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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农场主x塞巴斯蒂安，左右有意义，第一人称农场主，性别表现不明显可以自行代入

周六我和山姆在塞巴斯蒂安家里留宿，听歌、玩桌游、就着一盆爆米花挤在塞巴斯蒂安那台电脑前看有一点年代的血浆片。尽管我们再三声明能搞定，罗宾还是从车库闲置的旧物堆里翻出了一个露营时用的睡袋，她做事一向很细心，睡袋套了防尘套，抱过来时还能闻到晾晒过衣物特有的、干爽的味道。

“拜托了妈，我们都成年了。”塞巴斯蒂安有点抱怨道，而罗宾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她把睡袋在地上铺平，把垂下的刘海拨到耳后，一边郑重地宣布道：“我知道，但我总感觉你还需要一些照顾。”

她的言下之意大概是塞巴斯蒂安还不能很妥善地照顾好自己，山姆没听懂或是没在意，我则瞥了话题的中心人物一眼，他叹了口气，没反驳。

睡在那个睡袋里其实没那么糟，但出于公平，我们为谁能睡床猜了五轮拳，连续几回我和塞巴斯蒂安接连出相同的东西，最终我不幸落败，认命地去拉睡袋的拉链。山姆的留宿经验丰富，抱着一个枕头相当不客气地滚进靠墙的那侧，塞巴斯蒂安则坐在床沿盯着我，发了一会儿呆。

在此之前我必须先说清楚，塞巴斯蒂安是那种冷着脸时很吓人的类型，尤其是，他通常不会无缘无故地盯着谁看。鉴于这个，贾斯和文森特都有点怕他——尤其是后者，因为乐队练习时经常得被动地见到他。这个看上去一脸凶相的家伙总和山姆与阿比盖尔一起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喝冷饮，文森特想躲也躲不掉。而此刻他只是盯着我，因为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有点像厨师做饭前审视冰箱里的食材。我被看得警铃大作，飞速思考自己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我没有偷走他的薯片也没有不小心删掉他的游戏存档，他借我的漫画和科幻小说我连一个角也没折，甚至我每回下矿都会给他带一点矿物做礼物，无论从什么角度看来都无可指摘。

想完这些，我确定自己问心无愧，于是咳嗽一声，暗示他可以收回目光了。他这才回过神，移开了眼睛，似乎不打算为刚才让我胡思乱想了一堆的注视作解释。

“……晚安。”塞巴斯蒂安说，并且拉起自己的被子，意思是可以关灯了。

显然能关灯的人只有我，我站起身，刚准备走到门边摁开关，塞巴斯蒂安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一句：“拿着手机关。”

我心想这是什么意思，以前没听过他家的灯还有这种特殊功能，但既然他这么说，我没有不照做的道理。直到真的按下开关后我才明白原因：地下室太黑了，没有屏幕的光照明，我连睡袋都到不了。

塞巴斯蒂安以前抱怨过一次地下室的不便之处，没有阳光、不透风，以及常年给人一种潮湿的印象。而我那时只有相当简单的一个想法：听起来就不怎么宜居。直到亲自待在这样的环境中，我才完全理解这些轻飘飘的描述构成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

山姆认识他的时间比我久，留宿经验丰富，大概已经习惯了，我钻进睡袋，过了半天才勉强适应这种奇怪的感受。周围一点光也没有，黑得深不见底，很久以前我刚搬来鹈鹕镇时给母亲写信，提到镇上的居民时用这个描述形容过塞巴斯蒂安的眼睛。刘易斯让我和镇上每个人打招呼，我和罗宾聊天时恰好撞上他的晚餐时间，他面无表情，幽魂一样从那道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走上来，前往餐厅翻找冰箱里的剩菜，并且相当不友善地问我：这地方有什么可来的。

他真是个怪人，我在信里写，而且感觉不好相处，希望以后我们不需要经常接触。然而眼下我和他躺在他的卧室里（忽略山姆），他的书桌上摆着我送他的泪晶标本，桌游盒子里还有我亲手写的角色卡，那时又有谁能想到有天我们会有这样的时刻呢？

我躺在睡袋里，半点睡意也没有，胡思乱想着这些东西。啊，是的，如果没有想到这些，我甚至意识不到我和塞巴斯蒂安从前还有过那样陌生的时刻。起初我只是旁观他的生活，一些展露在外的边边角角，他雨天总一个人站在码头上看海，淋得浑身湿透，头发粘在脸上，隔着一段距离看到我时，他会把遮挡视线的湿发拨开，轻轻点点头。他真是怪人，我想，但是控制不住地想要了解此人更多。某种意义上，塞巴斯蒂安确实把我带进了他所处的那个、有点游离于鹈鹕镇日常生活的地方，成为我认识的人中最有意思的朋友，大概因为这个，他在我心中的地位相当特别。

我盯着天花板，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不知道过去多久，山姆开始打很轻的呼噜，显然已经睡着。床上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接着是床板响了几声，因为环境太黑暗，声音听上去就尤其清晰，我将视线转向那个方向，下一秒，那里亮起了一小块光。是塞巴斯蒂安的手机。出于某种莫名的心理，我迅速闭上眼睛，靠着声音猜测他正在做什么。在我的推测里，塞巴斯蒂安侧身下了床，拖着脚步，小心翼翼地跨过我，拉开了房间门，慢吞吞上了楼梯。

声音越来越远，我依旧没有睡意，思绪由追忆过往转为猜测塞巴斯蒂安的行踪。很自然地，我联想到自己在矿洞挖掘一天后时常撞见他站在湖边吸烟，考虑到他的健康，我有必要去管一管闲事。想到这里，我从睡袋里爬出来，顺着楼梯走了上去。这个点恐怕只有我和塞巴斯蒂安还醒着，所以他发出的、轻微的声音也显得十分明显。我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找去，塞巴斯蒂安正站在餐厅里，用勺子挖一盒桶装的香草冰淇淋。

他听见声音，皱着眉抬起头，目光在对上我时转为疑惑。“啊，你怎么还没睡。”塞巴斯蒂安迟疑地问，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还以为是德米特里厄斯。”

“我睡不着，所以就……出来看看。”我说，摊了摊手。见鬼了我自己都解释不通为什么要管塞巴斯蒂安吸烟，我当然不是那种唠叨的、喜欢无微不至关怀所有人的性格，况且塞巴斯蒂安也没对我两点睡六点起的生活习惯提出过什么意见，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眼下这个行为有点管得太宽。

好在塞巴斯蒂安没想那么多，他耸耸肩，又舀了一勺冰淇淋塞到嘴里：“我突然想吃冰淇淋，所以溜出来了。”他突然想起什么，问，“你要吗？但是好像只剩这桶我吃过的了——呃，我大概能找出一块干净的。”

“不了。”我说，并想起罗宾刚才说的、塞巴斯蒂安还没办法很好地照顾好自己。显然老妈就是老妈：半夜不睡觉，爬起来吃一桶冰淇淋，这种事听上去怎么也不像照顾好自己的样子。“你经常这样吗？我是说，半夜爬起来吃冰淇淋。”我问。

“有时候吧，夏天的时候我经常会有这种念头。”塞巴斯蒂安说，把冰淇淋塞到嘴里，他靠着墙，窗户投进的月光把他的半张脸照得朦朦胧胧。

“我知道这样有点多嘴，不过这样对胃不太好。”我控制不住地说。

塞巴斯蒂安最烦被别人管，所以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自己说了惹人厌的东西。然而出乎意料，他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不耐烦，反而显得饶有兴趣：“听起来你很关心我的健康。”

“呃……”我卡了壳，半天才承认道，“确实。你知道，我撞见你抽烟好几次了，以及你的房间，我之前从没想过灯关上后它会那么黑！我还——挺担心你的，罗宾说得对，你在照顾自己这事上做得不太好。”

塞巴斯蒂安短促地笑了一声：“好吧，我承认我知道这些习惯不怎么好，不过恐怕短期内改不了。我抽烟或者半夜吃冰淇淋都是因为心烦意乱，不管怎么说，住在地下室里和忍受德米特里厄斯都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你不打算搬出去住吗？”

“祖祖城。”他说，冲我撇了撇嘴，一边把勺子送进嘴里，“我还在攒钱，做点程序什么的——那里的房子可不便宜。”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那句话脱口而出：“——我的农场还有很多空位。”

塞巴斯蒂安的动作停住了。他咬着那柄汤匙，突然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小心、并且谨慎地选取着措辞：“……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我此刻很想捂住脸，尽管这个提议没什么可羞愧的。设想一下，你最好的朋友住在这样一个糟糕透顶的地方，忍受着和他相看两厌的继父，生活在悲惨与痛苦之中，而你恰巧有办法拯救他，于是善意地提出解决方法，多么感人的友谊！然而如果这个人是塞巴斯蒂安的话，情况就是不太对劲。然而话已经说出口，绝没有反悔的道理——况且我压根没打算反悔！我只是不小心说出了不太恰当的真心话。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罗宾上次帮忙扩建过我的房子，因为我还在独居，几个房间都因为闲置而空出来了。你不用把自己逼得那么死，或者，你也可以在实现理想前先搬过来。”

“啊。”他说，突然笑起来。这把他总带着的那种围绕在周身的、有点疏离的感觉给冲淡了，让人很难从他身上移开目光。我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塞巴斯蒂安压着声音大笑着，他愉快地把勺子丢进水槽，将冰淇淋桶扣上盖子：“谢谢你，我说真心的。好吧，所以你打算为我提供一条退路了？你就不怕我一直赖在你那？”

“就算一直赖着也挺好的，如果你真的搬来我家，我们会有很多事可做。”我说。

“但如果你结婚——不，算了，当我没说。”塞巴斯蒂安说，他伸出手，拉着我朝卧室走去，一边继续问，“很新奇的说法，那么我们有什么事可做呢？”

我们穿过走廊，顺着楼梯走回塞巴斯蒂安的卧室，他没再上床，而是盘着腿和我并排坐在睡袋上。山姆还在打鼾，不那么容易被吵醒的样子，我压低声音回答他：“我们可以一起听音乐、玩桌游、看血浆片。”

“如果你注意到了的话，这些我们现在也可以做。”塞巴斯蒂安以同样的音量回答。

“那不一样！”我几乎立刻反驳，“听音乐时你可以把音量开到最大而不用考虑德米特里厄斯，玩桌游时你可以有更大的空间来摆那些道具，看血浆片时可能会下雨，窗外会有很应景的雷声和闪电。除此之外，你可以睡在一个能晒到太阳的房间，不用看谁的脸色生活，所以你也就不需要再吸烟了。我最近学了一些新的菜谱，可以做一些至少营养一点的东西，这样你半夜想吃冰淇淋时就会有一些别的选择。另外，我的农场离海滩也更近，如果你还是想在码头淋一身雨，回农场相对来说没那么容易感冒。”

我说了很长一串，而塞巴斯蒂安则陷入了沉默。山姆的鼾声在这时也停了，室内一时只能听见呼吸的声音，我不理解为什么塞巴斯蒂安需要想这么久，也不知道他究竟想了些什么。半天，他终于开口，语气迟疑而有一点怪：“……听起来像是你在说，你会照顾好我。”

“是啊。”我说，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你没这个责任啊。”塞巴斯蒂安说，“听上去你像是准备把这些全当作自己的责任，我照顾不好自己是件你该负责的事……一样。”

“我确实准备把这些当作我的责任。”

塞巴斯蒂安说：“啊。”从声音来看，他用一只手捂住了脸。

沉默。

我有点说不出话了，这时我有点感谢地下室这片黑暗，这样塞巴斯蒂安就不知道我的脸和耳朵都在因为他这段话而发烫。这是什么话？我想，所以我实际上正和塞巴斯蒂安告白吗？我们？告白？拜托了，最多不过半小时前我还在心里感慨他真是我最特别的朋友，半小时后上帝却告诉我，塞巴斯蒂安的特别之处就在于这压根不是段单纯地友谊？认真的？然而这样一切确实解释得通了。我莫名又想起刚才他吃冰淇淋时的样子，月光照亮他半张脸，他的眼睛像是一个温和的夏夜。

我再也没办法开口了。感谢黑暗，它使我能够不去思考任何更复杂的事情，并且假装自己从容又自如，即使是这样一件突发事件也能从容应对。我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手指。

山姆是最先醒来的，他的作息良好，几乎没怎么经历“起床”的过程就彻底醒了。他坐起身，出于对叫醒好友的责任，快活地喊道：“起床了！”

下一秒，山姆疑惑地皱起了眉毛。

“塞巴斯蒂安，”他问，“你为什么也睡在地上？”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