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喜歡的心情卻有增無減。
木葉有時候想,不如就告白,然後被拒絕,比現在不上不下的心情好得多。
夏天到來,空氣總是黏滯著胸口,讓人喘不過氣,熱風彷彿總是鼓動著什麼,無處宣洩的情緒只能透過運動發洩。
赤葦拉起領口擦汗,木葉看見他露出的一小截皮膚,覺得這畫面實在太過刺激。
腎上腺素都還沒有降下來,一旦處於興奮狀態便覺得自己什麼都做得來。
所謂得意忘形不過如此。
他看過有人說心跳加快的時候就會誤以為自己心動了(這幾個月來他看了雜七雜八一堆資料),他心想每天劇烈運動完就猛然看到赤葦的臉,難怪他會越陷越深啊。
木葉醒來的時候,一時不知道今夕何夕。
抬眼就看見赤葦,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呢。
他還沒吐槽自己又夢見赤葦,赤葦就開了口。
「前輩,你醒了啊?」
木葉遲鈍的腦袋嘎吱嘎吱地轉了轉,才終於齒輪相合,順利運轉。
這裡是現實,木葉臉色不太好,幸好他沒說出什麼不該講的話。
好一會兒他才從低血壓中反應過來。
「咦……他們呢?」社辦只剩下他跟赤葦了,赤葦在寫日誌。
赤葦有些同情地看著他「前輩們說既然你在睡覺就拋下你先走了。」
「啊?」木葉露出震驚的表情,因為他的動作,外套從肩膀上滑下來,木葉順手拉了拉,赤葦看見他的動作便道:「啊,那是我的外套。」
「咦?」木葉覺得抓著的外套似乎瞬間滾燙起來,赤葦指了指窗戶。
「那邊風會吹進來,挺涼的。」
「啊……謝謝喔,你真體貼。」木葉笑了笑,遞出外套,上面充斥著赤葦的味道,這氣味直到剛剛都還縈繞在他左右。
他突然想起睡著時似乎夢見赤葦了。
「啊啊~說起來,最近的確常常不想吃東西、全身無力,體重還減輕了,的確要多多注意呢。」木葉的音量微微提高了,像是要掩飾什麼一樣。他懶懶地趴在桌上,視線的水平線就是赤葦的手。
「是嗎?」赤葦抬眼看了看他「不好意思。」赤葦小聲而急促地道,木葉的額頭隨即就被一隻手輕輕覆上。
木葉沒有反應過來,表情瞬間凝滯住了。
赤葦的手不冷,溫溫的,稍微貼了一下就收回。
「好像沒有發燒,應該不是中暑,或許是苦夏症吧,可以吃點苦瓜試試看。」
木葉的臉熱熱的,他想,就算剛剛沒有發燒,此刻也要燒了。
明明知道這沒有什麼特別的,換做任何一個、只要赤葦認識的人,他都可能做一樣的事。
他卻不知道這對自己有什麼特別的。
他什麼也不會知道。
那不是因為,自己什麼也沒說的緣故嗎?
在經過腦袋之前,木葉就先開了口。
「赤葦……週末,你可以陪我一下嗎?」
*
木葉在電車上回想那天赤葦的表情。
聽到他的要求時,赤葦是有些錯愕的。
畢竟他們只是學長學弟的關係,再怎麼好,平時也是大家一起行動的。
木葉講出口後心裡就緊張不已,一見赤葦神情,他腦筋轉得飛快,開始編造藉口。
「啊……最近不是七夕快到了嗎……我、我想約喜歡的人出去,那個……你知道,我不想讓小見他們知道,你就感覺可以給我一點意見……」
赤葦皺起眉,道:「學長,我也沒有經驗……」
「拜託!」木葉雙手合十,低下頭「就當陪我走走流程吧!」
「啊!」木葉抬起頭「上次,你不是欠我一次?就用在這裡吧,好嘛~赤葦~」
赤葦看他這樣,微微吁出一口氣,道:「好吧。」
木葉這天一大早就醒了,臨時他又推翻昨天選好的衣服,對著鏡子弄頭髮弄了老半天,拖拖拉拉才出門。
一下電車他就快速奔跑,遠遠就看到赤葦已經到了,他顧不得被風吹亂的頭,努力跑到赤葦面前才停下。
「呼──呼──」木葉站在原地不停喘氣,赤葦看看手錶道:「前輩,其實還沒遲到,不用趕。」
木葉抬起頭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原本想要更早到的……」
「我又不是前輩真的要約會的對象,沒有關係的。不過到時候如果你比對方還要早到,應該是比較好吧。」
不,你就是啊,木葉腹誹。
「那走吧。」
木葉的計畫是先看電影然後吃個飯之後再去遊樂園。
他一邊走,一邊用眼角餘光偷偷瞄著赤葦。
之前很少看到赤葦穿私服,現在他忍不住多看幾眼。赤葦的衣服以灰黑色為主,很適合他。
木葉正走神時,赤葦突然開口:「前輩今天穿的是約會那天打算穿的衣服嗎?」
「啊?啊、是。」木葉嚇了一跳,害怕被赤葦發現他正在打量他。
「你、你覺得怎麼樣?」木葉略帶緊張地問,赤葦於是又上下仔細看了看。
「雖然這只是男生的意見……」赤葦慢慢地說,他一邊說,木葉心臟就怦咚怦咚跳得越來越快「我覺得很好看,該怎麼說……有那種感覺吧。」赤葦隨手一指路邊的櫥窗。既然陪伴木葉出來了,赤葦盡責地扮演提供意見的角色。
木葉的臉在赤葦說很好看的時候就已經紅了,聲音卻力保若無其事「哈──哈、是,是嗎?其實我會看一點雜誌學怎麼穿。」他摸摸後腦杓,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很怪?」
「不會。那不是代表你很用心嗎?啊,前輩。」赤葦忽然停下腳步。
「啊?」木葉還呆呆地看著他,赤葦指指前方。
「到了。你要看哪一部?」
木葉做事前準備的時候,有看到一部外國電影最近口碑很好,網友紛紛說結局猜不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很快就決定要看那部了。
赤葦沒有意見,木葉就先去買票,不一會兒他就捧著雙人飲料跟爆米花過來,赤葦接過來,瞥了一眼票,心裡有點訝異,卻沒有說什麼。
開演沒幾分鐘赤葦就後悔了。
他剛剛瞥到電影片名,心想這不是恐怖片嗎?他以為木葉是又怕又愛看的那種類型。
結果第一次驚嚇場面出來後他的手臂就被木葉緊緊抓住了。
「前輩?」赤葦小聲喊他。
木葉一臉驚恐地看著他,用氣音說:「這個怎麼會是恐怖片啊?」
你選的啊,赤葦在心裡吐槽,無奈之下也只好任他抓著,他時不時還抖一抖。
直到播放片尾,木葉也沒有放開手,其實情節還不錯,赤葦默默評價,轉頭一看木葉居然在哭。
「嗚嗚後面好感人……吶?是不是?赤葦。」他一邊用手帕擦眼淚一邊向赤葦尋求認同感。
赤葦只好也點點頭。
「前輩不知道這是恐怖片嗎?最近很多人討論。」順著人潮走出電影院,赤葦問道。
木葉有些尷尬「呃……我看很多人說很好看,就沒想太多……我看海報一直以為是個溫馨感人的災難片……」
「前輩下次最好看個預告片吧,不然……」赤葦欲言又止。
木葉窘迫極了「抱歉,一直抓著你。」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覺得臉真是丟到天邊去了。
「不、只是……」赤葦還是沒忍住,頭偏向一邊,手壓住自己的嘴角。
「你笑什麼?」木葉已經發現了,他越問赤葦越偏過頭去,可是他看得到赤葦上揚的嘴角。
「沒……」赤葦放棄了,轉過頭來,嘴邊還帶著笑意「只是想到……你要是跟女孩子去看,不就……」
「不就怎樣?」木葉目光炯炯地盯著他,逼他一定要講個清楚。
「呃,你們不就……只能抱在一起了……噗,抱歉,我一想到這個就忍不住笑了。」他一想到木葉跟約會對象兩個人在電影院抱在一起尖叫的畫面就忍俊不禁。
木葉的臉已經燒紅一片「我我我,我才不會再犯這樣的錯!」
「也最好不要哭吧。」
「好啦!」
反正最糟糕的情況都被赤葦看光光了,木葉原本如履薄冰的心情完全放鬆。
前輩的形象在赤葦面前全然喪失,他還需要害怕什麼呢?就順勢告白算了吧……木葉破釜沉舟地想。
木葉訂的餐廳有他很早以前就想吃的甜點,於是在吃完正餐,甜點上菜時,木葉的表情立刻就變了。
「聽說他們的甜點很有名,你快吃,赤葦!」隔著桌子赤葦都彷彿能看見木葉兩眼迸發出來的光芒。
赤葦低下頭,挖了一口甜點,苦得剛好的味道卻令他嘴角微揚。
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人,自己也受他的影響而覺得食物變得更好吃了。
只不過……那麼容易就被看穿,真的好嗎?他心裡微微擔心。
前輩總是把表情寫在臉上。但願他喜歡的人也是如他一樣有點傻氣、不會把心思藏在心底的人吧。
不是若自己一般總是習慣性觀察別人、猜透他人,敏銳得連自己都厭惡。
那樣肯定是會失敗的。
吃完飯後他們出發前往遊樂園,赤葦對於這樣的行程還是頗有疑慮。
更重要的是兩個男人來玩遊樂園……
而且大部分設施他已經不感興趣了,畢竟小時候都已經玩過,只不過幫人幫到底,好好地結束遊樂園的行程,今天的任務就達成了。
刷票進去後,兩人一時間不知道從何開始。
最後還是赤葦做了決定。
「雲霄飛車太刺激、旋轉木馬太溫和,那麼先海盜船吧。」
「如果跟女生來的話,還是坐中間比較好吧。」赤葦一邊排隊,一邊對木葉道。
不幸地輪到他們時,同時間其他遊客都不想坐刺激的船尾,他們倆只能坐到船尾,開始高高低低的來回擺盪。
木葉下來的時候,只是稍微暈眩。赤葦看起來臉色如常,木葉仔細看才發現他的嘴脣微微泛白。
「赤葦?」
「……暈。」赤葦低下頭,木葉嚇得連忙把肩膀借給他靠,摸摸他的背替他順氣。
直到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後,赤葦的臉色才逐漸好轉。
「……抱歉,沒想到我會暈,現在已經好多了。」赤葦像是覺得有些丟臉,一臉彆扭地道。
木葉的心跳加速,為了掩飾自己的臉色,他笑著攬住赤葦的肩。
「別這樣說~讓前輩照顧你,有什麼不好?走吧!讓你靠著我!」
「……不用了。」赤葦虛弱地拒絕。
接下來他們陸續玩了幾個比較溫和的設施,甚至擠在小女孩中間坐了旋轉木馬,只不過鬼屋因為早上的經歷,被木葉強烈拒絕了。
而一項一項玩下來,木葉心裡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最後在坐雲霄飛車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大吼大叫出來。
下來後赤葦一臉同情地看著他。
「前輩,你壓力很大嗎?」
「嗯……嗯,是啊,哈哈哈。」木葉乾笑幾聲,其實內心早已撐不住了。
赤葦先走幾步,木葉盯著他的背影,才發現已經落日了。
一整天就這麼迅速流逝,跟赤葦在一起的時光是那麼令人容易忘記了時間。
然而,一切都要因為他的話而結束了。
或許將自己的情緒擅自傾倒給他是種自私,但這樣下去,木葉並不覺得自己隱瞞得了。
反正他已經獲得一整天美好的回憶了,這樣也就夠了。
赤葦發現木葉沒有跟上來,正疑惑地四處尋找時,突然有個奇怪的觸感抵在他背部。
「……前輩?」赤葦有些遲疑地道。
「不要回頭!你被我挾持了!」
赤葦笑了起來,以為木葉又在鬧他,好脾氣地舉起雙手。
「我投降可以嗎?」
「對不起,赤葦,我騙了你。」
赤葦高高揚起的嘴角笑意淡了,愣在原地。
「我跟你說是要模擬約會是騙你的。我沒有喜歡的女生。」木葉的聲音微微顫抖著,他還來得及反悔的,現在,他還可以想出別的理由。
但他終究沒有。
「……因為、我喜歡的、是你……」木葉結結巴巴、一字一頓,最後還是說完整了。
「砰!」赤葦終於從靜止的時間裡回神,不如說他被聲音嚇到,反射性轉過頭,一眼就對上木葉的眼睛。
兩人匆匆別開眼,赤葦轉而看向木葉手上的玩具槍,剛剛發出聲音的就是這個。
似乎不只是聲音而已,周遭有許多彩帶落下,赤葦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也不停飄落著彩花。
木葉垂眸看著那些彩帶,感覺自己的心也隨著它們漸漸落下。
他舉舉手槍,勉強笑了笑。
「我很想跟你說這是個惡作劇,但……不過,還是謝謝你陪我一整天,我今天很開心。然後,然後你就忘了這件事吧……」木葉一邊說,赤葦彷彿看見他眼睛裡閃閃的,他想起稍早木葉哭的樣子,此時木葉的表情,卻比哭還難看。
可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木葉說完,就丟下了手槍,以很快的速度與赤葦錯身而過。
赤葦撿起玩具槍,不知為何收了起來。
他沒有想到,今天會是這樣收尾的。
TBC
若順利完售,會在兩個月後公布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