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11月16日，我如时赴约。米仓还是一如既往地早早在餐厅门口等我。一袭裁剪合身的黑色小礼服， 在来往的行人中格外瞩目，和我衬衫牛仔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脖子上的猫咪项链尤其显眼。

“你穿得也太正式了吧，而且都11月了，还穿这么少！”见面时第一句话，便是对她衣服的评论。

没有不满和解释，她只是看着我的双眼，“毕竟是你的生日，想好好为你庆祝一番。”

为了掩饰羞涩，我加快脚步走进餐厅。这家餐厅非常火爆，至少需要提前两个月预订才会有位置，全店只有20个位置，每天的菜品也是限量。真是费尽心思的一顿饭。

米仓见我停在门口，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拉起我的手，领我走向边缘一个靠窗的位置。她为我拉开椅子，待我落座，让侍者拿来菜单。

“要一份牛排吧，有纪……内田不是以前说过想吃这家的牛排吗？”

“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啊？”

“是啊，你说什么事我都记得。”她随口回答，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挑选菜品上。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最后来一份玉米浓汤吧，能将最简单的菜品做出丰富味道的厨师才是厉害的…”她滔滔不绝讲着对于做菜的看法。

今天的米仓比平时话多了一倍，好像在拼命找话题。

“菜先这样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邀我过来，应该不只是来尝菜的吧。”我冷冷地说，直奔主题。

“只是想给你过生日而已。上一年没有陪你，今年好好庆祝一下。”

上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还在冷战，别说生日了，面都见不到。

“不用这么麻烦，和不对的人过生日，我也不会开心的。”

她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和那晚一模一样的，受伤的表情。但她马上收拾心情，立刻切换成了笑脸，故作轻松地说，“别这么说嘛，可是有你一直想吃的牛排哦，吃点好东西就会开心的。”我没有继续回话，两个人之间只剩下沉默。

主厨亲自为我们上菜，讲解做菜的手法和米仓，但米仓和我显然都没听进去。我们机械性地点头、致谢、吃饭，饭桌上多了刀叉碰触盘子的声音。

我终于忍受不住，压着嗓子问，“上次你已经拒绝我了，干嘛还来一直找我？”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却没有回话，只是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有纪，34岁生日快乐。”

焦躁和愤怒从我身体涌出，声音也不觉加大，“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的笑容终于崩溃了，嘴角也耷拉下来。“我还是想和你当朋友。”

“呵，朋友？我们当不了朋友。”

“为什么？”

“我怕。”

“怕什么？”

“怕你，也怕我自己。”我怕你不断施舍温柔，我怕我自己不愿放手，我怕伤害你，我也怕伤害自己。

“话到这里了，我先走了。”将面前的礼物重新推回去，我起身以近乎小跑的速度走出去，不给她追来的机会，就在即将出门的时刻，却因速度太快和进来的人撞了满怀。脚步一下不稳坐在地上，身体受到巨大的冲击。

“没事吧。”一位面容清秀的男士伸手将我拉起。

“不好意思，是我莽撞了。”整理好衣着，向他低头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他直直得盯着我的脸，意外的是我并不觉得无礼，“你是……内田有纪小姐吧？还记得我吗？我是……”

米仓结过账，小跑着赶过来，将我护在身后。“请问您有什么事吗？等等，您是柏原先生吧。”识出眼前人的身份，她的语气稍有放缓。“不好意思，有纪她走得太快了，没看到您。”

“哈哈，真的没事。只是想和你后面的内田小姐聊聊。”他还特地指了指我。米仓却没有退让，反而将我拉得更近了，气氛一瞬间紧绷起来。

“今天还有事，我们站在门口也多有不便，不如就先走了。今天真的不好意思呢。”说罢她拉着我的手就准备离开。

闻到熟悉的香水味，思绪不禁越来越乱，不能再和她待在一起。我用力挣脱束缚，向柏原搭话。“刚刚都没认出您，是柏原崇前辈吧！真的好久不见。现在有时间吗？要不要去其它地方聊聊呢？”

“有纪你……？”米仓停下推门的动作，对我的行为表示疑惑和不满。

柏原扫了一眼手表，视线在我和米仓之间来回移动。“可以是可以……不会打扰你们吧，米仓小姐要一起来吗？”

“她等下还有事，没时间，对吧米仓？”

“啊……是，等下我还要回一趟公司。”米仓满是不情愿地回答。

“好，我知道一家安静的酒吧，就在附近，我们去那里可以吗？”柏原崇率先走出去，神十地替我们拉开门，透露着良好的教养和风度。

“好。”  

我们并肩走在路上。柏原前辈的容颜虽然抹上了些沧桑，却更有一番味道。若隐若现的胡茬和分明的棱角彰显着只属于男性的魅力。他自身的气场引得路人频频回头，果然是世纪末最后的美男子。可我并没有余力关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分给了身后紧紧跟随着的笨蛋。不是说有事吗，跟着我的话撒谎有什么意义？

柏原也注意到了她，靠近我悄声说，“米仓小姐在后面跟着我们，要叫她一起去吗？”

“不用管她，可能是办事的地方刚好顺路。”

他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似的，嘴角扬起，“你们吵架啦？不过你们还一起吃饭，是饭桌上有什么不愉快吗？”

“没什么。”简短地回话后，目光又锁定了身后的人。

柏原发现了我的心不在焉，有意与我攀谈起来。“米仓小姐刚刚护着你的架势，就像骑士保护公主似的，生怕我把你抢走。”

“骑士？她是那条看护财宝的恶龙才对。”

“哈哈，如果她是恶龙，那肯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世界上还有那么漂亮的恶龙呀~”

“你……觉得她很漂亮吗？不会看上她了吧？”我在焦躁什么，谁看上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啦，米仓小姐是很迷人，但是我更喜欢内田小姐你哦。这么说不会显得我很轻浮吧？”

“不会不会，哈哈，我也很喜欢前辈，合作的时候就觉得世界上怎么还有前辈这么好的男孩子。”

柏原崇转过头，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面对他的真诚，我退缩了，赶忙转移话题。“是这家酒吧吗？我们要进去吗？”

“是，我来开门。”话题转得太过生硬，他立即领会，不再继续深究。

柏原领我到熟悉的位置，店内安静温暖，非常适合谈话。

“一杯白州，不加冰。给这位小姐上……橙汁可以吗？”

“可以，谢谢。”

“好，给这位小姐上橙汁，不要冰，再上一些果干和坚果。”

语气亲和，体贴周到，和米仓是截然相反的类型。换成她，大概只会调侃我的酒量。

为了将米仓赶出脑海，我主动打开话题。“前辈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看起来还是那么帅。”

“还好，出了点事，不过生活也算舒适。”一谈起过去，他的眉宇间添了些愁苦。对于他的经历，我也略有耳闻，那并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

“嗯，不过现在都过去了。我们不说以前的事，说点开心的吧。”我接连讲了几个趣事，柏原的眉头渐渐舒展，笑得也越来越大声。

他擦着眼角的泪，边平复呼吸边说，“哈哈哈哈，内田你好厉害，有这么多好玩的事，不过大部分都是米仓小姐出糗……”

“是啊，因为凉子她总是……”惊觉吐出的话语全部都是围绕着米仓，我立刻住嘴，低头把玩着手上的杯子。

“你和她关系真的很好呢，听起来好像一直形影不离。”

“嗯，我们的确关系很好，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犹豫着将朋友二字说出口后，内心竟有舒了一口气的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柏原主动要求结账，我在过道上等着他，旁边有两个服务员在交谈。“那个坐在吧台一直灌酒的是米仓凉子吧。真人好漂亮。”

关于米仓的信息让我打起了精神，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是啊，身材也很好。不过一直哭丧着脸，一杯接一杯地倒，还是烈性酒，看来是有什么事。”

“估计是被谁甩了，不是说米仓凉子有很多绯闻对象吗？”

“哈哈哈哈，这就不知道了，有也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就是不要醉在这里不省人事就行。别说她了……”说够了米仓的事，两人又热火朝天地讨论起别的话题来。

听到她在这里，眼睛就不自觉地搜索她的身影。又想到她一个人，独自灌着酒精，着实令人心疼。

“好了，我们走吧。”柏原迎了上来。

“我……”

“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们走吧。”出门前又望了一眼里面，希望能看到她安好的样子，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柏原送我到楼下，却迟迟没有离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前辈，今天谢谢你了，我已经到家了，天冷，你赶快回去吧。”

“内田，其实我从上一次合作时，就对你有感觉了，只是后来结婚所以不了了之。现在我们都单着，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呢？我愿意重新从朋友做起。”

男人的告白真挚动人，回荡在空荡荡的街上。

“对不……”话还没出口，就被他打断。

他不给我说抱歉的机会，紧接着说道，“不用这么着急回应，我说了我们可以先当朋友，不会强求什么，你放心。就这样，我先走了。”

男人的影子消失在街口，留下了巨大的、不容拒绝的难题给我。我轻叹一口气，牵挂的却是酒吧里那个喝醉的女人，只好走下台阶，准备拦车去酒吧。就在即将走出街道的一刹那，有人叫住了我。

“这么晚了，还要去哪里？”路灯下，是米仓惨白的脸。

我多想问问她有没有难受？喝那么多酒等下怎么回家？为什么要一个人喝酒？一堆问题挤在心里出不来。可这些担心到了嘴边，则成了冷漠和责难。

“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好歹我也是你的朋友！晚上和男人去喝酒，出事了怎么办？！”

“放心，我是个成年人有分寸，不像你一个人喝了那么多酒，等下谁把你拐跑了都不知道。”

“你在担心我？”她的脸顿时有了血色，半抿的嘴角和发亮的眸子好似升起了一轮明月，照亮了所有黑暗。

“谁…谁会担心你？只是觉得一个明星不该去酒吧喝那么多酒……”

“你就是在担心我。”她一步步地靠近，转眼已将我堵在墙上。浓烈地酒气冲击着我的鼻细胞，整个脑袋都在眩晕的状态。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够了！”我一把推开她，逃到了一旁。“你喝醉了，快回去吧。”

“我很清醒。”她又一次试图靠近我，步履踉跄。“你还会担心我，让我很开心。”

我缓缓向后退去，语气恳切，“米仓，你真的醉了，回去好不好？”

“你在害怕我是吗？”灯光下，她双眼血红，满是痛苦，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她加快了速度，一下子冲上来，双臂紧锢着我，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什么。

我不断挣扎，可没想到喝醉的人力气会如此大，我们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拉开，反而逐渐缩小，最终身子贴在一起，隔着衣服都能感到她灼热的温度。

“凉子，放开我，乖……我不走，我就在这里，放开我好不好？”眼见挣扎无用，只好改变计策。没想到她的意识已经模糊，完全听不进话语，只是一直盯着我。

“放开我吧，等下我们一起回家，我们一起去看猫咪，一起……”还没来得及说出最后的语句，米仓吻了上来，用舌头堵住了我的嘴。酒精夹杂着欲望的鼻息像鞭子抽打着我的躯体，从上到下都火辣辣的。情急之下，我抽出手猛地推开她，并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清脆的掌击声响彻街道。

她似乎清醒了些，极力张嘴想解释。“对不起……我只是想……我没有……”

“你这样算什么？！”

“从你拒绝我的那刻起，就应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既然不喜欢我，就不要再接近我，”

“真的，放过我把。”

“凉子，求你，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

话出口的此刻，我知道了，原来痛苦真的能被看见。米仓脸上，写满了和那晚一样的，痛苦。而我，又一次，伤害了她。

米仓紧闭着双唇，默默从包里掏出礼物硬塞到我手中，然后决绝地离去，用背影告诉我，她不会再多加打扰。

此刻，街道重新恢复了静寂，只有礼物盒中躺着的她曾送的猫咪玩偶和一条与我曾经的项链配对的猫咪项链在狠狠嘲笑着我。

米仓真的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早晨和晚上不会再收到定时发来的无意义的问候，偶尔上相同的节目去相同的片场目光也不会再相遇。形成对比的，是柏原崇强烈的存在感。在公司时会收到花束，和认识的朋友聚餐时一定会有他的影子，工作太晚走出公司或片场时他的车已经等在那里。周围的工作人员甚至已经默认了我们的情侣身份。

“有纪，马上就是圣诞节了，要和柏原去约会吗？”铃木姐埋头整理我的日程，冷不丁的抛出一句。

“额……不知道呢，到时候看吧。”

“回答这么暧昧，悄悄告诉你，他跟我说圣诞节可是要计划跟你告白的，你可不能伤了他的心。”

“你竟然和他有联系，果然是你出卖了我的行程对吧！”

“我这也是为你好，难得有个优质的男人追你……说真的，你对他到底怎么想的，我们可都已经把他当自己人了。”她从密密麻麻的表格中抬起头，认真地问。

“不讨厌吧，挺适合结婚的。”

“这可不行！抱着这样的想法和他相处下去，你们都不会幸福的。如果不喜欢他要早点告诉他，干净利落地断掉才行。”

铃木姐的话让我有些动容，全心全意对我的人现在有几个呢？于是，我也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一本正经地直视着她的双眼，“其实一开始我就拒绝了。只是经过了这些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他各方面都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可能会这样相处下去然后结婚吧。”

“结婚对象？”铃木姐扶额叹息，“那不就是不喜欢吗？”

“喜欢一个人太累了，所以这次我想找个爱我的人。”

“不喜欢却能在一起？真不知该说你成熟还是幼稚。”像是彻底放弃我似的，她又重新投入繁杂的表格。没过一会儿，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往我手中塞入了温热的便当和药品。“就算当成结婚对象，也要好好表现才行。柏原生病了还去工作，你把这些给他送过去吧，顺便告诉他愿意和他共渡平安夜。”

“这些都是你准备的吗？铃木姐你难道……？”

“没有啦，你别多想。因为有个不靠谱的老大，只能这样。好了，你快去吧，我把地址发你手机，”

手上的饭盒很重，不知道是谁起早贪黑制作，又费尽心思不让放凉的呢？我学着铃木姐叹息的样子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出门并向她告别。“那我走了，还有，笔拿反了哦。”

站在目的地，我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米仓的公司吗？不会遇到她吧？遇到她该怎么打招呼呢？虽然脑子一片混沌，但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上。走入大厅，告知前台来意，她查看了一下电脑，用甜美的声音说道，“柏原崇先生正在和我们的森田总监开会，还需要一段时间，您可以在大厅那边的休息区等待。会议结束时我们会告知他。”

“既然还要一一会儿的话，那我先走吧。等下帮我把便当递给他就行了。”

放下便当，准备离开。就在转身的一刻，旁边的男人喊住了我。

“这不是内田有纪小姐吗？还记得我吗？”

合身的西装，瘦削的脸庞，仍然是一副溢出的精明强干，是米仓的经纪人大田慎吾。

“当然记得，大田先生。”

“今天来是找凉子的吗？可惜她出去拍戏了。”

“不是，今天有点事。”

“内田小姐是来找柏原崇先生的，他正在和森田总监开会。”前台小姐道出了我来的目的。

“和森田开会？那得等好长一会儿了。不如我们去对面的咖啡店聊聊？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了。”

就这样，和他坐在咖啡店的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来找柏原先生的话，果然你们两个交往的传闻是真的？”

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没有对他的话表示否认，

“恭喜恭喜，这话我说可能不合适，不过柏原崇先生业内风评一直不错，是这个真性情的人，看内田小姐也是如此，你们挺般配的。”说罢，他大大叹了口气，“唉，我们家凉子什么时候能遇到这么优质的男人，我可替她操碎了心。”

他是个比我想象中还要话多的人。

“凉子这么漂亮，肯定会遇到属于她的幸福的。”平静地说着违心的话，我撒谎的功力的确有所长进。

“唉，哪有啊，你跟她这么熟，她那点破事你还不知道，以前就是随意交男友，带来的都不知是些什么人。最近倒是不带人回来了，反而发了疯似的工作，尤其是这两个月，一天恨不得工作25小时，病都不知道生了几回。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原来这才是找我的真意。看来米仓最近的变化让他非常担忧。

“不太清楚，最近我也很忙，我们已经……挺长时间没见了。”

“唉，果然你也不知道吗？前段时间一有空就飞瑞士，有时上午拍戏下午就去机场，现在是每天恨不得死在工作上，真是让人不省心。”

经纪人还在发着牢骚，其中一句话却引起我的注意。

“你说…她前段时间一直飞去瑞士吗？”

“啊？你不知道啊？她每天有纪有纪的，我还以为去找你呢。”

记忆回到了瑞士，人们善意的馈赠、洁白的栀子花、没露过脸的新邻居、分享的生日蛋糕，还有若隐若现的猫叫声，一切都像拨开迷雾似的清楚明晰，可是看清了一切却更加迷茫。我又想到了那天的病和项链，那天的邀约和坚持，还有那晚的吻和礼物。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一个信息，米仓她，喜欢我。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思绪，是柏原的短讯。

“你在哪？听说你来了，我出来找你。”

我想了想，轻轻按下手机按键。

“听说你在开会，我就先走了。还有，平安夜那天临时有事，不能和你出去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