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玧其躺在手术台上,眼巴巴的盯着天花板上照下来的巨大白色灯光,眼前也拉起来了纯白色的帘子,他看不到医生在对他的腹部做什么,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的肠胃被拉扯着,不疼,但感官上有些恶心,房间里没有人聊天,能听见细碎的铁器碰撞的声音,很不舒服,会起鸡皮疙瘩。
他想起了一首诗。
“在连续无光的闪烁中
在无声的大鼓的强音中
爱情及其他
被唯物论贯穿
还原成蛋白分子
把白色床铺和毛细血管作为出发点
我恢复了平时的坐标
而且立刻让我苦恼的 那是
关于生命费解的争辩”
这首诗是谷川俊太郎的诗。
而闵玧其只是切个盲肠而已,就切出了关于生命费解的争辩。
“盲肠而已啦。”朴智旻和金泰亨听完闵玧其这个文艺的故事笑出眼泪,“你还切得挺真挚的。”
“我就没法儿跟你们这种没心没肺的傻瓜沟通。”闵玧其咽了嘴里一大口美式冲他俩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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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尽管这句话已经烂大街了,但我们不能否认的是,这的确是一句大实话。
然而每个时代的人都这么觉得。
九十年代是一个璀璨的年代,九十年代出生的孩子被称为垮掉的一代。这论调着实诡异。
现实主义的朋友总是说闵玧其的抑郁症是闲出来的。他们总觉得抑郁症这种东西不过是因为心情不好,谁不会心情不好呢,瞎矫情,主观的否认人类偶尔会因为心情不好而反应在身体上,有些人运气不好会因此无法生产各种胺,恶性循环,就病了。
“你又不缺钱你病什么。”
“公司不赚钱就回家上班啊。”
“你书看多看傻了吧。”
就是类似这些台词。
但说到底闵玧其也不喜欢抑郁症,谁能喜欢起来怎么的呢,谁不觉得每天醒来想着“我为什么会活着”这问题不矫情呢。
在生病的这一年里,他没有管公司,没有上班,研究生的课程也挂停了,除了金南俊朴智旻几个朋友,谁也没有见。
sns空白一片。
尽量不吃药,如果褪黑素也无法让他入睡他就会在清晨的时候开着他的破夏利去庙里听经。
开车的时候偶尔会听歌,旧车只有一个接触不良的AUX接口,音乐放出来会伴着滋滋滋的电流声,有种天然autotune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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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在山顶,在盘山公路上能看见远方压的低低的乌云里翻出来一些灰白色,像是勾芡了一层白色淀粉,车窗上可见的是零星的雨点。
偶然在私人电台里听到某个音乐人的歌词里唱的是什么daydream什么霍格沃兹什么的。
“如果太阳升起,就会想做白日梦。”
“如果月光洒落,就不愿从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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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hing on a scar
wishing on a scar
wishing on a scar
没错,刚切完的盲肠上还留着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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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手点了分享给南俊。
南俊几乎是秒回「我认识他,我介绍你们认识吧,如果你愿意出门的话」
闵玧其却没有回信息了,他的确不是很愿意出门见人,是非常不愿意出门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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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清晨的寺庙里的经书内容好像都是大致相同的。
每天读一样的经,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读透。闵玧其蹲在远处的石阶上这么心想着,他也听不懂,但每天这么听下来,至少这一个小时的他内心相对来说还是很平静的。
他挠挠耳根,掉下来一根烟,耳朵上夹烟这种破习惯还真是跟病不病没关系,他顺势捡起来就想点上,想想佛门清净地,这种几近于违法的行为就还是算了,就又放回耳朵上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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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车里不知怎么的想起最初治疗他失眠的医生说“你要相信你自己病。”
“行,我相信一回吧。”闵玧其把手刹放下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行啊那喝杯咖啡呗」回了南俊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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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玧其对这个全面禁烟的城市几乎是到了愤怒的地步了。
“救救孩子吧给孩子了咖啡因就再给孩子一点尼古丁吧,孩子又不违法犯罪孩子有什么错。”闵玧其在咖啡店里闷的发牢骚。
金南俊已经习惯了闵玧其这种闹腾,倒是郑号锡被面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脸色惨白头发也黄里透白的男生逗得大笑不止,笑的梨涡里能装下一颗黄豆。
“你笑什么啊。我现在看着特别像发作了是吧。”闵玧其挠了挠头很不耐烦,耳钉也跟着晃了晃。
“你看起来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我看你盲肠切了以后一百零八个烦恼也跟着切走了。”闵玧其今天说了挺多话的,金南俊对此感到甚是神奇。
“还不让抑郁症说话了,你现在管的还挺宽。”
金南俊有点后悔把闵玧其抓出来跟郑号锡一起在咖啡厅联机玩跑跑卡丁车了。他觉得闵玧其很吵,虽然吵是好事,证明状态好了一大半,但哪儿总怪怪的,大概是又觉得郑号锡奇怪吧,平时一个特来劲的人今天除了闵玧其讲话的时候会大笑,其余时候不是安静如鸡就是脸红扑扑的。
“号锡你为什么脸这么红啊,是不是太闷了啊。”金南俊很费解,就算是室内也不至于憋成这样吧。
郑号锡有点紧张,丢了手机就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脸,瞪大了眼睛,还提高了分贝说着“啊没有啊我不热可能是咖啡太烫了吧。”
金南俊看不懂郑号锡这一系列骚操作,懵逼的点了头说:“行吧,可是你点的是冰摩卡啊。”
这回轮到闵玧其笑的喘不上气了,笑的露出了粉色的牙龈。
“抽烟抽烟。”闵玧其嘴角的笑意还没收回去,摸起桌上的烟准备出去透透气,又直勾勾的盯着郑号锡,“你去吗?”
郑号锡慌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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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歌跟你的人还挺反差的。”室外很凉,闵玧其吐了好久好久的烟,不知道呼出的是烟还是白气。
“嗯。”郑号锡很紧张,脸却还是红扑扑的。
“你原来话就这么少吗,我一个病人说的都比你多。”闵玧其现在莫名能调侃起自己的病情了,本人也觉得神奇。
“啊,不是啊。”郑号锡依旧慌张,整理整理了帽子,“这栋楼停车费真他妈贵啊。”郑号锡看着远处突然转移话题。
闵玧其也被带跑了,“嗯,开车了吗。”
“没呢,车送去保养了。”
“我开了我送你吧。”闵玧其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好心情,“就当答谢你的歌。”
“答谢?”
“嗯,答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