今天的你没有披着被单呢……真是好看。”三日月笑了起来。

“唔哇——!!”山姥切听到三日月的话语后反射性地钻进了被窝里。

“哈哈哈,被夸了觉得不好意思吗?”三日月越发感兴趣地盯着那团被子。

“不要夸我好看——!”山姥切大声反抗道。

“是是。”三日月笑着站起身,又看着团在被子里的山姥切。

过了三十秒。

“你不出来了吗?”三日月歪着头问道。

“……”山姥切选择了沉默作为逐客令,三日月只好选择离开。

“无论如何,现在已经不早了,早餐快要被吃光了哦?”走到门口的时候三日月回过头对山姥切说道。

障子门被轻轻关上了。

山姥切松了口气,但他还没有冷静下来。可惜没有谁能告诉他之前发生了什么。

 

4-2

“原来三日月宗近是个捉摸不透的附丧神吗......”山姥切小声吐槽着。

细细回想一下,“三日月宗近”的脸上都会带着一成不变的笑意么?印象中自己不是第一次和三日月宗近有这么近的接触,却再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还见过另一位三日月宗近。山姥切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一套没有任何破损的内番服。他愣了一下,又朝衣柜走去,发现里面的出阵服只有两套。还有一套出阵服去哪儿了?

他蹲下来打开了衣柜下的两个抽屉,只有一些贴身衣物。凭空不见了一套出阵服?就像那些在昨晚做完就不见了的梦么?山姥切有些不解。他撸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仿佛连受伤的痕迹都不曾有过,这是去过手入室才会有的效果,但自己明明是从房间里醒来的,而上一段回忆还停留在战场上。

山姥切皱起了眉头,肚子却叫了起来,看来不吃早餐都不行了。

但称为“心脏”的部分却还剧烈搏动着,是走了什么样的好运才会一醒来就见到自己最想见的附丧神呢?是哪一位神明大人听到了自己的呼唤么?山姥切揪住了胸口前的衣服,却还是抑制不住胸口的悸动。

 

4-3

山姥切想趁所有人都不在意的时刻溜进厨房顺点吃的,大概没有想到审神者也在这个时间点起床而且肚子饿了想找点吃的。

“山姥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了一个嚼着面包蹲在矮柜前正准备伸手进去拿饼干的少女,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山姥切就站在她的身后,有些局促地挠了挠脸颊。审神者一口把面包吞下,而后站了起来,转过身愣愣地看着自己曾经的近侍。

不少于三十秒的相视无言,山姥切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来缓解这种情况,只能看着面前的人从震惊转成感动的表情,她的眼眶逐渐变得湿润。

“你去哪里了?”少女细声地说,要是大声些仿佛就能触动到流出眼泪。

“对不起。”山姥切别过了头,又任由那位少女抱住了自己,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记忆中还没有过这样的一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遗忘。山姥切用手轻抚着审神者的头,一年的相处对人类而言不算太短,他大概知道为什么她会如此伤心。无论是出于对最重视的部下还是对最信任的附丧神。

也许是审神者的哭声引来了其他的好奇的附丧神,最先站在门口的是三日月宗近,他的脸上没有很多疑惑的表情,只是略带笑意。山姥切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稍稍回头就看到了三日月的脸。这个时候和他说什么都是无益的吧,山姥切将食指放在了唇边,比出了“嘘”的手势。

不过一会儿,几乎全本丸的附丧神都知道了山姥切国広的回归,除了外出了和睡着了的附丧神。大家都带着无比的喜悦,迎接这份突然而来的回归。

只有山姥切自己觉得奇怪,不过是从战场上回来,这些事都是怎么回事?最奇怪的是,接受着这些的自己,没有感受到一丝违和感。

 

4-4

毫不意外的是,在审神者的主导下,知道了“山姥切又重新出现了”这件事情的第二天晚上,她就安排好了一场通宵的酒宴,让想喝酒的附丧神通宵畅饮,擅长喝酒的附丧神准备酒品,然后一同畅饮,不擅长喝酒的附丧神准备下酒小菜。

虽说是这样,大家都喝开了,都纷纷围绕着山姥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论是山姥切答得上还是答不上的问题,他们都问了。大概是因为喝了酒,山姥切的脸比平常害羞的时候还要红上几分,但并没有害羞的神色。

“我说,山姥切,你是跑到哪里去啦?”坐在山姥切旁边的日本号咧开嘴笑着问。

“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啦!我这不是哪里都没去吗。”山姥切拿着一个小酒壶又喝了一口,趴在了矮桌上。

“哈哈哈,没想到你也挺能喝的,真是小看你了。”日本号扭过头打量着他。

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一会儿,日本号摸着下巴沉思了好一会儿,半醉半醒的附丧神看起来和清醒的时候别无二致。

“就算是你自己也会觉得这有些不寻常对吧?更别说我们了。虽然我倒是没看出你有什么变化,酒量变好了?”

“才没有,什么都没有变化吧。”山姥切随手把酒壶放在了桌子上,被打横放的酒壶流出了一缕缕透明的酒液,山姥切闭上了眼睛。

“我说,你之前的消失是一个‘错误’的话,那并没有什么什么来修正它,可是你却回来了?”日本号询问道,山姥切还是闭着眼。

均匀的呼吸声从身旁传来,日本号看了一眼,只好叹气,拿着酒杯走开了。

他的的眉头还皱在一起,仿佛还在思考着日本号留下的问题。微张的嘴,薄唇随着心跳的节奏微微颤动,长长的睫毛则随着呼吸一颤一颤。

从来都没有什么消失才对吧……

“嗝~”端着甘酒的不动行光从山姥切的前面路过,又折返留在他的前面,蹲在矮桌前。

“我说,山姥切,不换个地方睡吗?”不动行光盯着山姥切好一会儿,用不紧不慢的声音问着,得到的回答只有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喂喂,可别着凉了哦?”不动行光试着推了下他,但对方还是一动不动,他只好放弃了,并一口喝尽了剩下的甘酒。

“算啦,你有被单的话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吧,睡觉去咯——”说着,不动行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甘酒瓶中剩余的几滴酒液顺着瓶子滑落到榻榻米上。

 

5.醉翁之意

5-1

“唔——”从醉酒中醒过来的,无论是人还是附丧神,脑门从来不会太清爽,山姥切也是这样的。他还是想不起来之前自己喝了多少,又吃了些什么下酒小菜。他睁开眼,没听到其他声音,气氛安静得有些不太寻常。山姥切眯着眼环视一周,其他附丧神还没有醒,但现在还没到早上——估计是日出前的一两个小时。

 一般来说喝了酒睡倒了应该到大中午才会醒,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间醒来?不过既然醒了就去吹吹风好了。山姥切这么想着。他从矮桌前爬起来,又扶着自己抽痛的脑袋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

桌上倒下的酒壶依然保持着卧倒的姿势,即使山姥切撞了一下桌子,它和桌子也没有偏离自己的位置——不如说短暂地偏离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原状,即使是那些洒下的酒滴也是一样的,它们甚至没有机会流出新的轨迹,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偏差。

   山姥切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走出了房间,站在走廊上,扶着柱子望向了天空。纹丝不动的云,绝美的月色。

“不错的天气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没有想象中的凉风拂过他的抽痛的脑袋,他只好走到庭院中,以求一丝凉意,却被一丝香气乘虚而入。

“这是……花香?”山姥切又嗅了嗅,的确是好闻的味道,但他却不喜欢这味道。什么花会在半夜如此肆意地开放,又如此肆意地散发自己的香味?温热的身体也需要一些舒展才能好好降温了,山姥切又提起步子在庭院里随意地寻找着那香味的来源。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就找到了,但不只是随着味道,还因为那肆意盛放的姿态。月光下的茉莉花仿佛闪闪发光,洁白的身躯从细小的花苞抽身成含苞待放的状态,这是花香最浓的时刻,山姥切蹲在了那颗茉莉前。

山姥切几乎移不开自己的双眼,四周的空气都为之凝止,直到花开的那一刻。

多么卑微的花,洁白得几乎看不清层次,也不称得上最美,只有淳朴能算它唯一的优点。它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盛开着,却猝不及防地掉落了。山姥切看着那闪闪发光的花朵落进了泥土里,便忍不住用手拿起了它。将其放到鼻前,芳香依旧。

刚刚还刺痛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山姥切想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消失前几天的早上早餐吃了什么,去审神者的房间确认任务之类的小事。这感觉似曾相识,他闭上了眼试着回想更多,但失败了。那花朵在他掌心里萎缩着,水分从每一个细胞中流失,刺痛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脑袋里,山姥切攥紧了拳头,还是止不住自己歪倒在了地上,最后在这颗茉莉旁沉沉睡去。

在山姥切沉睡的那一刻,流云重新开始涌动,晚风轻轻拂过山姥切的脸庞,月亮开始有了生气,风吹落了树上的叶子。强风掀开了三日月盖着的薄被的一角,拨开了他的碎发,迫使着他睁开了双眼。

 

5-2

对三日月来说,逃掉这样的一场酒宴并没什么难度。当然也不能用“逃”来描述,提早离开或许比较客观,再者,他也喝了两杯才得这安稳觉。托了这次酒宴的福,他早早地睡了,省去了宵夜和其他的夜间活动,到这个点醒来也不觉得困。

从前对山姥切的好奇只停留在“己方本丸没有的这位附丧神”的程度,现在大概不止了。三日月打着哈欠推开障子门,来到走廊上。好久没闻到的香味又重回他的鼻腔内,他这才将半睁的眼睛完全睁开。茉莉真是不解风情,尽是在无人欣赏的时候盛放。三日月浅笑,姑且以为那花是为自己开的好了。

月色很好,即使是三日月也能稍稍摸得清路,加上对本丸的熟悉,他也来到了那颗小植物的面前,但让他惊奇的是他并不是唯一一位造访这颗茉莉的附丧神。

“在这种地方睡着可是会着凉的……”三日月在山姥切身旁蹲了下来。自己总是有机会能近距离地欣赏这张漂亮的脸,虽然不能直接夸对方“漂亮”,但三日月总爱在心里这么加上一笔。

月始西沉,三日月忍不住伸手将挡住他面容的碎发撩到他的耳后,虽然现在看不到对方闪烁的眸子,但三日月也不觉得可惜,毕竟如果这样看着这张脸超过五秒一定会让对方开始躲闪自己的目光甚至更多。

明亮的满月倒映在三日月眼中的月牙之上,在自己不曾察觉的时候已经注视着这张脸超过了五秒。笑意渐深,三日月又将自己的食指放在了山姥切的眉间,轻轻将他尚未舒展的眉头揉开。

突然而至的轻柔蝉鸣才让三日月意识到这里不只他与他,看着眼前人身上单薄的穿着,三日月显得有些担心。

“如果你醒着的话也会同意吧?那我送你回去咯。”说着,三日月站了起来,准备揪着山姥切的被单顺带把其中包裹的附丧神也“送”回部屋,但用力拖了半米不到,就发现山姥切的被单已经被泥土和露水蹭脏了,而山姥切的眉头又重新皱到了一起。三日月有些苦恼地松开了被单,仔细思考了一下能怎么把他送回去。

“小姑娘看的那些漫画里……是不是还可以这么做?”三日月又重新蹲在了山姥切身旁,试着伸出双手,用右手手臂托住对方的背,再让左手手臂承在对方的腿下,最后再慢慢站起来,顺势让对方靠在了自己怀里。

还好自己还记得山姥切的房间在哪里,他便走到了那房间前。但他忘记了一点,他的两位兄弟还在里面。三日月在门前停住了,他总觉得就这样将山姥切送回去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在自己的头上,应该说透过房门都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气氛不对。

“看来这房间并不欢迎我啊,那可没办法了。”三日月小声地对山姥切这么说着。 

也没有其他选择,虽然让山姥切回到原来的位置也算是一个过得去的选择,但三日月显然不想俺么做。他来到自己的房间,三日月将山姥切放到了榻榻米上。

“被单弄脏了的话,可不能把我的被子也弄脏啊?”三日月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解开了固定被单的细绳。解开了被单,其两角便散落在了山姥切的肩膀上,三日月再将被单中的山姥切抱起,温柔地放进他的被窝。

“虽然不能睡很久了,但还是做个好梦吧?”三日月替山姥切盖好了被子,没有了被单的他就和两人初见时一样,三日月楞了一下,又注意到对方的左手还在被子外,便将他的手也放进被子里,但三日月发现山姥切的左手还攥紧着什么。

他细心地掰开山姥切的手,发现里面是一朵干枯的茉莉花。

 

5-3

三日月拿起山姥切手里干枯的茉莉花,眯着眼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茉莉花很小,花瓣也相当脆弱,但攥紧的手没有摧毁它的形态,三日月还是能看着这朵花想象出它盛开的模样。从山姥切手里拿过这朵花的时候,睡着的附丧神似乎有些不情愿地皱了皱眉眼,但三日月没将这些放在心上。

在那朵茉莉花完全来到了三日月的掌心中时,甚至连枯萎的形态都维持不了了,三日月惊奇地发现这朵花化为了光尘,消散在了自己房间的空气中。

这让他联想到每一位附丧神降临的场面,只是光尘化作了花瓣,又重新出现罢了。而眼前的山姥切,他并没有见过他显现的场面,如果有的话,也许他会联想到茉莉花。一样的朴素和纯洁,也许山姥切的被单也就像茉莉花洁白的花瓣,说不定还会有相似的气味。

有些不起眼的人和事就像落花,最终连入土的机会都不曾有。

 

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今晚尽在回忆以前的事。

他回到了出阵前的那天,和审神者交谈的对话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山姥切的话,记得我喜欢喝什么吗?”在讨论完出阵的阵容后,审神者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端坐在她面前的山姥切。

“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山姥切有些不解。

“只是我懒得走去厨房拿罢了,还要被光忠唠叨,想想就不爽啊。”审神者抱怨似地叹了口气。

“那么,我为您拿吧,是……”

自己正张着嘴,很流畅地就要说出来了,审神者喜欢喝的是什么?那个随口就能说出来的答案却不见了,突然消失在了自己的脑海里,连空转的回音都没有。

这画面从一角,到四周,像一张逐渐被烧毁的纸,尘埃飘落在自己脑海的平面上。就在三日月看着那茉莉花消失在空中的过程一样。

“消失了啊……”三日月心里只觉得可惜,像是少了一样心爱玩具的孩子。

“应该拿什么补偿给山姥切才是呢?”三日月将目光落回沉睡着的山姥切身上,对方又开始皱着眉头,像个做了噩梦的小孩。

“看来,山姥切今晚没能做个好梦啊,是因为我么?”三日月苦恼地侧着头,再次看着那皱起的眉头。

“那,把我的梦分给你一点,你会喜欢吗?”三日月俯身上前将一吻落在他的眉间,又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山姥切的额头上好一会儿,再轻巧地抽身离开。

“晚安,好梦。”三日月站了起来,走到障子门外,将门合上,坐在走廊旁等待着今天的日出。

 

6.线花火

6-1

“唔……”起来的时候,额头有奇怪的感觉。烫烫的,脸颊也是一样的感觉。山姥切国広举起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但脑袋还是沉沉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闭上了。

也许是今天的打开方式有点不对,山姥切选择潜进被窝里再睡一个回合。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才发现这张被子的触感和味道都和自己的被子有些不同。

“是堀川换错了我的被子吗?”山姥切有些疑惑地想着,但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意思,大概是在回想着记忆中的前几天和兄弟们一起晒被子的事。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一小会儿,山姥切才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整洁的布置,比自己的房间稍微小一点,矮桌上还放着一套茶具,看来只有一个人用过。山姥切有些疑惑,兄弟们可不会将矮桌放在那个地方。到这里他才惊醒过来,这里不是堀川派的房间。

他慌忙地从被窝里跳了出来,看到自己的被单被整齐地折叠好放在枕头旁,他又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其他地方,的确什么都没有缺,衣服也没有被动过。这就奇怪了,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间房间里呢?

“兄弟!”障子门被粗暴地拉开,来者是堀川国広,看到兄弟在这房间里的时候表情像是安心了一些,但紧接着又有了一些疑惑,伴随着一丝阴冷。

“兄弟昨晚喝了不少吧!咔咔咔——没想到会在三日月殿的房间里。”山伏国広跟在堀川的身后,笑着说完那些话之后,眯着眼看着站在他左边的三日月。

“哈哈哈,今天起来的时候发现山姥切在庭院里睡着了呢,也许是喝醉的时候走到那里去的吧。”三日月毫不在意地说。

“我可不认为兄弟会毫无戒备到在户外睡着呢。”堀川笑着回应道。

山姥切不知道如何加入这段对话中,想要稍微替三日月解围,却偏偏什么都不记得,只好看着气氛逐渐紧张。

“所以为了不让山姥切在户外继续睡下去,我将他抱来了我的房间呢。”三日月同样笑着回应着,似乎没有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山姥切听到这个回答突然紧张起来,脸颊比刚刚更红了一些。

“为什么不让他回自己的房间呢?”堀川继续保持着僵硬的笑容,熊熊怒火在他身后点燃,山伏保持着叉手的姿势打量着三日月。山姥切只觉得这样奇怪的气氛让自己的鼻子更痒了,他拼命忍住想要打喷嚏的冲动。

“如果打扰到两位就……”

“哈啾——”山姥切的一个喷嚏打断了其他附丧神的对话,当事人尴尬地低下了头,却成功结束了这段争吵。

“兄弟!我这就拿感冒药来。”几乎能感受到山姥切身上的热量堀川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

“兄弟是在这里睡得不好吗?我们回房间吧,我背兄弟回去也可以哦,咔咔咔——”闻言,山伏凑近山姥切好好摸了摸他的额头,又二话不说替对方披上被单,当事人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披上被单,仿佛在这个地方自己也跟着变得糊涂了。

 

看着国広兄弟远去的身影,三日月依然笑着。

“哈哈哈,关系相当不错呢……”

 

6-2

对上次醒来的记忆,还停留在一步深一步浅地走回房间的时候,坚持不让兄弟把自己背起,大概是勉强的一点倔强。

额头上凉凉的,身上裹着自己熟悉的被子,虽然是这样,头还是很痛。山姥切感觉自己出着汗,被蒸着不得不醒来。稍微偏了偏头,头上的冰毛巾就掉到了枕头上。看来自己的感冒没有康复的迹象,反而加重了,山姥切大口呼着气,想必自己又给兄弟们添麻烦了。

昏昏沉沉地,山姥切又陷入了浅睡的状态中。

走廊上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咚咚地,回响在山姥切的脑海里,自己并不讨厌这样的声音,甚至有些喜欢。

木屐敲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叩叩地,山姥切睁开了眼睛,映入自己眼帘的是审神者和其他的短刀一起,在逛夏夜的街市的画面。审神者身边围绕着一群小个子的附丧神,她又不厌其烦地拉着大家去看每一间他们感兴趣的店,从粗点心点,到卖金鱼的地方。

木屐叩叩地向前跑着,又停了下来,审神者手上拿着什么,朝山姥切示意了一下。闪烁着,在夏夜的空气中发出咝咝的声音。

“山姥切!快看这个~”审神者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她手上正挥舞着银色的线装花火,不一会儿,那花火就烧尽了。

“很漂亮呢。”山姥切看着审神者手上光光的线竿,回想着它燃烧的样子。

“对吧~我也很喜欢这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呢,小时候会和哥哥一起玩这个的,现在他都不陪我了。”说着,审神者露出了有些寂寞的表情。

山姥切最不擅长应对这种场景了,但审神者似乎没想让他为难,主动转移了话题。

“听说对着点燃的线烟花闭着眼睛许愿到烟花烧完再睁开眼睛的话,愿望就能实现哦~山姥切想试试吗?”审神者递了一根还没点燃的线烟花给山姥切,对方有些疑惑地接过了。

“我要点咯!山姥切想好要许什么愿望了吗?”审神者点燃了火柴,等着山姥切的答案。

“诶?那……还没行!”山姥切着急得皱起了眉头,但又看到那火柴快要烧尽了,只好急忙开口。

“我想好了!”

审神者急忙用剩下的一点火光将线烟花点燃,看到烟花开始烧了,又催促着山姥切许愿。

“快许哦!不然就要不灵了。”她煞有其事地说道。

山姥切还没有仔细思考过哪些值得被挑选的愿望,他只记得自己看到这闪闪发光的小玩意时,首先想到的事。

“我想和以后的三日月先生一起烧线烟花。”

山姥切闭着眼一直耐心等到那闪光消失在他的眼底,带着笑意。

庭院中又一朵茉莉开了又落。

 

6-3

又睡了一会儿,山姥切感觉自己终于醒了过来。脑袋不再昏昏沉沉的,额头也不那么烫了。他从被窝里钻出来,听到了身边兄弟们细细的鼾声,想起今天自己也许让他们劳累了不少,更小心不去吵醒他们。

山姥切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始终觉得有些闷热,想着要不要出去透透气。望向门外的时候,发现有些东西在门外闪烁。

“那是什么?”山姥切有些好奇地探着头,最后还是忍不住翻出了被窝。走到门边的时候,那亮光又不见了。山姥切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还有别的附丧神的存在。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拉开门,要是对方就是想独享这个景色的话,自己不就打扰了他?

对方也跟着山姥切的思绪顿了顿,回头看了看。

“山姥切?你醒了吗?”三日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喜悦,这个时候再不出去就有些不礼貌了,山姥切拉开了门。

“是的,多谢关照了。”山姥切和三日月客套了一下,目光自然没有放过放在三日月身旁的线烟花。

“这些是短刀们玩剩的,我想放在这里的话,一晚上也受潮了,还不如我把它烧完吧。”三日月静静地看着那些线烟花,不知为何山姥切认为这样的三日月有一些寂寞。

“那……我也烧一点吧。”山姥切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顺便带上了门。坐在三日月身边让他觉得有些不自然,两人中间只放了一小些线烟花。三日月先点燃了一段,山姥切也拿起了一段,三日月便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那段凑到山姥切的那段去,为他点燃了线烟花。

两束花火同时燃烧着,咝咝的声音代替了两个人交谈的话语,三日月还是静静地看着燃烧的花火,山姥切则偷偷打量着三日月的脸。花火的光映亮了他的脸,不断溅出的花火在三日月的眼底里化作一点点星光。

“真好看呢……”山姥切不自觉地默默说出了这么一句,三日月便将目光转向了他,山姥切连忙转过头,被对方发现自己盯着他看就太不妥了。

“嗯?什么好看?”

“没,没什么!”山姥切连忙盯着自己手上还在闪烁的花火,而三日月的先燃尽了。在山姥切还在纠结的时候,三日月凑到了山姥切的耳边。

“你也好看。”三日月小声地说着,只说给山姥切听。他本想吻一吻对方的脸颊,犹豫的瞬间对方也愣住了,山姥切手上的线烟花也烧到了尽头,溅出最后一丝火光后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杆。三日月笑着伸手将山姥切耳边的碎发拨到了他耳后,凭着月光看着对方通红的耳根,最后被山姥切一手推开到柱子边。

“不要夸我好看!”山姥切字正腔圆地声明道。

“是,是——”三日月揉了揉撞得有些生疼的脑袋,不过看起来山姥切的脸更红了,他又笑了起来。

 

山姥切记得这是线烟花,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努力地想了一下,还是找不到根源,也许是哪个时候看书看到的?他只好这么敷衍自己。愿望已被悄然实现,也许是好事。

 

7.雨

7-1

“又下雨了啊……”茶杯里冒出的热气飘过了遮住左眼的发沿,莺丸带着不知是叹息还是赞赏的语气对着庭廊外的雨这么说着。

“我说,大包平——嗯?”没有听到旁边的附丧神有任何的回应,莺丸回过头看了看,大包平正一脸认真地打量着似乎想要越下越大的雨。

“不知道那些家伙收了衣服没有。”大包平一本正经地说着。

 

今天的早些时候,也是山姥切的感冒好了将近一个星期左右的样子。自他归队之后,似乎还没有机会真正地出阵,远征的机会都没有,虽然每天都忙活着做各种事,但无非是帮忙在厨房打打下手,去打理打理植物的样子,甚至算不上内番。他当然没能真正地过问这件事,也羞于和任何其他附丧神提起这件事,既然审神者这么安排应该有她的道理。关于那把刀——山姥切国広,对所有的附丧神来说,换上出阵服之后审神者才会亲手将它交给自己,所以不出阵就意味着没有机会碰到它了。

山姥切还没知道自己今天的安排,他还在厨房和饭厅之间来回,帮忙端今天的早餐。长谷部拿着审神者写下的安排出现的时候,大家已经吃完早饭了,说完了出阵的人选之后,山姥切基本没有太多期待了,他开始给别人收拾起碗筷来。

“内番——耕作,三日月宗近与山姥切国広。”长谷部还带着一丝困意,面无表情地念着,带着那张纸走回自己的座位时几乎要撞到旁边的烛台切。山姥切露出了一点期待的表情,随后又收了起来。终于被认真布置内番了,但为什么是和三日月在一起。

山姥切甩了甩头,不让自己抱怨太多。

 

7-2

三日月带着保温杯出现在扛着锄头的山姥切身旁时,山姥切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哟,今天是山姥切和我一起耕作呢。听说和我一起耕作的话,对对方的体力提升很有好处哦?哈哈哈。”三日月笑着打开了保温杯,依稀可见几颗枸杞漂浮在面上,山姥切的脸开始黑了起来。

“你也会好奇这个是什么对吧?那个小姑娘给我的,叫……对了,‘枸杞’!听说很养生,比较适合老人家,那你想试试吗?”三日月还是笑眯眯的,将自己还冒着热气的杯子递给了山姥切,理所当然地被对方拒绝了,山姥切感觉自己的脸又黑了几分。

如果自己是大俱利伽罗,应该会拿着锄头直接走开吧,但山姥切还是试着在旁边拿了一把铲子递给了三日月。

“你来做一些简单的工作吧,我做一些更花力气的。”山姥切想要将铲子塞到三日月手里,却发现对方正一手拿着保温杯,另一只手拿着保温杯的盖子,看起来有些迷茫的样子。

“山姥切君先帮我拿一下铲子?我去把保温杯放下就过来。”说着,三日月盖上了保温杯的盖子,朝草棚走去。

 

7-3

刚来到田里的时候,天还晴朗得很。几阵大风过后,似乎多了不少云积攒在上方,天空也不如刚刚清澈了,变得灰灰的。

在山姥切将近整理好属于他的负责范围内的田地时,他张望了下,发现三日月只完成了一半,后者还捂着腰,看到他张望过来还捶了两下,也不知道是真的腰痛还是假的腰痛,山姥切只提了提嘴角。

他转过身,专注地完成了属于他的最后一部分。他扛着锄头向三日月走去,三日月正忙活着自己手上的活,山姥切看到他也出了不少汗,的确没有在偷懒吧。没等对方开口,山姥切将锄头靠在一边,然后跑去草棚把两人的毛巾拿了过来。他把自己的毛巾搁在了肩膀上,看到三日月没手接过他递来的毛巾,就将毛巾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山姥切如果有空的话,能顺便帮我擦擦汗吗?”三日月也没有看山姥切,只是笑了笑,继续专注着手里的活。而山姥切只是眯起了眼睛,拿起三日月脖子上的毛巾往他的脸上抹了一把。

“我知道了,你是汗滴到看不清了是吧。”山姥切不耐烦地说着,手里还抓着三日月的毛巾。

“哈哈哈,也许也许……哎呀,这回是真的滴到了。”三日月眨了眨眼睛,站直了身子,抬头看了看天空。

“想偷懒也找点别的借口好吗。”山姥切将三日月的毛巾塞回了三日月手里,重新拿起了自己的锄头,往三日月没完成的地方走去。

三日月也没有多说什么,看着逐渐走远的山姥切,他又开始了自己的部分。虽然他最后有些想说,自己有些口渴了,但对方已经贴心地为自己拿来了毛巾,还是不要要求太多的好。

一滴,两滴。山姥切觉得自己的被单似乎被什么打湿了,他摸了摸头顶的部分,没发现什么。他又抬头看了一下,又一滴雨水达到了他的脸颊,他这才知道三日月没在撒谎。趁雨还没下大,赶紧完成内番好了,不然就要变得麻烦起来了。

山姥切加快了动作,而无论什么情况下,三日月看起来都是那一副悠闲的样子。四滴,五滴,六滴,一下全打在了山姥切的手臂上,他也没有停下动作,但三日月已经停下了动作,拿着铲子朝山姥切走了过去。

“山姥切!这雨看起来要越下越大了!我们先把工具放好吧!”三日月朝山姥切喊道。

“知道了!”山姥切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还在进行最后的部分。

“快过来——”三日月将手做成了传声器的模样,再次喊道。又是好几滴雨打在了山姥切的身上,也打在了三日月的身上,随后这些几滴几滴的雨变得越来越频繁,终于有了下雨的样子。山姥切完成了最后一点工作,拿着锄头朝三日月跑去。

“我这就过来!”

 

将工具放在草棚后,雨看起来要下得更大了,三日月又走到了旁边的杂物房外,山姥切也跟了过去。

果不其然,不过一分钟,旁边的草棚里开始漏雨了,山姥切跟着吐槽了一句,审神者已经很久没有翻新这个地方了。的确,也可能是因为雨水,山姥切闻到了属于尘土的味道,是会让人想起过往的味道。

“这里面都放了什么?”山姥切有些好奇地朝杂物房的门内看了看,除了闻到了更重的味道没看见其他的东西。自己竟然有些回忆不起来这个地方,最近是脑子不太好使么?

“大概是一些用坏了的东西吧,放在房间里比较占地方的话,搬来这里又不用扔掉,大概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宝物吧。”三日月随口说道。

“会有什么呢……”山姥切有些好奇,他想推开杂物房的门,但门似乎从里面被反锁了起来,他推也推不开。除了门发出了吱吱呀呀的抗议的声音,他似乎还听到了别的声音。

三日月警惕了起来,可惜手边没有没将两人武装起来的道具。从杂物房另一边的一个小窗口,似乎有什么脱窗而出,山姥切对这些声音并不陌生,果不其然,一把敌方的短刀窜到了他的面前,来者眼神不善,一看到山姥切就盯住了他。

对没有武器的他们来说,即使对方是一把短刀,也是致命的。它不断地向山姥切发起进攻,而山姥切只能躲避。即使是三日月想要分散它的注意力,它也没有上当。刚完成内番的体力消耗还是比较大的,山姥切已经开始连连喘气了,虽然还没被那短刀伤到半分。三日月好几次向它发起进攻,都被对方灵巧地躲开。

为什么这里会有地方的短刀?而且只有一把?这里难道不是在本丸范围内么?

三日月有些疑惑,但又顾不上思考。山姥切已经开始占下风了,三日月不能再坐视不理,在对方差点划中山姥切的脖子时,三日月紧紧地拉住了山姥切的手腕,拉着他躲过了一击。

“跑!”三日月拉着山姥切,朝本丸中心的方向跑着。

那短刀依然穷追不舍,晃动着骨头组成的身躯朝两个附丧神追去。三日月保存的体力比较多,比起后面上气接不上下气的山姥切好得多。三日月竭尽全力地跑着,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奔跑过。

跟在后面的山姥切也顾不得回头看一看那短刀离自己还有多远,他太累了,只是看着三日月,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忘了为什么会知道“三日月宗近”这个名字,是因为审神者提到过?还是自己在演练场遇到过?已经记不清了。他特别讨厌最近这个迷迷糊糊老是把重要的事情忘记的自己。

山姥切一直跟着三日月跑着,他只是盯着跑在前面的三日月,他也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了,只是双腿和身体在跟着前进,对方一直没有放手,还时不时回头看看他。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肩膀上的毛巾已经掉到了地上,他只是跟着三日月一直跑着。

一望无际的绿色和土色从自己的眼旁擦过,一切都变成一条线,只有跑步的时候带起的风让他还保持清醒。

恍惚之间,他不想跑到那个安全的地方了,如果因为那样三日月就要放开他的手的话,他想这么一直跑下去,没有尽头地跑下去。

双腿还是很不争气地跟着没力气了,即使是甩动双手也很累。山姥切从不知道三日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把自己得手腕拉得有些生疼,但自己奇怪地挺不讨厌这种感觉。但是跟着三日月的话就没关系,山姥切弯起了嘴角。

最终还是跑到了那个安全的地方,三日月转过身来,他忘了问,自己是不是拉得太用力了,而在他松开手的时候,山姥切扑进了他的怀里。

 

越靠近本丸的内部,那短刀的体力也像是越来越跟不上了——但自然不是因为体力问题,对它们来说,体力从来不是问题,只是越来越强的灵力让它觉得很不舒服。

看到两个越跑越远的附丧神,它甩甩尾巴,往来的地方回去了。

 

8.出阵

8-1

说是扑进三日月的怀里其实是不对的,山姥切只是倒在了三日月的怀里,看起来很像是扑上去的,三日月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激动。

还没为这投怀送抱开心一会儿,三日月就发现有些不对了,山姥切的呼吸比以往的急促,双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臂,似乎是使不上力气。他抱住了山姥切,又扶他到一旁坐下,他这才看到山姥切苍白的脸色。这对一位有丰富经验的附丧神来说是不寻常的,对山姥切来说更加是这样的。堀川派的其他两位很快就赶到了三日月面前,将山姥切扶回了他们的房间。而三日月发现了越发严重的事态,便去询问审神者。

 

见来者是三日月,审神者叹了一口气,秋天的落叶又多了一块,落到了地上。

“三日月,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如果是说刚刚的溯行军入侵问题,那我已经知道了。”审神者为自己和三日月各倒了一杯茶,然后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

“那件事无伤大雅,我想知道的是,山姥切异常虚弱的身体。据我所知,要说等级,山姥切满级的时间是全本丸最早的,不至于内番一次再跑一趟就累成那样。”三日月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这让审神者有些猝手不及,她放下了茶杯,而三日月的茶则完全没有动过。

“我知道,三日月,事到如今我觉得已经不能再瞒着你了。”审神者伸出手,稍等片刻,便有一层透明的类似玻璃一样的显示屏出现在她的掌前,她再碰了一下这块玻璃,它便躺平了,让三日月也能看个清楚。

“这也是我一直在疑惑的地方,我几乎每天都有查看山姥切的动态,身体方面的。他的数据显示,他的各项数值一直在缩减。如果用我们人类的话说,我们会说返老还童。而且这些缩减的速度并不平均,有时候一天会滑落几个级别,有时候则完全没有变化。”审神者摸着下巴,她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但我和你说的这些你还是先不要告诉他吧,还是等我们有答案之后再说。但最危险的是,山姥切的这些数据已经缩减了太多了,只剩下原先的三分之一,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审神者皱起了眉头,三日月只是沉默地听着。

“这也是我为什么不能让山姥切出阵,这样不稳定的数据太危险了,无论是对他来说还是对我们来说。”

三日月认可地点了点头,但又否定似的摇了摇头。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审神者很惊讶地动作,三日月几乎从来不那么做。他非常恭敬地,将双手放在榻榻米上,身体屈向前,将头贴到自己的手背上。

“我请求您,给山姥切一个出阵的机会。”三日月非常恭敬地说道。

审神者摇起了头。

“你们一个二个都是这样,你以为你是第一个来求我的吗?他本人也很渴望这个机会。”

没有得到审神者肯定的答复,三日月纹丝不动。

“但我不能拿本丸的安全来开玩笑啊!”审神者拿起杯子将其中的茶一口饮尽,又将茶杯重重地砸到桌子上。

“但是如果山姥切的身体正一天不如一天的话,为何不早点让他出阵,了结他这个夙愿呢?”三日月甚至比审神者更大声地说着,仿佛在质问。审神者更生气了,站了起来,一甩衣袖便离开了房间,也不管还跪在里面的三日月。

三日月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审神者来到堀川派的房间,见审神者亲自前来探望,其他两位附丧神便主动退出了房间。山姥切并无大碍,只是在睡眠当中,审神者再次拉过他的手,运用灵力检查着他的身体情况。可以预计到的是,今明两天都不会在山姥切身上发生数据波动的情况了,审神者这才放下了他的手。在刚刚的检查过程中,审神者还输送了一些灵力到山姥切的体内,并疏通了他体内略显堵塞的灵路。

她查阅了许多典籍,从来没有那个本丸会出现这种情况,真是让人觉得奇怪。做完这些,她拍了拍裙子,从榻榻米上起来,又顺路去了厨房拿了一些点心。回到她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三日月还跪在那里,纹丝不动。

“我说,三日月,你从来没有为哪位附丧神这么舍得过。山姥切和你发生了什么?”审神者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无不八卦地问。

“无他,只是普通的附丧神之间的情谊罢了。”

审神者又笑了几声,才接着说。

“我刚刚去检查了一下山姥切的身体,这两天他的身体会比较稳定,如果要出阵,我们定不能再拖下去了。”

三日月惊喜地抬起头。

“只是,若是让他出阵,发生什么意外,我要由你全权负责,明白了吗?”审神者挑着眉毛说着。

“是!自当不辱使命。”

审神者看着三日月脸上绽开的笑颜,偷偷笑着。

 

三日月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他从哪里感受到了山姥切想要出阵的想法,或许是那是感受到了他的心跳,还有他拼尽全力拉住自己的衣袖的样子,是那种没办法再为本丸效力的绝望吧。

 

8-2

再一次由长谷部布置完日常的工作之后,山姥切只想早点收拾完大家的碗筷离开这里,他知道这次也不会有自己的名字,特别是在内番后面和出阵相关的工作,但这次却被三日月拉住了手。

“认真点听,说不定有惊喜呢?”三日月笑着说,而话音未落,山姥切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山姥切国広,队长是三日月宗近。以上。”长谷部是不会对审神者的安排产生任何质疑的,而山姥切只有一种去找长谷部核实名单的冲动,又被三日月制止了。

“现在你应该马上换好出阵服才是,别的事情轮不到你去担心了。”

三日月说得对,山姥切难得对三日月笑了起来,又点了点头,马上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换衣服。三日月也从容不迫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样的出阵机会只有一次,自己也应当珍惜才是。

大家集中在改变时空的轮盘前,山姥切这才看到了其他的队员,有烛台切、长谷部、博多、青江以及队长三日月。审神者早就站在那里了,等着每个人伸出手,她便同样伸出手,默念了几句,大家的手上便幻化出了自己本体,除了山姥切。

“山姥切,这次我要将这把刀亲手交给你。”说着,审神者拿出了一把刀,交给了山姥切。奇怪的是,山姥切没能和这把刀有任何的灵力上的呼应,这非常奇怪,如果是自己的本体,多少也应该有呼应才对。

但审神者没等到自己问其他问题,就离开了他。

“我祝各位,武运昌隆。”审神者郑重地说着,狐之助转动了轮盘,将附丧神带往了指定的时代。

 

8-3

山姥切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来到了战场,这是自然的,对每一个久未出阵的附丧神来说都是这样的。前几场对战大家都显得得心应手,毕竟审神者贴心地选择了一个等级较低的图,即使是三日月也能成功探索,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鼓舞。

但出人意料的是,在走到终点前的前一个点,他们遇到了违非检使。那些连溯行军都能轻易解决的蓝色鬼影们很快就盯上了他们,并越来越多。三日月开始感到有些紧张,也许是因为带队者的等级较高,这些敌人的等级自然不俗,对山姥切来说这是相当吃力的。

烛台切和长谷部正配合着保护处于弱势的博多,极化过后的青江自然是能够独当一面的,而山姥切正拼尽全力和眼前灵活的短刀做着斗争。他们不占上风,也不处弱势,势均力敌的局面让三日月很难抽出时间保护山姥切。山姥切竭尽所能地躲避着,却也维持不了太久,体力流失的速度太过诡异,即使有过人的经验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回去肯定要被审神者说教一番了。”三日月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看到一把胁差正意图从侧面偷袭山姥切。他想也没想就冲到了山姥切的面前,却来不及提起刀做一个抵抗的姿势,便让那把胁差捡到了优势,在三日月的胸前划了深深地一刀。

血飞溅而出,山姥切愣住了,他下意识抱住了正往他的方向倒下的三日月,而那些血则溅在了他的脸上。

他从未那么惊恐过,当他意识到他有可能永远地失去三日月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当那胁差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从三日月的袖口里飞出了一张符纸抵挡住了攻击。原来审神者分配给了三日月一个守,才让三日月免受重击。

而山姥切只能楞在一旁,想着如果那胁差真的砍到三日月身上,便用身体为三日月承受这一击,竟连刀都忘记了。

 

8-4

若说山姥切不害怕,那定是假的,自三日月受伤以来,他一直紧紧握住三日月的手不曾松开,仿佛一松就会失去这个附丧神。

他和三日月一起睡在手入室,趴在三日月的身旁,自己也正好疗伤。审神者没有使用加速的符咒,也许是想这两位附丧神睡得更安稳些。

这些夜晚,山姥切会做噩梦,会不断梦见三日月为自己受伤的那个瞬间。

那个时候溅到自己脸上的血,在那些梦里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溅到他的脸上,带着三日月的温度,仿佛要剥夺那个附丧神的所有话语和笑容,将山姥切推向深渊。

一滴一滴,那些深红,血腥味,山姥切在梦里甚至能够摸到那血,黏黏的。偶尔他在那些梦里会失控地尖叫,然后醒来,抹去自己眼角的眼泪,确定自己还握着三日月的手,然后再次沉睡。

 

“山姥切?”三日月醒来的时候,只看到在一旁沉睡的山姥切。这是自然的,他想叫醒他,却发现这位附丧神又做噩梦了,和自己之前见到的一样。虽然睡着了,山姥切却总是紧紧地握住三日月的手,三日月也无法挣脱他的手。

“又做噩梦了吗……”三日月轻声说到,最后只能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山姥切的额头,然后转过僵硬的身体,拥他入怀。

“晚安。”三日月再次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9.夏日祭

9-1

如水的月色,倒映在湖水当中,发着浅浅的白光。山姥切坐在岸边,一下下踢动那池水,扰乱着安静的月色。山姥切刚醒不久,当他知道自己一直握着三日月的手让对方只得对自己寸步不离的时候,他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也许他们俩谁也不知道此间暗生的情愫,即使山姥切已经忘记了很多以前的事,但丝毫没有影响自己与日俱增的,对三日月的强烈感情。或许是因为他为自己受伤了,才因为愧疚而想了这么多。但关于自己的身体,他是知道的,而原因在哪里,也许那天再出阵就揭晓了答案。

自己出阵的时候持有的刀,并不是那把“山姥切国広”,不是那把仿品,自己的本体。这也许就是自己身体虚弱的原因。山姥切知道这是个很难和审神者开口确认的问题,所以他只字不提。他现在只能依稀记得自己是在某次出阵的时候失踪的,其他的一概不知,而这一点也是后来别人告知他的,所以他才一直记得。

时间也不早了,正好是其他附丧神刚刚进入梦乡的时间,而自己偏偏初醒,也许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了。

脚上冰凉的感觉让他很清醒,而每一次将脚伸出水面,又仿佛能看到缓缓升起的蒸汽,那些急着逃离自己脚背的水珠只让人觉得可爱,当然那可能只是些夜晚升腾的雾气。

山姥切盯着夜空中那些闪烁的星星,像自己的迷茫一样,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却也不感到害怕,就像一次不让人后悔的旅行。

“晚上好?”背后传来了三日月的声音,对方也自顾自地坐在了他的左边,放下了一碟茶点和两杯茶。自己当然没有要拒绝三日月的意思,他爱坐在哪里都是他的自由,总感觉发生了很多事情,已经无意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离那几个在手入室里度过的夜晚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星期,风平浪静的本丸让大多数附丧神重新回到以前的状态,没有人再提起那些可怕的事情,仿佛不提起就会让那些事情逐渐远离。

三日月也朝山姥切盯着的方向看去,晚夏的风吹着让人生寒,偏偏两个附丧神都没有把脚伸出水面的意思,山姥切甚至闭上眼睛去任由风细细地吹拂过他的脸颊。三日月自顾自看得入迷。

“如果我那时候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会为我难过吗?”三日月突然很想问一个这样幼稚的问题。

“我会愧疚得无地自容,最后切腹自尽吧。”山姥切轻轻地说。

虽然那是几乎听不清的回答,但却很坚定,也是山姥切一贯的作风,三日月知道他没有开玩笑。

“那如果是其他附丧神像我这样为你牺牲,你也会做一样的反应吗?”三日月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奇怪,竟然会问出这种仿佛包含着其他感情的问题。回答自然是山姥切的一副毋庸置疑的表情,想来这也是必然的才对,三日月自嘲地笑笑。

只有在这种寂静的时刻,才会感受到属于自己有生命的那个部分。其实每个附丧神体内的那个称为“心脏”的器官,无时无刻都在跳动,但能听见它跳动的时刻却不多,比如这种寂静的时候。

让冰冷的武器拥有属于人类的感情,真的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无论是谁被折断了,本丸的战斗力都不会有丝毫的下降,然而大家却不一样。和三日月相处久了,仿佛像人的部分更加突出了,应该说,他们一天比一天更像一个“人”,对山姥切来说他并不知道这是否是一件好事。

“无论那时候是谁,我想我都会冲上去。但只有为你,是没有半分迟疑的。”三日月摸了一块白糖糕,放到了自己的嘴里。烛台切去到哪里都是个优秀的学习者,这粤式的糕点已经三下五除二就学了些精华,估计是因为审神者有任性的要求。

这回答让山姥切觉得有些难以接着往下说,只得又用脚拍着水,扰乱着水中的一方星空。他开始思量起三日月在自己心中的分量,是否也像三日月那样,把自己放在那样重要的位置。

“我只知道,你倒下的时候,我觉得如果倒下的人是我就好了。”山姥切给出了一个很中肯的回答,让三日月怀疑他对谁都会做出同样的反应而已。

山姥切拿了一块黄糖糕,放进嘴里,一如既往的充满嚼劲,他也喜欢这种轻甜的感觉。脚底突然传来痒痒的感觉,原来有小鱼刚好游过了那片水域,对自己发出了一个善意的提醒。

知了不知厌地叫着,让山姥切忘记了时间,似乎所有事物都能停在这一刻,两位都很默契地发现,和对方一起度过的时间,即使是无限也不会让彼此生厌。山姥切嚼着那块仿佛嚼不完的黄糖糕,心里盘算着下一句要说什么。

“谢谢你,那个时候救了我。”山姥切一直在想这句话应该不会逾越了两人间的尺度。

“如果是你,千千万万次我都会这么做。”三日月也许只是无意,总是说着让山姥切觉得害羞的话,他很乐于让山姥切陷入这种尴尬的困劲,然后看对方一个劲变红的脸。他又将自己的手覆上山姥切放在走廊上的手,然后扣住他的指缝,看起来就像十指相扣。

这种事情不亚于无声的告白,山姥切的脚也停了,他又在想怎样才能接住这一句话。

但他想自己不是一个善于说话的人,如果给三日月一些暗示说不定会更好。于是山姥切看了看三日月,对方还在看着天空,他朝对方仰起头,又闭上眼睛。

他自然是不敢期待三日月是否真的有什么行动的,不过是当自己换了个姿势浅眠或是吹风罢了。但想起来自己的脖子可能是伸得太前,或是其他的原因,让三日月产生了好奇。三日月温暖的手抚上了山姥切的脸,他似乎能感受到对方脸上的笑意,因为对方已经逼近了自己。

山姥切感受着自己不规律又逐渐加快的心跳,他已经能感受到三日月的鼻息,他依然不敢期待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但心跳又出卖了自己,嘴里的黄糖糕的味道会让那变成很糟糕的一吻吗?山姥切咽了咽口水。

三日月的指腹抚过山姥切的脸颊,最后选择了大拇指落下的地方,作为吻的安放之处,大概是在脸颊的位置。那也足够让山姥切脸红个半天的了。

“山姥切不回敬我一个吻吗?”三日月笑着看着脸红的山姥切,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山姥切自然是不愿意的,他一动不动地用挑衅的目光回敬了三日月。

最后两个人相视而笑,将笑声藏在了知了的叫声里。

 

9-2

实在是个无眠之夜,两位附丧神已经说了很多很多话,始终都不觉得无聊,三日月突然想起了一些奇闻,便讲给山姥切听。

“听说这个本丸的湖底,连接着另外一个世界呢。”三日月看着那个倒映着星空的小型湖泊,毫不留意地说。若是白天,这种话说出来也许连短刀们都不会相信。但夜晚就是有这样神奇的力量吧,山姥切愣愣地盯着那湖泊,吞噬了整个天空的湖泊,仿佛容身于此就是畅游于天际。

“你别骗我了,这个湖很浅,站下去才刚到我的肩膀,怎么可能会……”山姥切话都没说完,就看到三日月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想不想试一试?反正今晚也无事可做了。”三日月朝山姥切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天空,月亮刚来到天际的中央。盯着那湖泊,山姥切鬼使神差地开口了,也许是被这绝美的夜景吸引了,又或是被三日月的笑容。

“试就试,谁怕谁。”

不等山姥切再多说一个字,三日月就拉着山姥切跳进了水里。山姥切还没好好深吸一口气作为准备,就掉进了水里。刺骨的池水从袖口领口钻进他的衣服里,让他浑身发抖。他想挣脱三日月的手,将头伸出水面吸一口气,却硬是被三日月拉着向下游。

平常他只要站起来就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了,今天这个湖却变成了一个无底洞,三日月一直拉着他往更深的地方游去,山姥切惊呆了。原以为那星空只是浮于水面的,没想到池子里也藏了一个星空,他们就像漫游在星际之间,能够忘记呼吸,只被这绝美的景色而吸引。

山姥切看呆了,他忘记了还要往更深的地方游动,脚也停止了动作,看到山姥切吃惊的脸,三日月抱住了他,这是一个真正的拥抱,他牢牢地抓紧了他,两个人往更深的地方潜去,流云从他们身边穿过,山姥切想要伸手去抓。而眼前一道白光闪现,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山姥切发现自己和三日月都坐在了草坪上,不远处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

“唔……”山姥切四下看看,没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什么不妥,唯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上了浴衣,头上还挂了个面具。

“看来那个说法倒是不假啊……”三日月无不惊叹地感慨到。

三日月身上的着装和自己的并无二样,只是浴衣的纹样有些不同,自己的是条纹的而他的则有些月亮的纹样。他俩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发现不远处就是一个小的集市,看起来更像人间的夏日祭,是山姥切一直很向往的一个存在。

若说是如何知道这一点的,看山姥切的眼神就知道了,自打看到了那个集市,山姥切的眼睛里就冒出了光,还难得地扯着三日月的袖子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我们去看看吧!”山姥切的语调就像个兴奋的小孩子。

“我们穿成这样,肯定是要去看看的了。”三日月宠溺地朝山姥切笑着,又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袖子,朝夏日祭的方向跑去。

在远处听到的吵杂的声响,在身处其中的时候却全然不觉。他不得不回想起那次和审神者以及一众短刀度过的夜晚,虽然把线烟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但夏日祭在他的回忆中始终是十分美好的存在。

山姥切在捞金鱼的摊档前蹲了下来,三日月朝自己的袖子里摸去,竟摸到了几张纸币,想来该不会是吃下肚子的几块糕点在这边变成了能消费的东西,那之前更应该多吃点才是了。

他拿纸币给山姥切买了几张能够捞金鱼的纸网,然后站在他的身旁,打量着四周的人们。说是人,他自己也不相信那些是人。大家都戴着面具,偶尔有小孩子打闹着路过的时候,会露出没有藏好的狐狸尾巴,大人们倒是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原来这是狐妖的夏日祭么。”三日月小声总结道。

“你说什么?”山姥切抬头看着三日月,手上拿着两个破了的纸网,想来没有一会儿最后一个纸网也是要破掉了,他的脸上满是挫败又没玩够的表情。

“没什么,要不让我试试?”三日月也在山姥切身旁蹲下,然后拿过最后一个没有破掉的纸网,轻而易举地捞到了两条金鱼,又由此收到了山姥切努力隐藏地崇拜目光。可惜在捞第三条金鱼的时候,纸网终于还是破了,三日月就此收手,让店家把两条金鱼包好了然后让山姥切带走。

早听审神者说过,夏日祭上不能错过的便是小吃了,山姥切虽不是对美食极尽追求者,但闻到章鱼烧的香味肚子还是发出了老实的叫声,除了害怕被三日月听到这让人觉得羞耻的声音而红透了脸之外,还被三日月自作主张地拉住了手。

“走吧,我们去尝尝那个章鱼烧好了。”三日月拉着山姥切朝那个摊位走去,山姥切更觉得无地自容了,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拿到手的章鱼烧闻起来的确很香,吃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山姥切挑了挑眉毛,这些章鱼烧吃起来就像是叶子和泥土的混合体,味道是说不出的微妙。三日月倒是笑着吃下去了,仿佛吃不出这奇怪的味道,也许是想到了这个集市就是狐妖的骗局吧。

毕竟是三日月出钱买的,山姥切还是卖了个面子把剩下的全吃光了,看着山姥切复杂的表情,三日月恶作剧似的笑出了声。经过这次之后,山姥切看到什么好吃的都只是偷偷地咽口水,再也不愿花钱买了。

手上还提着那个装着之前三日月捞到的金鱼的水球,山姥切停下了脚步,将水球提起来,盯着那两条悠悠游动的金鱼。仔细看还能看到金鱼眨眼睛,让人惊叹于造物主的神奇,但这金鱼却漂亮得让人觉得不真实,山姥切也跟着金鱼眨了眨眼睛,那漂亮的尾巴甩过的地方带起了一串细小的气泡。透过水球看到的一切都是弯曲的,像是一个不真实的世界,但这本来就是个不真实的地方吧?现在反倒成了所谓的“真实”。

突然,天空中传来了一声巨响。山姥切和三日月都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只看见一些划过的星火。两人眼前再次出现了刺眼的白光,就在这街道的尽头。三日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抓住了山姥切的手。

“跟着我跑,不要放开手!”三日月开始头也不回地跑了起来,接着又是几声巨响,诱惑着山姥切回头,可惜山姥切分身乏术,只能看着那些遗落的星火划过自己眼前的天际。

绳子还串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包括两个人跑步的声音,那木屐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还有三日月飘动的发丝,手里传来的温暖。

接下来的一切,山姥切都记不清了,大概是,被温柔地再次拥抱,然后浑身湿透地回到了房间里,这样的奇遇怕是再不会被其他附丧神遇到了,谁会真的特地去检验谣言的真实性呢?

 

9-3

山姥切是浑身发抖着起来的,身上的水还没干,自己居然不是在堀川派的房间醒来,这些事情都让他很惊讶,看来他已经忘记了昨晚发生了什么。

身旁的人还没醒,但时间已经不早了,山姥切便想叫他起床,张开口,惯性地就要跳出那位附丧神的名字了。

“三……”

山姥切犹豫了一下,他的嘴型和舌头都暗示他应该发这个音,到了嘴边却没有了把握。他叫什么名字来着?为什么自己会睡在他的旁边却完全没有惊慌的感觉?

这些疑惑游上了山姥切的心头,但越来越痒的鼻子夺去了山姥切的思绪。

“哈啾——”

 

庭院中那颗茉莉没有再开过花了,也许是花期过了,在被山姥切修剪过之后,它看起来更小了些。

 

10.近侍

10-1

       山姥切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被身旁的附丧神听到自己打喷嚏的声音而吵醒。在保证不会弄醒三日月的前提下,山姥切钻出了被窝,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又转过身给三日月把被子拉过了他的肩膀。仿佛这是很寻常的一件事,即使找不到相应的记忆。

       走出了那个昏暗安静的房间,本丸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样照常运转,现在应该还是大部分附丧神起床的时间,大家都在往洗漱的地方移动,也有的去吃早餐了,清新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山姥切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早上好,山姥切。”来者是长谷部,在和山姥切打了个招呼之后他继续说了下去,没有给山姥切提醒他头发有点乱翘的机会。

“今天我要带领一个部队去新的远征地点,审神者安排了你做今天的近侍,洗漱好之后去她的房间听一下安排吧。”像是注意到了山姥切不太寻常的目光,长谷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好的,我一会儿就去。”山姥切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长谷部尴尬地干咳了两声,然后和山姥切挥了挥手就去吃早餐了。

在走去洗漱的路上,山姥切还是觉得没什么精神。倒不是关于想不起那位附丧神的名字的事,他试着回想多一些其他的事情,发现自己的记忆几乎空白。除了被审神者选中为初始的近侍,帮助建设初期的本丸之外,其他的东西似乎是没有的。

所以,那位附丧神叫什么呢?山姥切在刷牙的时候呆呆地看着镜子,不自觉地开始问着镜中的自己那个问题,但对方回答他的只是一个呆滞的表情,以及满嘴的白色泡沫,似乎于事无补。山姥切只好漱了口,把这些白色的泡泡先冲掉再说。

他知道自己只要再遇到那个名字一次,一定就能将那个名字和那位附丧神匹配起来,那到时候自己一定要好好记住那个名字,他下定了决心。

 

10-2

“山姥切,你来了呀。”审神者抬头看了一眼推门进来的山姥切,忙不迭地把小笼包往自己的嘴里送,烛台切刚学的新手艺可不能错过呢。山姥切朝审神者点了点头,问了一句早安,便坐在她的面前等着任务了。

审神者眯着眼睛,一副还没睡够的样子,用手指点击滑动着悬浮在空中的透明屏幕。

“今天你是第一部队的队长,然后长谷部是第四部队的部长,第四部队会去远征。我想让第三部队去探索新的合战场,第二部队今天就负责去演练场吧。”审神者一边安排着,一边又偷偷拿了一个小笼包。

想来在长谷部面前,她应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吧,毕竟是出了名认真工作的长谷部呢。山姥切偷笑了一下,又停住了,他震惊于自己居然记得住这么细微的事。

怎么唯独忘了那位附丧神的名字呢?

“然后下面是一些比较细的人员变动,考虑到昨天的训练强度比较大,把第二部队的药研换成三日月吧。”审神者悠悠地吃着小笼包,意料之外地收到了山姥切投来的疑问的目光。

“将药研藤四郎替换成三日月宗近,没问题吧?”

“没、没有,请继续。”山姥切连忙低下了头,回想着刚刚听到的那几个字。

三日月宗近,三日月宗近,是三日月宗近。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又默默在手心里写了那个名字好几次,才敢确认自己不会忘掉。审神者还在说着其他的安排,还好都没有朝自己发问,不然他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内番的安排刚刚已经说过了,我还有漏掉什么东西吗?”审神者转而向山姥切提问到。正好听到审神者发问,山姥切愣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其他的应该没有了吧……”他小声地回答道。

“嗯~需要花费其他人力的好像已经安排完了,似乎还有一些小事。”审神者又开始在屏幕上敲点起来。

“对了,最近刀装不太够用,你得去帮忙做一点刀装哦~大概需要做十个吧,轻步兵就好。”

“好的,我清楚了。”

接过了审神者递来的本子,山姥切站了起来,互道了再见之后,他开始了今天的近侍工作。

 

10-3

每个近侍都会在那个属于近侍的房间休息,即使只当一天的近侍也是一样的,想必长谷部也是知道自己是只当一天的近侍的,只是把东西收到柜子里给自己留出足够的空间。山姥切也只是带来了一些自己的东西,放在这个房间里。

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个房间还是让他感到非常熟悉的,只是比记忆中的要老旧了不少。山姥切在房间里晃荡了几圈,倒是没发现什么反常的地方,只是……

山姥切又往后倒退了几步,这个地方让他感到有些奇怪,他蹲下来一看,才发现了个中妙处——这块榻榻米似乎是可以移动的。山姥切掀开了那块榻榻米,发现里面躺了一本本子。本有些担忧这是其他近侍留下的本子,但翻开第一页之后就确认了是自己的字迹,山姥切便将本子拿出来好奇地随便翻开一页看了起来。

 

“y年o月x日 星期一 晴

今天审神者带了雪糕给大家吃,我被分到可乐味的雪糕,虽然不是很懂什么是“可乐”,但雪糕还是很好吃的。真想以后都能吃到。”

以前的自己真是有点幼稚,山姥切扯了扯嘴角。

“今天本丸的情况还是比较稳定的,作为近侍也能感受得到审神者灵力的提升,也许是因为最近现身的刀剑男士比较强大吧,本丸也逐渐变得稳定了。”

自己还是会说一些老气横秋的话,大概是因为一直在担任近侍?

“那种雪糕,也好想让三日月尝一下……”

山姥切愣了一下,只是透过纸页,仿佛都能看到自己笑着写下这些话时的样子,那副对未来期待又紧张的模样。

“如果这个本丸有‘三日月宗近’的话。”

山姥切的目光扫过了好几次“三日月宗近”,这个名字明明今天才那么努力地记住,原来以前的自己已经能流利地写出来了。

他又将这本日记从头翻起,一开始的确没有这个附丧神的名字,而这本本子也是偶然间才开始成为自己的日记本,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写完或者一直写日记吧。

“今天在演练场遇到了一位很特别的附丧神,用‘美丽’形容不太合适,那么用‘强大’来形容吧,他是对方的队长。”

山姥切很快就巧遇了这篇日记,这本日记正式成为了他找回以前记忆的道具。

“他叫‘三日月宗近’,是一位眼睛里藏着月牙的附丧神。”

此后的很多篇日记里,这个名字逐渐占据着这本日记本,以前的山姥切国広是多么期待着与三日月宗近在同一个本丸里相见呢?并不像是对兄弟的期待,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崇拜的感情,但当遇见什么有趣的事,都忍不住想和对方共享的时候,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山姥切陷入了沉思。

 

“呐呐,厚有没有听说过,制作刀装的时候能够听见自己的心声这件事?”门口传来了乱藤四郎的声音,山姥切连忙将笔记本放回了榻榻米下的暗格中,虽然障子门是关着的。

“嗯?这倒没有,乱真是什么都知道呢。”

“那是当然~我也是听别的附丧神说的,感觉很神奇。在制作刀装的时候,刀剑男士需要注入自己的一部分灵力,而这些灵力上附带的我们的意志或是想法都会在刀装上有所体现。”

听起来门外的两个附丧神已经坐了下来

“这个倒是不奇怪呢,那你想说的是?”

“所以,在我们制作刀装的时候,如果一直想着某个问题,搓出来的刀装其实就会给出我们自己心里真正认可的答案,也许本身我们在纠结这个问题,但自己的答案只有一个哦!据说这个能力并不受记忆的限制,也就是说,即使是已经忘记的事,也能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回应哦。”

“原来是这样……比如,我再想一个问题的时候搓出来了一个金色的刀装,证明我的答案是‘对’,如果搓出来的刀装是破碎的,那我的答案就是‘不对’?”厚藤四郎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是的~其实这两种结果是程度最大的‘对’与‘不对’,银色刀装和绿色刀装则分别是程度弱一些的‘对’与‘不对’,但中间并没有一个是立场不鲜明的选项,这才是有趣的地方呐。”

山姥切悄悄惊叹了一下,自己今天正好就要去制作刀装,说不定可以试试。

 

10-4

山姥切带齐了所需的原材料出现在在了制作刀装的居室,上下两层空着的架子便是制作好的刀装将会出现的地方。对于刀剑男士来说,他们需要跪坐在空架子前的圆垫上,双手掌心向上交叠起来,在最聚精会神的时刻,对应数量的四种原材料会在放原材料的位置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化为晶尘凝聚在附丧神的手心上,成形之后则会在架子上显现。

虽然审神者会对刀装的种类有要求,但最终出现的刀装种类是无法控制的,只是四种原材料投入的数量和比例不同,显现的刀装种类也会不同罢了。而制作刀装的成功与否与刀装的出品是否精美,也是一定程度上无法控制的一个部分,所以才会有审神者和附丧神对此有一定的猜想。既有认为是负责制作的附丧神的心情影响这个结果,也有认为是运气影响的,大家说法不一,也没有一个既定的结论。

山姥切将四种原料放置在了相应的位置后,跪坐圆垫上,然后闭上了双眼。对现在的自己,他有很多疑问。这之前,在乱和厚离开之后,山姥切又翻看了自己以前的日记本,发现了很多解释不了的地方。比如最后一篇日记的时间,还停留在距离现在很久之前的一天。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他现在最关心的一件事。

“我是不是,在逐渐丧失关于过去的记忆?”山姥切开始聚精会神地在心里重复这个问题,在感受到有某些轻不可触的东西在自己的掌心短暂地停留过后,他睁开了眼睛。

架子上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刀装。山姥切睁开眼睛,看到那个金色的刀装,他并不感到意外。

“这个本丸,是否已经不存在‘山姥切国広’这把刀了?”想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山姥切的心像是悬在半空,想起审神者之前奇怪的做法,他不得不问这个问题。

架子上出现了一个银色的刀装。收到的是一个肯定的答案,山姥切的心也凉了半截。可以想象,所有的问题一定可以从这个问题中找到答案。

他的额头上开始浮现了一些细密的汗珠,腹部传来微微的疼痛,也许是因为紧张,害怕自己会知道某些真相的答案。这个过程相当于在提问每一个自己,过去的,现在的,某个知道答案的“山姥切国広”。他已经不敢再问下去了,害怕答案将自己刺伤得体无完肤。

也许是假的呢?乱的说法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并不一定是真的。山姥切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突然,自己身后的障子门被人用力地推开,山姥切回头一看,发现是审神者。她皱着眉头,仿佛在纠结什么,但已经下定决心。

“其实,你今天成为我的近侍,并不是偶然。我有话想和你说。”审神者说完这些话,又停顿了一会儿,好让山姥切也消化一下她的发言。

“我要告诉你一些,关于我发现的事……还要告诉你一些,我以前不想让你知道的事。”

说完,审神者叹了一口气,她刚刚的语气像是在道歉。而陷入混乱的山姥切国広,除了点头答应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反应。

被秋天染红的第一片枫叶静静地躺在了庭院的大树下。

 

11.不曾知

11-1

山姥切国広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审神者的房间里,手里拿着她泡的茶,上面浮着几个茉莉花苞。

“我有点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你要吃点点心吗?”审神者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放有茶点的碟子推到了山姥切面前,而对方只是认真地看着她,等待她再开口。

“还是从你消失那天说起吧。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我的第一个近侍,也是初始刀。所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你都在担任队长,活跃于各种我需要你的地方。那一次也是一样的……”审神者盯着自己手里的茶杯,似乎不太愿意回忆起那天的情形。

“事实上我作为在后方的人,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那天你担任了队长,按一般的情况,队长如果重伤系统是会带你们自动回城的,但是那天却没有。遇到违非检使是没办法的事,你的身上也有御守,所以我也没有特别害怕。”

“你也知道自己有御守,所以在看到有队友重伤的情况下,你冲了出去,护住了他们。奇怪的是,御守并没有起作用,而你那个时候应该……断刀,但第一部队的队长是不可能这样的。所以说,事实上大家都弄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

沉睡的记忆在那一刻被唤醒,许多画面在他的脑子里开始回放,但也仅限于审神者说的部分而已。

“大家看着你一点点消失,化成晶尘,消散在空气里。但我们没有找到那把‘山姥切国広’,我只能祈求着,其实你没事,只是在某处我不知道的地方而已。所以找不到你的本体反而变成了一件幸运的事,会想你其实没有事,只是在某处……”

审神者端起茶喝了一口,平静了一下情绪。

“那天在厨房遇见你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是在梦里。然后我发现那变成了现实,你真的回来了。然后相当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吃点饼干就会发生奇迹……哈哈哈。”

她的眼角看起来红红的,努力憋着眼泪不让其掉落。

“但是,没有依附的附丧神又怎么会永远存在呢。我想,你应该是依附在了一样不同的东西上,它也许也是刀,但我没有找到。如果找到你现在依附的东西会不会有所不同呢?我查了很多资料,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而你为什么能够回来,也许是你自身的原因吧。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因为这里还有让你牵挂的东西,所以你很想回来看一看。”

这个问题也飘进了山姥切的思绪里,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一个答案,但是他不确定也不敢说是不是。

“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这种情况是不会维持很长时间的。果然,我发现你的身体在不停变化。我不知道其他的有没有影响,就身体情况来说,你的各项数值都在倒退。你回来的时候的情况和你离开的时候是一样的。而当时间在前进的时候,你身上的时间却在倒退——不知道你有没有很真切的感受?我开始让你内番,也是想观察,如果有数值增加能不能改变这种倒退的情况,答案是,不会。”

山姥切深吸了一口气,看来逐渐失忆是得到解答了,而身体上的阶段性变化,反而感受不太真切。

“这样下去会有尽头吗?我不可能停留在一个什么都不记得,数值比刚来的时候还低的状态……因为那是没发生过的事,所以时间就算倒退也不会再一次发生这样的事。”

“所以呀,你觉得你的尽头会是什么呢?”审神者终于忍不住了,豆大的泪滴挣脱出眼眶,沿着她的脸颊滴落在茶杯里。

山姥切睁大了双眼,答案太明显了,但他却不愿意接受。他的双手开始发抖,而现在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很不错了,那么下一刻呢?对所有的附丧神来说,生命一旦开始就没有尽头,除非被破坏。

如果,没有开始呢?

山姥切把茶杯放回到桌子上,和审神者道了一声谢,便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位置。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失去重心,自己的存在都是不真实的,如同幻影。遇上迎面走来的第二部队,山姥切强忍住心中的波澜,和走过来的附丧神一一打过招呼,直到他将目光落在了三日月身上。

能打一个招呼已经是极限了,山姥切像逃跑一样,往三日月走的相反方向大步离开。

 

11-2

“山姥切,你要去哪儿?”看着正着急离开的山姥切,三日月有些疑惑,便转过身跟上了山姥切,然后拉住了他的手腕。

“没什么,你先……放开我。”山姥切停了下来,还是低着头盯着地板。

三日月只好松开了山姥切,但他一松手,山姥切又开始慢慢地离开他。三日月看得出山姥切在烦恼着什么,而且他想独自烦恼——不希望他参与。但他的脸色实在是太不寻常了,三日月实在放不下心,只好跟在山姥切身后。

山姥切一下快一下慢地走着,奈何三日月还是一直跟着他。兜兜转转来到了本丸的一个僻静角落,三日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从后面抱住了山姥切。

自从山姥切出现在这个本丸,三日月觉得自己都变得奇怪起来。他开始感觉到,他不单只是个附丧神、是武器,还是拥有感情的个体。他开始羡慕审神者,一个可以将自己的感情勇敢说出来的“人”,即使没有无尽的寿命又怎么样?短暂的一生中能抓住最重要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你在想什么?”三日月附在山姥切的耳边轻声说着。他发现山姥切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脸红或者紧张起来。

“三日月……对不起。”山姥切仿佛在呢喃,他既不挣扎也没有推开三日月,只是保持低着头。三日月发现他的眼眶有点红,又心疼了起来,更用力地将他拥入怀中。

“怎么了?呐,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在这里的,你不用害怕。”三日月像是安抚一样摸了摸山姥切的头。

“很久很久之后,你会不会忘记我?忘记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还有你心里所有的想法。不,不只我一个,应该说忘记所有,忘记在这个本丸发生的所有事。”

“如果注定了会忘记的话,那在忘记之前我都会拼命记住的。”三日月将下巴抵在了山姥切的头顶,神情显得更加温柔。

“所以,注定有一天我们会互相忘记,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了吧……”山姥切不再开口,眼泪划过了他的脸颊。

“没关系的,如果真的会发生这种事,我就要把你的名字刻在我的手心里,不停地念,就不会忘了。把我们之间的事埋在土里,在春天的时候看它发芽,夏天看它生长,秋天看它结果,我就吃下去,冬天的时候把种子藏好,到来年春天再种下去,然后每一年都不会忘记……”三日月轻而易举地编了一个故事,试图哄住山姥切。

“如果你忘了,我就告诉你,等我忘了的时候,你就告诉我,这样我们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到我们哪天,被抛弃或是折断在战场上,我们还可以在入土前把这些话拿出来,让我们都笑一笑。”

“如果我……等不到那天了呢?应该说,如果这天已经离我们很近了……”山姥切有些哽咽了,不愿继续说。三日月感觉到有些温热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袖,只是将怀里的人藏得更里。他不是一个表情丰富的附丧神,大多时候都是一副悠闲的表情,而现在却皱紧了眉头。

“只要你大声呼唤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无论何时。”

山姥切艰难地回过身,抱住了三日月。

“那就以我的名字呼唤你吧,如果我忘了的话。”

他知道怀里的人还在流泪,也知道他弯起了嘴角,他哭起来没有声音,想象着他笑着哭的脸让他都开始难过起来。

“好,无论你问多少次我都会告诉你的。我每天都要和你说,说到你不会忘记为止。”

 

11-3

三日月宗近闭上了双眼,他们站在庭院里,紧紧抱在一起也许还是第一次。

“你闻到了吗?茉莉花的味道。”三日月慢慢开口道。

“嗯……挺香的。”

就像在梦境里一样,那株茉莉突然拔地而起,落下的叶子几乎要打在他的脸上。这株植物无视季节与时间,花开得盛大,香气扑鼻。风一吹,花瓣飞到了三日月的脸上。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很多画面。

他看到山姥切吃雪糕的时候,想起自己的样子。看到了他站在参天大树下,仰望天空的时候想起自己的样子。这些画面都只是只是一张张照片,随着风吹来,一下子进到了他的脑子里。那些画面里都没有他,只有山姥切……那时候他还没有显现。

三日月楞住了,他睁开了眼睛。从来没有谁告诉他原来他这么喜欢他,从他不知道的时候开始。

不曾知这份沉重的爱意,而现在他就要失去它了。

三日月大概猜到了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三日月低声说着。

就让他来记住这些,本应该属于山姥切的秘密。

从自己的不曾知,变成他的不曾知。

 

11-4

“我有一个愿望,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那片空白的地方,只有三日月和山姥切两人,谁都无法进入这个领域,这是属于山姥切的世界。

“你的愿望?”

“也许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吧,不过也许我很快就要忘记掉这件事了,所以我要告诉一个人,而现在你离我最近,我就告诉你好了。”山姥切浅浅地笑着,不似平时没有一点表情。

于是山姥切三步并作两步,轻巧地来到了三日月身边,附在他耳边告诉了他正确答案。听到答案的三日月也笑了起来。

“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山姥切’,他会害羞的哦。”

“我明白了。”

“另外,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你都知道了吧?我想,你也猜到答案了对不对?”

“也许是,也许不是。”

“但你必须知道的是,留给你们的时间都不多了,或者是‘我们’吧,但我只是为他传话的人而已,你也知道的吧?”他又朝三日月笑了笑。

 三日月只能点了点头,难得地低下了头,显得有些迷茫。

“那么,下次再见咯。”那人朝三日月挥了挥手,又消失在白色的尽头。

 

12.愿望

12-1

山姥切国広睁开眼的时候,大脑无比清爽,有一丝如释重负。

如释重负?

山姥切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重负,大脑一片空白大概就是指他现在的状况了。他往身旁看了眼,两个兄弟都还没醒,障子门上的纸微微透出白光来,天已经亮了。山姥切披上了被单,轻轻推开了障子门。

一切都很陌生,虽然自己的身体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脑子却有些跟不上节奏。每个非常自然的动作都很不自然,他的两位兄弟什么时候降临到了这座本丸,都是一件他记忆之外的事,一晚改变的事未免太多了。

“早。”身着蓝色棉衣的三日月头也没回,端着茶杯朝杯中冒出的白烟吹气。

“早……”山姥切在脑海里搜索着“内番服是蓝色棉衣头发是黑色还喜欢喝茶”的人物,却没有什么结果,也许是半夜里审神者突然走了好运得到了这把刀以及它附赠的附丧神吧。山姥切的心事藏都藏不住,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初次见面,我是三日月宗近,不如你带我在这本丸里走走吧?”三日月朝山姥切笑了笑,伸出了手。后者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这会儿还是天刚亮的时候,除了负责做早餐的附丧神,大多数其他的附丧神还没醒。和第一次见面的附丧神就这么牵着手走路真的很奇怪,他也听说过三日月是个比较自我的附丧神,但这种程度倒不会让他感到讨厌。

应该说,他不想放开手。

山姥切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还是牵着三日月随意走着,走到一个功能区就小声地介绍下名字,又走过了。三日月倒是很耐心,无论对方绕着温泉走了多少圈都任由他拉着。

这是个露天的温泉,抬头一看就是一颗参天大树,在这个季节他的枝干上还挂着不少枯叶子,风一吹,又带了一些叶子飘进泉水里。每每要泡的时候,都要事先拿网把飘在上面的叶子捞干净,当然也有不少附丧神喜欢和叶子一起泡澡的,喜欢和塑料小鸭一起泡的当然又是些例外了。

山姥切喜欢闻着温泉水的味道,氤氲的雾气就像他的心事,白雾飘到他的脸上,痒痒的。

“山姥切,你看。”三日月晃了晃山姥切的手,指了指那颗高大的树。山姥切一抬头,便被那复杂交错的枝干迷住了,是一种说不出的美。不像初冬的时候那灰色的毫无生气的天空,这会儿的天空是清澈的,虽然还有些弥蒙,但让人觉得很舒服。

山姥切闭上了眼睛,早风吹过他的脸,发丝挠得他的脸痒了起来,害他笑了。三日月也笑了。两位附丧神就这么站在树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终于陪你看了你想让我看的风景。

三日月心想。

 

他抬起头打量着这棵树,也许是木棉树,又或是凤凰树,想象着他还长满叶子,或是繁花似锦的模样。纠缠的枝干多像世间的人和事,剪不断,理还乱,却有另外一番美感。他们连着的手就像树枝,从两人相连的羁绊中长出头脑与四肢,还有越来越扯不清的情感。

他笑了,他很乐意就这么和山姥切纠缠不清,如果能纠缠一辈子那更好。可惜了,时间已经不够,他要实现山姥切想要实现的那个愿望。

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罢。

 

12-2

“三日月,你托我买的雪糕我买好了,你要干什么?”审神者提着一袋雪糕,一手递给三日月,一手收下了他递来的小判。

“买来尝尝哪个最好吃。”三日月朝袋子里数了数,的确有不少不同种类的雪糕,他满意地点点头。

“呃……行吧。”审神者犹豫了一下,想着这些附丧神对身体应该没什么概念,给他们上一课也好,让他们尝尝拉肚子的滋味。

“谢谢您,我先走了。”三日月一脸喜悦地提着雪糕出了门,留下审神者笑着摇摇头。

三日月很快就走到了堀川派的部屋,巧的是堀川派的三位附丧神都在,正喝茶聊天。

“是三日月殿!咔咔咔,快请坐,小僧给你倒杯茶。”山伏国広连忙从矮桌上拿多了一个杯子,又抽出一个杯垫,倒了一杯绿色的煎茶,堀川国広又找出了一个坐垫,放在了他和山伏国広之间的空位,还给三日月拍了拍坐垫上的灰。

“请坐。”堀川国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倒是让三日月有些受宠若惊,将一袋子雪糕放在了中间的空位。

“我买了一点雪糕,大家一起吃吧。”三日月话是这么说,却只看着山姥切,而后者只盯着那袋花花绿绿的东西。

“雪糕……”山姥切学着那读音念叨着,眼里有些带疑惑的好奇,那冷得冒白气的东西的确吸引了他的兴趣。

“不试试吗?各位。”三日月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然后随便拿了两个冰棍递给了山伏和堀川,大家自然都是有些好奇的。山伏接过了冰棍,爽快地撕开包装,一口咬掉了冰棍的一块,咀嚼了起来。

“咔咔咔,真是对牙齿的修行!”山伏三下两下就把冰棍吃完了,嘴里还嚼着,似乎真的在和牙齿做对抗。堀川小心地撕开了包装,舔掉了已经融化的部分,又眨眨眼睛。

“真甜……”堀川又舔了一口,笑了笑。看着两位哥哥的反应,山姥切也拿起了一个盒装的雪糕。刚打开雪糕盒盖子的时候,丝丝寒气扑面而来,山姥切的眼里闪着光。

三日月把吃雪糕用的勺子递给了他,山姥切接过勺子挖了一点放到嘴里,发现果然好吃,就大口吃了起来。三日月突然发现,也许堀川派的三位都很喜欢吃这些东西,日后若是有事相求说不定派得上用场。

但事情总是有一些事与愿违,先不说这不是和山姥切单独相处的场合,当三日月摸索了一个糯米糍打算吃的时候,吃的时候,山姥切已经吃完了一盒。

山姥切忍不住伸出手摸上了另一盒雪糕,看见三日月又有一些躲闪,缩回了手。

“没关系,吃吧。”三日月朝山姥切笑了笑,后者感激地点点头,便又拿了一盒雪糕。

这之后,山姥切国広的“第一次”吃雪糕并没有成为很美好的回忆,反倒是切身体会了爱惜身体的重要性,毕竟在三日月的纵容下,他也数不清自己吃了多少雪糕,反正一大袋雪糕被堀川派解决得干干净净就对了。

三日月开始感到有些疑惑,也许跟随着他的记忆做事,并不是能实现所有他理想中美好的愿望。

“他最想实现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呢……”

三日月在走去拿药的时候,喃喃自语道。

 

12.5 七夕特辑

“三日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山姥切站在三日月身旁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今天本丸的氛围有点不对,虽然所有附丧神都知道本丸里有那么几对情侣,但今天还是有些不同,比如本丸又凭空多出几对情侣来,比如那些情侣都更明目张胆了……这都是对某些单身附丧神不太和善的事情。

“似乎是‘七夕’呢。”三日月稍加思考后回答道。

自打审神者向附丧神们科普了一些中国节日之后,本丸里的节日活动变得更丰富起来,光是情人节就多了几个,连双十一这样的奇怪节日也入了附丧神们的法眼,这称得上是个与时俱进的本丸了。

“‘七夕’是个什么节日呀?”

“应该是个中国民间的传统节日吧,据说是因为有牛郎织女的传说而存在的节日吧,我也听说过‘乞巧’这种事呢。”

山姥切心里咯噔一下,原来三日月也是知道乞巧这回事的。

“嘛,管它什么节日呢,这个本丸快能把每天都折腾成节日了。”三日月笑了起来。

“说的也是。”山姥切仿佛被那笑容传染了一般,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会儿正是吃完晚饭的时间,山姥切和三日月在本丸里悠闲地晃荡着,他们也没打算出门去别的地方,这样的节日去哪里都很热闹,只有本丸很清静——他们就是图个清静。

虽然这个本丸不像苏州园林,一步一景,但它依然有审神者精心设计的成分在里面——也花了不少小判在这上面,可以说是建立在博多藤四郎的血泪上的美了。本丸那颗标志性的大树下放了一张大桌子,上面有些红布和几支黑笔,旁边还有一个投币箱。

山姥切站在树下抬起头向树上看去,果然有不少红布被绑在上面,虽然看不清写了什么。风一吹,这些布条随风舞动,好看极了。

“你想试试吗,许愿之类的?”山姥切回过身看着三日月。

“我啊,我的心愿已经实现了。”三日月就这么看着山姥切,眼底那月亮仿佛闪着光,温柔的湖水能潮涌而出,愣是把山姥切看得脸都红了。

“别、别这么看着我!”山姥切低下头把被单扯了下来,又转过身胡乱向前走着。三日月笑了起来,拉起了山姥切的手。

“来,走这边。”

山姥切根本无心注意三日月把自己带到哪里去,反正去哪里都是散步,都是自己熟悉的本丸,没什么实际区别。直到他们踏上了那座小木桥,吱吱呀呀的声音引起了山姥切的注意。

“你知道牛郎和织女的故事吗?”

山姥切刚松开了揪着被单的手,没有回答三日月的问题。

“本是相爱的两个人,却被王母娘娘用一支钗划出的天河隔开,谁都不能逾越这条河,再相爱也没办法相见。”三日月注视着小桥下静静流淌的河水,有时候他总是不自觉地把自己和山姥切代入各种各样的故事中,或者波澜壮阔,或者惊心动魄,但事实上他们两个只是平淡无奇的两位附丧神。

“但是每年七夕,都有喜鹊为他们两个搭桥,让他们相见。只能每年见一次想来是很残忍的的事,但想想却觉得,他们已经很幸运了。”

那河水倒映在三日月眼里的光让山姥切看得出了神,他不知道为什么三日月的表情看起来如此苦涩,他的手心已经出了点汗,他把藏在手心里的东西握得更紧了些。

“可是我们不是能天天见面吗?”

“是啊……”三日月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把山姥切轻轻拥入怀中。

他不想说,以后如果能一年见一次那都是多么幸运的事,他会记得吗?他会再次附身在本丸里某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中睁开双眼吗?然后再续前缘,和他相恋之类的事情,他想都不敢想。

山姥切拍了拍三日月的背,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如果你喜欢这个节日的话,每年这个时候我都陪着你好了?去你想去的地方。”

“好。”

“对了,这个送你。”山姥切用手里的硬物戳了戳三日月的背,后者便松开了山姥切。一只黄色耳朵团状的兔子躺在了山姥切的手心里,而山姥切早就脸红得不成样子了,只靠被单恰好挡住三日月的视线。

“七夕乞巧……就是要送自己的手工给那个对象吧。”山姥切小声地说着,三日月拿起了那只小兔子仔细端详着。

“喜欢吗?不喜欢就还我了。”山姥切皱着眉抬起头看着三日月,而后者早就感动得说不出话了。

大概这就是笨蛋情侣吧。

 

13.结局

13-1

       夏天像是永远不会结束一样,只要冬天不来,这个本丸就一直都是夏天,总有些人希望夏天永远不要结束,有些附丧神也是,就这么一直出汗,听着属于夏天的风铃声在头顶回响,也是很惬意的事。

三日月又带着山姥切去了很多地方,多是他看到的那些回忆中山姥切曾去过的地方,当事情再发生一次的时候往往不会再产生第一次那样的感慨,而山姥切也不需要感慨,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曾有些什么样的感慨。

所以三日月放弃了,也不是放弃,就是决定让事情不再按他写的剧本发生了。他要创造一些属于两个人的记忆,不管这份记忆能存在一小时还是一天。但剧本始终还是有“那个人”影响的元素在里面,山姥切的愿望清单到今天应该要了解掉最后一项了。

“我们今晚去一个地方吧,你绝对没去过的地方。”三日月带着谜一样的自信冲着山姥切说着,让山姥切忍不住笑起来。

无论是土味情话还是最尴尬七夕回礼他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13-2

等到山姥切如约来到和三日月有约的那个地点时,他看到三日月在不远处的树下做着热身运动的时候,他觉得有一丝诡异。三日月见山姥切已经到了,便朝他招了招手。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本丸也不是个路灯很普及的地方,只能依稀凭着月光看到树的枝干,而当山姥切来到树下的时候,三日月以一个令人发指的漂亮翻身爬到了树上,着实把山姥切吓了一跳。

不枉他花了三天时间向鹤丸请教爬树的秘诀,总算在山姥切面前秀了一把自己的身强力建之类的想法不断涌入三日月的脑中。

“山姥切,你也上来吧?”三日月朝山姥切伸出手,然后把山姥切也拉了上树。但上树不是山姥切的最终目的,这棵树长在饭厅的旁边,简而言之只要爬地够高就能去到隔壁的屋顶。

山姥切跟着三日月向上攀爬,最后来到了旁边那屋顶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自己没来过也不会来的地方。

站在这个地方能把本丸尽收眼底,山姥切忍不住小声地惊叹着,刚来到这上面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害怕的,比如害怕摔下去,害怕三日月会松开他的手让他掉下去,但只要坐下来就没关系了,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山姥切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想找一个能把星空据为己有的地方,然后就想到这里了。”三日月朝山姥切笑笑,然后将目光投向天空。

有那么多星星在天上,让山姥切想起三日月说的,王母娘娘划出的星河,是不是将所有的这些星星都藏在了一条河里,还是一条宽广得像星空的河呢?

一切都那么安静,就像那些热得不像样子的夏夜,但不会让人喘不过气。

“其实来这里也不是为了看星星……”三日月话音未落,就有另一个声音盖住了他的话尾。

低沉的“嘭”一声,一个甩着金黄星点的闪耀光球冲上了天空,山姥切还来不及捂住耳朵,它就在空中绽放成一个巨大的烟花,无数小的星火从天空滑落,山姥切差点以为那些星火要落到自己身旁。

太美了。

是那次在狐妖的夏日祭上他没看到的烟火,但三日月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看到对方一脸惊讶的样子,三日月觉得自己总算是成功了。

又是一束窜上天的花火,散开后并没有急着展露自己的身影,而是在一些窸窣的碰撞声后没规律地闪烁着,就像星空。山姥切最喜欢的还是那线一样的烟花雨,在空中呈放射状绽放之后,它的轨迹绝不到此为止,而是在天空下留下向下坠落的痕迹,密集如雨幕。

他们俩从没像现在一样靠得这么近,只要三日月侧过头,就能挨到山姥切的脑袋。

“我送你的烟花,喜欢吗?”三日月看着山姥切,而对方还沉浸在烟花中没有回头。

“什么?”

又一个烟花散在了天空中,闪烁的那些光点伪装成了山姥切背后的星空。这会儿最安静了,除了一些其他附丧神的欢呼声,他什么都听不见。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三日月鼓起勇气朝山姥切大声喊着,随着另一声“嘭”,又一束花火从山姥切的背后升上了天空。山姥切的大脑一片空白,全线死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蠢,可是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他有些想哭,终止的信号从他的心跳中传来。

“喜欢。”

话音未落,三日月就吻住了山姥切还没来得及闭上的唇,温热又青涩的吻让山姥切不知所措,他的心跳都几乎要停止了,三日月又想将他搂进怀里,却扑了个空。

被三日月触碰过的那些地方,逐渐化成了透明的颜色,变成了易碎品。三日月睁开眼,山姥切真的被星光围绕着,只是那些星星都是从他身体里分解出的,飞向了四周。

连山姥切留下的眼泪都成了星尘,三日月哑然失笑,却留下了眼泪,温暖的液体沾湿了自己的手却落不到山姥切的脸上。

“原来,这就是你最想实现的愿望。”

山姥切笑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笑而不语。

然后在下一声震耳欲聋的烟花响中,消散在空中。

是不是过了很多很多年之后,自己真的会把这些记忆都忘记呢?三日月不禁向自己提问道,但又得不到答案。那时候,无论是谁,这都是不曾知的一段故事了。


14. 初始之章

三日月像往常一样站在了锻刀炉的前方,过了这些年,他终于成为了审神者最信任的那个附丧神,偶尔也会成为近侍,为长谷部帮帮忙。

于是日常的锻刀便是最少不了的,都是些熟悉的面孔,很快就会再次进入他们重复的本体当中成为转化所需的能量。

三日月眼睛都没抬一下,就将符纸交给了刀匠,他也许都能猜出会来的附丧神是谁,但这次是他永远都不敢猜的那个答案。

白光一现,然后是飘落的樱花花瓣,永远都是重复的过程,三日月又摆出了招牌的笑容。

“我是山姥切国広……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对仿品的身份感到在意吗?”

本该像是微微生气时说的一句话,句尾却不那么压抑了。三日月惊喜地抬起头,从白光中缓缓走出的那位附丧神也朝自己笑着。

像是认识了很久的一样,像是知道什么一样。

三日月也笑了,任由飘落的樱花裹了自己满身。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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