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Love”
其实凯亚是知道他的朋友们最近在搞些小动作。
稍微思考一下,也能猜到大概是跟自己的生日有关。
自己刚上任三队队长,借着自己生日,朋友们想给自己庆祝一下好像也很正常的样子。
生日啊。
自从迪卢克大少爷离开之后,自己就没怎么过过那个其实不是自己生日的日子了。
他的生日是他生母的忌日,所以他也从来不会庆祝这个。
来到了莱艮芬德家之后,就把他来的那天当作了自己的生日,一直过了这么久。
自己也差点以为这个日子是自己的生日了。
还小的时候,克利普斯和迪卢克每年都会认认真真帮他庆祝这个日子。
后来,他和迪卢克在这天确定了关系后,似乎那之后这个生日也没有那么纯粹了,之前...
其实凯亚是知道他的朋友们最近在搞些小动作。
稍微思考一下,也能猜到大概是跟自己的生日有关。
自己刚上任三队队长,借着自己生日,朋友们想给自己庆祝一下好像也很正常的样子。
生日啊。
自从迪卢克大少爷离开之后,自己就没怎么过过那个其实不是自己生日的日子了。
他的生日是他生母的忌日,所以他也从来不会庆祝这个。
来到了莱艮芬德家之后,就把他来的那天当作了自己的生日,一直过了这么久。
自己也差点以为这个日子是自己的生日了。
还小的时候,克利普斯和迪卢克每年都会认认真真帮他庆祝这个日子。
后来,他和迪卢克在这天确定了关系后,似乎那之后这个生日也没有那么纯粹了,之前还会和其他朋友出去玩玩什么的,后来基本一天都和迪卢克两个人窝在房间里面腻腻乎乎。
陷入热恋的小情侣。
凯亚下意识又想抬手摸摸后颈了,但是手举到半空就放下了。
习惯还是没有这么好改的。
迪卢克刚离开的时候,自己还会在“生日”这天跑去喝酒麻痹神经这种没什么用的事,有时还吃力不讨好,因为有次他可是带着伤,还要把醉的死沉的自己小秘书拖进车里送回骑士团,自己也累的不想回家,在自己督察处的沙发上睡了一觉,第二早醒了头也痛伤也痛,阿托提早醒过来更是第一时间去把芭芭拉找了过来,自己还得凄凄惨惨的缩在沙发上听着芭芭拉小姐训了半个小时,更是被下达了伤好之前任何带酒精的东西一律不准碰的禁令。
阿托倒是后来好像知道了那天其实是他生日,他头次在他严肃认真的小秘书的身上感觉到了类似一种被霜打败的花朵一样的情绪。
所以那次之后,每次“生日”的时候,这个花店小儿子的小秘书,都会默默的在他桌上摆上一株新鲜的塞西莉亚花。
他的下属还是很可爱的。
所以他后来也不怎么特意去猫尾买醉了,而是把这个时间平均分配给了一年365天,每天都去聊聊天喝喝酒什么的,才是社畜人该做的事。
除了埃泽每年定点不动的祝福信息,有时他也会收到爱德琳寄到办公室的小点心,但也仅此而已了,除此之外,他和莱艮芬德已经没有关系了。
迪卢克已经离开他的生活很久了。
迪卢克·莱艮芬德,几乎占据了他至今将近一半人生的人,给予了他最无私的温暖与最无暇的感情,最后自己回报给他的竟然是背叛。
或许比他对生日更抗拒的人,是他的义兄也说不定,毕竟迪卢克才是那个,在生日那天经历了手刃亲父,还有自己的背叛。
那也是迪卢克大少爷永远死去的那天。
从那往后,就只有迪卢克·莱艮芬德老爷了。
凯亚·亚尔伯里奇,你果然是个没有心的,令人厌恶的坏虫子。
而拯救了蒙德的大英雄,迪卢克·莱艮芬德老爷,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个星系逍遥去了。
凯亚无聊的待在办公室里刷着终端里的垃圾新闻,今天他没什么活,估计是他的朋友们和小弟们的杰作了。
要是每天都能过的这么闲,凯亚觉得他还是很愿意多过过这种生日的。
凯亚闻着桌上一如既往新鲜的塞西莉亚花的清香。
嘴角的笑意稍微有了一点真诚的弧度。
……
下班的时候,他没有什么意外的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了他的小秘书,阿托·弗伦斯骑士先生,脱掉了骑士团的制服,换上了一件足够帅气的西装,他的金发今天甚至是好好打理过的,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板着个脸。
“凯亚队长,请上车。”
凯亚不怎么反抗的上了车,“我猜你大概不会告诉我目的地?”
“您一直这么料事如神。”
凯亚有点无聊的坐在后座,看着窗外略过的景色,不由得有些既视感。
好像当初克利普斯也是这么载着他和迪卢克到处玩的,虽然他们大部分时候秘密计划的目的地都会被自己猜到,啊,除了最后迪卢克告白那次。
凯亚看着窗外格外熟悉的景色,突然有些恍惚。
“你们这是,打算在摘星崖上搞野餐派对吗??”
“差不多?”
凯亚突然想起了当初和迪卢克徒步爬摘星崖的惨状。
“咳,我们是坐缆车上去吧?”
“当然,不过如果您想徒步上去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当然不,缆车很棒,这可是为摘星崖的旅游业捐款!”
“那就好。”
好吧,或许经历了他这三年的摧残,他的小秘书也没有那么可爱了,可恶。
……
所以当他和小秘书一起坐着缆车上到顶上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那边一帮人已经拉好了各种气球和鲜花,目测还是他的小秘书家赞助的,甚至还有一个“热烈庆祝凯亚队长生日快乐!”的横幅,搞得活像是隔壁璃月的领导视察的调调。
然后他怀里就冲进了一个小炮弹。
“凯亚哥哥!生日快乐!”连可莉都来了。
“嘭!!”礼炮一响,凯亚就被漫天的彩带喷了一脸。
“凯亚!生日快乐!!!”
紧随其后的是大家齐声的祝福,为首的是安柏,这个凯亚大概也猜到了,也只有这位热心的侦察骑士才会为自己忙前忙后筹备生日了,既然安柏在,琴和丽莎也在也不难猜到的,毕竟她们几个的关系是真的好。
三队他的小弟们也几乎到齐了,毕竟不仅有阿托这个小秘书在,自己和他们的关系也挺好的。
他倒是没有想到尊敬的法尔伽大团长也来了他这个小小的三队队长的生日会,虽然明显喊得没有其他人那么真情实意,还一脸疲惫的打着呵欠。
还有可莉,他倒是真的没想到这个自己顺手照顾过几次的小姑娘也会来。
“谢谢大家啦——”
或许凯亚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现在脸上的笑容有多真诚。
“哼哼,怎么样,有没有被surprise到!”安柏自豪的站在凯亚面前,这个算得上娇小的姑娘此刻骄傲的仿佛自己有三米八,“先来切蛋糕!切完蛋糕还有礼物!”
“好好好。”凯亚被众人推到了那个格外打眼豪华,和现场领导欢迎会的不止风格颇为不搭的五层蛋糕面前。
“这可是‘馈赠’的大厨做的蛋糕!”安柏把蛋糕刀塞进自己手里,“唔……本来以为要花很多钱的,没想到‘馈赠’的人说,如果是给凯亚前辈你的话就是免费的,就当做是……给VIP客户的福利?”
好的,果然是爱德琳做的,“馈赠”大厨的手艺和莱艮芬德庄园女仆长的手艺还是有差距的,怪不得这个蛋糕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他熟悉的莱艮芬德家的淡淡的低调但奢华的气质。
小时候,爱德琳也喜欢变着花样给他和迪卢克做生日蛋糕。
凯亚感受着嘴里熟悉的口感,或许自己都意识不到,他现在的眼神有多柔软。
……
“现在是礼物环节!”安柏。
“好啊,让我看看我都有什么礼物。”还在吃蛋糕的凯亚。
“咳咳,首先是我。”安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大盘子,打开盖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鸡肉串,嗯……好像不是普通的烤鸡肉串,“当当当,安柏出品的果香串烤,每一块禽肉,每一个日落果,都经过了我精心的挑选,我还特意去找了清泉饭店的布洛克老板娘学习怎么烤出完美的肉!”
……
“没办法,我这边找了这些天都没看到有日落果,不然就可以调味了。”
“我有。”
“那真是太好了。”
……
“噗,我记得这个配方明明还是我告诉你的吧?侦察骑士安柏?”
“嘿嘿,没关系没关系,你快尝尝!”
“好好好——”凯亚拿起一串烤的恰到好处的果香串烤,咬了一口,日落果的香甜和禽肉的香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可比他自己当初瞎烤弄出来的好吃多了,“嗯——不愧是布洛克,真是太美味了。”
“嘿!!布洛克只是教了我怎么烤,这里的每一串可都是我自己做的哦——”安柏。
“这个我可以证明,安柏小姐差点没把我们一号门岗桥上的那堆鸽子都射完,那个经常去哪里玩的小孩……叫什么来着。”来自于守着一号门岗的斯万骑士先生。
“提米?”凯亚。
“对对对,感觉现在安柏小姐已经上了提米的黑名单了哈哈哈哈哈哈。”斯万。
“…………我改天会去找提米道歉的。”突然有点低落的安柏。
“我陪你一起去,毕竟最后吃到这些鸽子的人是我。”凯亚上去拍了拍小兔子的肩膀,“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呜呜呜呜凯亚前辈果然是最棒的!!”激动的泪眼汪汪的安柏。
“噗。”凯亚看着现在几乎和兔子没什么两样的侦察骑士小姐,没有忍住笑了出来,“侦察骑士安柏也是最棒的!”
“我会加油的!”再次打了鸡血的安柏。
“然后是我。”丽莎走上前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凯亚,“这是图书馆三楼的权限卡,给了你一个月的权限,相信你会找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的。”
……
“起来。”
“我已经睡着了。”
“那你为什么还在和我顶嘴?”
……
“谢谢你,丽莎,我真的很需要这个。”凯亚正在尝试把从刚刚开始就不断又开始出现在他脑子里的某人赶出去。
“还有……图书馆三楼中午的阳光很不错哦。”凯亚仿佛也看到了丽莎四周突然冒出的音符。
“……好的,十分感谢了,丽·莎·学·姐。”
“不用谢,凯·亚·学·弟。”
“然后是我!凯亚哥哥!”可莉迈着小短腿跑过来,琴跟在他身后也过来了,“还有我。”
“对对,琴姐姐也有帮很多忙!”
“我们给凯亚的礼物是——当当,是星星魔法师凯亚!”
可莉从身后拿出一个毛绒玩偶,如果爱德琳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这个玩偶的模样和凯亚刚来莱艮芬德的时候有多么的像,他故意挑白的刘海也被特意还原了,还有显而易见的眼罩,可莉还给他加上了装饰满了星星的尖帽子,还有星星斗篷,甚至还有一根十字星头的魔杖,虽然看上去很像是蒙德城里的占星术士莫娜小姐的翻板的服饰,甚至还可以看到没有收好的线头,跑出的一点点棉絮。
他的眼睛上也被装饰上了一颗大大的十字星,上面还撒了一点亮片,很符合小女孩的审美了。
凯亚盯着那个玩偶眼中闪耀的星辰,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去没让自己接过玩偶的手颤抖的太厉害。
……
“以及。”
“凯亚·亚尔伯里奇。”
“我喜欢你。”
……
“哎——原来我在可莉心里是这么可爱的吗?我以为我好歹是帅气的骑士哥哥呢。”
对,就是这样,凯亚·亚尔伯里奇,你做的很好。
“唔……凯亚哥哥是很帅气啦,但是这样的凯亚哥哥也很可爱!!”可莉抬头看着他,帽子上的羽毛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嗯……我也觉得很可爱。”在一旁稍微有点不好意思的琴,可以看出这位正直的狮牙其实也不是很擅长这种场合,“其实安柏也有帮忙啦,因为我和可莉其实都不是特别会做这个。”
“我没做什么,我就只是告诉了她们做玩偶的基本步骤而已,整个玩偶的创意都是可莉和琴想的啊,做出来的时候我也被吓到了,真的是太可爱了——”
凯亚低头看着手里柔软的玩偶,感觉看到了那个曾经那个和某人在漫天星辰下相拥的自己。
“好吧好吧,我现在是知道了你比起帅气的骑士先生可能更喜欢可爱的骑士小哥哥?”凯亚伸手揉了揉可莉蓬松的头发。
“才不是,只要是凯亚哥哥,不管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
可莉清澈的声音狠狠的穿透了他的耳膜。
……
这太犯规了。
我不行了。
啊。
真的是太犯规了。
……
“凯亚,来来来,轮到你的小弟们了。”法尔伽在这时拍了拍他,手掌按住了他不易察觉到一直在抖动的肩膀,坚定又温暖的支撑着他的背后,和他一脸的不正经很不相称就是了,“快来快来,我可是等了好久了,为了这顿我可是加了好几天的班了。”
法尔伽揽着他的肩,把他暂时从濒临崩溃的情绪边缘拖了出来,也让他适时的送了口气,“您真该看看琴副团长每天都是工作到几点的。”
“哎呀呀,这不是也是在为琴以后荣升大团长做准备嘛。”
“我觉得琴副团可不是这么想的。”
“最后是我们!”他骑兵三队的小弟们这时也围了上来,“我们给队长准备的礼物是——迪奥娜小姐!”
“?????”醒醒,你们是想被自家人Open the door 吗?
“是我调的午后之死啦!!!!!你们这些该死的骑士说什么呢!!!!!”气鼓鼓的猫族少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她站在凯亚面前,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都趾高气昂的竖着,“咳,我是看在你是我‘护卫队长’的份上,才答应的!!要是其他人我才不会调那么多的午后之死!”
凯亚这才看到迪奥娜身后的桌上满满当当足足摆了十桶酒,看样子估计里面八成都是‘午后之死’了。
“噗,谢啦谢啦,你们这是把猫尾的库存掏空了吧?”
“哼,掏空才好呢,今天你们喝不完就全部倒掉,这种东西是越早消灭掉越好!”今天仍旧在为毁灭蒙德酒业作斗争的迪奥娜小姐。
“好的好的,作为小迪奥娜的‘护卫队长’,我是努力为您的梦想努力的,我想我的队员们也会努力的,是不是?”
“随时乐意为您效劳!!!”
回应他的,是骑士们中气十足的呐喊。
……
迪奥娜午后之死的魅力还是很大的,可莉快到半夜的时候就已经困得差点没一头栽进蛋糕里去,幸好自己眼疾手快才没有让可莉可爱的脸上沾满蛋糕——虽然好像那样也不错。
所以最后还是拜托因为酒量真的太差,所以在场唯一没有喝酒的他的小秘书阿托先生先把可莉和迪奥娜都送回家去了。
至于剩下的人都东倒西歪的倒了一地,连平时不怎么喝酒的琴都被丽莎灌了好几杯酒,现在丽莎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懵懵呆呆样子十足的愉悦了图书馆管理员小姐。
骑兵三队的小弟们个个都面红耳赤的,上一秒还杀气四溢的看着快要打起来的样子,下一秒又成了抱在一起哭的鼻涕眼泪满脸纵横。
这就显的在一旁树下慢悠悠的哼着小曲喝着酒的法尔伽特别显眼了。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视线,遥遥向自己举起了酒杯示意。
凯亚看着周围瘫了一地的同僚们,倒也没什么犹豫的,也端着一杯午后之死向法尔伽走了过去。
“生日快乐。”法尔伽举着酒杯碰了碰凯亚的,脸上到还是那副不正经的嘴脸。
“你就一句话打发我?”凯亚挑眉,“怎么说也得给我批一个星期,咳,半个月的假?”
“咦,刚刚风有点大,我没有听清呢。”
“啧。”
“唉……不是我不想送啊,可莉和琴的礼物太极限了,贵族的小玩意我想你的那位大少爷也没少送过你,我再送也没什么意思了。”法尔伽晃晃酒杯喝了一口,又和凯亚碰了杯,“所以,生日快乐。”
“成吧,那我感谢您的祝福了,尊敬的法尔伽阁下。”凯亚也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稍微顿了顿,“谢谢你。”
“嗯?”
“谢谢你帮我。”
“放心,吃亏的不是我。”
“嗯哼。”凯亚抬手不轻不重的锤了锤法尔伽的肩膀,然后转,“您慢慢喝吧,我回去了。”
“凯亚,等等。”法尔伽拉住了他的手。
凯亚回头,看见法尔伽微微俯下头,拉起他的手,在他的手背手套上的十字星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抬眼看着他。
“生日快乐。”
……
骑士的吻手礼向来只有一个意思。
I am willing to be your knight and protect you forever.
……
凯亚弯眸笑了,收回手,手背往法尔伽的肩膀上擦了擦,“留着你这些小把戏对其他小Omega们去用吧。”
“唉——老了老了,我的魅力果然不如从前了。”法尔伽脸上还是那副样子,凯亚觉得他连眼角的弧度都没有变过。
他看不透法尔伽,这位西风骑士团的大团长。
“走了,您慢慢享受,今晚酒水是管够的。”
所以凯亚后退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向对方行了个礼,然后干脆的转身回到了那堆东倒西歪的人形生物中间。
他抬头看看天空,今天老天爷还算给面子,云彩不多,星空看的还是挺清楚的。
也不知道某人现在在哪颗星星上呢。
呵。
凯亚自嘲的笑笑。
你是虫子啊虫子,是宇宙里最冷血无情的种族啊,清醒一点吧凯亚·亚尔伯里奇。
清醒一点吧。
凯亚在凌晨四点终于收拾完残局,腰酸背痛的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里,他一屁股做进沙发里,仰头面无表情的盯着天花板。
呆愣的盯着惨白的天花板大概十多分钟,眼睛干涩的要命,才挣扎的起身打算去把一身油位和酒味洗掉,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可莉送的玩偶,埋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礼物里,玩偶眼睛上的亮片大概还是有荧光的,所以在没有开灯一片漆黑的公寓里也能看得见。
凯亚走过去,蹲下来,抽出那个玩偶。
它的眼睛发着绿油油的荧光,就这么幽幽的盯着他。
低头盯了半响,干涩的眼睛终于忍不住涌出了液体,滋润他的眼睛,也成功的让他的眼睛蒙上了水雾,折射着那堆该死的亮片更绚烂了。
所以他手指抠上去,死命的磨蹭着眼睛的上的亮片,想把那堆碍眼的荧光弄下来。
……
What does he like?
他喜欢迪卢克·莱艮芬德。
他知道这个。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
该死的,可莉是用了什么胶水,撒了多少亮片,为什么他蹭了这么久都蹭不完。
该死的。
该死的。
他的手套上,他的脸上,他的头发上。
现在全都粘上了那堆该死的亮片。
在他漆黑的公寓里。
倔强的发着廉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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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没有保质期
枭羽
点梗要求:原著向,讨厌着最喜欢的人直到他离去
写完好久了,翻囤稿才记起有这篇,想到哪写到哪,而且现在来看和公式基调相悖的地方挺多的,当看个乐吧
昨夜做梦,偶然梦见迪卢克·莱艮芬德,身形矮小,面如圣子,晃荡着莲藕般的小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白衬衫,背带裤,像面粉做的娃娃,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不超过八岁。小屁孩神神秘秘地勾勾手招我过去,模样可爱又欠揍得要命了。我顺从地靠近,他将手掌曲成喇叭状,凑到我耳边说出一句真理:凯亚,你知道吗,剪刀没有保质期。
我在梦中反复琢磨:剪刀怎么会没有保质期呢?琢磨着琢磨着就醒了,醒后不知为何如临大敌,惶惶不可......
枭羽
点梗要求:原著向,讨厌着最喜欢的人直到他离去
写完好久了,翻囤稿才记起有这篇,想到哪写到哪,而且现在来看和公式基调相悖的地方挺多的,当看个乐吧
昨夜做梦,偶然梦见迪卢克·莱艮芬德,身形矮小,面如圣子,晃荡着莲藕般的小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白衬衫,背带裤,像面粉做的娃娃,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不超过八岁。小屁孩神神秘秘地勾勾手招我过去,模样可爱又欠揍得要命了。我顺从地靠近,他将手掌曲成喇叭状,凑到我耳边说出一句真理:凯亚,你知道吗,剪刀没有保质期。
我在梦中反复琢磨:剪刀怎么会没有保质期呢?琢磨着琢磨着就醒了,醒后不知为何如临大敌,惶惶不可终日,心中惊悸莫名。
隔这儿两三里地住着一个婆婆。婆婆六十来岁,儿子在千岩军工作,很少回来。这个年纪的人总爱显自己宝刀未老,隔三差五过来串门,手上还不忘带东西,比如拳头大的土豆和扎成一大摞的萝卜,后来偶尔还会提着半只老母鸡。
两三里地并不算近,但她总来关照。婆婆人老了爱唠叨,还健忘,爱问我怎么没来往的朋友?家人怎样了?妻儿又在哪儿?我每次都要不厌其烦地回答,说我没有妻儿,也没有值得来往的朋友,家里人在很远的地方,就剩我一个了。
她每每听到这里都会显露出一种杂质很多的怜悯。
我有时猜想她会不会记性没什么问题,只是爱听别人的闲事,但最终决定不再计较。人和人相处总要多一丝宽容,少一丝刨根问底,生活才会和谐,必要时甚至可以装傻,学会不计较的人才能过得更自在。
况且还包饭,我能有什么不满呢?
有来有往,又或者吃人嘴短,为了报答一饭之恩,我要帮忙照顾她家的地。
之前有提到过,她家的儿子在千岩军工作,一个月才见面寥寥几回。对璃月人来说这可是个光荣的好差事,因此婆婆从不提及家中田地无人料理,宁可支着那身老骨头瞎忙活。
我以前从未下过地,但好歹年轻力壮,拿起锄头刨两下还算像模像样。她也不客套,指使我忙前忙后,忙到太阳西下,全身酸痛。此时婆婆就会顺势邀请吃个便饭当做酬劳,我就主动收拾好工具,挑起扁担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回家。
路上她同我闲聊,说我脸色很差,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我说没有,昨晚梦见家里的菜都淹坏了。她笑着说,你那是想法太多才会做这样的梦,梦是相反的,坏的梦反而是好事,预示着人会得到新生,会在新的环境下开始新的生活。
她说得没错,但又有点错,因为我其实说谎了,我梦到的是死人。
死人难道会获得新生吗?不切实际。
在此期间,湖水上涨过三次。最后一次淹过了我家门口的田地,那晚我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睡醒才去抢救土豆和番薯,全都被泡烂了,于是在这个春季我偃旗息鼓。后来天气热了,家门口的萝卜被我种坏过好多遍,等到我吃上新鲜蔬菜的时候秋天都来了。昨天的云走了,鸟儿也搬家了,树叶黄了又绿,我还停留在原地。
我无所事事。
璃月的小孩都比我有事可干。他们每天在我家门前的河滩挖蚌和磷虾,挖得整段河流的水生动物鸡犬不宁,时间久了鱼比人都精,有时我想捞点什么给自己加餐还得费神跑到上游去,不堪其扰。终于有天忍不住扯着嗓子朝他们喊,能不能别把我家门口的鱼都抓了,小心我告你们父母,他们也扯着嗓子喊那叔叔你来陪我们玩打海盗啊,我们是千岩军,你是坏海盗,我笑着说我才懒得跟你们玩这些幼稚的游戏。
过了一阵子他们果然没再来过。我等了几天也没看到人,想了想也是,现在外边依旧很乱,被父母抓回去关禁闭理所当然。
我小时候喜欢过一种玻璃球,可蒙德和璃月的小孩中似乎都不流行这个,说来也很普通,就是那种便宜的透明弹珠,里边嵌着干花,五摩拉买俩。我一颗颗地攒,偷偷攒了半罐,举过头顶晃一晃,叮铃哐啷的,声音很惹人怜爱。
那个时候总被灌输一些听不明白的话,人又懵懂,家很大,但很沉闷,并不允许无意义的玩乐。因此我唯一的乐趣就是秘密地收集这些廉价的小东西,晚上睡前拿出罐子晃一晃,抱着睡觉,幻想天上没有的星星被我收纳进怀里。
后来这点小小的乐趣还是被发现了。我拿了一颗放在口袋里当护身符忘了取出来,洗衣服时被仆人发现,交给了父亲。
父亲叫我过去,当着我的面将它捏在手上,像捏住一只蜻蜓的翅膀。他对我说,你不能沉迷这种东西,浪费时间,我现在砸掉它,你要记住这一刻,以后永远不要将珍爱的东西暴露在别人面前。
我当时不知哪里来的莽撞,冲过去将玻璃球抢了过来,用力砸在了地上。年幼的我朝他尖叫起来:“我不需要!你以为我很在乎吗!”
极其偶尔的时候,小孩子那种亢奋的……锐利的、不明所以的仇恨一定会让大人吓一跳吧。他们是那么柔弱可欺,不懂反抗,为什么小小的身体里会爆发出如此刺耳的声音。父亲也确实被我吓了一跳,我趁机朝裂开的玻璃片踩了几脚,狠狠地,表示根本不在乎,回过神却又放声哭了起来,跪在地上非常任性地哭。我只觉得既后悔又痛恨,不知在后悔什么,也不知在痛恨什么,捧着玻璃球的碎片撕心裂肺,好像摔碎它的不是我似的。
父亲没说话,过了半晌和我一起将玻璃球的碎片捡起来。
它们在他手里渺小得像一粒沙。
我当时几乎是歇斯底里了,推着他的胳膊叫喊:“我不要你帮我,走开!我自己就能做到!我什么都能一个人做到,不要你管!假好心!”
他沉默了一会,把碎片交到我手里,站起身,说,那样就好。
我不愿、也没有去看父亲的神情,只是埋头收拾好东西跑回房间,在台灯下笨拙地拼了一整夜的玻璃球。用胶水粘起来的玻璃球坑坑洼洼,我晚上睡觉把它捧在手心里,暗暗发誓会永远珍爱这丑陋的玩具,一边发誓一边哭,哭得枕头都湿了,可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难过什么。
我只知道拼起来的玻璃球也不是我的玻璃球了。
现在想起来,仍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会有着那样的矫情,不过是玻璃球而已,再买也行。那颗玻璃球被宝贝了一阵,逐渐也因为残缺和扎手等原因不再被年幼的我所重视,又因为一些变故……总之,离开家乡的时候,我并没有带上它。
后来的几年里我也曾猜测过它遗落在了哪儿,或许也像一具普通的尸体一样被埋在废墟之下,夹在碎木板和石块的缝隙中,永不见天日,最后蒙上灰尘,蒙上泥土,连一点光也透不着了。在小时候的我看来,玻璃球是无法腐坏的东西,我发过誓要珍重它一辈子,可是我没有做到,任其活生生地埋葬在深之又深的地下,甚至不会死去。
人这一辈子要辜负别人很多次,事后都要装作无事发生才能安稳地生活下去,玻璃球就像拼凑起来的关系一样面目全非,被幼年的我潜意识地抛弃了,并且,也被自卫般的遗忘。
它是否也会觉得遭到了我的背叛?
在第二批土豆被我种下去之前,婆婆倒下了。
相处久了,我也发现她总是咳嗽,一开始在我面前遮掩,后来克制不住只能背过身去,肺都像要咳出来。她说去年自己独自外出收苞谷,不小心被那些冒着黑气的怪物碰了下,从此身体就虚了。儿子本来想辞去工作照顾她,无奈治病的药太过昂贵,不得不加倍努力的赚钱,这才极少回来……当然,这些都是婆婆的一面之词。在她眼中,儿子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是对的。
我不爱插手管别人的闲事,因此这对母子究竟关系如何也无从知晓。但她对我有恩情,退一步来说,我也没有别的事可做,所以我才会留下来照顾她。婆婆听说我的决定,很高兴,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又找我闲聊,问,你说家人在很远的地方,为什么不回去见见面?上次和他们见面是什么时候啊。
我说是去年冬天时。
去年冬天时,我曾暗中回过一趟蒙德。
当时我已经在诸国间逃窜了两三月左右,辗转多地,到一个地方停驻不了多久就得离开,幸好有一身侦查的本事,堪堪能从追捕下溜走,只是过得比当骑兵队长的时候艰难许多,好在早年有流浪经验,生存不成问题。
在外混日子没难度,反倒是决定回蒙德这事令我犯了难。那些情报贩子认得我的脸,出于一些对蒙德的维护之情,委婉地表示不愿再提供帮助,但以过去的交情保证不会出卖我的行踪,我表示了理解后只得离开。
焦头烂额之际,最终只有一个老头愿意提供帮助。
这老头我也认识,平时手段不干净,喜欢抢活,被不少人排挤。以往我不怎么欣赏他的作风,每每作壁上观,他也知道我无意和他打交道,平时互相绕着走。所以被找上门的时候我还挺吃惊,甚至怀疑他是趁人落魄来榨点油水,毕竟他没什么忌讳,而我们关系本就寡淡。
但他没有。老人递给我一套衣服和木牌似的信物,叮嘱道:今夜两点,璃月港港口从西方向数第三艘蓝棚的渔船,你换好衣服后坐上它去吧,它会将你带到蒙德边境。石门至地中之盐附近的巡逻骑士昨日去祭拜他的母亲,路上出了点意外没能及时赶回来,走那条路去。但七点之前你必须离开,不要迟了,剩下的事你自己应该能解决。
我接过东西,用手指摩挲着粗糙的布料,不太确定他帮助我的目的是什么。
老人仔细端详着我的脸,接着说:“我的女儿死了,我最宝贝的艾丽维娅,你还记得吗?去年最乱的时候死的,前阵子尸体才拼好,送回来安葬。”
我沉默不语。他抢在我前面又说:“别道歉,我听你道歉会更上火,别让一个糟老头子更烦心了。”
我只好彻底不说话了,今时不同往日,我说什么都是难听话。
“你应该还记得她吧,那个屁颠屁颠跟在后边进了骑士团说要和你学本事的女孩,我也知道她一直崇拜你……女儿长大了啊,就不会再憧憬父亲不成器的样子了,转而去追求外边的男人。我之前就说出钱给她开家小酒馆,一样能碰见你,她偏不,去了骑士团,要和你干一样危险的工作。”
他没什么好气地用鼻子哼了一声,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身形委顿:“但是这世间的男人哪能像父亲一样在乎她呢。况且我和人打交道多了,早就感觉到你不会是一般人,既然看不来我我也正好省得惹上麻烦事,没想到艾丽维娅她遇到了你。命运啊,最懂什么叫报应,它没对我做任何惩罚……它在这儿等着我呢。”
“以前总觉得这世界上我最对不起女儿,女儿没了我也不会苟活,所以别的人都无所谓,害了不少人,也赚了不少钱……如今她走了,我居然也活到了现在。”
老人说到这里似乎无意继续聊下去,站起身朝我摆了摆手,佝偻着背走了,临走之前说:“算了,我不恨你,你有你的报应。”
他后背的衣服布料发着皱。我这才隐约想起来,以前他的衬衫永远是干净整洁的,熨帖好的。
那么我的报应又是什么呢。
实话说我们都心知肚明凯亚·亚尔伯里奇这人并没有对蒙德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烂事。但有些怨恨很难因为个人而消弭,更何况我对蒙德的贡献也不足以化解这份迁怒,这事儿也好理解。总之,原本我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再接近这块风之宝地,随便去哪儿过逍遥日子。
——原本是这样。
但我还是费了点心思潜入蒙德,因为前几天有消息走漏出来:莱艮芬德的主人要死了。
这很有意思。以我对迪卢克·莱艮芬德的了解,这人命硬得很,当年没满二十就跑到外边一通闯荡,架一路打到了至冬国居然还活着,带着一身的伤回来了,还能有谁比他命更硬。而他比命更硬的是骨头,整个晨曦酒庄都知道,他当年醉得神志不清了还能跟客人对答如流,神色如常,更别提受了重伤也半分不改的气势……一个永远不肯把后背暴露给别人的人,如今却任由自己生命垂危的传闻传到了别国境内?
换谁来都会觉得蹊跷。
我思前想后,认为这是个陷阱。
说来可能自大,我猜测这个陷阱应当是为我布置的,关于这一点有充分的论据:首先,他不屑于用欺诈的手段对付敌人,但对付我这样的下三滥则不需要有这样的禁忌;其次,他的仇人都由他亲手解决了,唯独剩了我这个祸害逍遥法外;最后,只有我会对他的消息敏感得像一只地里的老鼠,他知道这一点,他知道我一定会注意到。
多有意思啊,整个提瓦特再难找出比他更有意思的人。迪卢克难道觉得我会因为这种捕风捉影的消息自投罗网?他可把我想得真好!我简直乐不可支了,换上老头为我准备的衣服,带了所有防身的道具,坐着凌晨的船去了蒙德。
进入蒙德境内一切都变得简单了许多,蒙德只有边界守卫森严,内部除了破败了些倒也没什么变化,毕竟我也在这里住过十多年。令人意外的是,迪卢克竟然真住进了教堂的看护区,绕开那些打瞌睡的修女,很容易就见到了他本人。
我撑着床沿探身看向他的脸,迪卢克睡得很静,如果不是胸脯微微起伏,竟像真的已经死去。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醒了。
莱艮芬德大人醒得非常缓慢,我以前从未见过他这样,胸口被包了个严实,仍有血色从洁白的纱布中浸出来,伤得很重。但这已经是将近三个月之前的伤口,为什么教堂的修女还没有为他治好,难道这九十多天中伤口从未愈合过吗?我心中疑虑重重,迪卢克原本散乱的目光忽然聚焦,猛地用力握住我撑在床边的手,指尖发白,皮肤很凉,微微发着抖。
为什么回来?他问我。
我不敢回握,怕摸到这人骨头比皮肉还冷,只好笑他:“迪卢克老爷,没必要这么拼吧,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将我捉拿归案?也太敬业了,巴巴托斯怎么不给你颁个奖呢,最佳英雄奖,当之无愧啊!”
他的脸苍白又透出蜡黄,像去了肉的树叶书签,很瘦,血管浮在肌肤上,嘴唇干到开裂。
他说,凯亚,我快死了。
我一惊,才发现舌头自己在动。它在说:“不是吧你,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讲笑话。哈哈,真有意思!我笑了,所以别再说了。”
他没管我,只是用力捏紧了我的手,又说了一遍。他说,凯亚,我快死了。
我忘记当时回了他什么,反正就是些不信的话吧,我生来不该被人信任,也从不信任别人,大家都知道的事。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他总是不知道,我就是恨他这一点。有时候。
迪卢克死死扣紧我的手腕,迟缓地坚持道:你回一趟酒庄,我在卧室床头柜的暗格里为你准备了一处璃月地产,假身份和地产证明已经托人安排好了,你拿着爱德琳准备好的行李马上过去,不会有人找到你。你要听话,以后老老实实呆着,不要到处乱跑,不要管别人的闲事,不要被人认出来,不要成天喝酒。你从小就很聪明,我知道你做得到。凯亚,我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这二十年来……别哭了,凯亚。
都到最后了,再朝我笑一下吧。
我没有朝他笑。我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他说这些话的样子像个怪物。我甩开迪卢克的手仓皇地后退了两步,他甚至没有力气继续握住什么,手指狼狈地在空中挽留,直直落了下去。我只好又慌乱地接住他的手,恭恭敬敬地为莱艮芬德大人放回去,然后远远退开。
他只是看着我。
我小声说:“等你伤好了再来怨我吧。”迪卢克没有说话。
他没说话,安静地躺在床上,手放在腹部,像那种童话里的小王子,用灰白的目光凝视着我。雀鸟叼走了它宝石的眼睛,它是恒久的石塑,但那个眼神在告诉我,他对我的期望,以及,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迪卢克曾握着我的手告诉我,我们是一家人。
所以我和他的生命永远密不可分。
这一年实在发生了很多事。我学会了种植扁豆,最终忘记储藏,被老鼠咬坏了一半;人也越来越丢三落四,锄头总被忘在门口,被小孩拿去当枪耍,有时能找着,大多数时候却不能。左手指根起了三个茧,握剑的时候微微在痛,以后怕是甩不出那么骚包的剑花了……我以前挺爱这套把式的。然后是秋天,接着冬天来了,很多东西会在冬天消亡,婆婆也没能熬过这年的冬天。
他们谁都没能熬过冬天。
她死的那天儿子依旧不在,听说为了代班的钱替战友去海岸值守,耽误了原本的休假。污染已经浸透了骨髓,婆婆全身都痛,白着脸絮叨窗台上的腌菜还没收。我用温水给她擦胳膊,我说都给你收了,别惦记了,药等会也熬好了,起来吃了吧?
她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那药没用,哪有药能把死人医好啊?
我拧着毛巾,不说话。
她又絮叨起一些无关的事,这回比腌菜更加无关紧要:唉,你搬到这里来之前过的什么日子啊?
我说我搬来之前就是一个人住,过得挺自在的,没什么不快乐的事。后来隔壁邻居总嫌我照顾不好自己,又不许我喝酒,又不许我乱穿衣服,不许这不许那的,甚至搬到了我家里。
婆婆仿佛来了点精神,半睁着眼睛问我:后来呢?
后来他开始负责起我的饮食起居,每次我到他店子里蹭酒喝,还没沾湿嘴唇就被抢走了。我得穿他准备的衣服,吃他带来的食物,必要时还得陪他回去过节,我从没见过这样固执又蛮横的人。说真的,我很讨厌他,但是也讨厌不起来。
有天晚上我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他沉默了下,说有的。然后我就非常得意,笑着说反正就是我吧。
婆婆不再问了,能听见她微弱的呼吸声,像是马上要睡着了一样。
我接着说,我说再后来我们产生了点分歧,大吵一架,碰巧又遇到了去年的大陆战争,我就和他走散了。我没想去找他,因为他可能还在生我的气,并不愿意看到我,那我找上门岂不是自讨没趣吗?而且他可能也有了新的生活,那我这个时候冒出来就只是打扰对方,有什么必要呢?而且这段时间分开后我发现我对他也没什么感情,可能只是习惯了被他照顾,这对我将来的人格发展有特别坏的影响,所以不再产生交集才是对的,人总是要独立的嘛……
我瞎编了一顿,本来没准备得到回应,婆婆却在这时候格外清醒地开口道。
唉,我知道,你是年轻人,你也有许多难处。但是人生在世,哪有人过得不难啊?我老伴死得早,就留了个儿子给我,也是留了个念想,不然我早就跑到海里追着他去了。
人啊,有时候就是一个念头的事,为了一个念头去死,也为了一个念头活下来。
你可能奇怪为什么我跟你说这些,但这段时间我也有把你当成亲生孩子看待。你就是心思太重了,太重了,但无论多难捱的时刻都会过去的,所有的事……那些好的啊,坏的啊,时间久了都不算什么,人还是活着好……你一定要高高兴兴地活、慢慢地活,都会过去的,都会好的……
她唉声叹气着闭上双眼。我背对着她发了会呆,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不是她的任何人,我不是任何人的任何人,所以我也不能成为任何人。我和她毫无血缘关系,如果婆婆亲生的儿子不回来的话,我是没有资格为她收拾后事的。但这又让我很困扰,难道要让一个老人的尸骨在床上搁置到她儿子来为止吗?我要守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直到一具照拂过我的熟悉的皮肉下中钻出蛆虫吗?
好在这样的纠结没有持续太久,黄昏的时候她儿子终于回来了,风尘仆仆,手掌和膝盖上有土,路上大概摔了几跤。我想站起来给他来上一拳,但最终没有,他的样子看起来太可怜了。她的儿子默默凝视着母亲的尸骨,嘴唇像蠕虫那样扭曲了一下,对我说,谢谢。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对任何人说谢谢。
这名士兵眉间皱褶很深,没等我想好接下来交代什么,他便盯着我的眼睛,一通竹筒倒豆子:亚尔伯里奇,千岩军内部已经发了通告,你是自蒙德流窜到璃月的通缉犯,我向上级汇报了你藏匿在此的事。但你对我娘很关照,于我有恩,我的战友半个时辰后会抵达这里,等会你便收拾东西逃吧,不要再回来了。
我哑口无言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我决定开口前他就绕过我进屋了,谢谢他。
他说,再见,我也说,再见。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彼此不会再见了。
我慢慢走回了自己的房子,开始收拾东西。可其实我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我的财产就只有几件破衣服,仓库里快烂掉的土豆和番薯,一把剑,还有这栋,迪卢克·莱艮芬德留给我的房子。他说过我可以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可其实不是这样,我这不是马上就要离开了么。
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错,我不知道,也不计较。
我并不是对迪卢克·莱艮芬德此人有过重的留恋,众所周知,我也就跟他相处过二十年,假设人能活到寿终正寝,那我还有好几个二十年可以活,没什么输不起的。
我没什么输不起的。
也已经没有什么可输的了。
接下来该去哪儿呢,能去哪儿呢?离开了他留给我的这处容身之所,我才感觉到世界如此宽广,无边无际。不用再停驻于一座栖息在湖泊中的城,也不再怀念绝缘的古国,我的自由是新生的自由。是的,大家都说只要努力就能获得新生,人应当积极向上地活过每一天,跌倒了不等于失败,失败了也能再爬起来,活着总有希望。
每一个人都应该是这样,每一个人。所以我想我大概也要这样过完一生。
这么想来人的一生真的很长啊,人从蹒跚学步的婴儿,再到充满活力的青年,然后是臃肿的中年人,最终成为树皮般的老人,这过程仿佛一种畸形的异变,从一样事物逐渐过渡到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事物,大家不以为然,无知无觉地接受了自然的规律,按部就班地、因恐怖而放弃了反抗。
遗忘也是如此。我会堂而皇之地开始新生活吗?未来有天会彻底忘记年轻时帮助过我的人吗?我会和其他人组建家庭,繁衍健康漂亮的后代吗?会感到幸福吗,会变成臃肿的肥肉吗,会继续活着吗,会为生计愁破脑袋吗,会去爱人吗,会后悔以前的决定吗,会恨不得在某一刻死去吗,会被人爱吗?
这些我都有点不想要,但我知道不由我来决定。从前不由我决定的东西将来也不会由我决定。随机性注定了命运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人的寿命没写保质期,只有被命中的前一秒,才能闻到风里的硝烟味。
我躺在床上,怀着对未来的平静。湖水淹没过我的田地,冲走了那些早已腐烂的土豆和番薯,它们顺着河流像群鱼那样远去了,并且永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