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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的干妈死了。
说是干妈，其实二十多年来我和她说话应该不超过二百句。可见干妈这种事完全取决于该女性和你母亲的亲密程度。不过她蛮喜欢我倒是可以感受到，我受之有愧。
六点半醒来，七点出发，开始叫了辆出租，司机装模作样说他不知道汽车总站在哪里，导航了半天，最后我说我赶时间你不知道我下车了，他如释重负说那你换一辆吧。换了一辆，司机一边很快乐地告诉我，这个时间很堵你不如坐地铁哦，一边开过了一个地铁站上了高架。
最后误了大巴，只好换下一班。早上没吃饭加大堵车，一到汽车站先跑去卫生间干呕了一场。就这我还抽空在微博上和人谈了会儿福柯，可以说是身残志坚了。
中午的时候到了医院，我爸在急诊门口，穿着我给他买的墨绿色的外套，戴着我去参加婚礼时被送的新郎部队发的帽子，遮掩他剃光的头。他说，我带你去吃饭吧。我心里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以为我来郊游的吗？果断拒绝了他。结果后悔了，因为没到探视时间，不能进重症监护室。外面站满了有点熟悉其实都不太认识的面孔，原来以前工厂那么多人都来南方讨生活。好几个阿姨眼睛红肿了，我爸倒是神色如常。我妈说他年轻时第一次参加工厂工人的葬礼，连拉带吐了三天，嚎啕大哭，后来就习惯了，再后来我爷死了，他彻底成了孤儿，对医院轻车熟路。
等的时候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和干妈的相处，结果什么都想不起，连干妈两字都没叫过。她的老爸是以前我们市的传奇人物，2000年左右时死了，我们都叫他大老板。老爸死了后大姐和小弟分到了工厂，其余四个姐妹领了点钱鸟兽散了。她和老公跑到南方一切重新开始，这几年刚过上好日子，儿子娶了老婆，开始时老婆不孕不育，后来治好了，生了个孙女。她感觉自己的晚年生活刚要展开，结果脑出血，死了。
我见到了她最后一面，躺在床上，很平静，其实已经脑死亡很久了，靠呼吸机维持。她的四妹妹给她绑了一下头发，三妹妹六年前死了，五妹妹眼睛瞎了，大姐帕金森。后来我妈来了，她虽然平时看着很凶，但其实最是娇气，哭个不停。她在南方没有亲戚朋友，而且心知东北回不去，一辈子就要拴在我和我爸两个没心肝的人身边，现在只比她大一岁的朋友也走了，又害怕又伤心。我什么也做不了。
只好当天就回来了。在车上想起自己一天没吃东西没喝水，出了地铁看到有烧烤店也卖牛肉粉，就去吃了顿饭。人挺多，两个大哥过来拼桌。服务员拿来一瓶啤酒，问他们你俩谁的啊？他俩面面相觑，我说是我的。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埋头吃牛肉粉，空气弥漫着尴尬。过一会我的烧烤来了，他俩看着一大盘子肉没讲话，就是吃饭的速度加快了，唏哩呼噜地吃完粉跑了。我很想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但吃饭没能挽救我的坏情绪，最后我挤眉弄眼了一顿，把人吓跑了。啤酒不行，一瓶下去和白开水一样毫无波动。
三月，我的朋友刚生了一个小婴儿，我的干妈死了，我的另一个朋友正在怀孕，几个月后，又一个婴儿也要诞生了。
我走在回来的路上，天气好得不像话，月亮又快圆了，故而也十分亮，有点搔首弄姿的意思。我努力想了一下，但脑海空空，马路上的红绿灯闪烁，红灯停，绿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