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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帽子的那个路遥
Choi_BooChwe

【率宽】崔瀚率的五次失恋

全名:崔瀚率的五次失恋,和一次破镜重圆

 

现背,崔韩率视角5+夫胜宽视角1,全文2w8

 

警告:写了太久情绪不太稳定,狗血而疯,所有剧情皆为杜撰,如有雷同均为巧合

 

BGM:Black Eye - Vernon

 

“或许所有成长都拥有这样的标志性瞬间:独自在角落里玩耍的孩子抬起头,发现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围绕他转动;故事不会随着主角的想法变动峰回路转,因为没有人是故事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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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楔子

 

崔瀚率恋爱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

全名:崔瀚率的五次失恋,和一次破镜重圆

 

现背,崔韩率视角5+夫胜宽视角1,全文2w8

 

警告:写了太久情绪不太稳定,狗血而疯,所有剧情皆为杜撰,如有雷同均为巧合

 

BGM:Black Eye - Vernon

 

“或许所有成长都拥有这样的标志性瞬间:独自在角落里玩耍的孩子抬起头,发现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围绕他转动;故事不会随着主角的想法变动峰回路转,因为没有人是故事的主角。”

 

=====================

 

00 楔子

 

崔瀚率恋爱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还是个小孩呢——周围人总那么说,语气充满包容和谅解。

 

因为是小孩,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因为是小孩,犯错也可以得到理解和原谅;因为是小孩,可以留存自己的世界,建立自己的规则,按自己想要的步调生活。

 

难道可以永远那么下去吗?不是没有那么想过,但团体生活不就是这样嘛,一旦找到固定的角色,就会各司其职地那么过下去。崔瀚率被分配到的角色似乎就是小孩,甚至比忙内弟弟更受到成员们的袒护。

 

做小孩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一度得出结论。还没长大的孩子们总觉得大人很酷,殊不知大人投向游乐场的眼神都透着艳羡。比起在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的大人,做在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却能保持率真的小孩显然是最佳搭配——但凡需要,他随时可以关起门隔绝外部喧嚣,畅游他精神世界的桃花源。

 

可又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彼得潘并非一人建起的永无岛。

 

当崔瀚率终于想起伸手敲敲那扇门板,却发现那里再也没有守候的人在。

 

01  距离

 

崔瀚率遥远的初恋,大概要追溯到五岁前。

 

“不是,那么小怎么算是恋爱啊,”蜜瓜冰棒颜色的地下室里,刚才还在起哄的年长练习生大声反对,“不算不算。”

 

没等崔瀚率反应过来,旁边的同龄亲故已经炮弹般弹射起来。

 

“是哥说要听恋爱经历的啊!只要瀚率觉得是恋爱的话,那无论几岁都是恋爱啊,”夫胜宽嘟囔着护短,随即伸手推推他的肩膀寻求支持,“对吧?”

 

“哦…”全场视线中心的崔瀚率挠挠侧脸,隐约有点不好意思。

 

无论亲故多么努力地替他圆场,崔瀚率也认为这确实不能算作恋爱经历。说来惭愧,心动的主要原因,或许只是因为在每个不得不和父母分别的伤心早晨,幼儿园同班的那个女孩都会送他两颗水果糖。

 

对方的长相早已模糊不清,毕竟当时视线全聚焦在对方的手部动作。

 

那只手总会先伸进口袋里消失几秒,接着握成拳头出现。等举在他面前摊开时,掌心中央就是开启每天好心情的模仿开关。透过盛满泪水的眼睛望过去,七彩的糖纸总是闪闪发光。

 

现在回想,到后来崔瀚率或许都只是在假装难过,以欺骗善良的对方来和他分享糖果。

 

真是充满虚假和贪欲的年纪啊。现役练习生崔瀚率学着电视剧里的模样,老气横秋地感慨。

 

哥哥们注意力早已转移到别的话题,好在崔瀚率永远拥有最忠实的听众。

 

“后来怎么样了?”两人依偎坐着的角落里,夫胜宽注视着他,眼里好奇的光芒闪烁:“瀚率哩和那个会发糖的小姑娘?”

 

后来。后来就要搬家去韩国,临行前母亲特地教他,要和幼儿园里的小伙伴好好道别。

 

带着回报恩情的私心,崔瀚率特地去超市买到相同的糖果,分给那个女孩时甚至有点紧张,期待对方是否会发现这个特意为之的巧合。

 

“哇哦,”注意到特别的糖果包装,那个小女孩顿时睁大眼睛,“这也是老师给你的嘛?他也让你照顾早上不开心的同学们了?”

 

虽然当时还不理解什么是恋爱,但崔瀚率确实在那刻感受某种酸涩心情——后来才明白,那种状况通常被叫作自作多情。

 

回忆到这里恰然而止,如今已经在大洋彼岸另一端的崔瀚率耸耸肩:“现在完全没有联系了,毕竟距离实在太远,那时候通讯也不发达。”

 

“什么啊,怪伤感的。”嘴里嘀咕着遗憾的话,夫胜宽也伸手进口袋里,转着眼睛摸过半天,随即飞速往他手里塞进个硬硬的东西。

 

“我也给你颗糖吧,”确认周围没有staff或哥哥注意到的夫胜宽冲他笑着wink一记,“吃了就不要伤心啦。”

 

是那么小的事情,还已经过去那么久,其实早就不会伤心了。崔瀚率想反驳,又在捏紧那颗糖的瞬间打消念头。

 

糖纸边缘有些尖利,愣愣刺着他的手心,却意外有种踏实感。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受,仿佛那时傻傻站在教室里的小崔瀚率终于得到安慰和理解。有人站在他身边大声指责过距离这头会吞食一切的怪兽,又替他熨平心里某个差点忘记存在过的褶皱。

 

夫胜宽真是很好的亲故。崔瀚率捏着糖纸感慨,圆圆的硬糖在窄小包装里来回滑动,留心就能听到塑料纸摩擦的细碎声响。

 

而且更好的是,他这次不再会因为距离失去夫胜宽——不久前代表说过的,他们很快就会组合出道,像其他艺人前辈团体那样,肩并着肩出现在镜头前。

  

那样崔瀚率和夫胜宽就是永远不会被距离分开的关系。

 

对吧?

 

02 亲密

 

第二次类似恋爱的体验,应该是发生在小学。

 

和某些多情渣男将每段恋爱都用不同定义说成是初恋的巧舌如簧相反,崔瀚率是很严谨又诚实的类型。只要是可以被定义是恋爱的关系,那都要算作恋爱。

 

其实都快忘记具体过程,不过因为是夫胜宽主动问起,他特地认真回忆过。

 

对话的时间是盛夏,却莫名聊起冬天的情人节,算是很符合他和夫胜宽的相处模式。他们依旧是没有出道的练习生,一天训练下来,地下室里热气蒸腾,藏在书包里的巧克力都融化得软黏,不过没有人会介意,因为夏天是那么好的季节。

 

只有在天光漫长的夏天,他们能在训练后晒到久违的太阳,还可以赶在日落前拜访汉江公园的便利店。

 

“说起来,我小学因为太想收到巧克力,一口气和十个同学表了白,结果竟然有八个答应了。”仔细打量过手里已经不成样子的锡纸包装,夫胜宽撇撇嘴将它扔进垃圾桶:“瀚率呢?小学的话,也是有收到过情人节巧克力的吧?”

 

“嗯,”崔瀚率点点头,侧身从柜台抽出几张餐巾递给对方擦手,“是小学的同桌。”

 

闻言,本埋首在冰柜里挑选的夫胜宽抬起头:“是义理巧克力吗?朋友的那种?”

 

“不,我们算是名义上交往过的关系。”崔瀚率回答得很诚实。

 

“哇哦,”人都有八卦之心,夫胜宽也不例外,眼睛瞬间亮晶晶的,“所以瀚率喜欢她什么呢?”

 

“不是她,是他。”耐心纠正过亲故,崔瀚率终于挑出支心仪的冰激凌。

 

连眨眼的速度都慢过几秒,终于理解到是什么意思的夫胜宽回过神来:“所以瀚率,不需要是女孩子吗?”

 

“会有什么差别吗?”崔瀚率微微歪过头。

 

“没有吧,”皱着眉头仔细思考过,夫胜宽嘟起嘴承认,“只是在韩国听说得不多,不过美国对这种肯定很开放吧?”

 

“与是否开放无关吧,”随意耸耸肩,崔瀚率转身走去结账,“至少在我这里,是因为觉得每种性别都应该拥有相同的机会*。”

 

“挺有道理的。”夫胜宽加快几步跟上他,亦步亦趋。这位传统环境里长大的儒家男孩接受得意外很快,不过他总是这样,似乎永远不会对崔瀚率产生任何反驳的心思。

 

等他们踱步到江边,夫胜宽张嘴咬住冰棍一角,双手背在身后,撑住半人高的花坛向后一跳,等完全坐稳才接着提问:“所以瀚率喜欢他什么?”

 

其实已经记不太清的崔瀚率跟着坐到他身边,努力在记忆里挖掘过一番:“他那时应该是班长?班级什么集体活动都会全力以赴,很正义也很有原则——不过是他先提起交往的,说很喜欢淘气鬼的探究生活。那时还觉得挺酷的,竟然可以和班长交往——即使连交往的真实定义是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不知道定义的话,又为什么会觉得是交往?”随意甩开被晚风吹散的刘海,夫胜宽垂在花坛边缘的小腿晃啊晃。

 

“因为当时就是那么说的。”是在偶像访谈课里会被判零分的回答,不过没关系,本就没有人期待这场谈话内容多有营养,夏天似乎就该被少年们漫不经心地浪费。

 

“什么啊,有点奇怪啊。”夫胜宽斜撑着下巴望过来:“那你们是怎么相处的?”

 

“就是像同班亲故那样?”注意到黏在甜筒侧面的几缕包装纸,崔瀚率忙着专心致志与之缠斗,话不自觉地越说越长: “上下学结伴着走,偶尔去小卖部给对方带瓶牛奶或者糖果,就是这种很简单的关系,连牵手都是前一晚电视剧里演到才会想着试试。有点缺乏那种——主角们skinship时脸红心跳的感觉?最后也是他觉得所谓的谈恋爱很没意思,所以就这样宣告结束。”

 

“也是,可能那时候确实太小了?”仔细替他揭开最后一点纸屑,夫胜宽转手揉揉他耳朵。很轻柔的动作,安慰似的。

 

“大概吧,”终于咬下块脆皮甜筒的崔瀚率望向远方。既然这段所谓恋情的起点并不是心动,突兀结束也没有什么值得伤心的。不过他没有出言阻止,只是由着夫胜宽继续动作。

 

其实耳朵被摸的时候总会很痒,崔瀚率却从未躲开过。这是他和夫胜宽都很习惯的互动,几乎是无意识产生的,有点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夫胜宽总认为崔瀚率需要他给予这份亲昵做安慰,而在崔瀚率看来,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夫胜宽需要靠给予这份亲昵来完成他的某种感性表达。

 

至于这份感性的内核是什么,是理解、珍重或是惺惺相惜,崔瀚率没有特别想过。有的东西就是这样,因为在能被理解前就已经存在,不知不觉就变成习以为常到不会去探究的东西。

 

只不过那天傍晚,不经意咬到甜筒末端巧克力糖心那刻,崔瀚率蓦然意识到:养成习惯需要21天,而他似乎从最初就愿意亲近夫胜宽。

 

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是磁场相合。他没有过多拘泥于这份领悟,只是扬手将最后的甜筒扔进嘴里,移动位置好和夫胜宽肩膀贴着肩膀。

 

“为什么一定要挤着啊,空间不是很大吗?”还含着冰棍木棒的夫胜宽小声嘀咕着,抬手用拇指替亲故抹掉嘴角沾到的一点巧克力,倒是也没有向后挪开。

 

“瀚率总像小孩子一样,”稍微大一点的那位故作老成地总结。

 

并没有反驳的意思,认证做小孩很好的崔瀚率歪过脖子,用头顶发丝来回蹭着夫胜宽的侧脸,在后者的抱怨声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那刻他是真的相信,他们会这样到永远。

 

03 责任

 

刚出道的时候,生活空间被猛然膨胀的工作无限压缩,各式各样的镜头记录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难得的休息时间都在保姆车或后台里度过。

 

崔瀚率还算幸运。从小就习惯录制的他很习惯屏蔽不必要的信息以专注自身,至于其他成员,也纷纷开始探索能在碎片时间中成立的娱乐方式,好在忙碌中保存一点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夫胜宽疯狂迷恋起电视剧。

 

他向来对流行文化了解颇深,往往连热门电视剧OST的编曲家都会记得,那段时间更是半点筛选没有,只要在播的无所不看,一集连着一集,手机都加载得发烫,还要连着移动电源继续。至于题材,大多是些不需要任何专注力也能轻松跟进的都市爱情网剧。台词平庸,剧情俗套,却可以承载精神的短暂放空,甚至多次举着播放的视频在车里安然入睡。

 

行进的保姆车里,又在用电视剧冥想的夫胜宽突然开口:“所以——”

 

说话先停顿三拍,这是崔瀚率和夫胜宽展开话题前的习惯。夫胜宽通常在做些什么,而崔瀚率不在做什么时通常也在想些什么,于是要用拉长尾音的断句作为开场,给对方点缓冲时间,好将注意力完全转到自己身上。

 

“所以?”本在观赏窗外风景的崔瀚率转过头,抬手摘下右边的耳机。

 

“被人叫欧巴是什么样的感觉?”随手给视频点过暂停,夫胜宽望向他。

 

崔瀚率垂下视线,注意到屏幕里被无情中止演绎的那个男人。这位演员似乎正在试图表达某种情感——那种蹩脚的、程式化的、工业糖精般甜腻的心动神情。

 

微微皱起眉头,崔瀚率无法挖掘出大脑皮层里任何与“欧巴”这个词相关的情绪波动,所以他只是说:“没什么感觉。”

 

“啊,”短暂挫败过半秒的夫胜宽眼睛一转,很快意识到自己似乎问错了人:“不过那是因为Vernon有妹妹吧?”只有姐姐的他低头打量过男主角,轻声解释道:”我说的不是妹妹的那种,是和年纪小的女生谈恋爱时那种——但Vernon应该也不知道吧?”

 

即使无法理解为何会对这种事产生好奇,崔瀚率依旧耐心地补充:“那种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的。”

 

“什么啊?难道你体验过吗?”夫胜宽顿时瞪圆眼睛。

 

“嗯,”意识到话题不会马上结束的崔瀚率暂停播放器,人也微微坐直了些,“是中学的后辈,退学前交往过,时间很短。”

 

犹记得是个很灵动的女孩,眼睛尤其漂亮。某次放学后在楼梯拐角等着他,手里粉色情书已经攥得发皱,磕磕绊绊告完白就小心翼翼望着他,很怕做错事的样子。

 

当时崔瀚率对校园霸凌已不堪其扰,冷不丁遇到个态度友善的同学,加上她当时紧张得都快要哭出来。无措地揉过两圈后脑勺,崔瀚率最后还是决定答应试试看。

 

对方和他只差一届,远没有Sofia那么小,不过偶尔露出的天真模样总让人想到妹妹。她总有很多新奇的念头,有很多所谓的恋爱必须项目想尝试,而崔瀚率总会陪着,简单来说就是这段关系里杵在旁边并负责买单的角色。

 

比起谁的男友,当时或许更多像是在扮演谁的男友,此刻坐在车里的崔瀚率意识到。那种牵手或拥抱时隔着层膜的心动,似乎更多来源于亲昵的行为本身,而非进行该行为的对象。

 

还是初次听说这件事,夫胜宽干脆摁灭手机屏幕,全神贯注地望过来:“所以她会叫你欧巴吗?是不是像电视剧演的那样,特别小鹿乱撞?”

 

“不会,可能是因为我有现实妹妹吧。”崔瀚率摇摇头,认真注视着对面那双也很漂亮的眼睛:“只是一个称呼,不是吗?”

 

似乎并没有被说服的夫胜宽耸耸肩。通常他们会接着探究下去,可他此刻的好奇心显然已经转到新方向:“练习生的时候没有听说过瀚率和谁交往啊?是在我来首尔前那个月就分手的?”

 

“不是,比那还要早,大概交往一个多月就分手了。”已经能猜到亲故接下来的问题,崔瀚率直接坦言:“应该是因为她觉得我对她关心不足?”

 

仿佛很难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夫胜宽眉头皱得像在解数学题:“是像小学的那位男生那样,觉得两个人相处起来太像亲故吗?”

 

“不是吧,”崔瀚率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对话,“更多应该是没有去照顾她,或者尽到作为男友的责任?说是相处得太过独立了,不过当时也在忙休学和做练习生的事,客观来说确实并没有多用心。”

 

“嗯,确实很难想象那时候的Vernon尼去照顾谁呀…”夫胜宽揉着他的耳朵感叹。

 

猜测得到认证的崔瀚率点点头:“或许真的就是因为这样。她还有提过,说我从来不会主动道歉。”

 

“不能那么说,”或许是怕他伤心,夫胜宽反驳得相当积极,“她只是还不够了解Vernon吧?Vernon尼和我都是会道歉的,平时也会照顾我不是吗?”

 

“道歉也就算了,照顾并没有很频繁,是你照顾得更多。”偶尔也会觉得夫胜宽对自己过于袒护的崔瀚率纠正。

 

“就是有吧?”夫胜宽转转眼睛,大脑显然正忙着搜索事实依据:“比如——也不一定要什么具体例子吧——现在这场对话不就是吗?Vernon正在照顾我的好奇心呢!就是那种,精神层面的。”

 

同样正在精神层面受到贴心照顾的崔瀚率不置可否,转而又问:“为什么会想起问这件事?”

 

“大概是,”夫胜宽停住片刻,低头来回翻转着手机,“想知道恋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为什么不试试看?”崔瀚率真诚地建议。

 

“又不是想试就可以的!”话题开启方难以置信地望过来,仿佛崔瀚率才是拥有危险想法的那个:“现在已经是偶像了不是吗?又不像Vernon那样在出道前就体验过。”

 

也对,毕竟代表无数次强调过偶像恋爱就是失格。

 

大概是因为之前从未产生过恋爱的想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早就学会不要太认真相信代表的话,此刻崔瀚率才真正意识到偶像身份所承载的重量。原来他们不止是用歌词、舞蹈和演唱进行表达的艺术家。原来他们在出道得到偶像光环的同时,无形中也承担着相应的代价。

 

“现在的我们似乎很不自由。”他指出。

 

“不是这样的,”夫胜宽又一次反驳,不过这次语气更温柔,还伸手揉了揉他的耳朵,“瀚率是自由的。”

 

尽管不知道夫胜宽如何得到的这个结论,崔瀚率依旧奇异地平静下来。

 

或许他该问清楚其中的逻辑,好真正理解那所谓自由的含义,然而夫胜宽手指热量烘得他耳尖暖洋洋的,叫崔瀚率无暇思索其他。他就这样望着正对着窗外风景发呆的夫胜宽,思绪列车逐渐消失在望不到头的旷野。

 

“退一万步说,”视线依旧没有落点的夫胜宽像是随口起了句话头,又在不经意和崔瀚率对视的瞬间卡住片刻,最后堪堪收回本捏着他耳廓的手,“也得遇到合、合适的人才行,对吧?”

 

下意识皱起眉头,崔瀚率很难认同他过去分享的那几段恋爱经历究竟能否算是和合适的人。“理论上说应该是这样的,”他先是表示认可,随即补充起例外情况,“但我之前那些经历似乎并不算在内。”

 

“因为那时Vernon还很小啊,”数不清夫胜宽已经是第几次替他开脱,“未来总会谈场真正的恋爱的吧?和喜欢的人一起。”

 

夫胜宽好像真的很向往恋爱——而且是所谓真正的恋爱。注意到对方在昏暗车厢里仍然闪着光的眼睛,崔瀚率如此总结。

 

“嗯。”他最后只是点头允下,却并没有随着话题结束再戴上耳机,而是侧身靠向夫胜宽,头碰着头和他一起观赏手机屏幕里的烂俗剧情,不时评论几句。

 

如果要谈论这几场对话的意义,大概可以说是崔瀚率和夫胜宽正共同撰写着一本恋爱观察日记:他们轮换着往里面添加假说、自身经历或道听途说的故事,试图理解爱情这一抽象概念。

 

这种观察似乎不仅限于恋爱。对于任何实质或抽象的事,他们似乎都自觉承担着帮助彼此成长的责任,并小心守护着对方天真的成分。也许是因为习以为常,也许是因为从未用具体语言定义过这种无意识的举动,那时崔瀚率并没有充分意识到这层珍贵关系的存在。

 

当时的他只是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到时候再和夫胜宽分享恋爱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吧。

 

那种和合适的、喜欢的人一起的,真正的恋爱。

 

04 痛苦

 

那天很久都没有到来,因为崔瀚率很久都没有再谈过恋爱。

 

他不是需要恋爱才能生活的类型,很多时候连恋爱这个词都不会出现在脑海里。大多数人人工作社交和恋爱只需两项就足够充实,更何况他所在团体活动起来宛若24/7的修学旅行。

 

或许要等到不再是偶像的时候——他偶然间那么想过,在某次被夫胜宽凌晨四点的电话吵醒,仰躺着回忆他们出道初期在保姆车里的那场谈话时。

 

所以应该要算是超过预期,那天比想象中来得稍微早些。

 

对方是朋友的朋友,偶然在同张桌子上吃过饭。那时了解到二人活动区域的重合度很高,之后见面机会就意外地多起来。

 

因为年纪,一度误以为这位姐姐是成熟的类型,结果发现她应对大小事宜格外地随心所欲,很多行为是崔瀚率也会感慨一声“哇哦”的情况。偶尔会觉得有点难以理解,可与此同时,也能够感觉到那种无拘无束的魅力。

 

无法否认地,崔瀚率迷恋那种不可预测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新鲜,毕竟他认识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遵循着某种轨道。只有和这个人相处时,才会意识到原来还存在那样的路径,进而可以跟着领略到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不如恋爱吧。”那天在咖啡厅,对方摇晃着冰美式突然开口。

 

同样是没有预想到的情况,崔瀚率不禁略带诧异地挑起眉毛。

 

“你对我很好奇,不是吗?”她打开盖子拨弄着杯子里的冰块,视线淡淡扫过来:“想了解的话就不要浪费时间。朋友之间的熟悉程度总是有限。”

 

能够坦诚摊开说到这个份上,不免就答应下来,因为没有理由拒绝;交往期间行事不算张扬也不算低调,因为同样没有理由隐瞒。

 

98弟弟恋爱的消息很快传到成员们那里,自然是收获不少告诫和提醒。不过还好,成员们总是对他格外宽容,尽管偶尔注意到的几个眼神格外意味深长。

 

“瀚率是自由的,”他最近时常想起亲故曾经的评语,似乎时隔数年击中靶心。

 

不过,他并没有主动告诉夫胜宽这件事,即使他有很多理由那么做。

 

崔瀚率曾试图为这种无意识的逃避找到合理解释:是因为没有时间坦白,还是因为反正人缘好的胜宽肯定很快就会通过别人知道,亦或是因为他仍然无法确定这是否算是真正的、值得和对方分享的恋爱?

 

在他得到答案前,人缘好的夫胜宽终究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某种意义上他预测得非常正确,即使时间比他猜想得要晚上许多。

 

这次关于恋爱的谈话发生在巡演期间。

 

演唱会结束后的深夜,夫胜宽直接刷过他们的团体房卡冲进来,人是刚洗过澡的样子,头发湿湿塌着,没有在滴水,卫衣的领口处却洇着几块深色痕迹。

 

正在和韩国工作人员准备solo的崔瀚率电脑还挂着视频会议。面对房间里忽然多出的人他微微挑过半边眉毛,面不改色地在镜头前用几句话简单收尾,视线随即望向对方。

 

“你在恋爱。”夫胜宽用的是陈述句。

 

没想到是那么直接的开头,崔瀚率转着眼睛消化半秒,很快点头回应:“嗯。”

 

夫胜宽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张着嘴迟迟没有出声。崔瀚率猜对方正忙着组织语句,因为皱着鼻子的他不时小幅度歪歪头,嘴也微微撅着,组合起来是夫胜宽大脑加载过度时经典的卡壳表情。

 

其实是挺可爱的反应,能从中推断出很多事:比如夫胜宽刚听说这件事不久,比如夫胜宽对此有很多想法却在努力避免感情用事,比如夫胜宽在过度揣度或者内耗前,第一反应是无论如何都要先来向崔瀚率求证。如果不是当下气氛莫名的紧张,崔瀚率几乎想称赞他做得特别好。

 

“所以,”没给崔瀚率打岔的机会,夫胜宽目光重新投过来,语气格外肯定,“对方是瀚率很喜欢的人。”

 

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对方叫自己韩文名,崔瀚率微微皱眉,还是接着回答:“应该是?我也正在探索这件事。”

 

是话及此处才发现的,原来他正在试验某种理论的可能性:人究竟是要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才会恋爱,还是也可以通过恋爱去了解对方是否会是自己喜欢的人。

 

他刚想和夫胜宽分享这件事,就被后者匆匆打断:“所以瀚率是被什么所吸引的呢?听说对象是比我们大很多的姐姐,没错吧?”

 

“对,不过是感觉不太到年龄阶级的那种,”联想到些有趣的经历,他不自觉扬起笑容,“几乎不太像是韩国人。她很自由,似乎无拘无束,也完全不在乎外界的眼光,甚至有点疯狂——总之是很有趣的人。”

 

因为是很有趣的人,所以会有想了解的心思;因为还需要了解,所以仍不确定是否会是喜欢的人——逻辑链在这里完美搭成,崔瀚率抬眼望向夫胜宽,试图和先前几次那样,继续和对方探讨并推进对恋爱的认识,顺带得到几句贴心的称赞。

 

可是出乎意料的,夫胜宽只是保持着先前空白的表情,极缓慢地眨眨眼睛,脸颊就蓦地出现两条泪痕。

 

“为什么要哭?”崔瀚率的第一反应是不解,毕竟这和他预想的发展大相径庭,而此刻的心情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那刻的他完全无法思考,只剩直觉隐隐提示着他正立在某种真相的边缘。

 

“我不知道,“夫胜宽的回答毫无营养,却足够诚实。他仍是怔怔的,随即终于反应过来般,连忙低头用食指抹去眼泪,水珠却随着他慌乱的动作越掉越多,甚至从指间溢出来,顺着小臂画出流星般的轨迹。他深吸一口气重复:“我不知道。”

 

也许他该做些什么,崔瀚率深吸口气缓解紧张。

 

十余年的时光里,他几乎从未见过夫胜宽如此伤心——不,不止是伤心,是种混杂着迷茫和无措的混乱状态。尽管两位生日相差不到一月,他似乎更习惯对方以一种保护者的形态出现,而不是这种,看起来实在,很可怜的样子。

 

他想给夫胜宽一个安慰的拥抱,可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对方已经后退一步。

 

“我得,我得走了。”夫胜宽说,毫不犹豫地迅速转身离开,甚至没再加句再见或是晚安。门合上的那刻,房间里又旋起阵风,仿佛从没有人在玄关处掉过眼泪。

 

按惯常的风格,崔瀚率在这种无法理解的场合应该耸耸肩,然后低头继续编排他的音轨。他确实那么做了。即使那晚制造出的demo混乱到无一能用,他也并没有去追溯其中的原因,即使他惯常的风格是刨根问底。

 

这场实验性的恋爱并没有活过第二年春天。

 

分手也是对方提出的——大概是到这里崔瀚率才意识到,除去过于朦胧的初恋,他的每段恋爱似乎都始于他一句“ok”,也终结于同样一句“ok”。

 

“你或许喜欢的只是一个概念。”提议分手那天同样在咖啡厅,姐姐歪着头,漆黑瞳孔里映着崔瀚率的脸:“什么人都可以,只要符合你赋予恋爱的意义。我想知道的是,相较于对我产生的感情本身,你是否更关注和某种特定类型相处的感觉?”

 

“我——”繁复的思绪仿佛在刹那间得到整理,完全认证对方观察的崔瀚率长长呼气,莫名想起那天流泪的夫胜宽。或许对方理论是对的,如果不是适合的人,即使通过恋爱增进了解,也无法开启真正的恋爱。于是崔瀚率郑重其事地:“抱歉。”

 

摆摆手示意他省去礼节,姐姐似乎更在乎他的动机:“可为什么是我这种类型呢?是想尝试吗?你被我最初吸引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崔瀚率沉吟片刻:“大概是因为我觉得你,很自由?“

 

“啊,竟然是这样吗?“多半是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对方出声笑过几声:”不是我说,你其实并不喜欢这种‘自由’吧?”

 

注意到崔瀚率不置可否的表情,她摇着手指开始举例:“比如玩游戏永远最尊重规则,去滑索却要搜索死亡率,还从来不会考虑公开恋情——这些可都不是我会做的事情。所以我说啊,你真的在向往拥有这种自由或者叛逆吗?与偶像的身份无关,有些人性格中好像天生带有某种框架。或好或坏,你似乎都已经接受了这点?说到底,你对我的好奇确实只停留在好奇,因为你从来没有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吧。”

 

“还有啊,你的solo歌词里,fuck可都是消音的。”注意到崔瀚率瞬间拧起的眉毛,姐姐调侃着打出记制胜球:“excuse my language,I mean,the f word。”

 

是这样的,崔瀚率意识到。

 

出于家庭教育或是骨子里的怀疑精神,他并不迷信于世俗定义的自由标准,从很小就知道忠于自己便是自由本身。疯狂,无拘无束,不遵守规则,这些确实不是属于偶像的标签,也从不是属于崔瀚率的标签。人们常唏嘘马戏团里长大的小象离不开无形绳索——可如果绳索本就是小象自我的一部分,那这件事不该是任何人的错。

 

同样的,他隐约理解了夫胜宽眼泪的部分含义——对方是否也误以为相伴长大的小象正在试图挣开绳索,并将这番举动理解为分别的前兆?

 

“无论如何,这样随意答应恋爱都是不对的哦,“注意到他的走神,姐姐敲敲桌子提醒,“恋爱不应该仅仅是有趣或者满足好奇心的部分,也会有因为太过亲密而相互影响对方人格、甚至可以说是侵入彼此领地而拉扯痛苦的部分。只享受有趣而规避痛苦并不能算是恋爱——所以这里我接受你的道歉,毕竟你浪费了我的时间。”

 

老实接受过教训,崔瀚率又一次想到夫胜宽。他们已经认识那么久,竟也无法想起多少值得称为痛苦的回忆——除去那天在酒店房间里见到对方哭泣。向来感性的夫胜宽在崔瀚率面前掉过很多次眼泪,只有那次令他感到失重般的不安。

 

如果人与人之间的亲近必然带来痛苦,他和夫胜宽是否也已经在迷宫里绕过359度,直到终于无法避免地站在断崖处。

 

对面的人似乎觉得单方面输出长篇大论有点无聊,说话期间早就收拾起桌上零零碎碎的东西。见崔瀚率久久没有回应,她终是在拎包起身前长叹一声,放心不下般地开口:“毕竟有想帮助后辈的良心在,我最后问一句,在所谓的好奇之外,你真的没有在试图证明什么吗?”

 

原来是有的。崔瀚率垂下睫毛思索片刻,抬眼道过谢。眼前的人依旧非常优秀又有趣,只是不合适,也从来不是那样的喜欢。

 

这场恋爱或许从开始就注定失败,因为初衷里有个几乎是被故意忽略的动机存在。

 

当时的崔瀚率想证明,他并没有那么需要夫胜宽。

 

05 自我

 

崔瀚率的生活存在这样一个悖论:他不相信MBTI,然而MBTI学说声称他属于的那种人格本就习惯质疑一切,所以这份不相信反而成为核实MBTI准确性的有力证据,如此循环往复。

 

这种不是叛逆,他声称。只是对事物保持应当的批判性思维——critical thinking,人生非常重要的技能之一。

 

因此,这种思维被应用在探索他与夫胜宽的关系,多半也能算是有迹可循。

 

根据牛顿第一定律,只有外力可以迫使物体改变运动状态,人性似乎亦是如此。如果说之前崔瀚率早已习惯以14岁养成的模式和夫胜宽相处,那么受到外力的场合还要追溯到和姐姐的恋爱前,来自某天某位朋友过于夸张的恍然大悟:“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认识Vernon那么多年,他都没恋爱过?“

 

满场起哄声里,正窝在沙发里刷小猫视频的崔瀚率不急不慢地摊开双手——关于情感话题,他向来都有很好用的护身符:“我是偶像啊。“

 

这群朋友确实对他太过熟悉,遇到套话嗤笑两句就翻篇过去,连不满都没表达几句,叽叽喳喳又讨论起来:“不过他们成员们关系确实好到可以替代恋爱关系了吧?亲密关系又不是单一的。”

 

确实,崔瀚率认证。他自认现在生活足够充实,家人朋友和工作已经完全占满日常时间,并没有特别需要恋爱的需求。

 

“是哦,Vernon不还是有个特别亲的成员?”“哪个哪个?”“夫胜宽嘛,谁不认识夫胜宽。”

 

没错,默默聆听着的崔瀚率扬起嘴角。夫胜宽总是那么努力,与之而来的知名度是他应得的奖励。

 

“照片很可爱嘛,看起来和Vernon差不多大。”“两个人是亲故啊!”“那么多年的亲故,那完全是无法分开的关系了吧?”“真是的,好羡慕这种关系啊。”

 

“所以,”话题终于转回当事人的方向,“你们是怎么保持这种关系的?明明是很不同的两个人。”

 

“I mean,” 崔瀚率耸耸肩,几乎不假思索地:“We’ve known each other for so long, and he is very fond of me. (我们认识彼此很久了,他非常喜欢我)”

 

现场安静了半分钟。意识到并没有下文,刚还在热烈讨论的几人交换默默过眼神:“就,这样?”

 

“还需要别的吗?”他不解。

 

同是英语母语的一位向他解释:“Knowing each other for a long time, that’s a fact; he being very fond of you——that’s his factor. I guess we just wonder, what’s your factor?(认识彼此很久是个客观现实;他很喜欢你,那是他的原因。我猜我们只是好奇,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和他保持亲密?)”

 

“Cause otherwise you sound like a jerk, (不然你听起来就像个混蛋)”后方朋友随口玩笑,却在和他四目相对的瞬间瞪大眼睛,“wait, no, seriously?(等等,不是,你认真的?)”

 

“I guess I just,”崔瀚率沉默片刻,重新切换成韩语,“我只是从未想过这些。”

 

“那也不着急想,”在场年纪最大的哥拍拍他肩膀,“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个夜晚是如此平平无奇,关于这段插曲的记忆却像光滑桌面上突兀冒出的螺丝钉,不时硌得他烦躁。仿佛是某种强迫症般,崔瀚率每每在遇见夫胜宽时都会试图弄清,他保持这段关系中的驱动力究竟为何。

 

他交友从来都是完全的美式风格。有相同的兴趣、或仅仅是时间凑得起来就能相聚活动。他明明对待每段关系都很松弛,就连世俗意义上要算作同事的成员们,相处起来也永远都是以快乐为重,不舒适时便会暂时抽身离开。可夫胜宽并不是那样的存在——崔瀚率找不出和他亲密的理由,更找不出不再和他亲密的理由。

 

他们听歌品味截然相反,相同兴趣更是少得可怜。曾经是有过大量能凑在一起的时间,现在也随着新宿舍的单人间和个人资源的开放愈发减少。那为什么还是无法和夫胜宽分开呢?明明相处时过去那种单纯快乐的成分似乎越来越少,陷入沉思的时间越来越多。

 

或许他们间存在某种情绪价值的置换,他假设,毕竟夫胜宽在他身上倾注过如此多的关注与照顾,甚至是再钝感也能体会到的、几乎可以实质化的爱。夫胜宽是那么喜欢崔瀚率,以至于后者可以在这段关系里把自己放在一个理性而安全的位置,坦然做被爱的那方,告诉自己是夫胜宽需要去爱他。

 

正因如此,曾经的崔瀚率身后永远留着条退路,可随着夫胜宽变得愈发自信舒展,值得信赖的朋友呈指数增加,崔瀚率变得很难再说服自己,究竟是夫胜宽更需要他,还是vice versa。

 

他和夫胜宽的关系,似乎早在不经意间演变成某种不可取代也无法剥离的亲密,可他仍对此抱有怀疑——如果真的抽身离开又会怎样?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是可以随性决定离开或停留的崔瀚率?

 

我开始变得不像我自己——崔瀚率意识到。这是种令人恐慌的体验,宛如大厦将倾。他对于崔瀚率本人24年的了解和把握,都因为夫胜宽变得岌岌可危。没有人会喜欢这种存在危机。

 

有意无意地,他开始减少和夫胜宽的接触,同时对某种类型产生热烈的好奇——某种,和夫胜宽截然相反的类型——自由,疯狂,无拘无束。他想验证他是否非夫胜宽不可。

 

即使答案从最开始就昭然若揭,崔瀚率依旧需要确定,即使答案到最后都没有改变。

 

至少他验证过猜想,更何况不会产生损失。夫胜宽并不会因此离开,夫胜宽从未离开过崔瀚率。

 

可他好像错了。

 

隐约意识到关系的脱轨,是在Its2的录制。那时他们刚从北美巡演归来,他甚至有机会在美国享受难得的家庭假期,得以用充满电的精神状态返回韩国参与录制。

 

夫胜宽则表现得与他截然相反。他从车上就很安静,抵达后也不复往常总凑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样子。除去凑在厨房里对他的煎饺发表过几句评论,两人几乎没什么互动。

 

并不是会将这些细节放在心上的性格,崔瀚率没有特别关注,照例守在厨房等待各式投喂。也是在第二天的饭桌上,他才从哥哥那里旁听到几句对于夫胜宽的担忧。

 

“是从哪里接收到什么压力吗?”崔胜澈似是不解,“最近除去准备巡演他还有什么私人工作吗?Netflix那套在接触的综艺也不需要做什么提前准备吧?”

 

“没有细说原因,只说很疲惫。”洪知秀微微皱起眉:“但是看他昨晚哭得实在太伤心,听说明浩下午也和他聊过很久。”

 

“或许只是低落期?”全园佑假设道,转头向现场唯一没有参与对话的人提问:“或许Vernon有注意到什么吗?”

 

现场安静片刻,在场几位视线全集中到正在夹拉面的崔瀚率身上。细致地将几根不听话的面条整理进碗里,后者抬起头,方才意识到什么般回答:“没有,胜宽也没和我说过什么。”

 

对话就此终止,之后几天崔瀚率也照例戴着耳机坐在室外看书,阅览油管可爱的猫咪视频,或是和成员们围着篝火聊天。一切都和上次录制its,或者说和以往生活并无分别。

 

直到夫胜宽来房间里找洪知秀去咖啡店那天。听到有刨冰的崔瀚率猛然从床上坐起表示加入,亲故和哥哥都被他过于率真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

 

就是这样的感觉,一切都和以往生活并无分别。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他过长的刘海厚厚堆在一边,是不用照镜子也能预想的凌乱状态。可是没有关系,因为夫胜宽会弯腰贴近,嘟囔着替他进行形象管理,梳理发丝的指尖传递出无尽关怀和爱意——然而这次夫胜宽并没有那么做。

 

毫无来由地,崔瀚率心下一空。他想不通是何处发生的转变,明明夫胜宽就立在床边,身体也俯下半截,却无来由收回伸出的左手。再说一次,他并不是会将这些细节放在心上的性格,竟也为这遽然失去的惯常互动怅然若失。

 

借着拿洗漱用品的机会,崔瀚率侧身去看夫胜宽。对方双手正紧贴在身前,再无意识揪起卫衣的帽绳来回转动。他敢以十余年的相处和了解赌咒,方才片刻的插曲对两人有着同样的影响,甚至猜测夫胜宽是刻意更改的这份习惯,即使动机不明。

 

“夫胜宽!”想起哥哥们的谈话,崔瀚率学着上次its的模样喊。

 

“崔瀚率!”夫胜宽回他,三个字的发音由紧到松,仿佛卸下紧绷着的状态,又变回往常能说爱笑的夫胜宽。

 

或许什么都没有变。

 

咖啡店之旅结束后,担任回程司机的洪知秀走在最前面,崔瀚率按照自己步调跟着,敲打手机键盘回过几条消息,再抬头时才意识到夫胜宽一直安静地跟在旁边。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或许是都意识到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并肩走过。上次大约要追溯到对峙前的西雅图——那次也是他们一起去买的冰激凌。

 

“无论发生什么,”夫胜宽轻声开口,“瀚率和我都会继续做朋友的,对吧?”

 

“嗯,”尽管不理解这个过于简单的问题从何而来,崔瀚率回答得依旧坚定。

 

他望着夫胜宽,看他因为这句回答微微勾起的嘴角,看他视线短暂落进自己眼里,再看他目光停留在左耳的位置。他特意放慢步调,以为夫胜宽要抬手揉过那里的轮廓,就像他们往常一直做的那样,可他显然又一次错误地试图用过去经验预判现在。

 

“纹身,很好看。”夫胜宽称赞。或许是怕动乱的眼神出卖这句话并非真心,他随即加快脚步,很快就越过崔瀚率追上了洪知秀。

 

视线锁着亲故的背影,崔瀚率轻轻抚过耳廓背面的纹身,是颗小小的八芒星——一个叛逆又不失稳妥的选择。

 

纹身的想法是从Sofia开始的。明明成年还没多久,妹妹就拿定主意要在大腿纹上妈妈的画。即使爸爸并不喜欢,小姑娘依旧每天高高兴兴地拍照记录纹身的变化。

 

那时巡演还没开始,Sofia又终日向他炫耀新做的纹身。原本还苦恼于要纹什么,正好在姐姐手臂上看到类似的图案,单纯觉得是个不错的花样便做了预约。因为没造成多大的疼痛,也就没留下多深的印象,甚至没和成员提起过——倒是不意外夫胜宽会注意到。他总是能注意到关于崔瀚率的一切。

 

或许确实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在自然风光里休息过没几天,回归现实又是忙忙碌碌的巡演和年末,交叠着克拉岛和明年回归两次的策划。夫胜宽应该比他更忙些,毕竟要准备综艺和BSS久违的活动,不过他总是格外言而有信。

 

从那天在停车场的承诺起,两个人相处仍像朋友般,夫胜宽会在谈话间提到他的名字,也会给予适当的关心,只是再没有一度泛滥的肢体接触,也再没有亲密到被成员吐槽的黏黏糊糊。

 

偶尔会注意到整个趴在某位哥哥或者弟弟身上的夫胜宽,视线再转到后者手上的各种小动作:仍然在抚摸谁的后颈,仍然在拉着谁的袖子晃,仍然在捏着谁的手指叠来叠去地玩,只是对象都不再是崔瀚率。

 

那过去曾是我的位置——尖锐到不像崔瀚率的想法横空出现。他试图压抑,却忘记他小时候最喜欢那个叫人不要想大象的思维游戏。为防止大象们雨后春笋般塞满大脑,他只能选择尽量不去注视夫胜宽,避免再触发类似的反应,或是他很不习惯的情绪。

 

大概还是十年来的第一次,他们同时选择在这段关系里后退一步,任由其他人和事塞满心里空出的位置,距离一时拉得很远。

 

再一次和夫胜宽单独交谈,已经是在和姐姐分手后。

 

当时夫胜宽刚经历过7天6夜的封闭综艺录制,就马不停蹄开始准备小分队回归,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为了创造见面的机会,崔瀚率最终是直接去的MV录制现场。说是探班,其实是寻找机会当面道歉。

 

需要道歉的理由复杂又简单。

 

首先,夫胜宽那天落下的眼泪仿佛场连绵不绝的梅雨,泡得人心脏潮湿。崔瀚率仔细思考过原因,最后意识到夫胜宽很可能是介怀于从他人那里得知崔瀚率的恋爱事实,从而产生被亲故蒙在鼓里的气恼——这自然是需要道歉的事情之一。

 

其次,这整桩事件都能算是崔瀚率单方面发起的实验,以试图撇清他们二人的亲密。结果如何暂且不谈,全程夫胜宽都只能被动接受崔瀚率的疏远,这显然对他很不公平,而崔瀚率最在乎公平。

 

最后,大概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崔瀚率是这段关系里更会道歉的那个。即便他总是在追求公平和真相,只要对象是夫胜宽,无论是否有确定的理由,他总会率先选择道歉。

 

要知道,夫胜宽对崔瀚率的偏爱完全是不争事实,包容的程度将近无限大,几乎无法拥有生气的情绪。如果真到开始闹别扭的程度,往往确实是发生了令人伤心的事。当然,只要给夫胜宽些时间消化情绪,两人还是会和好,可如果崔瀚率想加快和好进度,方法就是道歉。

 

要知道,夫胜宽和他是那么不一样的人,常常因为他人无心之举就陷入自我怀疑的旋涡,所以崔瀚率学会了主动道歉。即使很多时候他并没有想清楚其中曲折也没关系,只要道歉,夫胜宽就会拉着他的手慢慢讲给他听,到底是哪里又惹得人伤心。

 

或许这次也是这样。抱着手臂站在监视器后,崔瀚率注视着布景里蹦蹦跳跳的活力身影,期待他们今天也可以像过去那样。只要崔瀚率先道歉,所有事情都会回到原点。

 

“什么呀,”注意到他的那刻,夫胜宽眼睛顿时睁得很大,“Vernon竟然会来探班吗?”

 

“我也给大家应援过很多次的啊,”崔瀚率申辩,心情在久违见到亲故的那刻变得很好。

 

疑惑地晃晃脑袋,夫胜宽没有再纠缠这点:“记不太清之前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最近太忙了吧。”

 

确认过距离夫胜宽下场拍摄还有段时间,两个人沉默地往哥哥送来的咖啡车方向走。

 

Staff们都在现场待命,走廊里安静得过分,只剩他们的脚步声循环往复。那刻崔瀚率突然意识到,印象里那些热烈交谈似乎都来自于夫胜宽的主动。如果夫胜宽不选择开口,二人之间很难开启什么有趣的话题。

 

也许那么多年来,夫胜宽都负责接近,崔瀚率则负责待在原地等候。好在他很擅长道歉,也不介意示弱,面对夫胜宽尤其如此——更别提在这样的场合,如果道歉能让一切恢复如初的话。

 

”对不起,“他说,同时停下脚步。

 

已经领先几步的夫胜宽顿时回头,目光讶异中带着探寻:“怎么了?”

 

室内灯开得很亮,是冷冷的荧光。明明通向室外的大门就在不远处,晒进来的午后阳光倒显得黯淡。崔瀚率晃晃神,选择最明面上的那个理由:“美巡那次,好像让你伤心了。”

 

“啊...”瞬间了然的夫胜宽张着嘴,几次想说什么又停下,措辞良久才重新开口,全程视线都盯着地面:“其实如果Vernon开心的话——不需要道歉的,毕竟那天算是我,反应过度了吧?其实如果Vernon开心的话,继续做可以让你开心的事就好。”

 

没等崔瀚率说什么,夫胜宽就紧接着催促:“啊,先去咖啡车吧,还要给Jun哥Coups哥发照片报告才行,别来不及了。”

 

本来是想再说些什么的,后背却感受到轻微的推力。夫胜宽熟稔地将左手塞进他兜帽和卫衣之间,那个网络传言在冬天最暖和的位置。他多半是小孩子气地想焐手,可冰凉的体温并没有穿透厚重的卫衣,反而烫得卫衣主人心头发热。

 

或许他们可以就这样回到从前。

 

崔瀚率没再说什么,只是配合着胜宽的动作拍照,跟随他引领的话题在镜头前交谈,继续做他们十多年没变过的亲故。

 

又是在什么时候发现这并不够的?

 

是直播时听队友起哄夫胜宽最关注他,却在转头时望见比着脸颊心的夫胜宽还没和他对视就匆匆放下;是合照时终于可以重新站在彼此旁边的位置,却再没有亲昵的肢体接触,甚至在结束的那一秒就快速散开;是打篮球做队友就真的是队友,和崔韩率击掌庆祝完就松手转身去和其他队友十指紧扣;是游戏现场欣赏着夫胜宽如过去般努力为和他做同盟撒娇,却等节目播出才知道,原来夫胜宽在正义地和黑手党崔瀚率划清界限之后,还曾试图和另一名黑手党达成合作协议。

 

是,夫胜宽没有任何偏颇——他甚至分外公平,对所有成员、甚至成员以外的其他关系者一视同仁,可他对崔瀚率应该是不同的。崔瀚率总是特殊的,或者说,他曾经总是特殊的。

 

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夫胜宽对崔瀚率无穷的包容和爱意,也一度相信那完全是因为崔瀚率是崔瀚率。可当他注意到夫胜宽活动期间对着来自挪威的合作者巧笑倩兮,突然不再确定曾经的逻辑。

 

相比较于喜欢崔瀚率本人,夫胜宽喜欢的只是英语能力者吗?还是因为偏爱高加索人的长相?或者连做队友都不需要,是做艺人的亲故就可以?难道只要是长得帅的艺人,连主动示好的后辈都来者不拒?

 

是很残忍的猜测,却随着时间层层叠加,马赛克图层般逐渐模糊崔瀚率曾经坚信的东西。所以为什么要在意呢?明明在不快乐时抽身离开就好。

 

“What‘s your factor?”空荡荡的末班公车里,他又一次想起朋友的问题。

 

或许——崔瀚率瞳孔短暂失焦,等视线再度聚集,注意力已从远方灯火收回到面前斑驳的车窗——或许他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什么。

 

崔瀚率和夫胜宽保持亲密的因素,或许从来都是崔瀚率喜欢夫胜宽。Beyond like, most likely love。

 

仿佛小学的应用题,知道答案再倒推计算过程总是最容易。倘若分析起来,夫胜宽符合每条崔瀚率从失败中习得的恋爱标准。他们每天陪在彼此身边,拥有肢体亲密接触的冲动,也分享照顾彼此的责任,就连这段时间因为关系反常经历的折磨,似乎都可以被合理化成亲密关系进阶期间的必经痛苦——就像夺宝奇兵里常有的叙事,主角们被逼着跳下悬崖,几经波折最终迎来宝藏。

 

了解过自己的想法,他忍不住去想另一方。

 

夫胜宽那天无法名状的泪水中,含有任何爱的成分吗?

 

崔瀚率几乎是肯定的。没人会否认夫胜宽对崔瀚率的爱,从始至终,有目共睹。对方得知他恋爱后的反应在此刻甚至给予他相当的慰藉,证明他们经历过相同的负面情绪——全因在乎而起,会因相爱而终。他们终将收获美好的大团圆。

 

是的,他们离结局似乎只差一步。就像任何爱情电影里演的那样,只需再来轮诚恳的沟通就能拉上帷幕。

 

无法否认地,他是如此思念和夫胜宽的亲密,于是近乎迫切地在寻找机会。也许是太过迫切,当他拉住最近重新向他展露亲密的夫胜宽时,他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脸色,也没意识到那份毫无血色的苍白或许代表这并不是合适时机。

 

“胜宽,”他只是开口,“可以聊聊吗?”

 

“怎么了?”夫胜宽静静抽出被钳住的手,眼睛短暂扫过亲故几秒又闭上,似乎很疲倦的样子。或许是那么多年惯性的纵容,他并没有选择中止这场对话。

 

脑海里的灯泡“叮”一声亮起,崔瀚率意识到他至今没有分享过某个很重要的讯息:“我和那个姐姐分手了,好几个月前就。”

 

“啊?”再次睁开双眼的夫胜宽倒像是呆住了,“所以呢?”

 

所以我们应该和好如初,回到由美巡那场争吵引起的连环反应前。或者他们需要倒带更多些,回到崔瀚率因为心悸于夫胜宽对自己的重要性,而隐隐疏远对方前。

 

所以我们应该坦白对彼此的喜欢,承认这些年来彼此的亲近究竟出于何种情感。或者他们可以更含蓄地,先从两人的约会开始,慢慢适应新的相处模式。

 

所以——夫胜宽为什么会问所以,他们明明从来都是心有灵犀。

 

困惑于夫胜宽的困惑,崔瀚率一时也不知该怎样继续。他在脑中反复演练的逻辑太过顺畅,以至于他以为在达成沟通的瞬间两人就能毫无阻碍地陷入热恋。更何况,今天的夫胜宽明明久违地又一次揉过他的耳朵,甚至用手指贴住他的脸颊摩挲。

 

后来崔瀚率才知道,在那么多可以说的话里,他选的是最错误的那个:“胜宽不是喜欢我吗?”

 

“嗯?”夫胜宽歪着头望向他,表情不如平时生动,却隐约看得出是无语几近到发笑的状态,话语也带着曾经从不对崔瀚率展露的攻击性:“呀,这样说我倒是好奇,崔Vernon,你很喜欢我喜欢你的样子吗?”

 

“不是...”崔瀚率下意识开口。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种要吵架的状态,也不该是这种理解。

 

“现在还想要索求什么呢?”夫胜宽精疲力竭般闭上眼:“Vernon呐,不是做朋友吗?”

 

不是这样的。是朋友,但不该是任何普通的朋友。

 

微微张着嘴,崔瀚率试图快速调动脑细胞去整理要说什么挽回,却在和夫胜宽对视的瞬间无法再思考下去。

 

夫胜宽眼里不再映着曾经的崔瀚率。褪去炽热的情感,瞳孔里的倒影是亲故,是队友,却不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

 

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错位了。习惯原来是很脆弱的东西,只需要微小的阴差阳错,孕育出的黑天鹅就能动摇所有认知。

 

或许所有成长都拥有这样的标志性瞬间:独自在角落里玩耍的孩子抬起头,发现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围绕他转动;故事不会随着主角的想法变动峰回路转,因为没有人是故事的主角。

 

命运是如此擅长戏剧化的编排,原来在他第四次失恋前,就已经注定会经历第五次。

 

没等他从那瞬间的领悟中走出来,崔瀚率就从对视里读出些新的东西。某种虚无缥缈的情绪,混杂着悲伤和悔恨,仿佛穿过时间和空间,落在并从不拥有夫胜宽这份情绪的他身上。

 

原来这段时间的亲密,并不是因为他们终于可以回到过去,而是来源于某些本就不属于崔瀚率的投射——夫胜宽所做的那些行为,对象或许已经不是崔瀚率。

 

很难否认,那刻他嫉妒得发狂,于是他不假思索地问了那个问题。

 

他完全有理由问这个问题,因为他是横冲直撞的,小孩子般拥有特权的崔瀚率。问的那瞬间他几乎可以想象夫胜宽的反应,有点疑惑地微微歪过头,圆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他,玩笑着否认崔瀚率的胡思乱想。

 

可他还是后悔了,因为这份预料仍是错误的。不知不觉中,他错过了夫胜宽近一年的生活,以至于他已不再如过去那般了解如今的夫胜宽。

 

如今的夫胜宽已没有那么生动的反应。他表情空白,望过来的视线脆弱得仿佛随时可以碎掉般,只因崔瀚率问的问题是:

 

“你在透过我看谁?”

 

这次的夫胜宽并没有流泪,仓皇离开的背影却与一年前的重叠,正式宣告崔瀚率的第五次失恋。

 

+1 夫胜宽的自我

 

BGM - Tiptoeing - Hope Tala

 

夫胜宽的胆子很小。

 

从刚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就是如此。左女士警告过汽车行驶中任何身体部位都不能伸出窗外,后排的他就会小心翼翼地伸手放在窗沿,抵着玻璃确认过位置就保持不动,再缓缓降下车窗——这样就能保证全身都在车内。

 

愿意实施如此繁复的步骤,全因他很喜欢触摸风的感觉:只要五指微微曲起,就能在掌心捉到看不见的风:呼啸而过间,鼓胀又充实的一团。即使知道风抓不住,那刻也似乎真的拥有过它。

 

后来搬到首尔做练习生,他就很少再有乘坐汽车的机会。等终于出道坐上保姆车,却再也没有降下那些黑漆漆车窗的机会。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夫胜宽遇到一个总能让他想起风的人。

 

那阵风曾停留在他身边那么久,久到夫胜宽几乎以为他们都是彼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是当他最终攥紧手心,还是发现那里依旧空空如也。

 

“有没有觉得Vernon他,不太一样了?”他记得自己最初还提过这样的问题。

 

冷不丁收到提问的忙内随着他视线看过去:“Vernon哥?不一直都是这样?”

 

“有点,很难形容,”注视着独自对镜整理衣领的亲故,夫胜宽微微歪过头,“好像突然长大很多。”

 

察觉到他语气里细微的失落,李灿反问:“长大不好吗?”

 

不好,夫胜宽想。也许对于任何个体来说都是好的,然而这与夫胜宽私心的愿望背道而驰。

 

期初还以为是终究年长些的缘故,夫胜宽总对崔瀚率有种照顾的情绪。他希望崔瀚率可以随心地生活:可以是幼稚的,也可以放心露出所有情绪,甚至可以永远像个小孩,总之不需要带着冷静成熟的假面应对世界。从始至终,他都希望崔瀚率可以是自由的。

 

这些愿望太过具体确切,以至于某天夫胜宽意识到,他应该是把自己想成为的样子投射在了崔瀚率身上。他希望崔瀚率去完成那些夫胜宽做不到的事,过夫胜宽想要的生活,这样只要看着对方,仿佛就能得到种虚幻的代行补偿。

 

亲故关系不就是这样嘛。就像茫茫森林里两棵树,品种大小各不相同,仅仅因为是同年出生的缘分,就注定拥有相同的年轮。一圈又一圈的痕迹,是共同分享的时光烙印。怎么会有这样奇妙的关系呢?每年都会抵达同样的岁数,以至于望向对方的时候会想,你的人生是否也是我的一种可能性呢?

 

当年照不进阳光的小绿屋里,他们没有确切的未来,只有一轮又一轮的等级评价。没法盘腿坐的夫胜宽总是会抱着膝盖看大家演出。无论面前是哥哥还是弟弟,他都能做个称职的观众,只有崔瀚率是不同的。只有崔瀚率表演时,夫胜宽会忍不住咬着手指观看——当然很痛,却是自己造成的。

 

该怎么解释这种微妙的差别。咬别人时自己是不会痛的,而别人咬过来的时候虽然会痛,但是终究是他人造成的。只有自己咬着自己的手指才会知道,多施加的每一份力度都会都会增加怎样程度的真切疼痛,也正是因为自己咬着自己的手指,所以不能去责怪任何人。

 

B班总是受到代表针对的夫胜宽,似乎永远无法成为A班备受青睐的崔瀚率。年少的记忆分不清嫉妒和羡慕,只记得那种火焰灼烧心脏的痛苦。可是夫胜宽无法从中脱身,因为崔瀚率同样是温暖热量的来源,更何况对方从没有错,他只是天生就能做得很好。

 

在夫胜宽经历过的那么多关系里,只有崔瀚率是咬了就会痛的手指。

 

因为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咬到的时候最痛,但是也会很快忘记,因为是最可爱珍贵的小拇指——要知道,连团戒都是戴在小拇指上的。连出道后偶尔想起这段心情都会感慨,或许他们注定就是不会分开的关系,有戒指为证的。

 

可那个成语又是怎么说的:十指连心,所以在两人距离拉远的那瞬间就有隐约察觉,却又没有任何证据,只能安慰自己不需要相信这种无法解释的直觉。夫胜宽只能安静地观察着,猜想或许又是崔瀚率某个阶段心血来潮的尝试:就像他曾热衷于把整个调色盘穿在身上,最终又回归黑白灰那样。

 

也是那个时候发现的,无论夫胜宽如何将崔瀚率视为自己的一部分,他们终究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无论他自诩多么了解崔瀚率,终究不能完全了解对方的想法,只能微妙感知到他在不经意间变得礼貌而疏离,变得越来越像个——与夫胜宽毫无关系的大人。

 

不是没有努力过,甚至在巡演彩排前一天还拉着人去滑索,试图复制5年前的那次济州岛之行。有趣的活动、漂亮的风景和只有两个人相处的空间,夫胜宽仍在不停地说话填满音频空白,睁着眼睛努力想从对面那个人身上找到过去崔瀚率的影子,心脏却直直掉下去,因为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或许是两人气氛尴尬得太过明显,哥哥们都有意无意地开始调解。无论是使唤他们两个单独去买冰激凌,还是在吃饭时刻意起哄他们对视,夫胜宽都没有从中找到曾经的那个崔瀚率。他甚至找出小绿屋的训练视频,和邻座的崔瀚率一起回顾,可最终感慨万千的似乎只有他自己。

 

随着心中那份不安愈发强烈,夫胜宽当然为对方的反常找过很多理由。可能是准备solo太累,或者是夫胜宽前段时间有做错什么。还是说,他终于进化成那个不需要夫胜宽的崔瀚率。

 

最后他了解到,原来这份改变没有任何复杂的理由。崔瀚率只是恋爱了。

 

他和崔瀚率分享过那么多曾经的恋爱经历,也探讨过那么多未来理想中的恋爱,却从未设想过对方会在某个处于“现在”的时间点恋爱。或许是夫胜宽太过粗心,竟从未想象过崔瀚率身边会有人比他们更为亲密。他们的“现在”不该只有彼此吗?还是说,那么想的从来都只有夫胜宽。

 

正因如此,在旁听到崔瀚率恋爱传闻的那刻,夫胜宽不假思索地冲进当事人的房间,试图得到求证,或者说更渴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那晚他完全是凭着冲动做事,直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才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的行为都已远远超过朋友的界限。

 

好在崔瀚率似乎并没有受到冒犯,甚至还在好心询问他哭泣的理由。尽管大脑一片空白,夫胜宽却敏锐地意识到他不该再想下去。他需要离开那个地方,在真正的答案出现前远离崔瀚率。

 

他也确实那么做了。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已经合上自己房间的门,随即脱力般坐在玄关,埋头抱着膝盖小声呜咽起来。

 

“为什么要哭?”崔瀚率的声音又一次在脑海里响起,而夫胜宽几近绝望地咬住手指,防止泄露心底的秘密。

 

他确实知道答案。从他向崔瀚率询问对方恋爱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起,他就已经拥有那个答案。

 

”自由“,”似乎无拘无束”,“完全不在乎外界的眼光,甚至有点疯狂”——听起来几乎是夫胜宽的反面。原来崔瀚率喜欢的,从来都是夫胜宽不会拥有的性格特质。

 

也是在那刻彻底体会到的:原来他对崔瀚率,从来都不仅是朋友般的喜欢。

 

“这样是不对的,”抽泣着找寻纸巾擦过脸,夫胜宽终于打起精神教训镜子里眼睛红肿的自己,“不过是同年出生的亲故,你有什么权利将崔瀚率归为己有啊?真是自私又厚脸皮的夫胜宽!”

 

就当所有的一切都暂时没有发生过吧,他决定。既然自然界都讲究适者生存,鸵鸟的生存方式也是有智慧在的。

 

可惜,逃避在这种复杂问题前只有短期疗效。巡演时忙的时候还好,回韩国骤然得到近一个月的假期,闲下来忍不住就在想东想西。自我厌弃是条藏在角落里的毒蛇,并不会因为太久没有收到召唤而离开。相反,它阴冷的视线总是牢牢钉在心脏动脉,只要展露出一点脆弱便会伺机而动。

 

他仿佛再一次回到那间密不透风的地下室,只是这次不再有崔瀚率陪在他身边。这是件太过可怕的事,毕竟他从来都是如此需要崔瀚率,甚至一度试图用两人的亲密证明崔瀚率也需要夫胜宽。可如今只剩他一人困在那里,夫胜宽才发现原来他从来都无法靠自己走出去。

 

那房间像是个诅咒,禁锢得夫胜宽无法呼吸。他会在白天放空时突然想起那些脆弱的塑料椅,也会在夜晚因为梦里闪过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而惊醒。他几次想在半夜拨通崔瀚率的电话,最终还是放下手机,在对着天花板的漫长凝视中昏睡过去。

 

等假期告一段落,无法得到休息的夫胜宽依旧很累,整个人都承载着无形的压力,明显到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即使那段时间行程并没有那么忙碌,大家还是默认压力来源于工作,也在节目录制时纷纷抽出时间安慰他。

 

只有他知道,崔瀚率才是罪魁祸首——尽管他没有任何权利去指责对方。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夫胜宽的错:从开始就是他以亲故关系为纽带将两人强行捆绑在一起;现在也是他,因为崔瀚率人生新篇章自作主张地患得患失。

 

就做朋友吧,他无数次告诫自己。

 

做朋友不好吗?过去那些暧昧心情,在充分认清前不如就全部丢掉好了。曾经小绿屋里陪他穿着劣质T恤的混血男孩已经走丢在岁月里,面前是面部线条更成熟的崔瀚率。那些曾让夫胜宽吐槽的彩虹式搭配早已消失不见,对方衣柜里如今只剩黑白二色,搭配愈发挑不出错,情绪也都锁在大脑封闭术的高墙后,叫人难以捉摸。

 

油管偶尔会推送些过去的视频,提醒夫胜宽他们原来曾那么亲密过。过去零零总总的记忆拼起来,凑不出现在一个完整的崔瀚率。

 

会好起来的。夫胜宽想,总是会好起来的。

 

不过是成为普通队友,在这之上再加一层亲故的身份。还能奢求什么呢?他们团队已经是那么亲密的关系,又有同年出生的缘分,现在夫胜宽所要做的,不过是收回每每下意识想去触碰对方的手。无论是整理头发还是揉搓耳朵,他只需要一点点改掉过去越界的习惯,最终总能回到他应该在的位置。

 

好在夫胜宽运气不错,工作仿佛也在帮助他解脱。在25岁的生日当天,他参加了一档沉浸式的综艺录制,连续七天都在完全崭新的环境里生活。他得以暂时抽离出Seventeen的身份,远离所有和崔瀚率相关的记忆。

 

当然,团体聊天室里陆陆续续有过关心,夫胜宽也会怀着感激的心情回复,即使他不想承认他特别留意过,那些人里并没有崔瀚率。

 

综艺录制结束的庆功宴上,他低着头凑到伯乐般的PD身边:“实在是很好奇,PD nim选择我的理由是什么?我似乎,并不符合这个节目的要求。”

 

尽管短暂忘记了小绿屋,他仍然无法摆脱那片自卑的乌云,以至于这几天一直在想,他是否配得上在嘉宾里占有一席之地。

 

“或许没有其他嘉宾那么明显的获胜优势,”似乎早有预料到这个问题,PD回答得很快,同时摘下眼镜认真望着他,“但胜宽xi的真诚其实是非常有力的武器。”

 

多半是夫胜宽困惑的表情太过明显,PD绽开温暖的微笑:“可能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很难理解,但是胜宽只要继续做自己就好。无论如何都要记得一件事,”短暂停顿后,竖起一根手指的PD眼神里充满鼓励,“你并不比在场的任何嘉宾要弱,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加强大——如果有人质疑,你就告诉他们这是我认证的事情。”

 

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却似乎向他注入了久违的自信。那条蠢蠢欲动的毒蛇终于缩回角落,夫胜宽几乎可以感觉某种强大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回身体,心脏温暖得仿佛重获新生。

 

也许他是可以靠自己走出那间地下室的,夫胜宽想。就像他独自走出无数个综艺录制的现场那样。

 

这种轻松感一直持续到崔瀚率特意来探班向他道歉那天。也是在那天,他突然觉得,是真的可以放下了。

 

既然他并非崔瀚率喜欢的类型,自然不需要公开超出友情界限的情愫去打扰对方,更何况他身边有那么多值得感恩的事。崔瀚率当然是其中的一个,也会一直在心里占有格外重要的位置,但是夫胜宽需要学习的,是不再自说自话地将崔瀚率当做最重要的那个并要求同等回报,因为那样对崔瀚率实在很不公平。

 

夫胜宽从来都是很好的学生,只要学习到正确有效的信息,他总会格外认真地实践,更何况另外一位当事人是他最珍惜的亲故崔瀚率。

 

等重新制定过他们相处的秩序,他便开始小心翼翼地遵循新画出的界限。不过是脱离曾经的习惯,真做起来并没有想象的困难,崭新的生活自有其魅力所在。

 

那段时间他尝试了很多新的爱好,也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即使没有一个是咬了会痛的手指,却发现原来人也不必沉溺于痛觉。只需要稍微松开牙关,曾经几乎将人压垮的执念就会变轻不少。随着状态越变越好,他是真的以为人生会永远是向上的趋势。

 

然而意外总是来得那么突然。接到消息那刻夫胜宽完全无法相信。他几番质疑过其真实性,却久久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最后只能独自窝在房间痛哭流涕。明明还有那么多的话没有说,那么多计划好的事没有做,甚至连好好告别都做不到,只留下仓促的结尾和铺满余生的遗憾。

 

好几次他在深夜恍惚醒来,脸颊满是冰凉的触感。原来人在梦里哭的时候,现实里也会不自觉地泪流满面。要在星空的守护下好好工作和生活,夫胜宽那么告诉自己,试图照常完成那些行程和工作,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失神,连注视崔瀚率的视线都忍不住蒙起层悲怆。

 

做偶像的亲故——即使性格再不相同,身份也太过类似,不小心就会触及痛苦的神经。夫胜宽也会在不经意间,彻底失去崔瀚率吗?

 

好像突然变得不能接受了。不是曾经梦到哥哥出意外的那种心情——因为梦醒便能知什么是假的,也并没有在生活中经历过类似场景,所以只要跑去握着哥哥的手就能确认那些痛苦并不存在,证明现实和梦境并非一体。而这次实在不同,被灼伤过的小孩都会怕火,因为伤疤实在太疼了。

 

“你在透过我看谁?”意外地,崔瀚率竟也有注意到这点。他真的成长太多,已经远远超出夫胜宽可以预料的范围。

 

他张开嘴,下意识想要道歉,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段时间所有的苦苦支撑与挣扎似乎都在那瞬间化为齑粉,他无力抵挡,只能举起白旗逃跑投降。

 

“休息一阵吧,”医生建议他,“你工作某个的方面,似乎会触发类似PTSD的痛苦情绪。”

 

“会吗?”夫胜宽扯出个笑容,刚想接着否认,对方又递来一盒纸巾——这时夫胜宽才意识到他在流泪。

 

因为是特殊的职业,诊断结果并不只属于他自己。在公司和成员的强烈坚持下,夫胜宽开始久违的休假。

 

在首尔的时间很安静。成员们有行程要跑,亲生姐姐们都忙于事业,左女士也有足够多的朋友和聚会。独自呆在公寓里的夫胜宽和平头小狗大眼瞪小眼,最后认输般牵起它出门溜达。

 

江南区终究没那么大。不经意就晃过曾经的公司旧址,再从那里出发走到汉江公园。坐在花坛边时,小狗已经累得趴在他怀里不肯再动。夫胜宽揉着那对毛茸茸的耳朵,第一次体会到完全靠自己掌握生活节奏的感觉。

 

那种感觉起初很慌张,因为不再有精确到分钟的行程表,仿佛从剧情严丝合缝的RPG猛然跳转成沙盘游戏,自由度过高,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在家里无所事事地闷过几天,意识到不能再这样的夫胜宽从沙发角落暴起,打开旅行网站查起机票。

 

他先是短暂回到济州岛。学生时代的朋友们都已经是成熟职场人,工作日无法作陪,有几个甚至连周末都要贡献给新组建的家庭。最后他只是一个人慢慢沿着学校的旧街道走啊走,难得有独自安静的机会。

 

热闹固然很好,这次夫胜宽却可以自己选择步调。不需要迁就谁的喜好去哪家咖啡店,也不需要照顾谁的口味选餐厅,更不需要为节目效果勉强做任何违心的事,这种体验还是第一次。明明是那么熟悉的故乡,竟然也可以创造出新的回忆,也多出不少继续前进的勇气。

 

所以,夫胜宽想做的到底是什么?他问自己。

 

或许不止是休息期间,甚至包括整个人生——夫胜宽想做的到底是什么?在不需要顾虑任何外界因素的情况下,夫胜宽这个人想做的是什么?

 

无法避免地,会想到是否还要做Seventeen。

 

那也是夫胜宽第一次独自前往束草。他给漂亮的摩天轮拍过照,又坐在沙滩边对着大海发呆。

 

要坚持下去吗?他问自己。反正如果变心的话,就是要被扔进这片海里的,所以现在自己跳下去好像也可以。

 

他用左手抓起捧沙子又松开,沙粒从掌心簌簌落下。以为什么都抓不住,倒是有好几颗卡在团戒的边缘。果然,他不免微笑起来。果然还是不想停止啊。

 

这次再也不是因为成员、团队、或者很凶的代表。这次做出决定的是夫胜宽自己。

 

似乎受到那次旅行的鼓励,他开始学着一个人做很多事。一个人去爬山,去探访美食店,去看各种各样的风景。独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寂寞,反而像是种温柔的守护,给予他时间去认识真正的夫胜宽。

 

回宿舍分享见闻的时候,室友哥哥配合地做出种种反应,最后安静地歪着头望向他,眸色深深:“好像突然长大很多啊,我们胜宽。”

 

“什么啊,”摁灭手机的夫胜宽轻笑,“是什么中秋聚餐上喝多的亲戚大叔吗?”

 

“只是觉得很奇妙,”尹净汉懒洋洋趴向交叠的手臂,眼睛依旧注视着他,“胜宽好像,变得更像瀚率了一点。”

 

藏在桌子底的手指微微揪起衣角,夫胜宽尽量保持着嘴角的弧度:“那瀚率有变得像我吗?”

 

“算有吧,”尹净汉沉吟片刻,“似乎有变得敏感一点。”

 

“嗯,其实我们灵魂互换了。”也许是前段时间休息调整得太好,曾经几乎应激的话题,竟然还能开得起玩笑。

 

低低笑过一声,做哥哥的开始拖长尾音哄弟弟:“果然如此啊~那真是辛苦我们98line了~”

 

“哦。”做完声带模仿的夫胜宽又学着崔瀚率动作端杯子喝水,很快就忍不住和尹净汉笑成一团。

 

“欢迎回来,胜宽呐。”两颗脑袋足够凑得很近,可以听见尹净汉很轻的声音,“什么时候准备好的话,就去见见Vernon吧——他也很想你。”

 

潦草“嗯”过声算作回答,夫胜宽悄悄把脸埋得更低了一点。休息的这段时间里,他才勉强算是修补好自己,离修补这份关系似乎还差份心力。

 

但确实,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初次回归的东京演唱会,崔瀚率主动cue夫胜宽的频率高得古怪,甚至会在旁边起哄他跳舞;网飞综艺播出当天,他久违在wvs发了观看的repo照片,还都是夫胜宽出现的画面;别提录制年终going期间,他会耐心向当时不在场的夫胜宽解释自己角色,演绎捣乱的设定也不再是横冲直撞地拉掉衣服,而是会因为顾及夫胜宽的麦克风收音停下动作——要知道,就因为他那半秒的犹豫,他们之间蓦地升起股旖旎气息,瞬间连对视都像是禁忌。

 

尽管那刻他们匆匆避开对方,但夫胜宽可以发誓,他不久后就在侧面感受到一阵久违的强烈视线。但他实在不敢转头与之正面碰撞,所以非常需要在节目播出后确认,那道目光是否像他想的那样来自崔瀚率。

 

还有在罗PD公司闲聊的那次,崔瀚率竟然会注意到夫胜宽喝空的可乐,再从旁边轻轻推来罐新的,不提示也不邀功,全程默不作声。

 

这是在干什么,那刻夫胜宽很难不堂皇,甚至胳膊都要泛起鸡皮疙瘩。细致如他,自然有察觉到这番动作,却实在不敢打开那罐可乐,仿佛那是什么潘多拉的魔盒,打开的瞬间就会放出些恐怖的东西。他是那么努力地想和崔瀚率保持距离,可那道好不容易竖起的壁垒又是如此脆弱,无法阻挡任何多余的情不自禁。

 

他实在不想在没有想清楚前,就和崔瀚率囫囵回到过去的状态。那种模糊不清的亲昵,对他们两个都不公平。

 

夫胜宽自认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可每每推着粉笔小车画好界限,就会被崔瀚率踩得模糊。在能交出新一份划线提案前,夫胜宽只能小心翼翼踮着脚尖,完全采用防守策略。

 

这种方法非常安全,毕竟对面是木讷的崔瀚率。只要慢慢按自己节奏来,夫胜宽总能有找到解决方法的一天。

 

然而夫胜宽的弱点,是偶尔会太过放松警惕。当崔瀚率跟着权顺荣出现在和Peder私下的聚会场所那刻,夫胜宽才意识到,这次对方攻势确实是历史性的夸张程度。

 

“哟!胜宽呐,”做哥哥的冲他挥挥手,“Vernon说他也想要认识Peder,干脆就带着一起过来了。”

 

或许是他想多了,夫胜宽安慰自己。谁说崔瀚率来的原因一定是夫胜宽呢?说不定真的只是想多认识些音乐人而已。

 

挪威来的客人倒是很激动,拉着崔瀚率说要拍新的视频内容,等待经纪人调试设备的期间还忍不住搭话:“They all say we are really similar,do you know that?(你知道吗,大家都说我们很像)”

 

“Yeah,I can kind of see that.(嗯,我大概可以看出为什么)”崔瀚率点过头,视线飘向不远处正低头玩手机的夫胜宽。

 

如果短暂切回崔瀚率的视角,他是昨天在练习室里闲聊时才听说Peder要来,顿时安排出周密详尽的计划,包括从最好说话的哥哥那里得到入场券。这件事——还有夫胜宽回来后他的许多举动——很难说有什么明确的动机。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在这里,同时做出些必要的干预。

 

即使中间经历过那么多事,崔瀚率仍然在等待一个沟通的机会。那天夫胜宽离开的背影,叠加着对方休息期间一个多月的别离,给他造成的感觉并不好受。

 

尽管夫胜宽曾经也因为脚踝手术暂停过活动,精神层面受损却太过不同。崔瀚率似乎在四年后重新领会到19年95哥哥们的心情:那份珍视对象或许不会回来的忧虑,对再洒脱的人而言都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轻。

 

这也正是为何,他开始试图去照顾夫胜宽:支持他的个人综艺,表扬他摔倒后的灵活应对,努力向他提供需要的东西——无论是精神还是物质层面。他试图用行动向夫胜宽证明自己的成长,好让亲故对这段关系重拾信心。尽管两人间的距离仍未拉近,崔瀚率仍在耐心地等待,等待他们之间那股引力变得终于无法抗拒,等待夫胜宽做好谈话需要的心理预期。

 

当然,这次加入聚会并不能算是任何夫胜宽需要的东西,只能说是崔瀚率的私心。或许有点像在钓鱼的人,浮漂太久没有动静,难免想换个更诱人的鱼饵。

 

比如在合照时巧妙隔开Peder和夫胜宽,还有在challenge时邀请哥哥坐在前排椅子上,再坚定站在Peder身后,确保夫胜宽和这位访客处于最远的对角线位置。当然,他也没有在他们两个拥抱时刻意收敛眼神——这对表达崔瀚率不喜欢他们亲近的立场非常重要。

 

就这样,聚会在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微妙的气氛里结束,而崔瀚率满意地点点头,决定愉快收工。

 

因为下午还有回归的直播,他们需要乘车赶回公司准备。来时夫胜宽是单独的保姆车,走时夫胜宽和哥哥打过招呼,不由分说就拽着崔瀚率的手腕走出咖啡厅,在后者“呼呼”的笑声里毫不留情地把人塞进车里。

 

“为什么要来?”行进的保姆车后排,夫胜宽抱着手臂,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凶狠一点。

 

崔瀚率耸耸肩:“我只是有点嫉妒。”

 

不太满意对方的态度,夫胜宽瞬间拧起眉毛:“嫉妒什么?”

 

“嫉妒他和你的亲近。”崔韩率回答得很诚实:“这种行为可能有点幼稚,但我觉得在没准备好的时候让他抢跑才是不公平的事。”

 

“你这是在说什么啊?”又一次感到那种堂皇氛围的夫胜宽揉揉头发,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

 

“我喜欢你,胜宽。”崔瀚率直接说,同时目光坚定,“不需要你现在就有回应,我可以在这里好好地等待——我会等现在的夫胜宽重新看到现在的崔瀚率。”

 

现场瞬间只剩下空调运转的风声,偶尔夹杂点车轮滚动的杂音。夫胜宽倒吸口气,背不由自主往后靠向车窗——这是他目前能做到的,离崔瀚率最远的距离。

 

仔细确定过对方没有被触发任何应激反应,崔瀚率向后梳过几次头发整理思路,才接着继续:“其实是否happy ending似乎也没那么重要,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我当然会尊重你的任何选择,只是某种选择可能会让我很伤心——或许这么说很狡猾,可我觉得你也需要知道这件事。”

 

确实很狡猾,崔瀚率认证自己,同时身体向夫胜宽的方向倾斜,好让他们离得更近。他头发多半是有些凌乱,因为夫胜宽的目光过于明显地落在他头顶,又慢慢下移,最终落在他的耳廓。

 

这次的崔瀚率并没有道歉,因为他已经不再需要道歉去理解裂痕来源于何处。他只是盯着夫胜宽,陈述得缓慢又清晰:“纹身,已经掉色了。”

 

夫胜宽瞳孔涣散片刻,紧绷的背部终于放松下来。他微不可察地往崔瀚率的方向挪过些,视线扫过他的脸,小心翼翼躲开对方的眼睛,最后落在他嘴唇的位置。

 

一个,变得有点像夫胜宽的崔瀚率——夫胜宽突然想起哥哥的评语。

 

原来不需要等夫胜宽给出答案。原来崔瀚率也能准备好答案。

 

如果真的按照灵魂互换的设定,崔瀚率面对这样的场景会做什么?是点点头说句“酷”就直接走掉,还是做点更遵循本心的事情?

 

如此想着,夫胜宽抬手扯扯崔瀚率的衣领,趁对方不解地随着他的动作低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吻过去。两人唇瓣相贴的瞬间,他能感受到崔瀚率短暂的失神,甚至难得乖巧地任他撬开齿关。可惜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没等崔瀚率滚烫的手掌扣住他后颈片刻,年纪略小的那个很快就重新夺走了主导权。

 

接吻是种令人无暇思考的体验。车厢暗下的那刻,夫胜宽几乎以为他们从白天吻到了黑夜。直到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才意识到这里已经是公司的地下车库。认识多年的经纪人在后视镜里向他递过个无奈眼神,匆匆嘱咐过几句就下车去接电话,算是留给他们出空间处理私事。

 

“所以,这算是什么?”带着笑意的崔瀚率明知故问。

 

沉吟片刻,夫胜宽回答:“一个尝试?”

 

“只是一个尝试?”崔瀚率挑起半边眉毛,似乎很不满意这个答案。

 

“一个,”夫胜宽替对方整理着被揉皱的衣领小心措辞,“以尝试为开头的,尝试。”

 

崔瀚率笑起来,伸手将夫胜宽用力拥进怀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失而复得的惊喜。

 

暂停许久的电影再次开始放映,14岁的两个少年欣然退场。

 

25岁的崔瀚率和25岁的夫胜宽又交换过一个吻,共同翻开人生崭新的一页。

 

故事从这里继续。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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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m just equal opportunity”, The Summer I Turned Pretty里我最喜欢的台词

 

之前讲过的,包括近期很多篇现背都是,想写他们在如今这个年纪会有的顿悟。都已经相处过那么久,要怎么体会到对那个队友的感受是爱呢?毕竟没有人生下来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恋啊…

 

确认了下,这篇我写了近十一个月。整整十一个月,以为我没有写98,其实每天都在想98,每个深夜都折磨得我死去活来肝肠寸断。不断骗自己写一点是一点,结果是铺满纸的混乱时间线,写下又删掉的几千字,还有几百条和亲友的发疯信息,无论如何,各位导师们这就是我对现今率宽的理解(交卷

 

说实话其实一度挺想把这两个当书模的。这段时间脑子里经常有很多很适合他们的设定,卡这篇文也实在卡累了,即使知道全是虚构的,写的时候就是会忍不住心痛,但总觉得如果这篇文写不完,有些隐约感受到的东西似乎就会丢失在时间里,想想还是记录下来吧,比完美更重要的是完成

 

之前说98是我的舒适区,其实算是包装过的说法,因为在我看来所有凭借过去印象写出来的都能算是舒适区,而人是不断变化的。很多篇现背,比如这篇就完全在舒适区之外,但是又很怕套定式写着写着就会油掉,所以逼自己要不断地分析和解剖,结果真的很痛苦...现在想想不让人痛苦的创作也算是没有成长吧,so我又好了。

 

这篇主要想写的是成长。如果说12的成长是学会在自我里迎接另一个人,那么11的应该就是学会在喜欢里建立起自我。算是很工整漂亮的对照组吧,写的时候都能学到很多(同时写得精神分裂

 

说到底我真的太喜欢98,我命运般的亲故们。可能是因为连生日都离得很近,写其他人的成长恍惚还隔着层膜,写他们就真的会写进去。半夜睡不着也在想为什么会这样呢,生命和成长给我们带来的到底是什么呢?我们究竟是该去经历痛苦还是保护自己,尽管代价可能是留在原地?

 

说实话,直到写完我都不知道。我们可能都要用人生去寻找答案。(在那之前我觉得我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无论如何终于写完了,我要去写快乐AU群像奖励自己了!大家,下篇文见!


Way back into love

Chilli 11

崔瀚率的成长历程和崔胜澈完全不同。

崔胜澈是他们这一辈的老大,这不只是说年龄上,也是指精神上。

崔胜澈除了没复制他老爹的风流多情,个性有很多和他老爹有相似之处,他优秀、好强、聪明又稳重,是长辈们口中的正面教材。

但别人不知道崔瀚率知道,崔老爹对崔胜澈实行的一直是铁血教育,动辄责骂挨打,崔胜澈哪怕只是考试掉个名次都要被教训一番,没有半点纨绔叛逆的空间。

而崔瀚率备受崔父宠爱,亲妈也在世,他天性随性不受束缚,小时候嫌学校规矩太多不爱去,家里索性请家教,上学成了交朋友的地方,可谓相当自由。

所以他和崔胜澈虽然是一个家长大的,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成长环境,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导致两人性格上、...

崔瀚率的成长历程和崔胜澈完全不同。

崔胜澈是他们这一辈的老大,这不只是说年龄上,也是指精神上。

崔胜澈除了没复制他老爹的风流多情,个性有很多和他老爹有相似之处,他优秀、好强、聪明又稳重,是长辈们口中的正面教材。

但别人不知道崔瀚率知道,崔老爹对崔胜澈实行的一直是铁血教育,动辄责骂挨打,崔胜澈哪怕只是考试掉个名次都要被教训一番,没有半点纨绔叛逆的空间。

而崔瀚率备受崔父宠爱,亲妈也在世,他天性随性不受束缚,小时候嫌学校规矩太多不爱去,家里索性请家教,上学成了交朋友的地方,可谓相当自由。

所以他和崔胜澈虽然是一个家长大的,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成长环境,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导致两人性格上、认知上,都有很多冲突的地方。

家是个很难讲对错的地方,越讲对错是非越多,崔瀚率小时候对崔胜澈的态度,是尊敬中带着畏惧的。

小时候生病,是哥哥带他去医院;被人欺负了,是哥哥替他出头;他的衣食住行,几乎都是哥哥在张罗;有一次他闹别扭离家出走,当时不过是个少年的崔胜澈在倾盆大雨中找到躲在公园滑梯底下的他。

“崔瀚率,跟我回家。”崔胜澈看起来那么生气,却没有责骂他,“不许一发脾气就到处乱跑。”

其实崔胜澈很爱他,他的疾颜令色,都是关心则乱,都是因为,他没有接受过温柔的爱,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当年崔瀚率母亲要离婚的时候,崔胜澈才上高中,但对崔瀚率要跟着他妈回美国的事情,崔胜澈的态度少有的强硬,崔瀚率年纪小,却也知道哥哥和妈妈从来都不对付,哥哥不喜欢妈妈,妈妈也不喜欢哥哥。

那时候崔母还年轻,崔胜澈更是个孩子,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最后崔母离婚协议一签就把崔瀚率当行李一样打包走了。

崔胜澈发疯了,不依不挠地追到美国去,要崔瀚率跟他走。

对崔胜澈来说崔瀚率一直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那一次他却罕见地在崔瀚率脸上看到那样笃定而认真的表情:“我不走。”

崔胜澈急了:“你跟着她会受苦的。”

崔瀚率冷着脸:“她是我妈。”

崔胜澈很坚持:“由不得你,听我的,哥是为你好。”

十二岁的崔瀚率,虽然自由乖张,却从没有跟大哥说过那样的狠话。

“少自以为是。”

崔胜澈感觉自己受了当头一棒,一向坚强倔强的半大少年第一次在弟弟面前红了眼圈。

“走。”

“不。”

 

从这个“不”开始,崔瀚率对崔胜澈说了越来越多的不,他们之间,也越来越远。

如果不是后来崔胜澈带崔瀚率回来,他们两兄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崔瀚率又会变成什么样。

——那是崔胜澈想都不敢想的事。

 

周末崔胜澈的飞机在黄昏时落地,家都没回,先去了崔瀚率家。

崔瀚率顶着鸡窝头来开门,崔胜澈大包小包往地上一放,发出沉甸甸的声响。

崔瀚率打了个哈欠:“哥。”

崔胜澈看他满脸倦意,黑眼圈拖到下巴,抓一把他的乱毛:“你再这样下去,小心猝死。”

他唠唠叨叨半天,崔瀚率置若罔闻,往沙发一躺,挺尸。

崔胜澈看他要死不活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踹他一脚,但想起尹净汉说他对崔瀚率未免太不温柔,硬是压下了脾气。

崔胜澈这一次出国来去匆匆,但崔瀚率喜欢的东西一样都没少买,满满当当一大堆,都是交代助理去买的。

也许尹净汉说得对,对别人好是一回事,温柔又是另一回事,他是该对崔瀚率包容一些。

“走,回家吃饭。”

崔瀚率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懒得去。”

崔胜澈啧一声,皱眉:“我叫了圆佑和俊尼,赶快换衣服去,别让他们等着。”

崔瀚率说:“没事,我经常见他们。”

崔胜澈二话不说把他拖起来:“吃个饭就那么难?”

崔瀚率揉了揉脑袋,乖乖进屋换衣服。

出来的时候,崔胜澈正在把带回来的零食往橱柜里装。

“你这鱼干怎么加了花生?哪里买的?”

崔瀚率看过来——桌上是几乎见底的保温盒。

是尹多恩在的时候,夫胜宽做给她吃的。

“哦……买错了。”

崔胜澈说:“你买东西还是要注意点,先看清楚再买。”

崔瀚率嗯了一声:“我没吃,多恩喜欢。”

崔胜澈把保温盒放进袋子:“还有胜宽吧?我还没问你,我让你给他的东西你给了吗?这么麻烦他,太不懂事了。”

“他不要。”

崔胜澈皱眉:“什么不要,肯定是你没诚意,下次我拿去给他。”

崔瀚率懒得理论也懒得解释,崔胜澈给夫胜宽准备了价格不菲的保健品和红酒,夫胜宽一样都没要,他拿给夫胜宽的时候,夫胜宽的表情很尴尬。

「……我又不是为了这些才对多恩好的。」

他和尹净汉有私交,和崔瀚率的关系更是非同一般,要是收下,心里的确是会怪怪的。

崔瀚率换位思考一下,自然半点不会强迫他,这种事情,他也向来不在乎。

但崔胜澈不一样,他受环境耳濡目染,又在商场摸爬滚打,人情世故总是比一般人要周到些,也敏感些。

两人到尹净汉家,在电梯口遇见全圆佑和文俊辉。

崔胜澈已经很久没见两个人一起出现的画面了。

文俊辉倚进电梯角落:“不是一起来的。”

崔胜澈笑了笑:“呆会儿陪哥哥喝一杯?”

金属镜面反射着全圆佑没什么笑容的脸,文俊辉的眼神轻飘飘地擦着他的目光而过,别开了头。

文俊辉刚踏进玄关,尹多恩就大呼小叫地扑过来抱住他的腿,文俊辉没站稳一个趔趄,一只大手从身后伸过来,扶住了他的腰。

“小心。”

全圆佑低沉的嗓音落在耳边,几近气音的音量,文俊辉不着痕迹地僵了一下,立刻堆出若无其事的笑容,蹲下身挠了挠尹多恩的小脸蛋:“好久不见,变成大力士啦。”

尹多恩骄傲地举起文俊辉送她的杯子:“俊尼的礼物我收到啦。”

全圆佑也蹲下身:“嗨。”

尹多恩得意地展示脸上的贴纸:“好看吗?”

全圆佑点头:“好看。”

尹多恩的眼睛弯成小月牙:“早知道你们认识,我就让俊尼也留一份给你了。”

全圆佑抿了抿唇:“是啊,好可惜。”

尹多恩摸摸全圆佑的脸,安慰:“没关系啦,我可以把贴纸分你。”

全圆佑眼中的笑意骤然变深:“太感谢了。”

文俊辉:“……”

 

公司过几天周年庆派对,崔胜澈这回不想太高调,打算只邀请一些长期的合作商和相熟的客户,大家带上家属,热闹一下。

小时候他们这帮小孩很爱跟着崔胜澈去类似场合,有得吃又有得玩,还有哥哥罩着不怕被骂,留下不少美好的回忆。

后来发生太多事,他们也不再是孩子了。

虽然如今每年崔胜澈都会邀请他们,但他们很少会去,只有文俊辉,因为每年都被崔胜澈抓来负责甜点,所以不得不去。

崔瀚率最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崔胜澈总是刻意想让他多认识一些人,尤其是异性,这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再加上有一次他和一个派对上遇见的女孩交往了一段时间,他那婆婆妈妈的哥哥就更来劲了。

尹净汉给崔瀚率夹菜,下一筷子用来堵崔胜澈的嘴:“啰哩啰嗦的,他们又不是黄毛小子了,你哪来那么多家长威风。”

整张桌上只有他敢跟崔胜澈这么说话,文俊辉和全圆佑憋不住笑出了声。

崔胜澈瞪眼:“你就不能在弟弟们面前给我点面子。”

“面子面子,”尹净汉才不吃他这套,“你就知道面子。当哥哥的最重要是让弟弟们高兴,是不是,多恩?”

“嗯!”尹多恩大力点头,“大家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这回连崔瀚率都忍不住笑了。

崔胜澈身经百战,脸皮自然是铁打的:“这回都给我去,去的人给红包。要是带对象,红包翻倍。”

尹净汉笑起来:“这才对嘛。”

尹多恩含着食物拍手:“太好啦,啵可以带Boo去啦!”

崔胜澈没听清:“谁带谁去?”

尹净汉侧身给尹多恩擦了擦嘴:“多恩呐,去帮爸比倒杯水好不好?”

尹多恩像颗弹簧球一样弹下椅子。

崔瀚率不动声色地瞥过来,尹净汉轻轻地眨了眨眼。

 

果然,敏锐如尹净汉,任何蛛丝马迹都逃脱不了他的眼睛。

饭后两人一起洗碗,崔瀚率对尹净汉说了声「谢谢」。

尹净汉笑了:“谢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客厅里吵吵闹闹,传来不间断的笑声,崔胜澈今天显然心情很好,连讲话的语调都高昂起来。

厨房里,两人默默洗完碗,崔瀚率出去前,被尹净汉叫住。

“瀚率啊。”

崔瀚率回头。

尹净汉顿了一会儿,才平静地开口。

在崔胜澈大笑的背景音中,尹净汉的眼神格外温柔。

“你哥哥真的很爱你。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

声音带了淡淡的忧伤的请求:“不要总是把他推开。”

jaedooo_

画家没有春天了34完结篇

第三十四章完结篇

长路漫漫,南柯一梦,生命是张悬未决断的

网。徐明浩16岁去了韩国追赶梦想与SEVENTEEN初相遇;18岁一并出道,那时春风得意马蹄疾,从不相信会离别;20岁青春肆意,看向成员们发觉人生特别值得22岁庆幸同成员们的遇见,却觉得情窦几年或许会让对方造成负担便迟迟不敢脱口告白;25岁懂得人生是一场宴席,毕将离散。他抗不了疾病,浮生一切,都将被框成一幅画。

徐明浩始终相信,人生聚散无常,他唯一能做到的是服从命运的安排,在疾病的催促下,他终会破碎。黄昏缠起悠伤的长线,就在一个很普通的下午,徐明浩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了许久的电视,电视上出现的新闻播报里SEVENTEEN在舞台上唱着......

第三十四章完结篇

长路漫漫,南柯一梦,生命是张悬未决断的

网。徐明浩16岁去了韩国追赶梦想与SEVENTEEN初相遇;18岁一并出道,那时春风得意马蹄疾,从不相信会离别;20岁青春肆意,看向成员们发觉人生特别值得22岁庆幸同成员们的遇见,却觉得情窦几年或许会让对方造成负担便迟迟不敢脱口告白;25岁懂得人生是一场宴席,毕将离散。他抗不了疾病,浮生一切,都将被框成一幅画。

徐明浩始终相信,人生聚散无常,他唯一能做到的是服从命运的安排,在疾病的催促下,他终会破碎。黄昏缠起悠伤的长线,就在一个很普通的下午,徐明浩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了许久的电视,电视上出现的新闻播报里SEVENTEEN在舞台上唱着属于THE_8的SOLO,很美好了,他听到了他青春的回报,很圆满了,成员们到处跑节目一有机会就唱便是希望有一天徐明浩能够听到,哪怕他什么都记不起。很平和,就像是一场预谋一般,徐明浩打扫好了卫生,退了房租,穿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保护的很好的戒指戴在了右手小拇指,打了个电话和正准备休息的陈全告了别,随后带着淡笑向门外的大海走去。

他熬到了饱含寒霜的二月底,却没能等到和煦的春天。徐明浩跳海了,并不是死于癌症,他带着一身思念和不完整的身躯走了,好像印证到了刚出道那时的SEVENTEEN,十三人坐在海边约定着他们束草之约【都说好了,我们要一直到70岁,谁后悔了,我们就再来一束草把他绑起来扔到海里去】

星离雨散,却有人说了谎。传闻说,人在死前的最后16秒会出现大脑认为你这一生中最美好的一个瞬间,徐明浩在最后相信了,在他快没有意识前的16秒,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属于他的美好,他推开一扇大门,望着里面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紧张的缓缓开口道“你们好,我是新来的练习生,我来自中国,我叫徐明浩”那时候属于他们的故事开始了。

他永远不会发福老去,也不会带有柴米油盐的烟火气,他永远青春,永远靓丽,站在

SEVENTEEN与粉丝们的记忆里微笑。黄昏离去,余晖缓缓落下,独留在黑夜的晚霞,是死后的宁静,那些光芒与故事像玫瑰消逝在世间,再也摸寻不到。

"然后呢”

然后啊,没有然后了。最后的故事知寻道,故事里出现的李安在晚年得了癌症,很可悲可叹吧,闯荡医学几十年的光辉里最后自己却没能战胜,听闻他在临死前去了一趟中国,熬过最后一场大雨,见到了老朋友,如愿以偿的死在自己的青春里;至于徐妈徐爸,带着一身的怨念去与他们的孩子重逢了。

时间扑面而来,过往一点点远去,回首,恍然隔世。

“哎哎哎!权顺荣小心点!走路慢一点!”权顺荣!一大把年纪了,你想祸害死我们吗?"医院走廊传来急促的对话,方程程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见是熟人赶忙起身打招呼,“胜澈叔!净汉叔!""唉!程程!好久不见了"崔胜澈面露和蔼,听言赶忙往这边走,而另一边尹净汉拄着拐杖还在追着乱蹦乱跳的权顺荣。方程程见场面,压下微笑顺荣叔……这么多年还是不见好转吗?""唉,老样子方程程见样一愣,急忙去办公室抽屉里拿出一封破旧的信封递给崔胜澈叔,这是我爸生前写的,有些时间了,直言不讳说一定要你们到七十岁再将信交给你们,这段时间一直没来得及,正好想着今天灿叔70岁生日,真正Seventy了,祝贺你们崔胜澈一顿,打开信发现是一些亲笔祝福,心意惹的心头有些发酸,“谢谢,公司现在怎么样了?"没怎么样,给其他董事接管了,您知道的,我想当医生而并非我爸的傀儡嗯,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从小到大都是倔驴,走了”言行过后,便离开了,留下方程程在原地感慨万千。

权顺荣在20年前被精神压力打的脆弱不已,导致神经紊乱患了精神病,心理年龄回到了小时候,记忆变得凌乱不堪,无论发生什么只会傻笑。他是想向前走的,一切却留在时光的暗处不肯动,一年一年的熬。

那群少年真的到了Seventy,今天是李灿的生日,久违的重逢。全圆佑难得从欧洲赶回来,而文俊辉也腾出时间从中国回到首尔,洪知秀竟出奇的从美国定的早班飞机回到韩国,大家都聚在一起,感叹时光流逝的匆忙,调侃脸上皱纹越来越多,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谁家孩子又有了什么成就,他们终究要释怀了。

他们回到来年少的宿舍,家具落满了灰尘,只见门口他们从不注意的信箱安静的倒在地上,离得最近的洪知秀打算拾起,不料信箱掉落撒了一地信,很久远了从没人注意过,刚好十二份,与其说是遗书,不如说是感谢信,里面从头到尾句句不离谢谢。权顺荣的那封是夫胜宽念给他听的【…..我最爱的hoshi哥,不要说对不起,我从来都不会怪你的,只想谢谢你这些年,望你事事顺遂】权顺荣听后愣住笑了许久最后哭到失声结束,他终于可以离开暗处了。全圆佑只是颤抖的将属于他的那一份,小心翼翼的放在心上[哥这一辈子爱你爱的太痛了]信里头还夹杂着一小朵已经成了干花的薄荷,那张纸上写的不多只有短短两句话。【圆佑哥,我们还没一起看过烟花呢……圆佑哥,我愿意。】而金珉奎瘫倒在地,涌出无声的泪水,已经晚了不是吗?徐明浩的暗恋得到了知晓,这对徐明浩来说这不是悲剧,这是最好的结局,这便足以。

不知十二人缓和了多久,一束光打在宿舍阳台,他们透过模糊的眼神,仿佛看见了徐明浩,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安静的坐在角落看书。徐明浩化作了阳光,告诉了他们,他这一生,过的很幸福。

可时光荏苒,他们都来不及在朝暮里作乐,来不及在风雨里怀念,都只是惆怅着,就过了一世,那幅画里春天依然在,但画家没有春天了。

全文完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上升事实哦~

春河haru_kawa

佑灰|禁止破碎 1

现实向 彼此喜欢 小心翼翼拉扯确认的故事 


1.

文俊辉其实看过很多他和全圆佑的同人文。


这不怪他。

文俊辉舒舒服服地躺在宿舍的床上,打开了一篇新的同人文,脸上摆出理直气壮的神色。


都是因为粉丝们写得太好了。


他其实也曾在写得太过逼真的同人文里晃过神。有很多次他看向全圆佑的侧脸,会在幻觉中看见同人文中写的那样他留在全圆佑脸上的吻痕。但理智往往能占据上风,26岁的成年人知道如何从虚幻中抽身。


只是虚幻是湿润的,沾了他一身。


96line...

现实向 彼此喜欢 小心翼翼拉扯确认的故事 



1.

文俊辉其实看过很多他和全圆佑的同人文。

 


这不怪他。

文俊辉舒舒服服地躺在宿舍的床上,打开了一篇新的同人文,脸上摆出理直气壮的神色。

 


都是因为粉丝们写得太好了。

 


他其实也曾在写得太过逼真的同人文里晃过神。有很多次他看向全圆佑的侧脸,会在幻觉中看见同人文中写的那样他留在全圆佑脸上的吻痕。但理智往往能占据上风,26岁的成年人知道如何从虚幻中抽身。

 

只是虚幻是湿润的,沾了他一身。

 

 

96line最近被安排了杂志封面的行程。摄影师是圈子里出名的不太好说话,经纪姐姐惴惴不安地在保姆车里对四个人再三叮嘱,李知勋和全圆佑安静地应和着,权顺荣和文俊辉坐在后排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摄影师染着一头克莱因蓝的头发,胡子拉渣。

嗯...穿得也很破烂,文俊辉在心里暗暗补充道。

主题也很符合摄影师本人的形象。

 

下潜。

在冷漠的社会里互相隔阂没学过相爱,只能把在黑暗水体里下坠时的混沌感假装成迷恋的人类。

 

摄影师大手一挥,说:“先两个两个拍,然后再四个一起来一组。”他用手摸摸鼻子,双手叉腰,眯起眼睛打量起四个人。

“你们....因为我不太了解你们啦,你们有没有分组的?”

权顺荣几乎是摄影师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就抓住了李知勋的袖子。文俊辉正好看到,嘴角忍不住地弯了起来,想侧过头和全圆佑分享,转头的那一瞬间,他就和全圆佑对上了眼。全圆佑安静地看着他,安静得就像炽热的目光从大海开始形成之前就落在他的身上,然后所有热烈被宇宙间的所有运动慢慢消磨。

文俊辉怔了短短的一瞬间,嘴角的弧度就继续变大了。心底的异样和弧度可疑的卡顿被他悉数遮掩。他笑嘻嘻地指给全圆佑看李知勋被权顺荣抓住的袖子。全圆佑耸耸肩,笑着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轻轻地抓住了文俊辉的袖子。

 

化妆的时候,文俊辉对角落里摆着的几顶假发表示出了猫猫的好奇心。他举起一顶深蓝色的假发对差不多化完妆处在收尾阶段的全圆佑手舞足蹈:“圆佑啊!!这个好适合你啊!!”全圆佑从化妆镜的反射里看他,笑着用胳膊比了个叉。

摄影师刚好从旁边经过,他仔细打量了一遍全圆佑,蹙起眉头。上妆的化妆师是他合作多次的老搭档,看他这幅表情,直接开口问:“少什么吗?”

“给他加条深蓝色的泪痕。”摄影师指指自己的眼角。

 

两人的妆容完全不同。文俊辉的妆容只能用素来形容。乌黑的顺毛,刘海和发尾被微微打湿,打湿的刘海半遮着他几乎没上眼影的眼睛,懵懂清澈的眼神愣是被切割出一丝颓败的意味来。给他配的衣服却是发黑的暗红,像枯萎的血液,也像干涸的玫瑰。他站在灯光下就像硬生生从黑暗里掏出来的一块躯体,下一秒就该融化,腐烂成影子的一部分。

全圆佑则完全相反。一套雪白的衣服,轻飘飘的材质,衬得他整个人格外清瘦。道具老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副挂着破碎镜片的道具眼镜给他戴上了。他头上也真的戴上了文俊辉说的那顶假发,与之相对应的是他脸上显眼的那条深蓝色泪痕。泪珠画的格外逼真,静止在他酒窝处,像一道伤口,下一秒他就能破碎开来。

摄影师啧啧称赞,拉着两个人开始摆位置。

文俊辉坐在前面,全圆佑站在他身后。雪白的衣服像是将暗红和黑暗的背景分开的防线。

 


一个沉迷在下潜中醒不过来伤痕累累的人。一个在摸索如何去爱时迷茫混乱的人。

 


摄影师换着角度拍了几张,颇有些不满意地托着下巴,沉思了半晌。文俊辉有些不安,自己都没意识到地用手微微攥紧了膝盖。

忽然,全圆佑拍拍他的肩,低低地说:“别紧张。”文俊辉还没来得及对全圆佑说什么,摄影师就突然一个激灵拍了下桌子角,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给坐着的那个拿根烟来叼着!”

比文俊辉惊恐的眼神更快表现出来的是经纪人姐姐想要阻止的手,比经纪人姐姐的手更快的是杂志出品人的阻拦。

 

“不不不不,老师,有烟出版不了哈...要不您再想想?”

 

摄影师烦躁地揉了揉脑袋:“那怎么办?现在的效果还不够.....总感觉嘴里得叼个什么..”

摄影棚里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摄影师沉浸在思考里,其他人万分紧张地等待着阻止他太过跳脱的想法。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这个声音来自文俊辉的头顶。全圆佑的声音。

“这样可以吗?”

 

文俊辉感到温热的触感从他的脖颈开始,慢慢摩挲过他的下颌线,他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被激起一阵难以控制的颤栗。全圆佑的手最终停在了他的脸颊处,两根手指却没有停止,缓缓触摸上文俊辉的嘴唇。文俊辉几乎是下意识就微张开嘴,全圆佑的手指毫无阻碍地和他的牙齿相拥。

摄影师激动地拍了一下大腿:“好!这个好!”

 

快门声开始激烈并没有间隙地响起来,而这声音在文俊辉听来却离他越来越远。

他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像泡在水里,被黑暗的暖流裹挟,沉闷迟钝。惟有微微按在他下唇上的那两根手指让他意识到自己还在陆地上。他迷迷糊糊地想到了一篇同人文,也有类似的情节....是什么时候来着?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zuo/ai的时候。

他猛的回过神来,下唇像被烙铁触碰一般发烫。暗红色的衣服如火焰,他感到自己在下坠。

 

回到宿舍之后,他还迷迷糊糊的。夫胜宽最快看出来他有点不对劲,拿胳膊撞撞他:“怎么了俊哥?怎么感觉你晕乎乎的..”

文俊辉连忙摆手:“没有啦,今天那个摄影师,很累人的...”

权顺荣怒拍桌子:“对!他还让我和知勋尼下水下了好几次!”大家都笑开了,不再把目光集中在文俊辉身上,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就在所有人都热热闹闹打趣权顺荣的时候,全圆佑捧着咖啡默默坐到了文俊辉身边。文俊辉瞬间全身紧绷了起来,如果他真的是一只猫猫的话,根据猫猫是液体这句话,他现在大概是一块坚冰。

但是全圆佑什么也没做,只是笑呵呵地抱着咖啡喝,偶尔顺着大家的话题嘿嘿笑两声。文俊辉小心翼翼地瞟他,这次全圆佑没有看他,留给文俊辉半张侧脸。文俊辉忽然发现全圆佑卸妆没有卸干净。那颗泪珠大概是用了太多的颜料,还剩下小小的一颗蓝点,像一颗痣一样,停留在全圆佑的酒窝处。


文俊辉觉得他可能是魔怔了。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却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指,慢慢地按上了那颗蓝痣。全圆佑偏过头,歪了歪脑袋,眼神疑惑而温柔地看着他。

文俊辉一下子慌了神,迅速收回手指,开始语无伦次:“呃,那个,你这里有一颗痣,啊不是,你那个,卸妆没有卸干净,有一个蓝点点.....”

“啊,这样。”全圆佑笑了起来,四指轻轻拂过文俊辉的手指曾停留的位置,“没事,晚上洗脸就洗掉了。”他笑起来并没有酒窝。那颗痣明晃晃的,随着他的笑脸。

其他人仍然在大呼小叫,玩红参游戏的有,吵架的有,尹净汉和李硕珉甚至开始打架了。

 

文俊辉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他飞快地凑近全圆佑的脸,在那颗蓝痣上迅速落下一个快到几乎不存在的吻。

 

全圆佑的瞳孔微微放大,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文俊辉就扒开椅子落荒而逃了。

夫胜宽莫名其妙地朝他喊:“文俊辉,去哪啊???”

 

全圆佑故作镇定地加入了红参游戏,那颗甚至不属于他身体一部分的蓝痣烧得他心慌,他只能大喊大叫出来,好像那样能够冷却一样。



#:拍杂志部分灵感有部分来自于歌曲《下潜》

过云雨_

【奎八】生长痛

*主奎八 有几笔豪雨

*9k+

*可以配合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卢广仲 食用


金珉奎睡醒的时候离飞机降落只有半小时了。


朦胧中想起第一次坐飞机,是跟徐明浩一起毕业旅行。


说是旅行,其实是徐明浩带金珉奎回家玩玩,彼时金珉奎压根没怎么认真学中文,只能在飞机上临时抱佛脚,跟徐明浩学几句,还好金珉奎算是有语言天赋的人,见到徐明浩父母的时候一板一眼的“叔叔阿姨好”听着还蛮亲切。


叔叔阿姨笑开了花,说珉奎讲得蛮好的嘛。


徐明浩笑得开心,给不懂的金珉奎翻译:“夸你呢!”


然后金珉奎...

*主奎八 有几笔豪雨

*9k+

*可以配合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卢广仲 食用


金珉奎睡醒的时候离飞机降落只有半小时了。

 

朦胧中想起第一次坐飞机,是跟徐明浩一起毕业旅行。

 

说是旅行,其实是徐明浩带金珉奎回家玩玩,彼时金珉奎压根没怎么认真学中文,只能在飞机上临时抱佛脚,跟徐明浩学几句,还好金珉奎算是有语言天赋的人,见到徐明浩父母的时候一板一眼的“叔叔阿姨好”听着还蛮亲切。

 

叔叔阿姨笑开了花,说珉奎讲得蛮好的嘛。

 

徐明浩笑得开心,给不懂的金珉奎翻译:“夸你呢!”

 

然后金珉奎嘴角咧得更高了。

 

坐车去明浩家的时候两个人睡倒在车后座,呼吸声此起彼伏,两个人都还很小,徐父徐母因为各种原因将徐明浩托付给定居在韩国的亲戚,于是徐明浩认识了金珉奎。

 

 

 

 

 

 

说到两个人的认识,是在学校图书馆里。

 

徐明浩瘦瘦弱弱的,来到人生地不熟的韩国,韩语讲不好,说话语调像坐过山车一样高低起伏,被别人笑过也夸过可爱,慢慢对韩语熟悉后开始能看一些书。

 

徐明浩的性格不太热情,内敛,也不主动认识新的朋友,他每天就上课看书画画跳舞,唯一熟悉的朋友是图书馆管理员夫胜宽,没被校园霸凌的原因可能是小时候学过武术。

 

夫胜宽在徐明浩来图书馆的时候会问候他,可能因为天性热情,偶尔会给徐明浩推荐有趣的书目。

 

认识金珉奎的那一天徐明浩来图书馆还诗集,夫胜宽正笑着跟金珉奎打闹,给金珉奎头上来了一掌,叫他在图书馆里说话小声点,然后一脚踹飞缠着李知勋的权顺荣,看到徐明浩的时候高兴得不行,说你们一群臭老爷们不如香香的明浩,然后搂着他的手臂问这次想看什么书。

 

徐明浩摇摇头说不知道,视线时不时飘向金珉奎,他疑惑,为什么这个人老是看向他呢。

 

金珉奎那个时候学习还算认真,表达自己叛逆的方式是染了一头金发,给徐明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付出的代价是被爸妈狠抽了一顿。

 

 

 

金珉奎其实很早注意到了徐明浩,就算徐明浩压根没什么存在感,徐明浩的头发柔顺,瘦弱单薄,像一张纸片,学习成绩还行,同班里能说上几句话的只有同桌李知勋,朋友大概只有一个自来熟的夫胜宽。

 

明明长得很漂亮,金珉奎这样想。

 

于是他动身去书架上抽了一本自己翻阅过无数遍的《小王子》递给徐明浩。

 

“看这个吧。”金珉奎听见自己这样说。

 

夫胜宽撇了撇嘴:“你只看得进去这个吧?”

 

金珉奎算是默认了,好在徐明浩笑着接过了。

 

金珉奎想:他笑起来也好好看。

 

他偷偷从书架上拿走了徐明浩刚还回来的诗集,趁夫胜宽不注意的时候揣进了包里。

 

 

 

 

 

 

徐明浩其实就坐在金珉奎斜前方,金珉奎上课睡觉之前总是迷迷糊糊地看向徐明浩,疑问他怎么不困,旁边的李知勋在谱曲子,好视力让他看到了徐明浩本子上的涂鸦,他想,徐明浩大概会成为一个艺术家。

 

回家金珉奎从书包里掏出那本诗集,看到很多字他就脑袋晕晕,但还是认真看下去,慢吞吞地看了好几天,期间偷偷塞给徐明浩一张写了自己电话号码的小纸条,跟徐明浩一起吃了中午饭,收到了一两封情书。

 

我们是朋友了吧,金珉奎念叨着。

 

反正他做事从来不想理由,金珉奎家里有点钱,学习也看得过去,长了一张好皮囊,性格也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也不欺负同学,老师喜欢同学也喜欢。

 

然后这样的人开始担心徐明浩会不会讨厌自己。

 

顺风顺遂的十六年都过去了,十七岁的金珉奎开始有了青春期的烦恼。

 

 

 

 

徐明浩六岁那年过年,亲戚来家里串门,说他一定能成大材,取个好媳妇,本质是为了借钱。

 

他的表姐是一个喜欢看漫画的人,漫画里会有两个男人牵手、接吻、拥抱、一起生活,徐明浩很自然的接受了,然后他问表姐,两个相同性别的人也可以结婚吗?表姐回答说,她认为想结婚的前提是足够爱,你感到幸福的话就会想要结婚,无论那个人是谁,什么年龄或是什么性别都可以。

 

徐明浩点点头,其实他不懂爱是什么,也不懂幸福的定义。

 

后来曾单纯的问妈妈,和妈妈在一起的感觉叫幸福吗?如果是的话我是不是要跟妈妈结婚?妈妈笑得直不起腰,从那之后每年都要在年夜饭的桌上让大家笑一笑。

 

徐明浩不愿意,但也说不出话,只能在大家笑的时候扯扯嘴角。

 

他不懂幸福的定义,不懂人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建立羁绊,就像他不懂年少时说出口傻兮兮的话要成为笑话,一种他不懂的情绪塞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然后爸妈生意出了问题,他来到了韩国,笨拙的学习一种他不懂的语言,中文写得都不是很好看就要开始学写韩文,爸妈送他到机场的时候,妈妈哭得很难过,徐明浩眼泪也掉了好几滴。

 

接着他就来到学校,认识了同桌李知勋,图书馆里自来熟的夫胜宽,经常缠着李知勋的权顺荣,和递给他《小王子》的金珉奎。

 

徐明浩认真看了,认真写了读后感,他开始定位,也许把金珉奎定位成了金发的小王子,那自己呢?是狐狸还是玫瑰花?

 

 

 

 

也许徐明浩喜欢上金珉奎了,这点他曾经随手写在草稿纸上过,他并不否认。

 

所以他同意了金珉奎发出的午饭邀请,在吃饭的时候被金珉奎跟夫胜宽逗得直笑,饭也没吃多少,他本来胃不好吃得就不多,还细嚼慢咽。

 

金珉奎便顺势而上,他说这不行的,要多吃饭,你都这么瘦了。难得夫胜宽跟他意见一致,金珉奎便顺理成章的成为监督徐明浩多吃饭和好好吃饭的监督员,他自己封的。

 

时不时放学带徐明浩去便利店吃饭团,喝草莓牛奶,猛灌三瓶水也要吃下辣得要死的火鸡面,然后把嘴擦干净就把头靠在徐明浩肩上,说:“明浩啊……好辣哦……”

 

然后徐明浩弹弹他的脑袋:“谁叫你非要吃。”

 

可是下一次金珉奎想吃的时候徐明浩都不拦的。

 

夫胜宽就算再迟钝也看出来金珉奎这小子喜欢徐明浩了,总是有一种自己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虽然他无法否定金珉奎是一个很好的人。

 

金珉奎觉得他追到徐明浩是有望的,并且他在日记里写下:徐明浩就是我的玫瑰花。还在后面加了三个感叹号以表决心。

 

两个人中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谁都不想先捅破,徐明浩大抵不知道如何面对,金珉奎小心翼翼,生怕把人家吓跑了。

 

 

 

 

 

俩人第一次接吻在认识的第365天,金珉奎数学不好,但是掰着手指数日子,在日历上一笔一画写下了:这是认识明浩的第一天。

 

当时权顺荣追到了李知勋,倒是震惊了好些人,徐明浩对此毫不意外,他早就看出来李知勋也喜欢权顺荣。

 

金珉奎纠结着要不要告白,毕竟徐明浩现在也习惯性依赖自己,上课众人笑的时候也会回头看看他,偶尔也会笑倒在他怀里,揉揉他金色的头发,像摸大狗那样。

 

那天金珉奎把徐明浩叫回了家,两个人走到阁楼,翻金珉奎儿时的相册,金珉奎揉揉徐明浩的脸,又挠他的痒,故意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儿时的糗态。

 

然后两个人倒在木地板上,看着对方的眼睛笑个不停,地板咯吱咯吱的作响,金珉奎看到角落里塞着的情/色杂志,徐明浩估计也看到了,耳朵红透了,封面是两个人接吻交缠,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金珉奎的脑袋。

 

“明浩啊,来接吻吧。”金珉奎蹭的一下坐起。

 

徐明浩显然被吓到了:“珉奎啊,你在说什么?”

 

金珉奎说:“试一下啊,你不好奇吗?那种感觉?”

 

徐明浩脑子一片空白,接着看向金珉奎的嘴巴,他看到金珉奎的喉结上下滑动了。

 

鬼使神差地,徐明浩点了点头。

 

金珉奎一点一点靠近,手扶着徐明浩的脖颈,眼睫毛轻微的颤动着,徐明浩有些害怕,就算他早就知道两个男孩也是可以接吻的。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金珉奎的嘴唇近在咫尺,但金珉奎好像不再动了,也不看向徐明浩的眼睛,低垂着双眸,像是等着徐明浩主动靠过来,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徐明浩便凑上前去靠了靠金珉奎的嘴唇,两个人都没接过吻,只知道贴在一起,金珉奎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搂着徐明浩的脖子就加深了这个吻,笨拙的撬开徐明浩的牙齿,笨拙的搅弄他的舌头,闭上眼睛认真回味——这是明浩嘴唇的温度。

 

最后是听见金珉奎妈妈打开阁楼门的声音分开了二人,珉奎妈妈看着两个面红耳赤的人还问是不是阁楼太闷热,来吃点水果吧。

 

妈妈走后,两个人不看对方,捂着嘴巴,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反正金珉奎是笑开花了。

 

分开的前一秒金珉奎的手还不老实的往徐明浩衣服里摸。

 

 

 

 

 

 

有了第一次接吻就有第二次第三次,金珉奎就会在徐明浩跟女班长多讲了几句话的时候把他堵在厕所隔间亲两口,把下巴搁在徐明浩肩头,那么大个人要弯腰靠着徐明浩。

 

去徐明浩家里的时候在房间里偷偷接吻,手还是不老实的摸徐明浩细细的腰,在自己家的时候就更放肆,故意挠徐明浩痒痒,把人家推倒在床上,然后在亲两口。

 

徐明浩对此纵容着,反抗推开的时候手都不使力。

 

接着金珉奎再亲了十几次徐明浩后终于在徐明浩成年那天说:“明浩啊,我喜欢你,交往吧。”

 

徐明浩心说还用你讲你喜欢我,天天揪着我亲我就算再傻也不能不知道吧。

 

但是徐明浩又不答应金珉奎,就揉揉他金色的头发,笑着不说话。

 

是故意的。

 

 

 

 

两个人就谈恋爱,一起考上了好大学,然后毕业旅行去了徐明浩的家乡。

 

两个人做过的最亲密的事是在对方面前掉眼泪,最大胆的事是在徐明浩的床上做/爱,小小的一个床睡两个人都够呛,非得挤在这个床上冲撞,不知道金珉奎什么想法,好在这个破床不会像阁楼的木地板一样咯吱咯吱。

 

徐明浩纸片人一样,瘦瘦的一个,金珉奎还要收着力,徐明浩躺在床上,紧抓着床单的时候抬头看天花板上从窗外泻进的月光,莞尔一笑,勾着金珉奎的脖子接吻。

 

结束了两个人就挤在一张小床上,徐明浩玩金珉奎的手指头,金珉奎侧躺着看他,然后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徐明浩笑着不说话,他才不相信。

 

 

 

 

 

接着,大学毕业,两个人在一起吵过几次架,每次和好都要一会儿,徐明浩不懂金珉奎怎么总是跟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也许只是金珉奎被保护的很好,对人情世故不算精通,会照顾好大家的情绪,但不会圆滑处世。

 

然后李知勋和权顺荣结婚了,婚礼上来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双方父母也没来,李知勋说他们都不同意,不同意也要结。

 

他们不能在大街上接吻,不能光明正大的牵手,在一起的这几年无时无刻不在被指指点点,两个人的信仰都只有对方,权顺荣一个学舞蹈的人,是被父母打出来的,医生说他爸再用力一点权顺荣后半生都别想跳舞;李知勋被爸妈砸了最喜欢的吉他,于是一个人收拾衣服离家出走,两个人不要命的追求爱情,偏偏当初追人的是权顺荣,坚持这辈子不放手的人是李知勋。

 

徐明浩仍然没想明白,他也旁敲侧击问过父母,爸爸不说话,妈妈说那是有病,然后餐桌上提起自己曾经疯掉的朋友钟阿姨,强吻过妈妈最后被家人送进了精神病院。

 

妈妈嘴角有笑得弧度,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流淌出来的感情徐明浩也不知道是什么。

 

权顺荣和李知勋都是很好的人,所有人都承认,但是收到邀请却推脱的人不还是明晃晃的摆在那里。

 

证婚人是夫胜宽,最后婚礼结束大家玩闹的时候,徐明浩看着幸福的李知勋掉下眼泪,夫胜宽走到金珉奎旁边,他问:“你呢?你能带给明浩什么?”

 

“顺荣和知勋可是跟家里大闹了一番,你能像他们一样承诺吗珉奎,你们不在同一个国家,还有这是你第几次推脱掉你爸妈安排的相亲了?”

 

夫胜宽并不希望两个人分开,但是他知道明浩需要的嘴巴的承诺,金珉奎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当然知道,但他父母不是。

 

你知道,某种角度看,金珉奎对世界的态度是天真的,像小狗一样,这样的天真是需要身边的人付出代价的。

 

像当初在一起,金珉奎只凭借着一腔爱意,其实他压根没想过两个人会遭遇的白眼,他是聪明的人,可对爱的理解并不是每个人都一样的,而在父母羽翼下长大的他,什么都会,二十多岁的金珉奎才意识到现实的残酷。

 

也许人生来不一样,徐明浩一直认为自己不算是幸福的人,但金珉奎无时无刻都觉得自己很幸福。

 

而如今,是他二十多年人生经历的第一次生长痛。

 

在打压式教育下长大的徐明浩所思考过的不解都是金珉奎没有遇到过的。

 

说爱之前,徐明浩想的是,说出这句我爱你所面对的现状,他认为这是沉重的话,他国家的人似乎很少如此热恋的表达爱意。

 

说爱之前,金珉奎脑子里只有一句我爱你而已。

 

“珉奎啊,明浩是一个很好很懂事的人,你要明白人不止有当下而已。”夫胜宽说。

 

 

 

 

金珉奎闷了一口酒,他说他想让徐明浩因为幸福而哭泣,而不是因为别的事情。

 

如果你想要与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担流泪的风险。

 

金珉奎亲手绑上了红线,他让徐明浩等着他,结果是被父母锁在家里,他翻窗出来,用所有的钱买了一副对戒,半夜回到两个人一起租的房子里,徐明浩一开门他就半跪在地上,给徐明浩带好戒指。

 

徐明浩一瞬间害怕了,可是他努力让伸出去的手不颤抖,眨巴眨巴眼睛,脸颊就湿润了,接着金珉奎把他抱得很紧很紧,就像戒指圈在手指上一样紧。

 

徐明浩在拥抱的那几秒却有一种患得患失的不安感。

 

 

 

 

两个人一起回到海城,不出意外的,徐明浩被锁在家里,金珉奎被徐明浩妈妈推搡出了门外,徐明浩爸爸留了个心眼,用翻译软件跟金珉奎说,让他去找一个住的地方,他们家金珉奎大概是进不了了。

 

妈妈收了徐明浩的手机,怪徐明浩太听话,密码从来不对家人瞒,妈妈轻车熟路地打开徐明浩的手机,删除了金珉奎所有的联系方式,手机卡掰了扔进垃圾桶,又指着徐明浩的鼻子骂,爸爸拦都拦不住,最后等徐明浩妈妈冷静下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总结出来就是一句话:你喜欢谁都可以,但是你的取向要正确。

 

那喜欢男生为什么又是错的呢,徐明浩在心底发问,无名指上的对戒刺眼得很,但徐明浩无论如何都不把它摘下。第二天金珉奎趁徐明浩爸妈出门跑到徐明浩家楼下,徐明浩翻出了小时候用纸杯做的压箱底的传声筒来,扔给金珉奎,金珉奎就坐在围墙角下跟徐明浩讲话。

 

妈妈为了防止金珉奎翻墙进来,让爸爸熬了个大夜给围墙顶又抹了一层水泥,插上了碎玻璃和碎酒瓶片。

 

讲什么好呢,金珉奎说昨天因为语言不通差点被人骗钱,还好有好心人帮他,让徐明浩等一切都结束了再好好教他中文,徐明浩说好。

 

晚上金珉奎躺在旅馆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接到了父母的电话,让他赶紧滚回去,金珉奎认死理,转头把手机关机,强迫自己睡着,他想起当初看的那本《小王子》,他始终将徐明浩定位为玫瑰,那晚徐明浩也在想这个问题,不同的是,徐明浩开始犹豫自己是否是狐狸。

 

徐明浩接到了金珉奎父母的电话,归功于两家父母手机里存着对方父母的电话号码和翻译软件。徐明浩从妈妈那里接过电话,对面的金珉奎妈妈并没有指责他,而是跟他絮絮叨叨的讲金珉奎小时候的事:说他六岁的时候今天偷亲这个小姑娘,明天说喜欢这个小女孩;初中的时候早恋,差点没被那个女孩子的爸爸打断腿。

 

珉奎妈妈说了好多好多,徐明浩握着手机的手逐渐收紧,他突然开口,问:“您的意思是什么呢?”多有礼貌,眼泪都快落下了还记得说敬语。

 

“阿姨是想说,珉奎是喜欢过女孩子的。”

 

那晚父母都睡了,徐明浩坐在窗台前,长久的坐着,他看到了阳台上挂着的,妈妈的贴身衣物。徐明浩不受控制的去到阳台收下那件衣服。

 

他脱下上衣,站在房间里那张全身镜前,小时候就喜欢站在这前面摆一些中二的姿势。

 

徐明浩双手颤抖着。

 

颤抖着穿上这件衣服,他平坦的胸部跟这件衣服并不相符,徐明浩这时候想,我要是个女孩子该多好?

 

可他不喜欢留长头发,扎辫子,他对自己是满意的,他不想成为女孩子,他知道自己的性别,知道自己的取向,但他突然开始不明白这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

 

但不是女孩子就不行啊,就不能跟金珉奎在一起,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接吻、牵手、拥抱、在最幸福的时候结婚。

 

 

 

 

 

第二天金珉奎又来了,他们还是用传声筒讲话,回忆了从在一起到现在的前半生,他们十八岁在一起,现在都二十三了,徐明浩如金珉奎所想,确实成为了一个艺术家,金珉奎继续学习金融,等着继承家业,明明应该成熟了,但到了难关心里还是堵的生疼。

 

讲完了所有的回忆,太阳都要落山了,然后他们都不说话,你知道的,人在难过的时候就会爱上落日的,就这样耗到太阳看不见影子。

 

徐明浩深吸一口气,慢慢开口:“珉奎啊,回家吧。”

 

金珉奎被吓到,他里面急忙说:“为什么?不行的,我还有钱在身上,我们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明浩,我们会在一起的!”

 

金珉奎本来讲话就快,着急了更快,徐明浩鼻头一酸,继续说:“要放手了珉奎,该放手了……回家吧好不好,回家吧珉奎。”

 

金珉奎用几乎恳求的语气说:“明浩啊……为什么?我们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一瞬间,泪水模糊了徐明浩的眼眶,他的胃开始隐隐作痛,他捏着纸杯,对着那头说:“珉奎啊……我爱你,但我们不是权顺荣跟李知勋。”

 

接着徐明浩只听到金珉奎在哭,回过神来墙头的玻璃片割断了传声筒,而他抹去泪水后,也看不见墙边的金珉奎了。

 

徐明浩开始大哭,放肆的哭,似乎那二十三年以来压抑的所有情感都要在一瞬间爆发一样,他感到不舍的情绪好像堵在他的喉咙,于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渐渐脱力,扶着桌腿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哭,他的前半生,那个认真热烈说出爱他的人要被他自己推走。

 

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变成了小孩,骨骼一点一点抽长,长成现在的模样,他的胸口好痛好痛,他想,原来两个男人是不能在一起的啊。

 

而他活了人生的三分之一才恍然大悟。

 

 

 

 

 

 

 

 

第三天他再没看到金珉奎,他也要被父母送去精神病院,他的妈妈很怕很怕。

 

他也害怕,躺在病床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突然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思考的时候就用大拇指摩擦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转一圈,转两圈。

 

转到多少圈的时候才能想明白,徐明浩不知道。

 

然后待着,他不吃药,装着吃下去又吐出来,下一次领药的时候干脆一股脑冲进厕所,他经常在医院的长椅上坐着,盘着腿冥想,这是跟隔壁床的老爷爷学的。

 

 

 

 

 

金珉奎那天其实没有走,只是靠在墙边,一边擦眼泪一边想,委屈的要死。

 

第二天爸妈来把他接走,大概是和徐明浩的爸妈约好的。

 

他在家里躺了好几天,饭也不怎么吃,然后夫胜宽来了,第一句话是:“珉奎啊怎么不吃东西呢?”

 

金珉奎突然想要怪罪他,毕竟夫胜宽是两人共同的好友,虽然跟金珉奎认识的更加久一点,但他一直更偏向徐明浩。

 

金珉奎哭着说:“为什么不能不去面对这些,为什么不能一直像以前那样生活?都怪你,真的都怪你……”

 

夫胜宽知道那不是真心话,但还是锤了锤金珉奎的背:“你这家伙!”

 

然后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说过吧,建立羁绊需要承担流泪的风险,你知道的,你已经让他为了幸福以外的事情而流泪了,珉奎。”

 

金珉奎低声呜咽着,说不出反驳的话。

 

夫胜宽说:“但是你们都要幸福,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明浩比你幸福。”

 

夫胜宽想,因为明浩的幸福要比金珉奎的幸福更加不易。

 

这话像是预言,又不像是,金珉奎确实容易幸福,他后来又跟初中时谈恋爱的女生在职场上相遇,接着步入恋爱,步入婚姻,徐明浩的消息他再没收到过,那副对戒他早就摘掉了。

 

那徐明浩呢?

 

他躺在医院,没事就画画,有一次被别的病人家属看中买了下来,从此出了名,一个脑子有病的天才画家,多好的噱头。

 

还是转着戒指,治疗进行到电击了。

 

很痛苦,非常非常痛苦。

 

好在妈妈看见了,在病房外痛苦的大喊:“我都干了什么啊?”接着抱着徐明浩哭得不能自已。

 

隔壁病床的老爷爷说:“呦,又来一个这样的。”

 

徐明浩便回到家里画画,本来话就不多的人,现在更是一天到晚都没几句话能说出口。

 

妈妈说明浩这样她心底特别特别疼。

 

 

 

 

 

最后父母商量了很久想出了一个办法。

 

某天他们将徐明浩叫起,说我们坐飞机去参加亲戚的婚礼。

 

徐明浩跟着去了,他甚至都没有知道去哪里。

 

很好笑,上了飞机就被母亲盖上毯子按着睡了。

 

到了才发现在韩国,本来韩语都不算特别好,很久没说了这下更是说不出口什么,只能从大脑里挖掘出几个常用语。

 

之后他穿上板正的西服,来到了婚礼现场。

 

等到进场看到门口牌子上明晃晃的“金珉奎”三个字,这三个字的中文韩文写法都被徐明浩用刀刻进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

 

“金珉奎先生的婚礼”多刺眼,多风光,多幸福。

 

徐明浩甚至都不清楚自己被安排在了伴郎桌。

 

见到了久违的权顺荣李知勋和夫胜宽,权顺荣和李知勋说有考虑要不要领养孩子,父母已经半推半就地同意了,夫胜宽成了备受欢迎的电台主播,最近可能会升职。

 

“那你呢?明浩。”夫胜宽问。

 

“还是画家。”徐明浩笑着说。

 

 

 

见到金珉奎的那一刻,徐明浩觉得自己从大脑开始,全身都凉透了。

 

金珉奎穿着黑色的礼服,头发打理的很好,头发比之前留的长度长了很多,容颜也没什么变化。

 

见到徐明浩的时候愣住了,他似乎没料到徐明浩会来,这百分百是自己父母和他父母的安排。

 

那徐明浩愿意来吗?他捏着手指,跟女友的对戒摘了下来,一会儿要交换真正的戒指,但面对徐明浩的时候他突然很紧张。

 

徐明浩头发长了,他这样想,还染了棕色,烫了卷发。

 

很好看,金珉奎接着想。

 

然后想法被打断,他要站在红毯尽头,迎接他美丽的新娘,未来的妻子。而他青春中最痛的一笔,第一个认真爱的人——徐明浩,坐在伴郎桌上。

 

不过婚礼很顺利,徐明浩不至于冲动到当众抢婚。

 

在敬酒环节,金珉奎找到徐明浩,问他怎么来了。徐明浩如实回答。

 

徐明浩很聪明,他知道父母意图让他快些放下,看看金珉奎这么幸福,已经结婚了。

 

他们的目的确实达到了,徐明浩跟金珉奎讲话的五分钟内,好像有无数根银针扎在他的心上,刺得生疼,疼到他看着金珉奎的眼睛几度说不出话。

 

接着徐明浩说:“我要走了。”这如影随形的痛苦他实在无法忍受。

 

徐明浩转身,金珉奎突然叫住他,顿了顿说:“明浩啊,那天我其实没有走。”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知道金珉奎口中的是哪一天,但他们无法重提。

 

徐明浩忽而觉得眼眶湿润,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每一步都走得沉重且艰难,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双腿是不是灌了铅,徐明浩听见新娘的声音,没忍住还是回头了。

 

新娘笑靥如花,金珉奎笑得很开心,徐明浩记起,金珉奎那样的眼神曾经是看向他的。

 

面上糊了一片泪,徐明浩强制自己别过头去,他知道,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疯狂的涌上他的心口,他不得不大口喘气,停下来撑住膝盖休息。

 

快走吧快走,徐明浩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于是他抹干眼泪找到爸妈,开口沙哑的声音把爸妈吓一跳:“爸妈,我们走吧,行不行?”

 

“好好好。”妈妈提起手包匆忙答应,徐明浩一个人走在前头,背影脆弱孤单又落寞,妈妈想,要是当初自己同意呢?

 

徐明浩想,当初他看到妈妈哭过,是那个疯掉的钟阿姨的死讯传到家中的时候,终年上锁的床头柜里,有一张妈妈和钟阿姨的合照,但他知道,妈妈很爱爸爸,这并不冲突。

 

 

 

 

 

金珉奎就这样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然后被妻子摇醒,妻子笑着说:“怎么了?睡傻了嘛?”

 

他摇摇头说没有。

 

然后妻子趴在他的肩头问:“蜜月过得开心吗?”

 

金珉奎点点头,很开心,他想,徐明浩现在跟自己应该也是一样幸福的吧。

 

 

 

 

 

 

 

 

回到家里后,徐明浩还是摘下了戒指。就放在他的书桌上,妈妈进来看他,让他躺在自己腿上,两个人聊聊天吧。

 

妈妈顺着徐明浩的头发,揉揉他的脸,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小时候的事,是呀,小时候真好。

 

徐明浩端详着左手,戴了很久的戒指被摘下,无名指上有一圈稍微白一点的皮肤。

 

小时候,那是徐明浩为数不多可以不被管束的时间,可以肆意生长,而没有任何痛苦。

 

然后妈妈开口:“…明浩呀,珉奎结婚了,我们明浩也要幸福才行。”

 

“妈妈现在,只要明浩开心就好,不结婚也可以……”

 

 

妈妈停顿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说:“喜欢一个男孩子也可以……”

 

徐明浩很困,睡过去前,他听到了这几句话,用几乎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回应。

 

 

 

 

 

他讲:“我曾经,非常,非常,幸福过。”

 

 

 

 

 

 

 

 

 

 

 

 

 

徐明浩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是金珉奎,梦到了当初跟他接吻的样子,手指穿过当年他金色的发丝。第一次见到金珉奎的时候,他的头发在阳光下,像是爷爷奶奶种的麦子,在田野里熠熠生辉,徐明浩很喜欢。

 

 

 

梦里他想:没事的,至少我得到了麦子的颜色。

 

 

 

 

 

 

END 

 

 

 

 

 

 

 

 

以欣

【李灿中心】Remember me 上

/故事有点长,分了三篇

/以我为第一视角,有我灿预警

/墨西哥亡灵节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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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星星点点的散落在房间里,风顺着窗户的边沿进入房间,轻轻吹动了窗帘,光斑若隐若现,移动向桌子上相片,最后集中在了相片中男生的脸上。



    相片上的男孩长了张典型的亚洲脸,穿着一件驼色大衣,大衣里套了件白色卫衣,坐在路边的花坛上,耳朵上带了副白色耳机,一动不动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或许是在发呆,也或许是在回忆吧,谁又会知道…



   ...

/故事有点长,分了三篇

/以我为第一视角,有我灿预警

/墨西哥亡灵节有感





 ———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星星点点的散落在房间里,风顺着窗户的边沿进入房间,轻轻吹动了窗帘,光斑若隐若现,移动向桌子上相片,最后集中在了相片中男生的脸上。



    相片上的男孩长了张典型的亚洲脸,穿着一件驼色大衣,大衣里套了件白色卫衣,坐在路边的花坛上,耳朵上带了副白色耳机,一动不动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或许是在发呆,也或许是在回忆吧,谁又会知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拍这张照片,还把他洗了出来。这张照片是我连续第三天碰到他后,鬼使神差的,手就举起了胸前挂着的相机,按下了快门。突然回过神来的我,像是做了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低着头抱着相机,快步走回了家。到家关上了门,我对他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下决心道“下次如果见到他一定要和他说话”。




       心诚则灵,果然中国的古话还是没错的,不久后我就有了机会。




       十一月的墨西哥总是热闹无比,看着宪法广场上搭起的祭坛,和街边随处可见的骷髅图案,我顿时感叹道“这就是我向往的亡灵节啊!”,人们成群结队的步履匆匆为节日的来到做着准备,而我在街上走走停停,时不时对着古建筑拍摄照片,但成品多少不尽人意,此时的我毫无目的。




天渐渐暗了下来,路边的灯光已经亮起来了 ,我在想是否找个歇脚处…突然,路过的酒馆里,穿出来歌声吸引住了我,是一首韩语歌,我觉得耳熟,记得是在韩国留学时听过的歌。




我随着歌声走进酒馆,随意找了个光线暗的位置坐下,在我点完酒后,抬眼看向唱歌的男孩。 他过长的刘海遮住双眼,光洒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圣洁,消瘦的身影让我感觉他随时可能会消失…歌曲在他清爽的少年音下格外悦耳,明明是首悲凉的歌,却让我感受到一丝绝望




就像是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可能无法和你们一起了…





“그런 우리가

    可这样的我们 


    정말 언젠가 불행하게도

    如果有一天变得不幸福 


    떨어지게 되면 

    彼此分开 


    그땐 어떡하

    该怎么办 ”



                   ——《웃음꽃(微笑花)》





     歌曲的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周围响起欢呼鼓掌声,让我不由得感叹外国的氛围。舞台上的灯光熄灭,台上的少年从立麦前的高脚凳上站起身来,缓缓走向台下。



也许是我注视着他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炙热,他转头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我立马心虚的低下头,盯着那杯我已经喝了半杯却压根不知道味道的酒



他看着我弯了弯嘴角,可能我是这个酒馆内除他唯一一个亚洲面孔,于是便在舞台边靠墙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要了一瓶酒,百无聊赖的喝着。



   我低头看杯子的功夫,他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了,我的心莫名慌张起来,从位置上站起来去找他。



我绕着舞台转了一圈,在拐角处看到了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心想“幸好还没走”,确认他还在,刚想掉头回去,脚步一顿,又觉得不能就这样回去,“总要认识一下吧”心里这样想着,一咬牙一跺脚,便朝他走了过去。




    直到我站在他面前,他才抬起头来。“你好”我说完还不忘在心里自我感叹,已经好久不说的韩语居然还能这么自信的说出来。



他听我说韩语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用奇怪但带有一点惊喜的眼神看着我。我被看着有点尴尬,接着解释到“我在韩国留学,副业是摄影师,所以才会韩语”



男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从兜里掏出了他的照片放在他面前,他有点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他不会以为我是个变态吧…我这样想着,急忙开始解释


“我已经看你坐在那两天了,那天刚好阳光不错,就拍下来了”



男孩原本惊讶的表情也逐渐被害羞的微笑所代替。



“我叫李灿,韩国人,来墨西哥旅游的”男孩犹豫了一下说到。



等我们回到座位上,我又点了杯酒,问他喝不喝,他也是说摇了摇头,“胃不好,”然后他用蹩脚的英文点了杯常温的柠檬蜂蜜水,笑着推给我一杯,名曰“解酒”我笑着接过来…




随后我跟他说着在墨西哥的所见所闻,给他看了我在墨西哥拍的有趣的照片,给他介绍了墨西哥的风俗文化,交谈甚欢。



      转眼间,就已经到深夜了,酒馆里的人渐渐稀少,因为最近都在准备亡灵节,酒馆老板也有些急慌回家,等喝完他给的柠檬蜂蜜水我也准备要回去了,可李灿却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我突然想起他来这里无依无靠不会连住处都没有吧?





“你住在哪里,离这里近吗”我试探性的询问他,他顿了一下,小声说“还没找到合适的”。




  “刚好我借住的房子里还有一个客房空着,你不介意可以住进来,我跟家主说说,两个人还能热闹点,”我又觉得有点太直接了,便又补充道“你要觉得不方便我也可以帮你找房子的。况且,我那个家主很好说话的,是一对温柔的夫妇…”




已经习惯了独行的我为什么会选择和面前的男孩结伴而行,究其原因,其实我也不明白,只是下意识的跟随着最真实的心意走罢了。他怔住了,随即笑了起来,眼睛在幽暗的环境下散发着许微的光芒,一只手撑着脑袋 另一只手转着酒杯“好啊”……




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选择了和我一起住,我还紧张了一下以为他会觉得不方便。




他到也是不自来熟,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酒就和我一起走着去住处,边走我还边想“这孩子心是真的大,感觉啥事儿都无所谓似的,明明这么好看,也不怕我是什么人贩子,就这么跟着走了,以后可要看好他省的让人给拐走了…”




      还好房子距离酒馆很近,我们一边欣赏着墨西哥古城里的夜色,一边若有若无的聊着轻松的话题,没用多久就到了住处——有着年岁而且处处透露着墨西哥城市的民俗气息的建筑。




李灿盯着建筑,我也看不出他的表情,便自顾自的推开门走了进去,李灿也跟了进来,或许是还不太熟悉这里,他脑袋一刻也不停的环顾着周围等走到客厅里,打开灯,我回过头看他,他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副震惊的表情,我有点搞不懂他便问“怎么了?不喜欢吗”




他猛地摇头“不是的只是太满意了,我一直没有定下住处就是没有找到像这样的房子”




我心想“他对墨西哥文化好像很有了解啊,连房子的格局风格都了解到了,真是特别的小孩”。



我带着他穿过走廊,跟家主说明了一下,家主夫人甚是开心抚摸着他的头,慈祥的面孔配上有些湿润的眼睛,用西班牙语说着“哦,孩子,你真的好像我们的孩子…”李灿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我用手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到时候再说。




家主夫人热情的领着李灿到了那个深棕色木门前家主夫人略带歉意给我说,那房间是个客房,虽然没人住,但也会被当做储物间放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所以在大扫除的时候总是会顺手整理一下,让这个孩子将就一下。




我点头应和道,随后扶着家主夫人下楼休息,最后家主夫人拉着我“明天一块下来吃个饭吧,我很喜欢这个孩子…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的儿子…”我点了点头,然后和他们道别上楼了…




我跟李灿说明天家主想和我们一块吃饭,发现李灿正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我打开了有点昏暗的顶灯,问到 “可以吗,太久没人有点灰尘但他们经常收拾,还算整齐吧,只要换个床单就能睡了”




我回头看他,但他好像并没听进去我说的话,眼睛直直的盯着一处,我顺着目光看去,原来是我的吉他“你会弹吉他?”我有点好奇



“你能把吉他借给我吗”他没回答我的话,只是问道。我有点疑惑但还是答应了他。




      由于今天去酒馆喝了酒,很晚才回来,所以今天的照片还没有处理,安排好他后, 简单冲了个澡,换上睡衣,打开笔记本,将今天拍的照片导到电脑上准备p一下,恍然听到隔壁有拨弦的声音,那旋律莞尔动听,使我不由得深陷其中,等回过神来我才意识到是借了我吉他的李灿弹得,这使我感叹道“歌唱的那么好听就算了,没想到还会作曲”





等我简单p好了照片,准备打开小蓝鸟发送,结果看到世趋第一赫然写着李灿两字,吸引着我点进去,一条李灿在酒吧唱歌的视频被发到网上,我继续翻看评论,评论上好的坏的都有“叛徒”“都退团了还搞什么回忆杀要不要脸”“我的灿宝www又瘦了”



……





我才意识到,我遇到的那个男孩,现在甚至就在我隔壁,原来是个明星吗?








我顺着搜索李灿二字,第一条出现的是“李灿退出seventeen”




就是一个简单的公司声明,没有任何解释,他本人也关了所有的社交账号,整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在那条声明下,所有人都在指责他,甚至让他去死的都有,我接受不了对他那么大的恶意,仿佛他就不该在这个世上。顺着翻下去,我看到他其他成员提到他时并不做详细回答,只是含糊过关,好像他们也不知道缘由…





我随机打开了个舞台合集,小小的他在用活力感染舞台,鬼迷神差我看完了他所有的舞台,自信,张扬,不羁,耀眼。




通过部分剪辑我也知道他追求完美,什么都藏着掖着。




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要放弃大好前途 ,背负骂名,出现在这里呢?





想着想着或许是今天摄入的酒精起了作用,我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我一直睡到被喧闹的声音吵醒,兴许是昨天看视频太晚了,以至于很累…感到有些烦躁的我伸出头像窗外望去,街旁的人们忙碌着,布置着亡灵的物品,小朋友们手捧一大捧万寿菊,笑着递给他们的母亲,由大人们将它们捆好放到罐子里……我这才反应过来,喃喃到“原来今天是亡灵节啊”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街上的人的脸上都带着期待的笑容,我早上被吵醒的烦躁感被瞬间平息,好像被他们感染了一般,我竟也开始期待起来了。




我举起摄像机,想留住这美好的瞬间,我向往墨西哥对待死亡的态度,也喜欢亡灵节中的氛围。我走出房门,刚好看见走廊尽头的房间门被人打开,李灿走了出来,我们互问了早上好后,便坐到桌前,家主夫人热情的款待着我们,李灿用从我这里现学的西班牙语回了句谢谢,然后有些茫然着看着副座的空位,和灵堂上摆着的一个男孩的照片…




随后家主问我们今天有什么打算,我跟他们说想带着李灿去到处逛逛,他们点了点头,然后说“今天晚上我们会守夜,如果你们玩累了就直接回来吧…”我点了点头。等早餐结束后,我们帮家主刷出盘子来后出了门




       看着街上的景象,我们临时决定在街上走一走,街上家家户户摆着的万寿菊花束艳丽着开着,我扭过头去望向李灿,他也正注视着那捆艳丽的万寿菊,我凑过去搂上他的肩“这是亡灵节必备的,据说万寿菊能指引亡灵找到回家的路,墨西哥对死亡的理解真是浪漫啊!”




李灿淡淡笑了笑“嗯,我知道”他面向我,举起我挂在脖子前的摄像机,笑的很漂亮“不过得麻烦你帮我个忙了~”我怔怔得看着他,脸上不由得发烫




等结束了一天的游玩,我们不由得感到疲惫但愉悦,等我们回到家主家时,整赶上夫妻俩去守夜,也许是由于氛围所感,我们向家主表明我们想同去的愿望,家主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领着我们,我们帮他们分担了些东西,李灿手里抱着一大束万寿菊,而我手里拿着几个蜡烛…




到墓园要穿过一条河,我们跟随大部队坐船渡河才能来到墓园,家主夫妇面带微笑的布置好祭奠要用的东西,点上蜡烛,坐在碑前,夫妇两人倚靠在一起,目光温柔着跟他已故的儿子讲述着这些年来的思念…





在今晚,数百万只蜡烛被点燃,万寿菊指引着亡灵通向回家的路,来和亲人们一起,诉说着思念……






我和李灿默默的坐在外围,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我看李灿的眼角有些湿润,我凑过去搂住他,他猛的抬起头问我“死亡,是不是没那么可怕?”





我看着如同星星点缀般的墓园,和各个诉说思念的人们,时不时传来音乐的声音,不由得想起《寻梦环游记》里面的一段话





“死亡不可怕,遗忘才是…”





怀里的李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只是微微泛红眼睛竟掉出了泪珠,抽泣了起来…我顿时慌了,连忙抱住他用手摸摸他柔软的头发,他埋在我胸前,哭的更大声了…我没有办法,只好轻轻拍拍他的肩默默的安慰他…




等他哭累了,才抬起头来,不好意思的说到“抱歉,失态了”我笑着谈了下他的头…




亡灵节是要通宵守夜的,所以我们陪夫妇两人到很晚,家主夫人紧靠着李灿,双手握住他的手,呐呐的说着话,像是把对孩子的思念寄托到了李灿身上,李灿虽然听不懂,但也从动作中大概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也会安慰似的回抱着她…



家主看了看他们,然后坐到我身边“我们的儿子走的时候和他差不多大”家主指了指李灿“说实话,我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孩子,他和我们的儿子很像,单看来说,这个孩子有很多心事,而且什么事都是自己憋着的…刚才他哭了吧?”我点了点头




“也好,能发泄出来…我们的孩子…什么也不跟我们说,自己一个人承受着痛苦在异国他乡离去了……甚至……我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说完家主也落了泪,明明是在外坚强干练的人,在提到自己的孩子时,也是会伤心难过……




我看着墓碑上微笑的男孩,想到他客死异国他乡,甚至没有亲人的陪伴,不由得鼻头一酸…





那得多遗憾啊…





等天蒙蒙亮起,我们互相搀扶着回了家…家主和夫人感谢我们帮他们去祭奠,我们一起简单的吃了个饭,随后收拾了一下便回房休息…





上楼时我跟李灿说明了一下家主儿子的事情,李灿只是怔怔的看着我,后来他也只是笑了笑,回房休息了…






他一定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自从我们和家主一起守夜后,我和李灿的关系突飞猛进,他不像我们初识一样警惕伤感,现在对我放下戒备,变得活泼起来。我们逛了很多墨西哥特色经典,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现在我的相册基本是他的笑脸。谁让他动不动就让我给他拍照,名曰留个纪念。看着他变得这么活泼,好像之前在舞台上闪烁的孩子。




我也乐此不疲。





等我们逛到墨西哥城时,手里吃着刚出炉的玉米饼和墨西哥卷,我看着李灿像只小水獭般进食,不由得傻笑。还是他拍了拍我让我回神,后来我们经过 Teatro Metropolitan,也就是墨西哥城的一座剧院,外面已经张贴了有关seventeen演唱会的宣传照。




我看向李灿,李灿正用一种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海报。我想,也许只有seventeen才能让李灿变得真正开心,毕竟这是他的青春…一个想法在我心底油然而生…






随后我带着他走遍墨西哥城特色景点,由于海拔原因,我显得有些高原反应,可李灿并无大碍,只是有的时候他的动作略显僵硬。我问他“墨西哥城海拔那么高你啥事儿没有?”




李灿也只是淡淡笑了笑“以前来过”




等晚上回到公寓后,家主热情的招待我们,我们在脸上画上了骷髅的彩画,愉快的加入游行的行列,李灿笑的很开心,时不时还吓唬我。



不过让我感叹的是游客真的多,不知是我画骷髅太帅的原因,有不少游客和我合照,其中有个人在和我合照非要扮老虎,我一听就是韩国人,热情的畅聊一番后,我竟然忘了李灿!




我在人群中看到他时大声喊了声“李灿!”旁边找我合照的人顿时抓住我的手,一脸严肃的看着我,但我眼睁睁看着李灿瞪大眼,眼里写满惊讶,顺势隐藏于人群中…我只好向对方道歉然后迅速跑进人群…









“hoshi啊!走啊去那边看看”尹净汉和洪知秀走过来招呼他



“哥,我好像听见那个人喊李灿…”权顺荣搓着衣角



尹净汉和洪知秀对视一眼,然后摸了摸权顺荣的头“知道你担心灿妮,但是我们还是尽量不要打扰他了…”




是啊,当初他们忙内连退团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只是公司一纸协议,就断定了seventeen只有12个人了。李灿在退团前也没有和他们商量,只知道他们的忙内把一切联系方式全都断了…一切关于李灿的东西全都化为回忆…




他们痛心于不知晓弟弟退团的原因,也不敢随意猜测,也心疼忍受骂名的弟弟;他们恨过,弟弟的不告而别,似乎也算人间蒸发,因为他的离开使得全员的负担增加…随着后来时间的流逝,众人看开了,所有人都期望他们的弟弟平安喜乐,顺遂无忧就好…




当他们在热搜上看到熟悉的名字时,甚至是颤颤巍巍用手的点开的,看着消失很久的弟弟静静唱着《微笑花》的模样,眼眶不由得湿润…





他怎么又瘦了?他的少年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




忙内啊,哥哥们想你了…






看着他所在的位置在墨西哥,他们马上也要去曾经开过演唱会的墨西哥城了,他们多希望这次他们的弟弟能去看看他们。





既然错过了一次,那么第二次,你能不能过来?





他们提前到了墨西哥城排练,为了能更好应对高原反应,避免和19年那次过呼吸…等排练结束后众人仗着亡灵节之际想好好玩玩,体验一下风土人情,没想到随便拉了一个长的还行的彩绘的还会韩语的人,从他嘴里听到了自己弟弟的名字,这让权顺荣难免恍惚,下意识抓住那人的手,不料因为对方的急切道歉而松了手…





他们的弟弟,在这里,不是吗?






李灿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看见他的哥哥…



也许是心虚,使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的哥哥们,毕竟当初是不告而别…







————



“灿啊,不早了,早点休息”舞蹈老师对李灿说着



“没事的哥,你先回去吧,我再记记走位”李灿笑着说



等目送舞蹈老师离开,在群里跟哥哥们说声自己再练习后,李灿瘫坐在地上




为什么?自己的体力逐渐跟不上了?而且走位也记不太清了?现在他的腿仿佛冻着般没有知觉…而且已经持续了几天了…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




因为演唱会李灿要完成solo曲,不得不做出100分努力来回报深爱着他的克拉们…可是,自己这个模样,怎么能全力啊…




他第二天破天荒请了半天假,在哥哥们的信息关怀下偷偷捂着严实去医院检查…等他从医院出来时,还久久无法回神…






医生怎么说来着?








哦,渐冻症











“可是…我家人没有得过这种病啊?!医生…您是不是搞错了…”李灿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




“不排除隔代遗传可能,加上营养缺乏导致,神经营养因子障碍,再之也是免疫功能异常…”医生摇了摇头,像这样的孩子他见的太多了,不好好爱惜自己而枯萎的花太多了…




“那…”李灿咬着手指“我还能有几年?还能跳舞吗?”




“照你目前状况来看,已经开始肌萎缩了,舞蹈可能会显得吃力,我见过的渐冻症最长也就3年,前提是发病感染慢;我见过的,最短不过一年…”医生有些不忍心看着低下头哭的男孩,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孩子,你得面对…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吧…”





李灿慢慢走在大街上,眼里逐渐失去了光芒…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是夫胜宽打来的




“灿啊,你去哪了?我们回宿舍没看见你,好点了吗?”



李灿慌忙收好哭腔,换作欢快的语气说到“我在医院拿药呢…啊是又有点疼啦,嗯嗯哥你们快回去练习吧,等我好点再去…”




等挂断电话,李灿无声的大哭,他该怎么办?明明都排练好的…他现在只会给哥哥们徒增负担,添麻烦…




他太了解他的哥哥们,如果自己把病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陪着自己的,而且马上他的大哥二哥要去服兵役,剩下的人不能全靠着他…他们可是要在kpop留下历史的人…





所以,他要悄无声息的离开,他宁愿背负骂名,也不想做他们的拖油瓶…






最后他想,完成这一场演唱会吧,就当作最后一次舞台,就当做seventeen李灿的最后一次告别……







无尽的偷偷练习,忍痛不让哥哥们看出来别扭的团体练习,他都挺过来了





盛大的演唱会,欢快的氛围,台下大声呼唤他们名字的粉丝们,让他怎么也笑不出真心来…






最后在无限snap shoot时,他默默在场中央谢幕,跪吻舞台……








满天彩带飘落,属于seventeen李灿的,结束了……










        ——TBC——


本故事纯属虚构,我的灿宝健健康康

有cp倾向打了tag

第一次写这种病,可能不太准确请指出

和我闺蜜一起写的@18 

哥哥们的戏份在下篇

我灿居多,我真想替灿分担烦恼

受《寻梦环游记》的启发,还有墨西哥殡葬广告(获奖那个)的影响,我真的好喜欢万寿菊,墨西哥对死亡的理解真的好浪漫

下还在修改中,过几天发



下一篇见~




喵呜澈

人前:元气满满甜系idol

人后:虚假营业冷脸妹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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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蓑烟雨

【红白万象🤍20:00】Daydream

上一棒:@【红白万象】83为什么又打架了? 

下一棒:@就是小王 


-本文纯属虚构,部分基础设定源于电影《盗梦空间》


<爱情是白日梦,短暂一梦>


(1)

金希澈知道朴正洙出事的消息是晚上九点多。


那天他刚送走了来拍摄熊孩子的制作组不久,正跪在地上收拾为了画面效果而刻意弄得凌乱的东西的时候手机响起来了。因此当时他心情算不上好,客厅杂乱,录制时间延迟,第二天的综艺要拍一天,晚上回来还得收拾去后天半封闭综艺的行李,总之理由很多,导致电话他有点不太想接。


只是那铃声很执着,被他晾了一会也没有停下,他挣扎了...


上一棒:@【红白万象】83为什么又打架了? 

下一棒:@就是小王 



-本文纯属虚构,部分基础设定源于电影《盗梦空间》


<爱情是白日梦,短暂一梦>


(1)

金希澈知道朴正洙出事的消息是晚上九点多。

 

那天他刚送走了来拍摄熊孩子的制作组不久,正跪在地上收拾为了画面效果而刻意弄得凌乱的东西的时候手机响起来了。因此当时他心情算不上好,客厅杂乱,录制时间延迟,第二天的综艺要拍一天,晚上回来还得收拾去后天半封闭综艺的行李,总之理由很多,导致电话他有点不太想接。

 

只是那铃声很执着,被他晾了一会也没有停下,他挣扎了一会还是做了妥协,在金起伏一脚把手机踢飞之前把它捞了过来。

 

来电人是元永善。

 

最近团队在筹备下一次演唱会,和他的行程没有太多重叠,元永善是团活总经济,最近忙翻了天,在公司也很少能碰见,他一时想不出对方最近有什么需要联系他的事情,所以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他是有些惊讶的。

 

Label sj的经纪人组长性格温和,语速也慢慢腾腾,但那天却难得有了些效率,他甚至没来得及和金希澈打招呼就直接说:“希nim,万一有记者打到你的手机上来,不管问什么问题,你就说你不清楚。我这里暂时不方便说话,有空再联系。”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又低沉,好像在什么不可高声言语的地方奔走。说完这句话元永善就挂了电话,徒留金希澈对着手机不明所以。

 

思考了三秒钟,金希澈颇为紧张地在SNS上搜索了一下自己和super junior的名字,网上风平浪静,除了近期的一些节目通稿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但他还是不放心,犹豫再三,翻出了朴正洙的kkt小心翼翼地发过去一条消息:特儿,发生什么事了吗,委屈善给我打了奇奇怪怪的电话。

 

可惜那条消息发出去后始终是未读状态。

 

大约过了十分钟,没等到记者的电话,反而等来了申东熙的。

 

申东熙那边有嘈杂的人声,像在什么拍摄现场:“哥,熊孩子拍完了吗?有摄像机的话记得让他们把我们的电话编辑掉吧。”

 

“我这里已经结束了。不过委屈善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神神秘秘的。你们在拍什么节目吗?全知干预视角?”起伏跳得欢腾,金希澈被他扑得一个趔趄,顺势就躺倒在了沙发上,随手捡起旁边一个玩具往远处扔了过去,起伏不疑有他立刻追着玩具跑了出去。

 

“永善哥给你打电话了?阿尼呀,我们没在拍摄,我想问你知道特哥怎么了吗?今天钟善跟我说永善哥让我来顶一下特哥今天的行程,去的时候匆忙我就没有问原因,但刚才下了直播我想打个电话给特哥却始终没有人接。永善哥的电话现在都打不通,问其他人也没有收获。”

 

“特儿?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最近都没有见到他。刚才委屈善电话里也只是跟我说让我如果被记者追问就说自己什么都不清楚。”金希澈心里隐约不安起来,他有些焦虑站起了身,在原地转了两圈:“其他成员的电话也打不通吗?东海呢,他不是和特儿住在一起?”

 

“东海和银赫在Danny show录制呢。哥你没有看kkt房么,艺声哥和厉旭也在群里问怎么了,他们也是接到了永善哥的电话。其他人应该今天都有行程,我发了短信,但现在没收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申东熙说着说着声音忽然远了起来,似乎是有人找他说话,他把话筒移开了一会。

 

过了一会声音才再度清晰,只是褪去了刚才言语间的困惑感,只剩下了严肃。

 

“哥,特哥好像出事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金希澈却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对于韩语基本的理解能力。

 

“莫?”

 

 

后来追溯起来才知道朴正洙出事的准确时间是4个小时前。

 

根据当天跟行程的经纪人的说法,今天直播行程前他一直打不通的朴正洙的电话,问了一圈问到李东海那里得知当天两人一起从健身房回家后朴正洙觉得自己有些低血糖,不太舒服,东海就强行送他回了家去卧室休息了。经纪人通过安保处拿到备用钥匙进了房间,才发现朴正洙的问题似乎远不止低血糖那么简单——他在李东海离开之后始终没有醒过来。

 

“跟特儿行程的经纪人新来没多久,没有经验,直接就叫了救护车,救护车大大咧咧地开进了小区,有些记者已经在小区的居民打听是谁出事了。我是接到他电话后来的医院,初步做完检查后并没有发现特儿身体机能有什么异常,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打算立刻通知大家,暂时只是告知了仁英。但是现在已经4个多小时了,特儿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我和社长在联系帮特儿转到更好的医院看看。”

 

第十次尝试之后金希澈和申东熙终于打通了元永善的手机,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里满是疲倦:“和仁英商量之后,我们怕特儿妈妈担心,也怕记者胡乱编造把事态严重化,决定先把这件事瞒下来。特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你们现在过来的话记者势必会跟过来,到时候局面会没办法收拾。”

 

“疯了吗?”金希澈像是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话:“要我当做什么事都不知道去睡觉吗?医院的地址在哪里现在就……呀,申东熙!”

 

“永善哥,是我。”申东熙伸手夺过了金希澈手上的手机:“麻烦尽快安排个我们可以进医院的时间,不亲眼确认特哥的情况我们也没办法正常工作不是吗。而且我们今晚得开个会了,瞒不了多久的,成员这边已经察觉了。我让钟善提前联系他们在行程结束后去厂牌集合了,你那边看看能不能找个时机出来吧。”

 

元永善在电话那头说了声好,说他和朴仁英打个招呼就回厂牌。

 

申东熙说完没有给金希澈追问的机会,果断挂了电话后才把手机递还给金希澈,对他道:“哥,要一起去厂牌吗?”

 

金希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申东熙这次也没有服软,两人僵持了一会后金希澈率先转身进了卧室。

 

申东熙摇了摇头,跟着他走进卧室:“哥,你不要生气,永善哥说的有道理,现在最重要是先把这件事瞒下来。”

 

金希澈猛地甩上了衣橱的门,空荡的卧室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起伏叼着玩具偷偷地从门边伸出了脑袋,不敢上前。

 

“我知道你担心特哥,我也一样。但是我们现在过去除了给记者提供乱写的素材之外没有任何作用,既然现在特哥没有生命危险,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要让这件事影响扩大化。特哥手里多少节目,下半年还有演唱会,如果这件事泄露出去真的会乱了套,万一他明天就醒了呢?”申东熙耐心道。

 

“西八shake it!他现在躺在医院里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工作有什么西八要操心的!”金希澈怒道。他似乎气极了,连按在衣柜上的手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特哥会操心的,你明白的。”

 

申东熙看着金希澈:“如果他还醒着厂牌今天晚上开的会一定是他告诉我们怎样做才能保证suju未来一个月的行程不受影响地进行。”

 

申东熙说得毫无问题。他们都在这个行当工作了几十年,也不是初次经历这样的情况,原本就该直接地选择影响最小的处理方式。但金希澈不比朴正洙十几年队长当下来的经验,能第一时间按住所有的个人情绪,现下所有的慌张、茫然、难过、愤怒挤挤攘攘地堵在金希澈嗓子眼,闷得他快要喘不上气。

 

金希澈转了个身脱力般靠在衣柜上狠狠地揉了一把自己的长发。

 

“哥。”申东熙抬起手捏了捏金希澈的肩膀,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特哥不在,成员们也需要你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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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事情的转机是一个月后崔始源带来的。

 

人脉像五大洋一样宽广的马社长仍然是世界上可靠的人,虽然这个转机初听起来更像是他们无路可走后的最后方法。

 

崔始源通过父亲联系到了现在在美国工作的一位韩裔医生旧识,医生作为神经学科的专家这几年在研究人类梦境对于植物人恢复治疗方面颇有建树,准确来说,就是通过干预病人的梦境对其进行心理暗示,进而达到自然苏醒的效果。

 

“医生的意思是他见过类似特哥的病例,特哥现在这种情况据他判断可能是心理问题造成的,始终没有醒来大概率是他的潜意识不想醒来。我和仁英姐他们确认过,特哥在出事之前确实有接受心理治疗,可能抑郁症复发和药物使用是诱导特哥陷入昏睡的原因。”崔始源举着自己的平板对成员耐心解释道。

 

听到抑郁症复发几个字,李东海小小地抬了一下眼,金希澈坐在他身后的座椅上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

 

“我事先征询了特哥家人的意见,他们也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崔始源为这件事奔波了许久,除了本职工作和公司的事务,几乎把全部的私人时间都用投入到了翻阅邮箱里收到的像雪花片一样密集的医疗资讯里,为此他甚至聘任了一位顾问帮他把关。其实梦境治疗并不是崔始源带来的第一个希望,不同的治疗方法他们都在征求朴正洙家人同意的前提下尝试过,只是最终都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三番两次下来未免都有些泄气。

 

可即使有了对于“新型”二字的心理准备,即使这话出自周到全面的崔始源之口,曺圭贤依然觉得这次提出的治疗方案有些荒诞。

 

“等一下,听起来有些不靠谱,简直像电影一样。他要怎样影响特哥的梦境呢?人的梦境已经发展到可以被进入的程度了吗?是VR吗?他甚至不知道特哥会做什么梦,我们也不清楚进入梦境的方法是不是安全。”曺圭贤发出疑问。

 

“这个我确认过了,圭贤。”

 

似乎对曺圭贤的疑问早就准备,崔始源快速地打开了平板桌面上存好的另外一个文件,用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放大了其中一段文字,对曺圭贤道:“你看,这里说了,进入患者梦境需要通过特定的仪器,仪器会使得使用双方的脑电波暂时同频,如果辅以特定的药剂使二者同时处于深度睡眠状态下的话,是可以实现进入患者梦境的效果的。”

 

“其实不管是这种治疗方法还是仪器,都是全新的,如果我们同意由医生那边提供治疗,他会同医院协商,由美国医院方面提供仪器,但交换条件是我们要配合他们完成这次治疗的流程记录。”

 

曺圭贤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会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最终选择放弃。

 

金厉旭在他旁边皱着眉头开口道:“所以他们想要研究数据?那不就是拿特哥当小白鼠么。”

 

“这种方法还没正式放开临床治疗,理论上对于现在参与治疗的患者来说确实是实验阶段没错。其实我和特哥上半年的时候做过一组关于艺人心理疾病的talk选题,当时收集来的资料里有提到这种心理疾病治疗方式。这种方法在目前仪器数量非常稀少的气情况下是非常昂贵的,比起有没有效,很多人根本也承担不起基础费用,无法入围测试名额……始源,你确定这位医生在这种所谓的梦境治疗师的登记列表里?全球可就不超过二十位。”听崔始源介绍没多久申东熙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搜了搜,确认了是自己了解过的东西,也成为现场少数几个对这种方法持赞同观点的人。

 

听到申东熙对这种治疗方式有所耳闻,崔始源稍稍松了口气,再次解释道:“医生是父亲的旧识,资质不用担心,而且是他是韩裔,和前几位医生比起来,交流会更方便一些。其实目前的问题倒不是医生的资质和价格,是哥你提到的‘梦境治疗师’。现在成功的案例都是患者在治疗师的陪同下入睡再进行梦境干预后得到心理宽慰的案例,还没有像特哥这样已经昏睡过去的情况。只是在我和他交流之后,他提出特哥的情况或许可以一试,但是治疗过程需要我们提供大量的帮助。”

 

“……我们?”李赫宰困惑道:“我们又不是医生,可以提供什么样的帮助呢?”

 

“是这样的,这种治疗方法的原理是在梦境治疗师充分了解患者的基础上,否则在梦里也可能没有办法和患者进行有效交流。最为优秀的梦境治疗师甚至能给患者构建一个全新的、具有诱导性的梦境,促使患者醒过来。但我们预约不到现在世界上持证人数仅二十个的梦境治疗师,特哥的现状也不允许他们提前通过更多的交流来获取信息了。”崔始源抿了抿嘴,露出两个酒窝。

 

“所以这些你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金钟云摊开手。

 

“……始源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们和特哥比较熟悉,在某种程度上省略了重新了解这一步,可以直接进入他的梦境进行干预?我们来当所谓的,治疗师?”申东熙啊了一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但马上他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那按这个说法,梦境治疗师全部用患者亲友不就好了,还要什么专业人士。”

 

“其实我在查阅资料的时候发现有专家提到由患者熟悉的人来进行干预的成功率不高。”崔始源靠着会议桌叹了口气:“具体的原因我也没能了解得特别清楚医生的意思是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就是我说的,姑且一试。我们的选择真的不多。而且我和医生确认过了,在接受了一些基础学习和指导的情况下我们是可以起到一定的正面干预作用的,主要是……”

 

“主要是总比这样干着急的好。”始终没有发言的金希澈此刻才开了口,也算给这次讨论做出了决定。

 

崔始源点了点头:“医生说不管是患者还是入梦者都需要注入一种特制的镇静剂,药剂注射对个人体质有些要求,我们应该也不是都可以参与,但可以接受医生的方法试试看。他会乘坐两天后的飞机来首尔,到时候我会带他来医院,亲自看一下特哥的情况。”

 

“约好了提前通知我们。”

 

金希澈和申东熙还有认哥的行程,两人就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路过崔始源的时候金希澈顿了顿脚步,对他低声嘟囔了一句:“那个文件,你发我一份……翻译成韩文再给我。”

 

崔始源听到他的声调微微上扬,知道他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和他旁边的申东熙交换了个眼神,笑了笑:“好的哥。”

 

 

“童,你觉得马始说得东西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电梯里,申东熙听到金希澈闷闷地开口。

 

“不好说。”见金希澈精神不好,甚至忘了按电梯,申东熙主动按下了去地下车库的按键,劝慰他道:“这种东西的原理是心理治疗,但特哥这个人你也知道,总是把自己藏得太深,就算我们真的进到他的梦里,也不一定能看出什么来。不过我还是持乐观态度的,就像你刚才在会议室说的,总比干着急好。怎么,现在反而没有刚才的魄力了?”

 

看到申东熙打趣的眼神,金希澈烦恼地往下压了压帽檐,遮住了更多的脸:“哎西……”

 

又过了一会,电梯门在地下车库打开,他和申东熙并肩往外走出了一会,突然道:“有点害怕。”

 

申东熙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更多话,而是等着他继续。

 

“害怕再一次失望。”

 

“但我好像又不能害怕。你们都看着我,我不能不说些什么积极的话。”

 

“是这样的,哥。”申东熙淡淡道:“需要有一个不会害怕不会慌张也不会动摇的人告诉所有人应该做什么,即使这件事是错的也没有关系。

 

”非人类的体验。我只能对我自己负责,干嘛要承担起别人的期望和情绪,那我在想什么还有人会关心吗。”

 

保姆车在不远的位置闪了两下灯,金希澈停下了脚步:“所以他逃走了是吗,这样太累了。”

 

“二十年了,我以为我多少理解了百分之五十的朴正洙,甚至愿意替他分担一些从前我觉得没有必要的东西。但原来还是不够的。可以被看见的痛苦永远是冰山一角,人和人永远无法真的做到感同身受。”

 

“东海之前对我说,因为没有发现特儿不对劲而感到抱歉。可更抱歉的好像应该是我。”

 

“是我拉着他不停地说我的纠结和不安,说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在这个岁数重新换个身份开始。”

 

“哥也到了多愁善感的年纪了。”申东熙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了回报刚才你在会议室里利落的决定,我可以告诉你,人和人就是因为不同才有相处的必要和价值。特哥当然不是万能的,他也有恐惧和不解,这不是哥的问题。但他解答不了、想要逃避的问题,或许我们中的某一个人可以给出答案,这是我们一起走过二十年的意义。”

 

“……你说得对。”金希澈勉强笑了笑拉开了车门:“现在才感到的抱歉是最无用的事。”

 

 

成员们再次聚集在了医院里是两天后,大概因为终于有了些新的希望,前几次聚会的沉闷气氛这次缓和了很多。

 

被崔始源送来的医生和他们简单地打过招呼后就直奔主题,表示在昨晚飞机落地之后他就来到医院和朴正洙主治医生聊过,结合朴正洙的身体状况,认为他现在接受梦境治疗的可行性非常大,只是梦境治疗随着程度的深浅对镇定剂的注入剂量有所要求,所以一开始的只能采取保守的方式来进行,他们在梦中可以行动的时间可能不会很长,需要把握每一秒钟,耗费大量精力,需要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朴正洙的母亲听闻这件事,特意来到他们暂时聚集的小会议室里,在朴仁英的搀扶下一个个握过他们的手。更多感谢的话似乎也不用言明,朴正洙几十年的付出和耕耘结出的果实始终安稳地庇护着这个家。

 

十点二十分,随着金厉旭接受注射结束,他们的药剂排异性试验也正式开始了。医生对按着胳膊零零散散挤在一个临时病房里的男人们说:“从现在开始计时,十分钟后你们重新来我这里测一下心跳,和第一次检测时差别在30%以内的人是满足药剂注射条件的。如果你们觉得自己准备好了,我们今天接到运载过来的机器,明天就可以进行第一次的治疗了。”

 

“不过……”医生转头往门外看了看,询问道:“他家人不试试吗?还有其他朋友的话,其实也……”

 

“他姐姐怀孕了。”发现成员们都下意识地看向了他,金希澈自觉站出来充当了发言人:“姐夫和他相识没有太久。至于……”

 

至于其他朋友也几乎是没有的。

 

他想着。

 

和他不同,朴正洙几乎把整个人生压在了super junior上,自己的生活永远排在最后面,虽说上班是利特下班是朴正洙,可他作为朴正洙能活动的空余太有限了些,他会偶尔在看着朴正洙的时候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忘了怎样当一个脱离镜头普通人。但后来又想,其实普通人朴正洙也不会过上他所理解的生活,就像他二十代的时候拉着朴正洙去见识首尔灯红酒绿的夜晚,朴正洙却只会坐在卡座里盯着他。

 

人像一棵树,生长成什么样子取决于土壤、水源、阳光、空气乃至空间环境,是以首尔破土的朴正洙的固执、守序、小心翼翼总是会江原道金希澈的无所顾忌、自信自爱硬生生地撞在一起,时常痛得龇牙咧嘴。可远离又是不太可能的,他们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在一起了太久的时间,枝脉相连,离得太远会感觉枯竭和不安。

 

这个世界上和他同龄的人很多,和他同职业的人很多,甚至同样善良到会被现实的锐利伤害的人也很多,但只有朴正洙是他互相支撑直到现在的亲故。

 

纠纠缠缠,理不清楚。

 

 

十分钟后,医生宣布的结果和金希澈预想的大差不差,他们大多满足注射的条件,但因为金钟云近期有个腰椎方面的手术加上为了利特的事心理压力太大,医生并不建议他作为几名率先进入梦境的人。金钟云想要抗议,又被金希澈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能抠着指甲等待安排。

 

医生利用剩下的时间快速同他们解释,机器最多可以支持两人同时进入朴正洙的梦境,梦境主人的潜意识具有防备性,也就意味着如果他们被发现是入侵者,或者因为任何因素引起的蝴蝶效应导致了梦境主人不安,梦境都会通过崩塌、攻击入侵者等方式将他们驱逐出梦境。在梦境中的被动死亡或坠落都会使他们会从梦中醒来。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医生对他们说:“你们会被他的梦境影响,会误以为那是现实,会感受到真实的痛苦。注射到你们体内的一种镇定剂,强度很大,这就意味着即使痛苦,如果没能满足条件、镇静剂的效用没有消失,你们也很难自主地从梦中逃离。”

 

李东海听得似懂非懂:“……那我们要怎么劝特哥醒来才好呢?如果他认为他梦中的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我在梦里对他说你在做梦,他会觉得我是个疯子吧。”

 

“这就要看患者是否觉得自己有醒来的必要,以及如何让他意识到醒来的必要。这个答案对每个患者来说是不同的,我不了解朴正洙xi,你们作为和他相处十几年的朋友,或许更容易触达他的内心,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他找到了答案,并做出了选择,你们就能把他带出来。”

 

听到医生抽象的回答,所有人都沉默了,事情的难度似乎远比他们想象得要大。

 

李赫宰看到大家的表情,率先打破僵局:“我觉得我们现在讨论这个意义不大,因为我们还没见过特哥的梦究竟是什么样子。”

 

“银赫哥说得对,得先进去研究一下地图和形势再做其他决定。首先进去的纯粹是开荒部队了。”曺圭贤接着李赫宰说:“得找两个敢死队才行。”

 

“那就银赫和东海吧。”金希澈开口道:“正洙最疼你们俩,万一在梦里大开杀戒,你们应该也不会死得太惨。”

 

“东海哥安全我同意,银赫哥要打个问号。”曺圭贤撞了一下李赫宰的肩膀和他开玩笑道。

 

“我也觉得他俩比较合适。但是第二次进去的人我建议至少要和第一次有一个人重合才行,一个老人带一个新人,不至于都是手足无措的情况。”申东熙建议道。

 

“那第二次我去吧。”曺圭贤自告奋勇:“另外一个看到时候赫宰哥和东海哥的状态。”

 

 

次日上午李东海和李赫宰来到了医院,因为担心他们俩,当天没有行程的崔始源和金厉旭也来到现场。

 

全部准备结束之后李赫宰和李东海一左一右躺在病房里另外安置的床铺上,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然后一齐闭上了眼睛,镇定剂通过输液管缓缓地流入体内,药效在三分钟内逐渐发挥作用,在崔始源喊了三声东海都再无人应答后,两人终于进入了梦乡。

 

按照医生的说法,第一次的剂量比较少,李东海和李赫宰应该会在一个小时左右醒来,因为没有经验,崔始源和金厉旭全程没敢走开,事实证明,幸好两人没有离开。实际上李赫宰和李东海并没有像想象中撑到1个小时,在第三十五分钟的时候李东海就已经冲破镇静剂的药效,醒了过来。

 

他的应激反应尤为激烈,睁开眼睛的同时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两只手紧紧地抓握着被褥,青筋都凸显了出来。崔始源赶紧上前把他揽在怀里,李东海似乎终于找到了支撑,靠在崔始源的怀里红着眼睛发抖,崔始源抱住了他不断地说没事了才让他逐渐平静下来。

 

李赫宰比李东海醒来稍晚一些,但也眼神呆滞,不断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成股地往下流。金厉旭手忙脚乱地按照医生的指示拿着凉水浸过又拧干的毛巾给他擦了一会才让他的呼吸频率恢复正常。

 

厉旭看着他俩现在的模样和病床上依旧没有苏醒迹象的朴正洙变得有些焦躁,确认李赫宰没有大事了之后把毛巾在李赫宰额头铺好,然后快步走到医生面前语气有些生硬地问道:“医生,这样的情况是不是他们注射的东西和他们的体质不合?”

 

“不是的。”医生远远地观察了一会他俩的表现,等到两人的眼神里的防备彻底散去后才站起了身,走到李东海和李赫宰面前,弯下腰仔细地检查了他们的心律和瞳孔大小,对金厉旭解释道:“药物的作用是让他们更容易陷入深度睡眠,而他们情绪的程度,是取决于他们究竟在朴正洙先生的梦里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非常容易被患者梦中的情绪以及场景感染,多数的苏醒都是因为他们在梦境里经历了一些破坏性的伤害,所以他们出现创伤后应激反应很正常。就像是我说的那样,目前梦境构造和筑梦医疗并非发展完备的行业,前期成功案例也只是建立在是世界上目前仅有的几名筑梦师对于被筑梦者心理、家庭、生活状况研究非常深入的情况下再通过这种方法进行引导和干涉。你们想要那百分之一的成功概率势必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他们还要休息一段时间。”医生确认了李东海和李赫宰并没有什么生理机能上的损伤,收起了自己的检查设备对崔始源说:“等他们可以开口说话的时候,让他们仔细回忆一下自己在梦中究竟看到了什么,之后来隔壁的诊室找我。”

 

“第一次这么早就醒来,应该是患者的防御机制对他们产生了比较大的排斥反应,加上他们在梦中经历了一些虚拟死亡的结果。”医生拍了一下崔始源和金厉旭的肩膀当做安慰:“不必太过担心。我说过了,其实这件事情的原理非常简单,但想要成功实践却非常难。在我现在这个位置上,除了提供仪器操作和药物剂量控制之外,也不能给予更多的帮助。对于心理问题来说,再多的理论知识可能都不比你们之间的互相了解。”

 

崔始源最终情绪复杂地点了点头,说了声我知道了。

 

(6)

李赫宰和李东海恢复时间大约在三十分钟左右。三十分钟后他们终于脱离了恐慌的状态,逐渐开始回忆起在梦里看到了什么。一开始两人的复述非常琐碎,并不连贯,只能说出一些特定场景,火光、爆炸、雨被两人提起了很多次。直到第五次他们再次组织了语言和记忆开口的时候,才让刚刚经历的那场梦境变得完整起来。

 

“其实一开始进去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特哥,甚至也没有看见东海,就记得一直在下雨。”

 

“不是倾盆大雨,但很细很密。我手上没有伞也没有任何雨具,正好还落在一个空旷的原野上,周围连躲雨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了一会我想着时间不多了,就开始不断喊着东海的名字,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的眼前才终于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我看到了一条公路。”

 

李赫宰皱着眉头,似乎还沉浸在当时看到公路的讶异中:“我是在那附近遇到东海的,他听到了我在喊他,就远远地回了我一声,我赶紧提起劲来跑了过去。”

 

李东海似乎还没完全从梦里的场景中清醒,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看向地板发呆,反应因此有些迟缓,李赫宰说了好一会后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才稍稍回过神来,接着李赫宰的话补充道:“其实我也走了很久,不过我一开始就在公路旁,公路上不断有车开过去,我没办法穿过那条路,就只能沿着那条路边往前走,大概走了一段时间听到了赫宰的声音。我们俩在公路两边,上面的车压到地面的积水上,溅起很大的水花,我也没办法离那里太近。而且天色很暗,我不太敢。后来是赫宰对我说,我们继续往前走,我就按他说的和他一起往一个方向不停地走。”

 

“我们互相打气,在梦里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快要精疲力尽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特哥。” 看到李东海精神不济,李赫宰主动地说起了后面的内容。

 

“我们一开始都没想到特哥会在这里出现。因为那里太奇怪了你知道吗,它就是一条公路,周围又荒无人烟,特哥就孤零零地坐在公路旁的白色护栏上。他坐在那条护栏上一直看着那些车,没有打伞也没有穿雨衣。头发衣服和现在不一样……好像……好像是很久之前?”

 

“嗯。”李东海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补充道:“是很久以前的特哥,头发还是黄色的,有些长。”

 

李东海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到这里,是我们活动期的造型。他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我们,就是在看着那些车而已。我们犹豫了好久要不要过去,最后还是赫宰对我示意了一下,我们才决定过去。但还没等我们走到他身边,有一辆车就突然打了滑……它速度太快了,连着撞了两辆车,然后似乎是撞到了特哥旁边的护栏上,路面上的车一下子翻了好四五辆,所有的车都瞬间停了下来。”

 

“我们特别害怕,在梦里好像一时没办法反应过来这不是真的车祸,就再顾不得什么了赶紧冲了上去。我吓疯了,一直和东海两个人喊着要叫救护车,可是其实现场没有伤者,我路过那些翻了的车想要打开车门救人出来,发现里面并没有人。我本来想拉住李东海看看这些奇怪的车,转头却发现特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进了事故现场。”李赫宰想起当时的场景还心有余悸,握紧了椅子的把手:“我想过去把特哥拉开,因为我看到了地上的汽油,我担心车会爆炸。但特哥一直往里面跑,我和东海根本追不上他。”

 

“现场很诡异,耳边总觉得很吵但周围又没有人。我追着特哥跑到一辆翻掉的车旁边,我看他特别费力地想要拉开车门,我就想去告诉他车里没有人,现在太危险了要赶紧离开。他似乎也没意识到突然出现一个人很奇怪,只是自顾自不停在念叨着什么。东海慢了一分钟赶到我们身边,我让他和我一起拉开特哥,可是特哥很倔,没办法,我们就只能先帮他把那个变形的车门打开。”

 

“但没想到这辆车里面居然真的有人……”

 

说到这里,李赫宰突然停了下来。

 

他终于想起了他们为什么会提前醒来。

 

李东海担心地看了一眼他,犹豫了一会,继续道:“我们醒来的原因是车子爆炸了,赫宰分析得没错,汽油确实很危险。但在此之前,我们帮特哥打开车窗救出了两个人,救出来之后我们发现是……”

 

“是我和圭贤。”

 

李赫宰仰面躺到了椅背上,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两下。

 

崔始源这个时候伸出手按住了李赫宰的肩膀,开口对医生道:“医生,不好意思,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吗。这件事对于我们来说,可能不是那么容易说出来。”

 

李赫宰只是短暂地休息了下就再次睁开了眼睛,他拍了拍崔始源的手背:“没事。我只是在想幸好这次进去的是我和东海。”

 

他声音低低的,似乎再次回到了那个潮湿昏暗又混乱的现场。

 

“特哥看到了救出的人,又看到了我,他好像在那个瞬间发现了不对劲,然后一直盯着我。我非常害怕,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重新回到了车祸现场而恐惧还是因为特哥的眼神,但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听到了非常细小的爆炸声,恐慌感又压过了恐惧,下意识就想带着特哥东海还有圭贤一起先跑远一些。”

 

“然后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李赫宰讲到这里的时候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皱了皱眉:“不知道是哪辆车里的广播居然打开了,现场突然传来了电台的声音,声音很模糊,但持续不断,我没有听清详细内容,只隐约听到忠清道之类的。特哥也听到了那个声音,几乎是听到的一瞬间就把我的手甩开了,又跑回了公路上,一个个看翻倒的车,像是在找什么一样。”

 

“我当时以为他在找神童哥和经纪人,就告诉他神童哥没事,不在这里,他也没有听我说话。我很着急,对他说话声音很大,他就开始不停让我走开,在某个时刻我听到东海的声音,说车子要爆炸了,我刚想跟特哥说,特哥就猛地把我往外推了一把,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觉一阵热浪迎面而来。车子爆炸了。”

 

听到李赫宰的话,李东海眼眶再次红了起来,他似乎又回到了梦里那个场景,怀里是气息微弱的朋友和弟弟,眼前是愤怒的李赫宰和哥哥,猛然升腾起的灼热火浪顷刻间引起了连续不断的爆炸,没有给他们任何逃离的时间,迅速吞噬了他们。

 

金厉旭蹲下身子抱了抱他。

 

医生点了点头,合上了记录本:“其实不管是雨、黑夜还是车祸,都是患者潜意识里对于所受压力的具现化,他大概时常处于一种较为焦虑和压抑的状态。我想问除了你们描述的这些,让你们再提一些觉得奇怪的小细节,还能想到吗?”

 

“……好像没有了。”李赫宰摇了摇头。

 

崔始源坐在他身边捏了捏他的脖颈让他放松下来:“想不到就别再想了。”

 

 

崔始源从自动贩售机里掏出四瓶矿泉水,丢了一瓶给李赫宰,问道:“是当年那场车祸吧……”

 

李赫宰接过矿泉水苦笑道:“我还以为特哥在做什么美梦做到不愿意醒过来,没想到是这样。”

 

“每一次的梦不一定相同,可能代表特哥的不同情绪。”崔始源和他并肩往病房走去。

 

李东海第一次亲眼看到他们经历的那场车祸,创伤应激有些严重,崔始源干脆给他开了一间病房让他今晚留院观察。

 

想起李东海的模样,崔始源忧虑道:“梦也有深层次和浅层次之分,比如梦里的人也会做梦,被藏得更严密的东西或许并不在你们看到的那层梦境里,这可能也是特哥在找的东西你们看不见的原因。但现在我们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东海不是特别适合继续参与这件事。”

 

李赫宰点了点头:“东海暂时不要再进去了。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巧就进到了有我的梦里去,还一下子就被发现了……这次没有几乎任何进展。其实我觉得就算没有爆炸,特哥也会因为发现我是个bug把梦境坍塌掉。说起来,马始,你最近越来越专业了,这些内容医生都没有说过。”

 

“其实,爆炸本身就是特哥潜意识自我防备的表现,发现一些意外情况就boom地炸掉整个梦境。我也是看了很多资料,因为希澈哥昨天晚上也给我发了很多信息问我问题,比过去二十年发的都多。”他笑了笑:“这次至少证明,我们确实比陌生的治疗师会发现更多的东西,其实我比较在你最后提到的广播……或许特哥想要回去找的人或者物是关键。不过也可能只是意外出现的东西,医生说过人的梦境经常出现没有逻辑的存在。如果我们下次能撑得时间再长一些,或许就还能发现更多的东西。”

 

走着走着崔始源突然发现李赫宰不再说话了,他转过头关切道:“赫宰?”

 

“……没事。我只是在想,哥他经常做这种梦吗。”李赫宰的声音低了下去:“始源,我不想让圭贤参与这次的计划了。我们都不知道下次特哥的梦里会出现什么。万一还是重复这个场景要怎么办。”

 

崔始源停住脚步,退了回去重新揽住了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待会和圭贤提前沟通一下吧,我也觉得他不适合进去,还有艺声哥也是。性格高敏感的人真的很容易被梦境的情绪影响。你呢,赫宰,下一次还可以吗?”

 

李赫宰点了点头:“我可以。只是我觉得梦里的特哥感觉真的很敏锐……我只是被他盯了一眼就觉得像要被看穿了一样,在他面前压迫感很重,和生活中不太一样,所以我们还是需要一些能够和特哥情绪直接对抗不受太大影响的人进去,不然肯定会被他的节奏带着走。”

 

崔始源挑了挑眉毛:“希澈哥?”

 

“东熙哥和希澈哥都可以,虽然我个人情感偏向东熙哥,但……”李赫宰看了看窗外刺眼的午后阳光,叹气道:“好吧我承认我担心在梦里我没办法同时招架起伏的特哥和希澈哥。”

 

“或许他们俩互相可以招架。”崔始源搬出了自己的无效安慰。

 

“那倒也不必给我一个VIP座位。”李赫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还是你跟我去吧,把希澈哥往后放放。”

 

(7)

金希澈睁开眼睛,从树叶缝隙中透出的几缕阳光和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灼得他眼睛一阵刺痛。脑袋有些昏沉沉的,他半眯缝着眼睛摸了摸,确认了自己此刻正躺在一片潮湿的草地上。

 

像是刚下过雨,扑进鼻腔空气带着淡淡的水汽和青草香气,即使太阳光线热烈,周遭的气温还是有些凉意。很舒服的天气,如果不是背后的衣服正好被湿润的草地洇湿就更好了……金希澈扶着脑袋坐了起来。

 

颇为嫌弃地看了看自己被泥土弄脏的手,金希澈四下扫视了一番,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似乎是个操场。这操场又大又空旷,里面除了他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唯一看起来有人类活动痕迹的是足球网前一颗破旧的足球。

 

“……没有洗手池吗?”他嘟嘟囔囔往看起来像操场边门的方向找去。

 

结果没走出多远,头顶原本晴朗的天空逐渐聚集起密云,天色也迅速黯淡了下来,一两只燕子从低空略过,堪堪擦过他的发顶。

 

他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一个踉跄,勉强站稳了脚跟后想起医生和李赫宰强调的患者梦境的自然防御。

 

“不是吧……”他皱起了眉头,抱怨道:“都还没有见到我,就要把我赶出去……”

 

就在这时,一两滴雨落到了他的眼角,他抬起头看了看,更多的雨从空中降落下来。

 

“呀!狗特!怎么说下雨就下雨!“金希澈抱着头在操场上狂奔起来:“伞呢,伞要怎么出来!没有装备可以捡的吗,哎一西太过分了吧!”

 

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操场,金希澈几乎没有犹豫就把目的地锁定在了视线里唯一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操场门口不远处的一个亭子状的公告栏。当然,那块挡板并不是作为避雨用的,所以又窄又长,但金希澈别无他选,只能勉强着把自己一米七八的小心地塞进挡板下。

 

造型老旧的公告栏贴着三列照片,一列本学期优秀学生,一列是本周值日生,一列是今日通报。

 

金希澈正好站在本周值日生那列前面,一低头就看到了李赫宰露出八颗牙齿的证件照,精神奕奕,傻得有些可爱。

 

李赫宰说得没错,朴正洙确实太爱他了,什么梦里都得有他搀和一下,三次梦境百试百中,仿佛得随时带在身边才能安心。

 

想到这里他又不禁好奇自己在朴正洙的梦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第一次是李赫宰和李东海来的,那次遇上了车祸,朴正洙的梦里有李东海李赫宰曺圭贤;第二次出于各种考虑,他们替换掉了原本安排好的曺圭贤,换上了崔始源,倒是巧得很,朴正洙梦到了海外活动。李赫宰和崔始源被朴正洙拎过冷着脸批评了十分钟,是现实里少见的严肃和怒气,队里其他人看起来对朴正洙的态度也有些奇怪,敬畏又疏离,和super junior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那次成员还算齐全,不过也是少了金希澈。

 

崔始源和李赫宰是药效结束自然醒来的,梦里的朴正洙冷漠且严苛,自行筑起了铜墙铁壁,他们无法接近,第二次同样毫无收获。

 

金希澈擦了擦被雨水打湿的脸。

 

对于冷漠的朴正洙他并没有什么概念,今天李赫宰要跑行程,换成了崔始源带他这个新玩家。不过看起来崔始源挨训的经验也没有太多用处,真的碰上朴正洙可能还得靠自己。

 

他一转身,看到了背后的通报榜,好巧不巧,朴正洙的照片被摆在第一个。

 

他皱了皱眉。

 

朴正洙,SM公司出了名的模范生,职业生涯期间过的生活类同自我禁闭,做好好的梦为什么却上通报榜。

 

“……我经历的特哥的两场梦都不是什么好梦,不是天气阴沉,满地残骸,就是昏暗的后台,压抑的气氛,虽然我还没能把这些梦里的细节一一和现实对应上,但怎么看都是一些负面的回忆。”

 

金希澈凑近了些去看朴正洙那张有些土气的照片,想起了李赫宰离开医院前对他说的话。

 

高一的朴正洙梳着乖乖的中分发型,眼睛上架着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镜,样貌端正但并不惹眼,连笑容都是克制地嘴角上扬,梨涡都没有露出来。他伸出手,隔着灰蒙蒙的玻璃摸了摸那张小小的照片,心里升起些不具名的郁结。

 

“哥!”

 

金希澈的肩被人拍了一下,他浑身一抖,猛地转过身子,崔始源那张英俊的脸一下子就贴到了他的眼前。

 

“呀!你是要吓死我吗!”金希澈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

 

“不是啊哥。”崔始源把手里的伞往他头顶举了举:“我刚才看到特哥了,我们现在过去找他,不然我怕来不及。”

 

“……不是,你为什么会有伞。”金希澈挤到了伞下,对这种区别对待不满道。

 

“这是特哥的梦里啊,我们在他的梦里必然是我们也在做梦,如果你一直坚信自己会有伞,那就会有伞。”说话间,崔始源又凭空拿出了一把伞递到金希澈面前:“我和赫宰因为在特哥上次的梦境里没有什么突破,就研究了些其他的东西……”

 

“做得好,装备是第一要义。”金希澈接过伞,问道:“你在哪里看见的特儿?他现在是个高中生吗?”

 

“我是在门卫室不远的树下醒过来的,醒来就看到特哥在门卫处正对着的那栋教学楼下面徘徊。不过他看起来好小,我走过去看到他衣服上的铭牌才确认是他。我看了下时间,应该快要放学了,估计特哥是在等着出门。”崔始源拉着金希澈快步往前走着:“我们快一点,不然一放学,乱七八糟的就更找不到他了。”

 

大概是崔始源的嘴开了光,话音没落,响彻校园的下课铃就钻进了两人的耳朵里。

 

金希澈骂了一句阿西,推了一把崔始源:“快点!”

 

但还没等他们跑到崔始源说的教学楼前,很多孩子就从校园各个角落涌了出来,不断擦过他们的肩膀往校门的方向跑去。偶尔有一两个感觉他们很奇怪,也只是转过头快速地看上一眼,之后就没有留恋的离开了。

 

金希澈和崔始源被孩子们挤在一起,几乎是被迫着往校门的方向移动,金希澈被挤得心烦,眼睛还在不住地四下里找朴正洙,是以崔始源拽他袖子的时候他有点暴躁了,一句狗崽子到了嘴边考虑到所处的环境又强行咽了回去。

 

“哥,那是东海吗?”崔始源惊讶地指着一个教学楼楼道口正扒着铁闸门朝他们的方向张望的小男孩问道。

 

金希澈一看,还真是李东海。李东海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校服,小萝卜头一样垫着脚往他们这边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得欢。

 

“过去把李东海揪过来。”金希澈撸起了袖子扒开挡住自己路的几个小孩对崔始源道:“他肯定知道特儿在哪儿。”

 

没曾想李东海一看他们俩往自己的方向来了,转头就想跑。好在崔始源身手矫健,在他即将逃离的前一秒一把揪住了他的书包,两个四十的男人顾不了其他,打横抱起不断挣扎的初中生随着人流走出了学校。

 

 

“马始,我怎么没看见老师。”金希澈蹲在学校不远处的街道边两只手环抱住面色不善的李东海问崔始源。

 

“梦嘛,不一定是符合常理的,正洙哥应该不想在梦里看到老师,我在学校里的时候注意过,没有看到哪怕一个成年人,不然我们也不能这么顺利地带走东海。”崔始源擦了擦额头的汗。

 

雨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下了了,只是天色还是有些阴沉,气温也逐渐上升,变得更加闷热了。

 

“呀,李东海。”金希澈流里流气地捏了一把初中生李东海的脸:“认识朴正洙吗?”

 

“不认识。”李东海挠了他一下,奋力地想从他怀里挣脱,努力了两次,无果,气呼呼地别过头不去看他。

 

金希澈看他可爱,止不住想逗他,直到崔始源无奈地冲他使了个眼色表示他们时间不多了才停下手。

 

“东海,你好。我叫崔始源。”联合国儿童基金委员会韩国代表崔始源弯下腰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同时伸出了自己的手表示亲近:“我们是朴正洙父母的朋友,有些事想找他,可以帮一下我们吗?”

 

大约是和金希澈比起来崔始源语气和表情都正常太多的缘故,李东海的态度有所缓和,瘪着嘴犹豫了一会开口道:“……正洙哥不想和爸爸妈妈联系,你们不要再找他了。”

 

说完又有些好奇地追问了一句:“是他妈妈发现他没有住校了吗?你们能不能不要告诉正洙哥妈妈他没有在学校里住,正洙哥说这样会有很多麻烦的。还有,你叫崔始源,你是家里开公司的崔始源吗,是正洙哥提到最近借给他房子住的朋友吗?”

 

金希澈还没完全消化前一句话,又被李东海的后一句惊得瞪大了眼睛,他抬眼看着崔始源:“这里面怎么还有你的事儿?”

 

崔始源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辜。不过李东海倒是透露了很重要的几个信息,朴正洙最近在离家出走,而且借住在崔始源的房子里。

 

“恰,小朋友。”金希澈学着崔始源露出了夸张的表情:“如果你现在不告诉我们朴正洙在哪里呢,我们遇到他就会告诉他李东海跟我们说他在离家出走,然后马上呢全世界就都知道这件事了哦。”

 

“不是我说的!”李东海愤怒道。

 

“你正洙哥的有钱朋友崔始源可以作证。”金希澈大手一指,工具人崔始源自愿举手投降。

 

“……正洙哥在网吧。”

 

李东海委屈地拽紧了自己的书包肩带。

 

 

“没想到特哥在梦里会想来网吧。”崔始源抬头看了看网吧的招牌。

 

李东海口中的网吧在距离学校三个街区的小巷里,面积并不大,门口竖着一个高高的霓虹招牌,玻璃上贴着最近两场游戏比赛的资讯。

 

金希澈走近了看了看那两张海报,游戏很复古,大概是2000年左右他醉心过的一款网游,当时他在练习生里拉帮结派组团去网吧打团战,玩得不亦说乎,不过不仅是游戏本身,连带比赛的奖励都让他感到亲切非常——一张去横城郡三天两夜的旅游套票,包食宿和车票。

 

金希澈心情稍稍舒畅,抬手招呼了崔始源和他一起进网吧。

 

“你好,进网吧请登记,表格就在桌面上。”

 

网吧老板正弯着身子收拾东西,听到门的响动声音里不带波动地开口道。

 

这声音直击心灵,金希澈和崔始源对视了一眼,一齐敲了两下网吧柜台的桌面:“老板?”

 

老板从柜台下伸出一个脑袋:“还有其他事?”

 

金希澈笑了出来:“申老板,麻烦给我们一个高级包厢。”

 

“包厢就三个,除了贴近拐角的那个,剩下两个你们随便挑。”申东熙站起了身子指了指右手边一排房间:“按小时收费,包整天的话可以打个八折。”

 

金希澈敷衍地嗯嗯了两声,趁崔始源的结账的时候和申东熙攀谈道:“你的网吧,未成年人可以进来的?”

 

听到他的问话,申东熙警觉地停了收银的手,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你这里有没有个叫朴正洙的学生来过,他应该还没成年吧。”金希澈扒着柜台凑近了些,低声对申东熙说:“……你放心,我们不是来拆你的台,我们是他父母的朋友。他最近都没回家,父母有些担心,叫我们来看看他住在哪里。”

 

申东熙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把崔始源递过来的钱放进收银台后才开口道:“他不回家父母不亲自来找,反而拜托你们俩?真的担心还是自己多注意一下孩子的动态吧。他在那儿呢,自己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

 

申东熙下巴往金希澈他们包厢的右边抬了抬:“我可没收他钱,看他可怜给他个地方暂时呆一下而已。”

 

听到申东熙的话,崔始源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对金希澈困惑道:“……他住在这里?不是和东海说在崔始源家借住吗?”

 

“哇,在崔始源家借住?”申东熙哼笑了两声:“是说经济新闻里经常出现的那个崔始源吗?”

 

“我……”

 

崔始源本人无从辩解,转过头想去找金希澈,却发现金希澈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往包厢的方向去了,他想追上去,又被申东熙拉住了胳膊:“呀,身份信息登记一下啊。”

 

 

金希澈轻轻地敲了两下包厢的门。那扇门没有立刻打开,就在等待的两三秒钟里,金希澈忽觉有些莫名的紧张。脑袋里电光火石般闪过很多念头,甚至恍惚想起了朴正洙这辈子和他说起第一句话时的表情。他在那一刻理解了李赫宰和崔始源对他说的在梦里初见特哥的时候根本没有思考能力和行动的能力是什么意思。

 

不过贴心的朴正洙没有给他更多紧张的时间,吱嘎一声,门被拉开,戴着眼镜的朴正洙出现在了金希澈面前,眼神里有一些防备和拘谨,尚未学习伴随他一生的放送语调和标准表情,只是怯生生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问他:“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巧舌如簧的金希澈短暂地失去了言语,好像重新回到了人生中第一次和朴正洙见面的时刻,礼貌、谨慎、不知所措。他忽然意识到距离他上次听到朴正洙的声音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朴正洙不言不语不喜不怒,安静得像是随时要从世界上消失。

 

他听到自己尴尬的语调和台词:“没有,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打游戏。我们这里两个人,我弟弟不会打游戏……”

 

说完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懵冲。

 

朴正洙最多不过高一,他一个四十岁的叔叔用这种低劣的理由要一起玩游戏,怎么听怎么弱智。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金希澈只能硬着头皮陪着笑,暗自希望朴正洙不会记得自己在他梦里的傻瓜行为。

 

朴正洙似乎有些为难,小心翼翼地绕过金希澈看了看他身后还在和申东熙交涉的崔始源,低声拒绝道:“对不起先生,我游戏打得不太好,可能没办法和你们一起玩。”

 

说完就想关上房门,金希澈情急之下握住了那扇门,身体卡在中间不让他关上,就在朴正洙惊讶的眼神里,屋子里的电脑发出一声Game over的声音。金希澈和朴正洙同时抬眼看去,一个人略带惊喜,一个人满脸沮丧。

 

“你在玩这个?我会玩,我教你玩。”金希澈指着电脑屏幕上那个画面开心道,为了加强自己“会玩”的可信度,他甚至搜刮二十年前的记忆勉强回忆出了三四种可以顺利击败关卡boss的方法,还另外加了一句道:“我最近也在玩这个,玩得很努力。”

 

“……您也想要参加比赛吗?”朴正洙关门的姿势不再强硬,表情也稍稍缓和。

 

从他的话里迅速提取到了关键信息,联想到了网吧外贴着的海报,金希澈点点头:“是,我也想去横城看看。”

 

 

崔始源终于和申东熙纠缠完带着三瓶可乐进来的时候正看到金希澈坐在朴正洙旁边的位子上心不在焉地打着游戏。

 

在现实中会因为来电打断游戏气愤地冒出脏话的人不再关心屏幕上的拿着砍刀的虚拟人物能否攻下那座高塔,而是偷偷地斜过视线,观察着身边专注于游戏胜负的高中生。

 

“特……正洙是吗?”崔始源用手肘关上了身后的门,把冰镇可乐放到了朴正洙面前:“请你喝。我不会打游戏,没办法陪哥玩,辛苦你了。”

 

看到可乐,朴正洙的眼神亮了一瞬,按着键盘的手也停了下来,站起身来礼貌地对崔始源鞠了一个躬:“谢谢,但是我暂时没有钱可以……”

 

“没关系。”金希澈把崔始源给自己的那瓶可乐也摆到朴正洙面前:“不需要你偿还我们什么东西,我们也是来打游戏的而已。”

 

朴正洙点了点头,刚坐下来,却发现游戏人物又一次死在了屏幕上。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画面看了一会,又移动鼠标点了了两下,把人物再次复活。

 

“正洙xi,为什么想要玩这个游戏?”

 

金希澈沉默地看了一会他敲击键盘的动作,问到。

 

朴正洙的手法并不熟练,一如当年。只是二十岁的朴正洙虽然慌张,眼睛里却还有光,游戏打到关键处会着急到忘了敬语,希澈希澈地喊个不停,比起胜负更喜欢热闹的氛围。但十六七岁的朴正洙却平静阴郁得像外面的天空,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有说话,只有重复死亡到了临界点,才会克制地转过头用很小的声音和很谨慎的用词请教金希澈有没有什么通关的技巧。

 

听到金希澈这个问题,朴正洙微微怔了怔,眼神飘忽到了其他地方,并没有正面回答。

 

金希澈不再为难他,伸出手指了指几个位置点,又告诉他放连击的时候应该怎样操作才能更加顺畅。窗外蝉鸣声叫得响亮,崔始源坐在另外一头听得昏昏欲睡又无法真正睡着,只能打起精神来试图从朴正洙的表情上分析出细微线索。

 

又过了快一个小时,朴正洙的游戏进度几乎没有变化。

 

他有些丧气,但没多久又机械性地复活了人物。

 

金希澈坐在他旁边看了一会,视线越过电脑对上了崔始源。接收到崔始源的眼神示意后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包厢。

 

“哥,怎么样?”崔始源拉开了自己的那罐可乐,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他那个游戏有问题……”金希澈背靠在门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按理来说,特儿应该很容易就能打到下一关,不说以前一起打游戏的时候教过他,就刚才那段时间也该学会了,可是一到游戏里,他的按键就像失灵了一样。”

 

崔始源闻言好奇道:“你们一起打过那个游戏?”

 

“打过啊。”金希澈随手拉过一个椅子坐了下来:“当年和特儿一直不熟,找不到什么加深交流的契机,就问他要不要去网吧打游戏。当时最流行的游戏就是这个,就那几关,组队的时候打boss他连招发不好总是差一步,我着急了就说‘呀朴正洙’,然后他也不对我说敬语了,我们呀来呀去的就熟了。”

 

崔始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走过去和正在收拾桌子的申东熙攀谈:“哥,朴正洙从什么时候开始来这里打游戏的啊?”

 

申东熙把垃圾丢进垃圾桶:“挺久了,我网吧效益不好,平时也没什么人,他来的时候如果还要空余的位置就让他玩,不过每次他玩的也不久,打个三十分钟就不打了,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的,感觉不是来打游戏的。也就是最近时间长了点,呆得也久了,好像是在学校和老师吵架了,和家里关系也不太好。”

 

“你们说他家长让你们来找他,还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申东熙审视的目光从他俩身上逡巡过。

 

“他家里有爸爸妈妈和姐姐,姐姐朴仁英比他大一岁。”崔始源拍了拍申东熙的肩膀:“小孩子也不会什么都和家里说的。”

 

说罢崔始源走回了金希澈身边,说:“哥,我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我们大概快要醒了。”

 

金希澈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过了一会对崔始源说:“那我再进去和他说句话。”

 

 

朴正洙听到门开的声音转过了头,脸微微昂着看着比起现在的他形容样貌都更为成熟的金希澈。

 

“正洙,我可能要先走了。”金希澈看着他的眼神,下意识想伸出手,伸到一半又尴尬地收了回来:“不好意思,今天没有帮到你什么。”

 

他声音低沉,嘴角和眉毛都耷拉了下来,似乎真的有些伤心。

 

朴正洙不知道他的悲伤来自哪里,却也自然地出口安慰道:“没有关系,您已经教了我很多了。可能我有点笨,对游戏真的没有什么天赋。”

 

“不是啊,你什么都做得很好,喜欢的不喜欢的都能做得很好,但其实不喜欢的也不用做得这么好,只做喜欢的也可以。”金希澈看着他用那张稚嫩的脸说出一本正经的话,终于还是笑了起来,然后蹲下身子,和朴正洙视线平齐,真诚问道:“我走之前,能告诉我你没有回答我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吗,如果没有那么喜欢的话,为什么要玩这个游戏呢?”

 

朴正洙犹豫着低下了头。

 

崔始源在门外敲了两下。

 

金希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克制地碰了碰他的发尾:“没关系,可以不说。我真的要走了,正洙。你好像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金希澈。”

 

83年生,和你同岁,只比你小了9天,是你的朋友。

 

他站起身来拉开了包厢了的门。

 

“想去横城看看。”

 

朴正洙的声音轻轻的在他身后响起。

 

“这里好像不太适合我,听说横城很漂亮,我还没有去过。所以我想要一张去横城的车票,只要我打赢游戏就可以拿到路费了。”

 

 

金希澈睁开了眼睛。

 

朴正洙发梢的触感似乎还没有完全消散。

 

他转过头,滴滴的仪器旁再没有土里土气小心瑟缩想要逃离家庭的高中生,三十九的朴正洙依然紧闭着眼睛。

 

(8)

时隔多年,金希澈做了一场梦。他真的很少做梦,即使是随着年纪的增大,入睡变得比以前困难,但通常醒来也就是天明。可从医院回去的那天晚上他做了梦。

 

梦里是个接近纯白的无垠空间,他骂骂咧咧地以为自己到了精神病院,没走两步他就看到了一条很长的队伍,队伍不断往前移动着,他毫无理由地跟在队伍后,跟得无聊了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那人转过脸,他发现是朴正洙。

 

他当即就抓着朴正洙的手说跟我回去,呀,狗特,你必须得跟我回去了。

 

结果拉不动,朴正洙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继续挣脱他的手回到了队伍,继续往没有尽头的远方走去,更多的人从后方涌上来插到他的前面,逐渐把他和朴正洙冲散。他愤怒地推开前面的人,却始终无法接近朴正洙,直到看着他在眼前消失不见。

 

他在焦虑中醒了过来,缓了很长时间才分辨出究竟自己是在朴正洙的梦里还是朴正洙在自己梦里。

 

他在 黑暗里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再也没有了睡意。小小的朴正洙和远去的朴正洙身影逐渐在眼前重叠,翻涌上来的情绪哽在喉头。

 

梦里的朴正洙好像也并不快乐,这让他只是想到就难过得无法思考。梦境不是朴正洙逃脱的出口,只是更了他更多的缓冲时间让他去消化和接纳,那朴正洙更多的没有办法入睡的时候呢。他不敢再多想。

 

他伸出手,摸到了自己的手机,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订票软件,搜索了去横城的车票。

 

班次很多,价格很便宜,不需要无休止地进行无法通关的游戏,不用担心难以逃离。但这样的世界没能留住朴正洙,他选择闭着眼睛在梦里艰辛地进行一遍遍操纵着虚拟人物往下一个关卡前进。

 

绿油油地屏幕光照在金希澈脸上,强烈的欲望促使他买下那张早晨九点到达横城郡的车票。好在冲动只是短暂出现,下一秒他想起了第二天的录制行程,最终还是闭了闭眼,退出了界面。

 

 

两天后认哥录制的嘉宾同朴正洙有些私交。厂牌那时对外发出的公告是朴正洙做了手术,需要长时间的休养,会在康复后再次返回工作岗位,没有写明具体的时间和确切的病症,是以嘉宾在后台遇见金希澈的时候也只是小心地询问一句利特xi最近怎么样了。

 

金希澈当时在拍抽奖的拍立得,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回了句特儿在治疗。

 

嘉宾点点头说那就好,之前给利特xi发短信问候始终没有得到回复,有些担心的。

 

接着金希澈看申东熙迎了过来,接过嘉宾的话头又寒暄了两句,有模有样地把话题绕走了。他放下了拍立得之后兀自发了一会呆,最后远远地听到申东熙说,很快就会好了,会很快回来的。

 

他突然觉得有点羡慕这些人,他们会被一句“很快”安慰到,获得一些短暂的希望,只有他们这些说着“很快”的人知道“很快”可能意味着遥遥无期。

 

那天认哥录制的游戏是趣味排球,AB两队分列两边,如果嘉宾赢了可以获得新歌表演的机会。申东熙作为裁判吹起了开始的口哨的时候大家就闹成了一团,嘉宾参加综艺的次数不多,力度没能准确把握,那颗排球第一次落到了姜虎东肩膀上又稳稳弹回,监视器里看到的画面颇为搞笑,姜虎东佯做发怒要了一个球打了回去,嘉宾又接了回来。第三次的时候那颗球直直地打到了金希澈头上。

 

全场看着那颗球把金希澈拍倒在了地上,一个观众喜闻乐见的强烈对比画面,一个娇弱易推到的金希澈。他本该立刻抱着头在地板上做出夸张的表情,给这个画面再添加一点sense,却只是茫然地坐在那里落下了眼泪。

 

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还在哈哈大笑,金希澈的眼泪却像开了闸,不断地涌出。

 

申东熙首先意识到了问题,绕过大半个场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用身体替他挡着镜头拍着他的肩膀做出夸张的鼓励他重新振作起来的样子,嘴里却小声在说,笑一笑哥,笑一笑。

 

金希澈反应过来,迅速抹了一把眼泪,一边哭一边笑地捂着脸大声道:“哎西太丢脸了!这段掐掉不要放出去!”

 

“呀!哥怎么能在节目里说IC!”申东熙利落地接过话头抬手打了他一下。

 

……

 

挨到了休息时间,申东熙拉金希澈到休息室,严肃地对他说:“哥,你状态不对。是不是还没从梦境里完全脱离?拍摄结束去医院看看吧。之前东海也是这样,拍着拍着节目就精神恍惚,给他开了点安眠药休息了几天才好起来。”

 

“不完全是。”金希澈摇了摇头。

 

“下次是什么时候?是不是你还是要去,不然换一个……”

 

申东熙还没说完,金希澈就打断了他:“不用。下次还是我去。其实我是在想,下期认哥不然让圭贤或者赫宰代我来一期,或许你之前从第一part开始录也行。我问过赫宰和始源了,前面几次尝试也就我真的和正洙有对上话,我觉得为了效率起见,还是我去比较好。”

 

“论和正洙相处的时间,我、东海、赫宰,算是最长的了,发现问题的可能性也更大。”金希澈认真地说服申东熙道:“或者你就当是我的私心吧……我原本以为我能尽量正常地生活和工作,但这几天我越来越难以入睡。”

 

申东熙了然地点了点头:“哥,我不会阻止你们做什么决定。如果能早日让特哥醒来就是最好,就是我也是和赫宰一个态度,你要记得,我们是为了让特哥醒来才选择的这种治疗方法,不是为了把你们一个个都搭进去,这样特哥也不会同意。”

 

“好。”

 

金希澈嘴巴动了动。

 

(9)

“因为你们俩都有过入梦的经验,这次我会稍稍加大剂量,可以保证你们在梦里存在更长一些的时间。”

 

医生拿出了试剂挂到了点滴架上,对金希澈和李赫宰叮嘱道:“但如果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难以解决,记得采取我说过的自救的方法。”

 

“坠落。”李赫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他转过头去看金希澈:“希澈哥,准备好了吗?”

 

“好了。”金希澈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透明的液体顺着血管缓缓流入体内。

 

 

“你刚刚唱的那个位置重新再来一遍,再试试,如果再错的话这次考核一定会降级。呀呀呀,我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是这里……”

 

“吵死了……”

 

金希澈按着太阳穴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简陋的化妆室的更衣间里——虽然被称为更衣间,但也仅仅用一块长长的布围了起来而已。这种化妆室他们刚出道那会常待,更多的时候连帘子都没有,直接脱了衣服就换,后来爱豆偷拍事件时有发生才逐渐有了独立更衣室。

他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一把拉开了那块帘子。

 

顶着软趴趴顺直短发的男孩显然吃了一惊,皱着眉头下意识挡在了身后前面,提高声音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们的休息室里?”

 

“……艺声?”

 

金希澈的眼神终于聚焦,他仔细辨认了一下,刚才在帘子外絮叨个不停的小男孩居然是金钟云。

 

准确来说,是刚进公司没多久的金钟云,还穿着荧光色的T恤、破洞裤,脸也肉嘟嘟的,被他挡在后面的几个人除了一个看起来不算眼熟外,剩下的倒是清一色的老同事。

 

“说什么呢。”金钟云皱着眉头看着他:“考核前练习生不能互相串门的,你是哪个组的,赶紧出去吧。”

 

“喂,你是新来的练习生吗?”十七八岁的李赫宰站在金钟云身后探头探脑:“耶啵哒……”

 

“多谢夸奖啊赫宰。”金希澈从帘子后走了出来。

 

似乎对他认出自己很惊讶,李赫宰瞪圆了眼睛和同样困惑的曺圭贤交换了个眼神。

 

为图方便金希澈今天只穿了一身运动服来医院,站在千禧年流行元素充斥的化妆间里显得格格不入,好在他本人并不介意,运动服也比这一排二十年前的荧光粉来得舒坦,他冲着把防备写在脸上的金钟云问道:“金钟云是吗,你认不认识朴正洙?”

 

“你找正洙哥有事?”金钟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你到底是练习生还是正洙哥的粉丝啊?”金厉旭小声问到:“或者是工作人员?我不记得我们新来了工作人员……”

 

“粉丝?”金希澈眉头一挑:“正洙出道了?你们没有?你们不是super junior吗?”

 

“什么super junior啊。”曺圭贤年纪不大音量却不小,梗着脖子站在金钟云旁边反驳道:“我们才不是。”

 

化妆间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帽子遮了三分之二张脸、围巾又遮住了整张嘴巴的人刻意压低了声线对房间里的金希澈说:“金造,出来一下,元组长找你。”

 

金希澈看了眼那人熟悉的单眼皮,又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一脸迷茫的李赫宰,短促地笑了一声:“好啊,银赫老师。”

 

 

“你蒙成这个样子不热吗……”

 

金希澈伸出手扯了一下李赫宰的围巾。

 

“我有什么办法。”李赫宰哭丧着脸推着金希澈拐进了消防楼道:“这里有个我,像哥你一样大大咧咧在外面晃荡迟的话我迟早被正洙哥ban出局。”

 

“不一定,我敢保证把你们放在一起都只会怀疑他是不是你私生子。”金希澈打趣道:“年龄差距还是在的,我看那个李赫宰最多也就十六七岁。”

 

“好了哥你就不要再拿我找乐子了。我找到你之前在楼里打探了一下,发现这个梦里正洙哥已经出道了,只不过不是作为Super junior。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他以前有个黄了的和东海一起的组合叫Smile……”

 

“他在Smile出道了?”金希澈困惑道:“东海也在?”

 

李赫宰把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了自己的鼻子:“是的。他们今天应该是有综艺录制,听公司的人说正在回公司的路上,我去找你的时候正好听到什么Smile练习室的。至于艺声哥他们现在还是练习生,这几天应该是在准备小考。”

 

“那我呢?”金希澈指了指自己:“我在哪里?”

 

“不知道。”李赫宰摇了摇头:“公司里好像没有金希澈这个人,我遇到staff的时候旁敲侧击试探了一下,他们好像都没什么反应。”

 

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梦见我……

 

金希澈顿觉郁闷。

 

虽然其他人并不是像李赫宰出现的频率这样高,但好歹都在几次梦境里轮番出现过。只有他,永远像个天降的局外人。李赫宰倒是会安慰他,说:“这样正好,特哥梦里没有你,你做出什么动作他都不会觉得和梦里的人设逻辑相悖,不会立刻发现梦境不对。”

 

这话他怎么听怎么别扭,干脆不再去理会李赫宰,另起话头道:“那要怎么样,我们现在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

 

“嗯,他们快回来了,今天要去练习室练习新歌舞台,过两天有个打歌节目。”或许是察觉到金希澈有些不高兴,李赫宰重新把围巾拉了上去对金希澈,用其他话题转移金希澈注意力道:“走吧哥,我们去找找练习室,现在就在那里等等看,或许能碰见特哥。”

 

金希澈没有反对,跟着李赫宰走了出去。

 

空间的布局和记忆里并不是完全一样,像是电视台又像是旧的公司,或者说更像是朴正洙记忆的杂糅,找寻练习室的路上李赫宰和金希澈遇到了很多熟脸,甚至还差点和做好妆造身后跟着助理一路疾驰的崔始源撞了个正着。

 

“他们那个Smile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来着?”金希澈打发掉两个过来搭讪的经纪人,走回李赫宰身边询问道。

 

“02年吧,出道日都定好了,后来没成功。”

 

李赫宰和金希澈并肩走到五楼的拐角处,回忆道:“哥在Smile也是队长,想想如果这个组合当时没有遇上世界杯,大概也就没有Super junior了。”

 

“02年啊……那年我好像刚进公司。”金希澈停下脚步,面前的练习室的门紧闭着:“老实说这种感觉还挺奇怪的。”

 

李赫宰点了点头:“是啊,没有suju,没有D&E,特哥也不是我们的队长了。”

 

金希澈还没来得及开口,走廊另一边就传来一阵不高不低的说话声。他和李赫宰对视了一眼,自觉闭上了嘴,声音越来越近,他们转过身,和这场梦里的朴正洙相遇了。

 

朴正洙的头发扎成了小揪束在脑后,李东海拉着他的手跟在他身边,他们俩身后是三个队友。李东海头发被烫出了卷卷,乖巧地趴了满头,这个造型让他看起来更稚嫩了,像个未成年。

 

看到练习室门口的金希澈和李赫宰,朴正洙愣了一下,松开李东海的手礼貌问道:“不好意思,之前我们预定了这间练习室,你们也要用吗?”

 

“阿尼。”李赫宰迅速摆了摆手:“你们用吧,我们只是来看看,我们在旁边的练习室。”

 

说罢拉着金希澈往后退了两步。

 

朴正洙冲他们微微点了点头,领着几个队友走进了练习室。最后一个男人路过李赫宰的时候看了他和金希澈一眼,语气有点生硬地告诫道:“……下次要注意一些,练习生对前辈要说敬语的。”

 

金希澈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接着就看到朴正洙伸出了手,把那个男人拉了进去,又探出半个身子满怀歉意地对他们俩说:“你们不要介意,其实他是好意,练习生的话还是说话要注意一些,不然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还有你的头发……”

 

他抬起手幅度很小地指了一下金希澈因为广告而染成银白色的短发:“虽然很漂亮,可是被考核组长看到私自染这么张扬的颜色,可能会给你很低的评分。”

 

他的语气很诚恳,似乎真的是在为他的头发担心。

 

金希澈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没忍住,笑了起来:“没关系,我年纪大了,应该没办法出道了。”

 

朴正洙因为他的话表情短暂凝固,垂下头好像在思考什么,练习室里的人喊了他两声他也没有立刻就进去。李赫宰悄悄撞了撞金希澈的胳膊,金希澈没有理会。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朴正洙对他说:“其实我出道的时候年纪也不小了,练习生里没有和我同龄的人,我也花了很多时间在等待出道上,可是现在也顺利出道了不是么。你是刚刚进公司的练习生吗?不用担心呀,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可以出道的。”

 

他话音刚落队友就走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角,三四个人的声音在练习室里叠在一起,说正洙哥,队长,快来练习了。

 

朴正洙对着他们笑了笑,说了声下次再聊,然后关上了练习室的门。

 

“嘶——”李赫宰盯着那扇被关上的门,表情十分不爽。

 

“走吧,去隔壁的房间等等看。”金希澈拉了他一把:“现在你就算盯穿这扇门,队长不是你的队长,队友也不是你的队友。”

 

 

“按照正洙的话,Smile虽然正常出道了,可是出道时间比现实生活的时间线还是推迟了的。”金希澈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壁喃喃自语:“而且他的梦和梦之间真的没有什么联系,我明明在上次梦境里告诉他我的名字了,他好像还是不记得我。”

 

“哥你不在特哥的梦里啊,他不可能记得你的。”李赫宰叹了口气:“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等他们练习好之后找个机会和特哥搭搭讪吗?”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不是吗,我为什么总是不在他的梦里啊。”金希澈唉西了一声,不知道是在跟谁怄气,过了一会平复了心情才接过李赫宰的话道:“我觉得我们不能等他们练习完,练习完到什么时候了,直接找个由头把他叫出来好了,不然又浪费掉这次机会了。现在根本看不出来他为什么要在梦里呆着。还是说他真的被你们几个臭小子气到了,宁愿去给别人当队长。”

 

“哥你说什么呢,那又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说起来是哥不在特哥梦里吧,怎么看特哥也不是不想见我们的样子。”李赫宰语气凉凉地吐槽。

 

“你这个崽子是不是想找……等一下……”

 

门外突然传来了重重的“砰!”的一声。

 

金希澈一把捂住了李赫宰的嘴,两个人默契地一起往门口的位置爬了过去,把耳朵贴到了门上。

 

“你们这群狗崽子是不知好歹是吗?!今天的录制里有几个人躲了那个吹风机?跟前辈打招呼要鞠躬90°是之前没有告诉你们吗!西八,出去录一圈节目只是在丢人,知道公司把你们塞进去是借了前辈的光么,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吗?”

 

“呀,朴正洙!这就是你带出来的队吗!他们懂不懂怎么尊重我懂不懂怎么尊重前辈!你出来。哎一西你们还敢瞪我……”

 

接着一阵乒铃乓啷盖过了训斥声,又有两三个不太熟悉的音色加入了争执,一片混乱中金希澈隐约听到朴正洙接连不断的“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是我的错”,他的声音很低,很碎,微微发着抖,金希澈听不分明,干脆一把拉开了空置教室的门。

 

就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刻,一记清脆的耳光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血涌上头顶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又陌生:“李赫宰,这是在梦里是吗?我打人的话不会对suju产生任何不利的影响对吧。”

 

但他并没去管李赫宰回答了什么,只是径直走到那间练习室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眼前一幕确实和他脑补的一样令人火大:李东海正挡在朴正洙面前,领子被经纪人揪着,朴正洙死死地抱着李东海,原本扎得整齐的头发现在半散着,堪堪遮住半张脸,剩下三名成员里有两个人已经已经冲到了门口准备出去喊人,练习室的椅子被撞翻在了地上,还有一个拉着李东海正对着经纪人,眼睛气得发红。

 

金希澈走了进去,看了一眼对于他的出现十分震惊的朴正洙,转向经纪人,第一句话语气还算平和:“是你这个西八崽子打的他吗?”

 

那个人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嗯?”了一声,还没等他问出那句你是谁,金希澈的拳头已经一下子抡到了过来:“哪只手打的?是左手还是右手,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试试看。”

 

一拳,又一拳。

 

那人似乎因为突如其来的攻击丧失了思考能力,在原地挨了三四拳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金希澈抬起脚不留情面地踹到了他的肚子上,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满脸是血的怒吼着爬了起来猛地用头槌撞向了想去伸手拉朴正洙的金希澈:“想死吗!!!狗崽子!!!”

 

金希澈的背狠狠地砸进了练习室的镜子上,那面镜子被巨大的冲力一顶,迅速地出现了一条裂缝。

 

“哎一西……”金希澈被他撞得五脏六腑都转了位,眼前都冒了金星。

 

原本想来配合朴正洙阻止事态变得更严重的李赫宰看到这个架势也顾不得什么拉架了,直接从后面抱住还想去打金希澈的经纪人,一把把那人甩到了地板上。

 

金希澈的肚子疼得厉害,浑身都像散了架,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响声,只能扶着碎掉的镜面捂着肚子缓缓地蹲到了地板上。他苦中作乐想着怎么都他妈做梦了怎么这战斗力buff还没加满,崔始源说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实践起来还是有点困难,不然现在怎么不得出来个AK47撑撑场面。

 

朴正洙还没来得及拉住又冲向经纪人的另一名队员就看见金希澈的脸色惨白在蹲在摇摇欲坠的镜子前,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往下落。他短暂地失了神,心跳莫名地加速,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不由自主地跑到了金希澈面前,伸出颤抖的手把他揽在怀里,不停地问:“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我去叫救护车……”

 

然而没听到金希澈的回音,却听到身后有人大喊了一声“小心啊哥!”

 

他转过头,挣扎着扑过来想要提醒他的李东海被火气上了头的经纪人随手捡起的椅子结结实实地砸了一下,闷哼了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练习室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东海啊……”金希澈咬着牙想要站起来,但还没直起身子又一头栽进朴正洙的怀里。

 

“……王八蛋!”李赫宰红了眼攥紧了拳头,青筋突起,没带任何思考地冲了上去阴沉着脸狠狠地捶进了经纪人的胸口。那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拳,猛地倒退了两步,仰面轰然倒下。

 

随着经纪人的倒地的声音,人们好像一下子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发泄完原始怒气,李赫宰看着自己的手和倒在地上的人忽然有些无措,额角的汗水滴落到眼角,让他的眼眶发酸发热。他堂皇地站在原地,看向朴正洙的眼神有无助、有抱歉、也有无法抑制的委屈。

 

“哥……”李东海脸上挂着眼泪按着自己的背往朴正洙的方向爬了两步:“他们去找室长了,室长快要来了。”

 

朴正洙这才回过神来,他低着头深呼吸了两下,再抬头时似乎下定了决定,先轻轻地放下了金希澈,然后走到经纪人面前蹲下身试了试他的鼻息,还活着。他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眼泪,对在场的剩下一名队员说:“待会他们来了,就说是我和经纪人哥打了架,知道吗。”

 

那人似乎还在恐惧中,先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接着似乎懂了朴正洙的意思,又艰难地点了点头。

 

朴正洙站起了起来,对神情恍惚的李赫宰说:“经纪人哥还活着,别害怕。但是你们得先离开,在公司里打架是会被除名的,如果被发现的话你们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出道了。你可以先帮我带着你朋友离开这里吗?”

 

李赫宰抬起头看着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摇摇欲坠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不可自抑地哭了出来,抽噎着道歉:“哥,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啊。”朴正洙握了握他冰凉的手:“快点带着你的朋友跟我走,我们先去躲一会。”

 

李赫宰猛地点了两下头。

 

他们原本想把金希澈扶起来,但金希澈一点力气都没有,攀着他们肩膀也只是坚持不到一秒钟整个人都不住往下滑,朴正洙看着他闭着眼睛疼得连下唇都要咬破了。朴正洙咬咬牙,干脆换了个姿势一用力把金希澈背到了背上。

 

看他们准备一起离开,李东海坐在地板上满是委屈的喊了一声:“哥,我也要去。”

 

朴正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东海,你也不想继续当爱豆了吗?你不能和我们一起走。”

 

“我得和哥一起才行啊……”李东海瘪了瘪嘴,努力从地板上站了起来:“我必须得和哥在一起才行。”

 

朴正洙还在犹豫,旁边沉默的李赫宰却转过身,走过去冲他伸出了右手一把拉住了他:“走。”

 

 

“怎么好像变成了荒野大逃亡……”金希澈看着头顶的星空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声:“这里究竟是哪里啊?”

 

“不知道。”李赫宰坐在金希澈旁边尽职尽责地给他当人形靠背:“东海说是公司附近的办公楼,这层一直没人用的样子,他和特哥以前经常来这里聊天。哥,你没事吧,刚才在出租车里你好像失去了意识一样,我还以为你已经醒来回去了。”

 

“太疼了而已,正洙东海都在,不想他们看到担心,稍微休息了一下。”金希澈撇了撇嘴:“我好像给正洙闯了很大的祸。怎么办……好像事情严重得有点超过我的想象。你说我们如果回去了,正洙和东海不会还在这个梦里吧?”

 

李赫宰转头看了看他,觉得他的脸色好像更白了一些,说话都只剩下气声,不太对劲,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关切道:“哥你真的没事吧?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唔……你说这在梦里怎么还能疼得这么真实,我他妈真的快要疼死了……”金希澈懒得说话,动了动身子,在他身上找了个更舒服的角度:“正洙和东海去哪里了?”

 

“说是给你买瓶水。”李赫宰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叹了口气:“我们真的惹了大麻烦。”

 

“谢谢你知道你自己惹了麻烦。”

 

一瓶矿泉水贴到了李赫宰脸上,李赫宰抬头看了看,眼眶发热:“哥。”

 

“你几几年生的,为什么一直喊正洙哥是哥?我们之前应该没有见过你们吧。”李东海跳过了石阶,坐到了李赫宰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好奇道:“不过,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赫宰,你认识赫宰吗?他也是公司的练习生,是我亲故。”

 

“那你怎么不和你亲故在一起出道。”阳台上起了风,把李东海的卷发吹得一翘一翘,李赫宰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到李东海头上:“你们可以组个双人Unit,就叫D&E好了,第一首歌可以起名叫红了哥哥。”

 

“……那怎么也得是D&H吧。”李东海不解道:“跨组合也可以做小分队吗?”

 

金希澈听到旁边两个人的对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笑扯到了伤口,又变成了干咳。

 

朴正洙替金希澈拧开了瓶盖,仔细地把水塞进了他的手里:“这么好笑么?”

 

金希澈扶着身下的石阶费力换了个姿势,把脑袋枕到了朴正洙肩膀上:“特别好笑,就是一时半会没法解释哪里好笑。”

 

“你真的不用去医院吗?”朴正洙垂着眼睛和他对视:“其实医院离这里不远,我可以带你过去。刚才我手上都是血你知道么,你除了肚子真的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不去。”金希澈摇了摇头,抬起眼睛正好看到他的侧脸的梨涡,小小的一个,似乎不想和朴正洙在去不去医院这个问题上纠结,他转移话题道:“你让他们告诉室长人是你打的,你会被公司雪藏的。”

 

“不会的。”朴正洙淡淡道:“受点惩罚而已。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已经出道了,虽然出道曲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但公司也是投了很多资源在我们身上的,现在把我们直接压下去,他们不是血本无归。可是你们不一样,练习生打架是没有缓和余地的,一定会被赶出公司。”

 

“骗人啊正洙。明明刚才还警告东海跟出来是不想当爱豆了吗……怎么办,我现在有点挫败感。”

 

金希澈苦笑了一声,声音低低,更像是自言自语:“怎么到了现在这种情况,还是你在后面给我兜着底呢,我只是想没有顾忌地教训一下那些欺负人的混蛋,为什么还是你受惩罚呢。哎西……加金那……对不起啊正洙……”

 

“说什么呢你……不过你第一次见面就叫我正洙吗?我都还不认识你。”朴正洙不知道他哪里来得熟稔,但自己似乎也就这样自然地纵容下去了。

 

“呀,你不是认识我不是的错啊。”金希澈瞪着漂亮的大眼睛,似乎真的很无奈很委屈:“我是你的亲故啊朴正洙。”

 

明明是那么莫名其妙的人,那么莫名其妙的语言,朴正洙却好像失去了拒绝这个选择,他任由金希澈靠在他的肩头,絮絮叨叨,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之前公司里真的有过一个和我同龄的练习生。”

 

四个人一起看着首尔亮晶晶的星星,金希澈柔软的发丝窝在朴正洙的颈窝,短暂的沉默后朴正洙开口道:“他的脾气也有些古怪的,认识不久就要带我一起玩游戏,不开心了就说自己要回家里种土豆,但是开心起来又会说要给我买很多零食。”

 

闻言,金希澈和李赫宰都身体一僵。

 

“……他叫什么名字?”金希澈顿了顿,开口问道。

 

“其实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朴正洙遗憾地说:“那时候公司做了个实验企划,给我们几个人起了暂用名,但后来各种各样的原因组合没能出道,直到他离开公司我都只知道他的代称而已。也好几年了,都快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了。”

 

“他和我哥长得不像吗?”李赫宰指了指金希澈:“是像的吧?”

 

“阿尼。”李东海摇了摇头:“不像。那哥和你哥哥长得一点也不像。”

 

“呀,朴正洙,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金希澈,其他都是冒牌货!抄袭我的冒牌货!”金希澈的怒气又顶了上来,只不过这次和怒气一起上来的,还有他嘴角的鲜血。几乎是在他开口的同时,口腔里就充斥了一股浓烈的铁锈味,稍微缓和没有多少的痛感又再次席卷了全身,他感到紧紧抓握着自己手的朴正洙的力道不断加重,听到李赫宰李东海叫嚷着救护车的声音。

 

朴正洙的眼泪滴到了他的脸上,凉凉的。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终于想起了这个废旧的阳台究竟是哪里。

 

 

金希澈走下床铺的时候脚下有些打晃,昏昏欲睡的金钟云被他弄出的响声吓了一个激灵,连忙迎了上去扶住他,惊讶道:“希峰,你已经出来了?那赫宰……”

 

在他旁边床铺的李赫宰还紧闭着双眼,没有苏醒的迹象。

 

“赫宰应该还要一会。”金希澈咳了一下:“帮我倒杯水吧艺声。我在正洙的梦里英勇就义了,提前Game over,如果赫宰争气,说不定能撑久一点。”

 

“这次独特做了什么梦啊,难不成又是车辆爆炸?”金钟云把他扶到了沙发上,给他接了杯水塞到手里:“我还以为独特的梦都是写实派,不会出现多少高危情况。”

 

金希澈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那这次还是有点高危的。”

 

“我和赫宰在梦里砸了SM。”

 

金钟云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挑了半天挑出来一个最没有必要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砸SM?”

 

“这个有什么重要。始源在吗?我想联系一下医生看看之前他们做的记录。”金希澈看着金钟云道:“之前几次我们都隐隐发现正洙的梦和现实多少有联系,但也记不真切。今天我在正洙的梦里看到了Label办公室的阳台,他们好像在梦里也经常去那个地方,而且这次很明显,梦里虽然没有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我。我有一些地方没搞懂,想看看之前医生帮他们做的记录。”

 

“始源和圭贤在赶来的路上,医生就在隔壁,你休息好了我可以叫他过来。”金钟云回答道。

 

“我不需要休息了,让他带着记录直接过来吧”金希澈叮嘱道。

 

(10)

“忠清道……海外……游戏……阳台……”

 

崔始源和曺圭贤赶来的时候就看到的是金希澈拿着那本薄薄的记录册在小小的诊室内来回转悠、嘴里念念有词的样子。

 

“怎么了,他这次在梦里看见什么了?”曺圭贤低声问金钟云。

 

“没说,只提了一句好像发现了独特在梦里去了Label的阳台。”金钟云摇了摇头:“他和赫宰这次好像在独特梦里闹得挺大,赫宰醒过来之后应激有点严重,我已经拜托医生去照看了。”

 

“哥,你没事吧?”崔始源走到金希澈身边皱着眉头问道:“不舒服的话我们……”

 

“啊始源,你来了。我想问你一件事。”

 

见到了崔始源,金希澈眼睛亮了亮,拉着他语气急切道:“我想问问你,你和赫宰第二次进到正洙梦里的时候,除了你们被骂了之外还有什么细节吗?”

 

听到他的话崔始源沉下心思来想了想:“倒也没有什么非常特别的,我就记得那天大家气氛有点沉闷,特哥情绪也不太好,结合他训斥我们的内容,好像是我们和东海打闹,然后把什么东西搞坏了。因为周围的服务人员都是外国人,我和赫宰当时还聊了聊,感觉房间布置像是我们在北美住过的酒店。除此之外……哦我想起来了,特哥把我们骂了一顿就走了,但是后来我和赫宰在查看房间的时候看到了垃圾桶里有一瓶瓶身碎了的红酒还有一些喝完了的饮料和啤酒。”

 

金希澈听完他的话,刚从梦境情绪中脱离逐渐恢复平稳跳动的心脏不自觉颤了颤,零星片段终于被串联到了一起。

 

“我想自己进去一次。”

 

金希澈转过身对崔始源道:“就我自己,镇静剂的剂量比上次的更大一些。”

 

“哥,我觉得不行。”

 

不知道缘由的崔始源握着金希澈的手忧虑道:“其实你和赫宰睡眠的时间已经比医生想象得要长了,而且现在赫宰醒来之后精神不济和梦里出现自我毁灭行为有很大关系,你也不是自然醒来,你现在需要更多的休息,暂时离开入梦的状态。”

 

“始源哥说得对,希澈哥你连着两次入梦了,今天脸色明显更差了一些,再继续的话对身体肯定不太好。再者你自己入梦的话,这种精神状态很容易被特哥影响,到时候再出不来才是麻烦。至少得让一个人陪你一起去。”曺圭贤坚持道。

 

金希澈没有正面接受他们的建议,转过身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认真思考了一下措辞才开口说服眼前几个弟弟道:“我醒来之后去看了医生之前的记录。确认了一件事就是目前所有的梦境里都没有我的存在,但是我也发现了另外一件事,就是虽然我没有直接地存在,可是这些梦里并不是没有我的痕迹。这太奇怪了。”

 

“我不是在自说自话,我只是发现有什么东西之前被我忽略了,但又不敢肯定,我得进去找他。这是我和正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得去解决。最近两三次入梦,我们的时间持续得更长了,和他的交流也更多了起来,我现在觉得那些梦与其说是他的栖身之所,更像是把他困住了。”

 

金希澈说得恳切,全然没有平日里散漫的样子:“我知道医生不会听我的,所以始源你得帮帮我。”

 

“哥,其实这个实验,始终处于研究阶段,没有大规模投入临床就是这个原因。”崔始源叹了口气,握住他的肩膀劝道:“在梦里的患者是有意识的,即使没有那么有逻辑,可依然是可以对话和相处的,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下,入梦的人可能会分不清真实或梦境。赫宰在梦里遇到的事情出了梦境依然让他心有余悸,至今都没有缓过来,你是知……”

 

“但这不是理由啊始源。”金希澈打断了他:“我觉得正洙很困惑,他也有很多无法处理和言说的事情。他在梦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不能把他自己丢在那里。或者你就让我再试一次,如果没有进度,我答应你的话,我休息一下,不管是童、你、还是谁再代替我进去梦里都好,行吗?”

 

“始源,让希峰去吧。”金钟云在争执陷入僵局的时候开了口。

 

“我们不该有更多的遗憾了。”

 

(11)

正是下班的时间乌云以极快的速度覆盖了城市中心,原本灰白的天空瞬间变成浓郁的黑色,仿佛随时会坠到地面。骤起的风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卷携起枝叶飞到半空中。

 

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豆大的雨滴争先恐后地从云中坠落,打在写字楼的玻璃上劈啪作响。雨越下越大,顷刻笼罩了整座城市。

 

亟待返程的职员有些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雨伞,有些拿出手机寻求帮助,还有些果断地叫了车,临时用公文包遮挡了一下快速地钻进车里离开了。大约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原本挤嚷吵闹的写字楼的大厅逐渐安静下来,在等待亲友前来接引的人也一个个和带着伞来寻找他们的人汇合,共同踏上了返家的路。

 

金希澈站在大厅的转角处,安静地看着整栋大楼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因为来回看了两次雨势而被打湿,狼狈地贴在额角。他也试图打出过几次电话,但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忙,只得失落地挂上了一次又一次。

 

楼外的雨没有减轻的态势,他没有雨伞,也没有人为他送上雨伞,只能孤独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这场雨停下来。

 

他等了很久,神色逐渐变得疲倦,嘴角的梨涡也因此消失不见。

 

再后来写字楼的灯逐渐熄灭,只留下了大厅里的一盏,惨白的灯打在那个人身上,让他看起来像一片随时会被雨水浸湿而消失的雪花。

 

金希澈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出去的。

 

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整理了一下因为等待而变得有些褶皱的衣领,拿着手中的雨伞适时地走到那个人身边。

 

他知道自己的出现或许有些突兀,但是并不担心。精心的妆造,优越的样貌,和他对漂亮事物没有抵抗力的朋友,失败的可能为零。

 

他在朴正洙讶异的眼神中露出爱豆公式化的完美笑容,问道:“需要我送你去打个车吗?或者我们顺路的话也可以一起走。”

 

对方似乎没能立刻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好运,给他仓促地鞠了一个躬之后才不太好意思地问道:“……我要去北街的那边,是不是不顺路,不顺路的话我在这里等我朋友过来给我送把伞就好。”

 

“顺路。”

 

虽然不知道北街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但金希澈自信开口:“我也往那个方向,那太巧了。这样吧,我把你送到地方我再回去,我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好像对他的爽快有些疑惑,朴正洙带着歉意问道。

 

“阿尼,举手之劳而已。”

 

金希澈撑开了伞举到他的头顶,表情和语气都没给他拒绝的余地。

 

达成共识之后他们并肩踏入了雨中,雨很大,很密,像在天地间织出了一张网,把他们牢牢地罩在里面。街道上十分空旷,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入耳的只有沙沙的雨声。天气湿冷得要命,雨滴从伞下绕过打到朴正洙的白衬衫上,不一会就湿了半边身体。

 

金希澈看了看,给他让出了更多的伞,虽然并没有什么用。那把伞并没有多大,挤下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有些勉强,是以他们得紧紧贴靠在一起才能共享。朴正洙的臂膀和后背贴在他的胸口,体温隐隐传来。他不知道从这个位置朴正洙是否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还是所有的情绪都恰好被风雨被掩盖,安然藏匿。

 

出乎金希澈意料的是,朴正洙最终在一个Club面前停下了脚步:“我到这里就行了。非常谢谢您,如果不介意的话,您要是能留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就更好了,我可以下次请您吃饭。”

 

金希澈收起了伞和他一起站到了店门口:“……这么大的雨你不回家,来Club?”

 

朴正洙笑了笑:“怎么,我看起来不像会来Club的人吗?其实我就住在这家Club楼上。不过这家店不仅离我公司很近,而且每周三都有乐队表演,我很喜欢,下了班没事做就会来这里待一待再回家。”

 

“那就不用下次了。”金希澈抬头看了看那块字样张扬的霓虹招牌:“你今天就可以请我喝一杯酒。或者可乐也行。”

 

没想到金希澈的主动,朴正洙眼睛睁得大大的,消化了一会他的话:“可以呀。不过你也喜欢喝可乐?”

 

“不喜欢。”看着他生动的表情,金希澈忍不住笑了笑:“我亲故喜欢喝可乐,他不喜欢喝酒,总觉得喝醉之后晕晕乎乎的感觉不舒服,但是他喝醉还是很可爱的,会哭着说小番茄死掉了怎么办。”

 

朴正洙的脸红了红:“……其实我也不怎么喝酒,不是不会喝,只是喝醉的感觉真的很难受。我和这家店的老板很熟,他应该会推荐不错的酒给你。今天来的乐队也很棒,说起来表演快要开始了,幸好今天遇到了你送我过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亮,神情也雀跃起来。

 

“棒到你下着大雨不想着回家换衣服,而是要去看表演,那我真的要去看一看了。”金希澈歪着头看着他。

 

 

酒吧的灯光急促地变换着,喧哗热闹,舞池里兴奋的男男女女和着强烈的鼓点拥在一起。金希澈握着酒保递来的酒杯,透明的液体被映出了红蓝重叠的迷幻色彩,空气里烟酒的气味交织在一起,仿佛只是浅浅呼吸一口理智就会被侵蚀殆尽。

 

朴正洙就坐在他的右手边,面前摆着一杯冰可乐,头发是乖顺的亚麻色,连带嘴角的梨涡十分妥协,他湿了半边的衬衫紧贴在身上,隐约看见身体的线条。舞台上的表演开始的时候他便地仰起头看着那块地方,神情专注,在聒噪的环境里安静得格格不入。

 

金希澈顺着他的视线往台上看去。随着贝斯手猛地拨下弹片,长发的鼓手熟练地敲击起鼓面,灯光默契地随着他的节奏转了颜色,酒吧的气氛掀起了新的高潮。

 

从鼓手敲下鼓槌的那一刻,朴正洙的眼睛便没有离开过那个鼓手,全神贯注到像是完全忘却了身边还坐着一个萍水相逢的漂亮朋友。

 

金希澈抬起手喝下了半杯酒,酒精从喉头一路烧到胸口。他知道自己还十分清醒,但酒精总是容易给人许多不理智的借口,于是他借着那半杯酒精凑近了朴正洙,呼吸打在他因为情绪上扬而微微有些发红脖颈上:“表演很好看?”

 

似乎被他突然的接近吓到了,朴正洙稍稍躲开了一点,耳垂也变得更红,虽然他没有说话但金希澈还是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丝尴尬和抗拒。

 

加金那。

 

金希澈眼神黯了黯。

 

Super junior刚成立的时候他发现朴正洙被轻轻触碰就会吓一大跳,错综复杂的原因让朴正洙有轻微的肢体接触障碍,为此和金钟云还闹过小小的不愉快,但他似乎也并没有以此为理由躲开过他。朴正洙对他总是有很强的包容力,会比他自己更早地找出一些体谅他行为的理由,比如他会说希澈像猫,害羞了高兴了难过了总是要蹭蹭抱抱的。朴正洙的世界规则而有秩序,金希澈存在于规则之外。

 

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金希澈想,他无法无天,但从来很讲礼貌,他不会无故进入不被允许的领地,是朴正洙没有拒绝过他,说好的,说希澈我只有你了。

 

那怎么又躲开了呢。

 

鼓手灵巧地敲出了一串巧妙的的复合节奏,微卷的长发随着动作肆意地甩动着。朴正洙站起了身子,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去看他,光球折射出的菱形的细碎的光亮打在他的脸上,像璀璨的星星,又像尚未坠落的泪滴。

 

“你很喜欢他?”

 

金希澈突然问道。

 

他看到朴正洙因为她的话的眼神闪躲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应,久到金希澈觉得他不会再开口了的时候,他却说:“我觉得他有趣,你不觉得吗?热烈又疏离,理智的浪漫主义,随时可以陷入热恋,又随时可以剥离。”

 

“你和他陷入热恋?”金希澈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冷的。

 

“我……”

 

朴正洙还没来得及回答,又是一阵音浪袭来,舞池里的人大声地起着哄,键盘手灵巧地弹出一串音符,鼓手猛得一击,抬手扔掉了鼓槌。那根木质的鼓槌在空中划出一道几近完美的抛物线,bang得一声砸到了金希澈面前的桌子上,和他没喝完的半杯酒撞在一起。脆弱的酒杯瞬间开裂,酒水淅淅沥沥地在桌面上铺开,又顺着桌檐滴落到两人的鞋面。

 

朴正洙表情凝固在了当场。

 

那根鼓槌再往后哪怕三公分,就会砸到金希澈的额头。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突如其来的愤怒超越了震惊,他拉着金希澈往后退了两步,看向舞台的眼神不自觉变得凌厉起来。

 

但金希澈看起来却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他弯下腰,捡起了那根鼓槌,反手握住朴正洙的手腕,带着他越过舞池,右手用力一撑翻上了舞台。

 

“不好意思,让一让。”

 

金希澈摘下了眼镜别到了上衣口袋上,鼓槌在纤长手指间打了个几个转,然后狠狠地敲在了吊镲上。

 

鼓手挑起眉看了他一会,倒真得给他让出了位置。

 

脚下微微踩动两下底鼓,金希澈熟练地敲击起了面前的架子鼓。鼓槌在半空中起起落落,鼓面和乐声一齐震动着,比起乐队的鼓手,金希澈似乎更加张扬,他不吝于展现自己的好样貌,大方地捋了一把头发,那张艳丽的脸在灯光的映射下变得更有攻击性,台下的男女疯狂地呼喊起来,他面不改色,鼓点却越来越密集,几乎要把周围的空气都点燃。

 

朴正洙失神地站在舞台上看着他。

 

Club的气氛随着金希澈又一轮鼓点进入了白热化,掌声和呐喊声海浪般涌入朴正洙的耳膜,灼得他血液都变得滚烫。

 

咚!

 

最后一声落下,热烈的掌声仿佛要把小小的封闭空间淹没,金希澈把鼓槌扔回给鼓手,起身凑到朴正洙面前半拥住他,一双大大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无辜又狡黠:“是不是还是我更好看。”

 

他们距离太近,连呼吸都要交融。

 

他的掌心冒汗,觉得好像有什么在冲破自己身体,即将失控:“是。”

 

“那你怎么能不记得我呢……”金希澈长长的睫毛因为难过而微微翕动:“你记得忠清道,记得找我和好时拿的红酒,记得我们一起玩的游戏,记得我要回横城种土豆,甚至记得我要给你买很多零食,但你为什么不记得我呢。”

 

朴正洙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任何话。他因为金希澈的表情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悲伤,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你是谁呢……他听到自己脑海里有个声音在问,可最终只是笨拙地回拥着金希澈。

 

“正洙。”

 

他听到金希澈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地响起:“我真的想你了。”

 

他们的胸腔紧紧相贴,衣服因为体温的上升黏糊糊地贴在皮肉上,肋骨被金希澈的衣服上的纽扣硌得生疼。他没有一处是舒服的,但却难以放开怀中的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得以互相支撑着站在那里,才能感受到自己是鲜明地活着的。

 

台下人震耳欲聋的喊声此刻他全然听不到,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那刻脆弱的心脏几乎要从身体里冲出来。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陌生而遥远,开口的刹那便哽咽了起来,他说:

 

“希澈啊……”

 

大颗大颗的雨滴因为这短短的一声喟叹开始不断地撞击到Club的窗户上,发出骇人的声响,哪凉快巨大的玻璃像是承受不住风雨的袭击,很快就要破裂。头顶的摇晃的吊灯就是在此时接连炸裂的,无数的碎片先于雨滴从半空中落下砸到惊恐的人们身上,Club里原本的愉悦的呐喊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朴正洙的梦境逐渐开始坍塌。

 

金希澈紧紧地把朴正洙抱在怀里,他裸露于空气中的皮肤上因为掠过的坚硬碎片留下了或深或浅的伤口。

 

“正洙,我可能要走了。”

 

额角不知道被哪块坠下的零部件砸破,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侧脸流了下来,滴落到了朴正洙白色的衬衫上,染成一片。

 

“答应了那群崽子,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办法见面了……但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不要再忘记我的名字了好吗?”

 

被他抱住的朴正洙像个静默的雕塑,始终没有回答。

 

嘭!

 

那块巨大的玻璃终于承受不住风雨的袭击,整块地脱落了下来,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大雨灌入几近坍塌的Club里,一瞬间就堵住了金希澈的声音和意识,他无法开口也无法思考,耳边只剩下毁天灭地般的呼啸声。

 

(12)

金希澈睁开眼睛,劫后余生的感觉使得他下意识深呼吸了几次,等到模糊的视线恢复正常后他愣在了当场。

 

这里不是意料中的首尔病院,而是一个略显拥挤和老旧的客厅。

 

他缓缓举起手按向自己的心口,心脏跳动的频率稍有些快,但至少还在跳着,除了喉头有些干涩外他的身体并无不适。

 

“这里是哪里?”

 

他艰难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捂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头环视了一圈。

 

沙发、电视、厨房、希……

 

“希范?”

 

灰色的猫咪从拐角处探出了一对耳朵,接着优雅地走了出来,甩了甩尾巴,灵巧地跳上了沙发靠背,歪着小脑袋眨着绿色眼睛远远地盯着他瞧,好奇却并不接近。

 

“……宿舍。”

 

他终于想起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十几年前他们一起住过的宿舍。那时候他们没有钱,稍微红了一些之后才逐渐摆脱十几个人两三间房的困境。希范看起来还是只小猫,精力旺盛在沙发和电视机上跳来跳去,围着他打转。客厅里挤挤攘攘地摆满了三四个人的生活用品,阳台上甚至还挂着阿姨洗了还没干透的衣服。

 

这不是现实,他仍然在梦里,朴正洙梦境的坍塌居然没有让他醒来……难道……

 

他突然想起了崔始源说的话,这里是朴正洙的第二层梦境。

 

他按照记忆里的位置往房间的方向找去,希范颇有灵性地从电视机上跳了下来,乖巧地跟在他的脚边,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客厅旁边是两个房间,一间上了锁,推不开,而另外一间的门锁上插着一把钥匙,他犹豫了片刻,抬手拧动了那把钥匙,门被顺利打开了。

 

那个房间不大,衣架和杂物不得不堆积在一起才能留出一定的活动空间,房间左手边摆了一台在当时来说还算先进的台式电脑。金希澈打开房门的时候有人正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手指翻飞,全神贯注地打着游戏。

 

那个人穿着一件大红色的T恤,因为身体纤瘦的缘故,那件T恤挂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他头发很长,为了游戏方便被高高地束起在脑后扎成了一个马尾。

 

注意到房门被打开了那个人也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只顾着嘟嘟囔囔地和网线那头的队友阿西阿西地互相责备。

 

金希澈没有打扰他打游戏,而是安静地坐到了他身后的那张床上,希范也跟着他跳上了床,驾轻就熟地走到床铺的一角蜷缩了下来,安然地打了个呵欠。

 

大约过了十分钟电脑前的男孩才终于打完一局游戏,他拿下了耳机,站起身来,但看到床上坐着的金希澈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接着便扑倒在床上伸手捞过了快要进入睡眠的猫咪骚扰起来。猫咪不胜其烦地抬起爪子推了推男孩的脸,男孩没有因此放弃,把猫搂在怀里左右揉搓,明艳的一张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玩了一会猫,似乎是觉得无聊了,男孩终于主动开口道:“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啊?这是我的床,我不喜欢别人坐在我的床上。”

 

“我也不喜欢别人坐在我的床上。”金希澈看着他道:“但这也是我的床,坐坐怎么了。”

 

男孩嗤了一声:“你这样显得很没有礼貌。”

 

“对长辈不说敬语才是没有礼貌,不是吗,金希澈。”金希澈看着二十出头的自己,觉得新奇又有趣:“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呀,这个问题不应该我问你吗?”二十岁的金希澈抱着希范往他的方向爬了爬,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昂着:“我一直住在这里,这是我的宿舍。你应该回去了,这里是朴正洙的梦,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金希澈短暂地沉默了一会,看着另一个金希澈又有回到电脑桌前的架势,开口问道:“你一直住在朴正洙的梦里?你怎么知道你住在他的梦里。”

 

二十岁的金希澈打了个呵欠,眯起眼睛的样子和怀里的猫一模一样:“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很聪明。不是在梦里的话,我为什么还会和朴正洙住在同一个宿舍呢?你看到门上的钥匙了吗,他其实住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可是离开的时候就会把我的门锁上。”

 

他表情满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他总是觉得必须把我藏起来才行,不敢经常过来看我,也不敢让我随便跑出去,他怕我不回来。”

 

“虽然他从来不对我说这些事,可是我都知道。他怎么能瞒过我呢,我在他的梦里,他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金希澈抬起手按了一下眼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一些情感以快于他理智的速度流露出来。他勉强笑了笑,说:“他把你关起来,你没有生气吗,我以为你会把门踹开然后离开。”

 

“不是很生气。他比我生气。”二十岁的金希澈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对金希澈道:“我是他想象出来的金希澈,我为什么要和他生气。只是他一直在和自己生气而已。他讨厌我,又喜欢我,怕我变得世故,又担心我长不大,希望我可以理解他,又希望我可以一直这么不懂事。”

 

“他总是这样,搞不清楚我,也搞不清自己。他想要什么,能要什么全都乱成一团被丢在这间宿舍里。”

 

金希澈哦了一声,对他说:“那这样我不能让他留在这里了,你也没有多么靠谱,你只会窝在这里打游戏。”

 

“我的游戏打赢了他也是很开心的。而且他不会跟你走的。”二十岁的金希澈撇撇嘴,似乎对他下的定论并不认同:“他又不喜欢你,他喜欢的是我。”

 

金希澈伸手想打他的脑袋:“shake it,你很得意吗?”

 

二十岁的金希澈躲了他的手,煞有介事地说:“没有,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他喜欢我就喜欢我呗,很多人都喜欢我。”

 

金希澈看着他摇了摇头:“你什么都不明白。”

 

二十岁的金希澈听到这句话有些生气,他皱着眉头反驳道:“我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了解他了,我就是他。”

 

“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

 

金希澈喃喃道:“他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太久的相处时间和太多的感情撞到一起会模糊掉很多东西的边界,导致他们时常忘记了追问“为什么”而选择单纯地接受情绪的输入。别离的纠结是为什么而纠结,失去的恐慌是为什么而恐慌,难以相见的委屈是为什么而委屈。

 

他会借着醉意把痛苦和不安说出口,但从来拒绝酒精麻痹的朴正洙却也没有比他聪明多少,内敛的队长把所有的情绪锁在深处再深处,好像只要他伪装得到位就万事大吉。但装满身体的情感迟早会满溢出来。

 

这是爱的原始定义。

 

“随便吧。”二十岁的金希澈似乎对和他继续纠缠失去了兴趣,他从床上下来走回了电脑桌前:“怎么都好,反正我也要走了。你能进来证明他已经把钥匙留给我了,我要离开了。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他,他知道的。”

 

“他因为害怕我离开而睡不着,每天睁着眼睛到天亮,但我在的时候也很少过来看我。他甚至开始觉得没有我的世界才是真正的稳态。这是个死循环,大概现在他终于做出决定了,你看,他已经把钥匙给我了,我要离开了,可能他也需要我离开。”

 

他说着竟然真的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他从电脑桌下拎出了一个巨大的红色双肩包,把游戏机、卡带、桌面上的手办、甚至希范都一个个塞进了包里。希范挣扎了两下,从包里跳了出来,他气不过,抓住它塞进去,又被它跳了出来。

 

金希澈看着希范绕到了自己脚边,发出喵呜的叫声。他伸手,把还是宝宝的希范抱了起来,指尖陷入柔软的皮毛里:“你不是真正的金希澈,你确实需要离开。”

 

“难道你是真的金希澈吗?”男孩眼神锐利,马尾因为他的动作被微微甩起:“真的金希澈也并不会一直陪着他不是吗,他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无法面对真实的自己,很多缺点,你们性格又不搭,不是因为Super junior的话根本也不会在一起,更何况你也不是因为他才做的Super junior。”

 

“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你现在可能已经被我揍了一顿了,小子。”金希澈把手中的钥匙扔给他:“不要随便揣测我和他的关系。”

 

“这可不是我揣测的。”

 

男孩看了他一会留下最后一句话后便真的背着那个大大的包离开了。

 

金希澈坐在空荡的房间里和因为拒不顺从而被留下的希范四目相望,他捧起希范的脸,捏了捏它的脸颊,然后伸出了拳头,猫咪喵呜了一声,闭上眼睛探出脑袋顶了顶他的拳头。

 

朴正洙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拎着一袋打包好的炒年糕站在金希澈的房门口犹豫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敲响,探进了脑袋,喊他:“希澈。”

 

还是那个熟稔的语气,轻柔、平和,好像他们从没有分别过。

 

金希澈笑了起来,第一次觉得朴正洙叫出了他的名字是这么令人快乐的一件事。只是这还远远不够。他放开了希范,站了起来,伸出手把自己埋进了朴正洙的颈窝里,像在无尽的跋涉后终于找到了归处。

 

“游戏赢了吗?”朴正洙的下巴枕在他的头发上轻轻问道。

 

“赢了。”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我赢了你会开心一点不是吗。”

 

“内,开心。”朴正洙声音里带着笑意,但是很快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轻轻对金希澈说:“希澈啊,我本来以为你已经离开了,我看到门上的钥匙不见了。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你可以回到你想去的地方了……我知道我们的相处很辛苦,我知道我已经任性得太久了。”

 

“我想了很久。发觉人可以背负的重量是有限的,好像只有放下才能走得更远,你一直比我更聪明也更有勇气,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却花了很多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无尽的遗憾和释然。

 

“我是要离开了,但不是一个人离开。”金希澈和他拉开一点距离,看着他的眼睛:“你这次的决定确实很任性,可如果不是在梦里,我希望你可以任性得再久一点。”

 

“但也就是因为在梦里,我也可以比你想象更有勇气一点。”

 

“正洙,我想了很久你对我意味着什么。我有很多想对你说的话,但好像又没有办法用这么短的时间说得清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也不知道我醒来之后能不能继续看到你。”

 

似乎从没看过金希澈这个模样,也从没想象过金希澈会说出这样的话,朴正洙微微愣住了,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金希澈的衣袖。

 

“你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金希澈的鼻息扑到他的脸上,让他的眼睫忍不住颤了颤:“在金希澈认识利特之前,就已经很喜欢朴正洙,想要和他一起玩游戏,一起去Club,一起做所有的喜欢的事情了,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也从不是因为任何身份。”

 

“一个人能背负的重量是有限的,可如果从现在起我也交出半个肩膀呢,我不想只是成为你的秘密。虽然我现在害羞得快要血液倒流了,但如果不让你知道的话好像不行,你说的那条要去的更远的路,不管我是什么身份,都想和你一起走下去。”

 

“所以正洙啊,我要亲你了。如果不喜欢,可以躲开。”

 

嘴角被轻轻地吻住了,有眼泪的味道,咸得发苦,又恰到好处。

 

(13)

“滴——滴——”

 

金希澈睁开眼睛,转过头,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床头摆放着的巨大的灰色仪器的蓝色指示灯还亮着,而旁边悬挂着的透明输液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按下了暂停的滚钮,从输液瓶上分出的两根输液管的另外一端也并没有再连向他的手背上血管。

 

他抬起手看了看,为人称道的属于金希澈的手此刻被贴上了一块小小的止血贴,止血贴的周围有些微微泛青,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痕迹。

 

他在安静的房间里看了一会自己的手背,迟缓地想起自己有多宝贝这双手,因为从不生病的缘故也不可能会在上面留下任何因为输液而造成的痕迹,但现在它看起来十分可怜,不过这次他好像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愤怒或焦躁。

 

或许是实在分不出情绪再去操心这双手了。

 

想到这里,他努力地从病床上支起身子,费了很大力气才终于转成了坐躺的姿势。这个姿势让他的视野更广阔的了一些,也终于越过了那台巨大的冰冷机器,看到了隔壁床铺上安静睡着的另外一个人。

 

朴正洙正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插着一根很长的输液管,淡黄色的液体正通过那根细长的管子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体内,而在他床边悬着另外一根输液管,那根和金希澈身旁系出同源的管子也同样被按下了暂停键。

 

金希澈按着床铺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扶着那台机器往朴正洙的方向移动了一下。

 

朴正洙的头发确实有些长了,他想着。

 

和梦里清新自然的发色不同,他新长出的发根是芝麻一样浓郁的黑色,和原本被染成金色的部分突兀地连接在一起,看起来有些诡异。如果朴正洙知道,以他的挑剔个性,一定会马不停蹄地赶到美容室里待到满意才出来。

 

但现在的朴正洙并不会去操心自己的发色是不是达到了理想的效果,金希澈想,甚至只有当他屏住呼吸,紧紧贴在朴正洙的脸侧,才能听到朴正洙发出的均匀又微弱的象征生命的声音。

 

“狗特……”他沮丧地喊了一声朴正洙,挫败的痛苦几乎把他淹没。

 

崔始源他们推开门的时候看到金希澈已经自己下了床有些惊讶,连忙走过来扶住了他:“哥,你醒过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总是把自己打理得得体整洁的崔始源现下也失去了光鲜亮丽,因为疲倦而布满血丝的双眼让他看起来在生活中也在不断贴近前段时间出演的落魄警察。

 

“希峰,你真得睡了很久,我们已经联系医生了……”看到他终于醒过来,金钟云的眼眶红了起来。

 

“艺声哥已经自责了很久了。”曺圭贤看了眼金钟云,对金希澈说:“我和始源哥都劝不住他。”

 

“呀!”金钟云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

 

金希澈清了几下嗓子才勉强找回一些自己的声音:“我没什么事,特儿始终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吗?”

 

病房里的三个人一起沉默了。

 

过了一会,曺圭贤看不下去这惨淡的景象,主动开口安慰道:“其实我觉得我们现在……”

 

但他还没说完,金希澈觉得自己的袖子被轻轻扯动的一下。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着自己垂在朴正洙床边的那只手。

 

朴正洙的食指勾着他衣袖的边缘,幅度轻微地再次动了动。

 

崔始源金钟云和曺圭贤瞪大了眼睛,三个人几乎是一瞬间就一起冲出了病房,几个声音交叠在一起拼命地喊着“医生!”“医生在哪里!”……

 

走廊外脚步声和交谈声不断,乱哄哄的,金希澈的脑子却在这个时刻陷入了混沌,他不知道谁进了病房,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感到浑身的力气像是一瞬间消失殆尽,他不得不蹲下身子。眼泪就在这时失控般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一颗颗全数滴落到了朴正洙的手背上,有人在拍他的肩膀,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再也管不了许多,低头把脸埋进朴正洙的手中,无声地哭泣起来。

 

“……别哭了。”

 

他听到朴正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沙哑又干涩,却依然温柔,被他紧贴着那只手轻轻地抚上的他的侧脸,费力但执着地擦了擦他的眼泪。

 

“我回来了。”

 

“希澈。”

 

“希澈。”

 

——END

 

 

 


无信

想拥有一个对象ʘᴗʘ,能和我用情头的那种ච罒ω罒

佛系-.-日常等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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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sssophie
三周年海报这个concept好...

三周年海报
这个concept好看到哭泣😭
想到因为时间的关系不能去更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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屹青: 「老奶奶和她的朋友」 ...

屹青:

「老奶奶和她的朋友」

生活中,人們會選擇去別處走走,於簡單稱之為旅行的朋友,可能更多的是視其為放鬆心情的方法;於我,除去稱之為旅行,也是一件旁觀別人生活的有趣活動,並在那些時候,會一直相信,這樣的生活定是美好的,總會有動人的畫面出現,而且它可以讓你回味好久好久,讓你在再次翻看底片時,心裡為之一暖,為之感動,每次翻閱都可以藉著畫面的再次浮現,輕輕擁抱內心的平靜和純真,就似把你心愛的寶貝抱在懷裡,許久不願放開,溫暖之餘,幸福滿滿。期待這樣的畫面出現,卻從不渴望,更不強求。就似海邊的貝殼,經過海水的沖刷打磨,形狀千奇萬種,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你會看到哪一塊,當你遇見那塊讓你為之心動...

屹青:

「老奶奶和她的朋友」

生活中,人們會選擇去別處走走,於簡單稱之為旅行的朋友,可能更多的是視其為放鬆心情的方法;於我,除去稱之為旅行,也是一件旁觀別人生活的有趣活動,並在那些時候,會一直相信,這樣的生活定是美好的,總會有動人的畫面出現,而且它可以讓你回味好久好久,讓你在再次翻看底片時,心裡為之一暖,為之感動,每次翻閱都可以藉著畫面的再次浮現,輕輕擁抱內心的平靜和純真,就似把你心愛的寶貝抱在懷裡,許久不願放開,溫暖之餘,幸福滿滿。期待這樣的畫面出現,卻從不渴望,更不強求。就似海邊的貝殼,經過海水的沖刷打磨,形狀千奇萬種,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你會看到哪一塊,當你遇見那塊讓你為之心動的貝殼時,你彎下腰來,輕輕的把它剪起,抹去表面的海水,心滿意足地放進自己的袋子裡。

六月二十八禮拜二,是我們在京都的第二天。天陰,出門時微微細雨無序地飄著,心情被影響是難免的了。行程計劃中,今天要往嵐山去,坐坐火車看看山景,更是納悶雨來的太不像話。前幾天在大阪進日本的時候,我們已於大阪機場購買了早上十點左右的嵐山小火車車票。擔心誤了時間,故出門時間提早了許多,將近早了兩個小時。誒,真是多虧了這兩個小時,在等時間的過程中遇到了圖中這個畫面。

於周圍閒逛之時,身邊的她忽然發現一旁民居大門靠近地面的柵欄縫隙處,可看到有一小貓在門邊裡休息,好奇的我們便輕輕蹲下身子看看它的模樣。這時,門被打開了,女主驚奇地看了看我們,好像馬上明白了為什麼,便對輪椅上的老奶奶說了些什麼,指了指旁邊的小貓,會心地笑了笑,也對我們點頭示意,便轉身進屋裡去了。期間我們迅速站起身來,後悔打擾了她們,連著說了幾聲不好意思,在女主回屋時候,欲馬上離開。當我就在轉身的時候,目光再從小貓身上移開,一下發現,坐在輪椅上的老奶奶瞇瞇眼,微微笑。旁邊的貓兒還是剛剛看到它的模樣,緊瞇著眼,蜷縮在角落,一動也不動,彷彿在聽著什麼,想著什麼,或者,它是真的是想安安靜靜地陪著主人。這樣安靜的畫面,溫馨,祥和,多麼希望留下它,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對好焦,按下了快門。

往前走了一段,再回頭,女主已經推著老奶奶往家門前的小路慢慢走去。


「有時候不盡滿意,我們便會動也不動,等待什麼事情發生;有時候整個畫面鬆散了,拍不到好照片幾已成定局,突然有個人從眼前經過,我們透過觀景窗跟隨他的路徑,我們等待、在等待......然後按下快門,至此才帶著背包裡好像裝了一些東西的感覺離開。」———亨利·卡蒂爾-布列松


在拍攝之後,甚是期待底片沖洗後呈現的畫面:這是本次日本旅行最喜愛的一個畫面。它安靜,祥和,溫馨,寧靜,無法不讓我回味。忐忑不安地等待沖洗掃描結果,擔心正片曝光會否沒控制好,擔心沖掃店會否出現失誤。還好還好,一切擔心都是多餘的,一切都剛剛好。

不過,這個畫面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應該是留在心間的那一副,是留在我心裡的那一瞬。


京都,日本

二〇一六年六月


Fuji Provia 100F

Carl Zeiss Distagon T* CF 60mm 3.5f

Hasselblad 501CM

Misssophie

音乐银行舞台
林在范就是行走的荷尔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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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sssophie

每次都被段宜恩的神颜震惊怎么办
比今天更好看的是明天的段宜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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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sssophie

MCD一位&音乐银行一位
眼睛里有着泪花的BamBam米
果然是会忍的弟弟line
下一次,哭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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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哭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