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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不敢靠近

       太子此时侧躺在床上，小脸儿烧的通红，整个人看起来很累，这次倒是没有呓语，沉沉的睡着。皇帝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冰凉的触感让睡着的人感受到了不适，微微动了动，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皇阿玛……嘶……”太子看着眼前的人竟是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却忘了手上的伤，包扎着的手被按压，疼的他瞬间清醒了。

      “折腾什么，你我父子，这时候还需要讲究这点子虚礼”皇帝看出了太子的意图，将人按下，他觉得儿子似乎和平时不一样了。

      “礼不可废，儿臣应该的”太子声音有些弱，明显的没什么气力，皇帝却从中听出了几分拘谨与疏离。

      “要水吗”皇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孩子病着，实在没有理由现在去讨论这个问题。

       太子轻轻的摇摇头，现在他只想睡觉，什么都不愿意去做，没说两句话便又闭上了眼睛。皇帝看的眉头紧锁，这都过去一天了，怎么一点起色都没有。

       刚想召了太医过来问问，床上的人竟是又开始断断续续说着梦话，依然是昨夜那几句的呢喃，方才进来的时候，还睡得安稳，怎么他在身边反而会梦魇了。

        “孩儿真的没有做过……没有……”短短一会儿的时间，他竟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朕，以至于梦里难安！”皇帝竟是觉得自己好像是错过了什么，不知道太子这情绪是从何而来。

        “没有……原来……不过是痴心妄想……逃不过的……”太子脸上滑过两行泪，即便睡着也难掩悲伤。

         皇帝没有叫醒太子，也没有安抚他，坐在一旁听着他的呓语，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梦能让他畏惧成这样。听了大半个时辰，皇帝也算是大概知道了，太子怕的是他的猜疑舍弃，猛的想起那日年嫔的话，这孩子迟早会因所谓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遍体鳞伤。这便牵扯到自古以来，皇帝与储君之间那跨不过的坎了。

         只是他给的安全感还不够吗？若是不信他，以往他做的事情，随便哪件拿出来都不可能让他至今还安居太子之位了。不过一场责罚，竟然勾起了他心里的恐惧，只能说明那点子心结是一直藏在心底的。

        “傻孩子，不论何时何事，只要你说，阿玛便信，这是承诺，永不失效”皇帝握着太子的左手，语气坚定的缓缓说了这么一句话，这是他给太子的承诺，也是给自己的，他自己也做过多年“儿臣”，深知君臣父子的博弈里，儿子总是处于下风的。如今站在君父的位置上，心境早已悄然改变，倒是难为了他的儿子。

        皇帝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着儿子的手，一刻都没有放松，或者是听到了那句话，也或是感受到了手上的力量，太子的呓语声渐渐的弱了，最后竟是安稳的睡着了。

        ——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三阿哥恭敬的给太后请安，今日本是太后传召他来，前些日子病着，怕过了病气给孙儿，没有让他过来，许久不见倒是想念了。

        “快起来吧，哀家怎么看着你脸色不大好”太后慈爱的看着弘时，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仿佛是病了。

        “谢皇祖母，孙儿没事，皇祖母费心了”弘时有意将受伤的手藏在身后，桌上的茶也不曾端起过，很快就被太后发现了端倪。

         “弘时，你的手怎么了，给哀家看看”太后起身走到弘时身边，拉过他的手，看着手上包扎着，明显的是受了伤。

         “皇祖母，您别担心，孙儿昨日不小心割破了，没什么大碍”弘时收回了手，劝慰着太后。

          “不行，给哀家宣太医过来”太后让人宣了太医过来，重新替三阿哥包扎上药，太医说了伤势无碍太后才放心，看着三阿哥横贯掌心的那道伤口，太后心疼极了，弘时不肯说是怎么回事，太后越想越觉得有问题，派人去查了一下。

         “可查清楚了”午后太后看着跪在下面的小太监问道。

          “回太后，三爷是昨日在东宫受得伤，冲突间打碎了花瓶伤了手，因在太子寝殿，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小太监将查到的事情告知了太后。

         “是太子所伤？”太后听着脸色都变了。

         “殿内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五爷和弘暾贝勒也在里面”太后心里已经是认定了是太子所为，至于具体情况是不想再细听。

          “立刻召太子前来见哀家”太后下了懿旨，让人去找太子过来。

           ——

           “再吃一点，听话”太子趴在床上，看着母亲递过来的勺子，实在是不想再吃了，清淡无味的粥，一点胃口都没有。

           “额娘，孩儿吃不下了”太子今日已经退了烧，只是人还是没什么精神，昨晚上皇帝依然陪了他一夜，偶尔回应着太子的呓语，听着他无意识下流露出的真心话，对于太子的心事又多了几分了解。

            “暾哥哥出宫了吗”太子看着母亲放下了碗，强打精神说着话。

            “没有，累了大半天，额娘让他去休息了，皇上说这几日让暾儿在这里陪陪你”皇后看着儿子神情恹恹，也是心疼极了。

            “噢……”提到皇帝，太子有些不自在，他知道父亲陪了他两夜了，迷糊中也听到了父亲开解他的话，还有那一句承诺，太子知道父亲做的已经足够好，给了他许多的自由与信任，他不该如此怀疑的，可是想到梦中痛彻心扉，他竟是有些不敢靠近了，因而皇帝在身边他只能闭着眼睛装睡，不想去面对。

          “弘历，你可是怪皇上在众人面前罚了你？” 皇后感受到了父子俩之间的异常，若说起因只有这个了。

           “儿臣不敢”他哪有什么立场去责怪，也明白有些杞人忧天了，毕竟那只是一场梦，总不能为了尚未发生也许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放弃一切的情感，只是心里那丝丝畏惧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略略翻了翻，退后一步，已经没有初见的谦卑，语气也硬下去:“李先生，如检查结果所见，您没有任何法律意义上的伤情，连轻微伤都达不到。公安局最多只能拘留我的儿子五天时间。”

　　“怎么没有，你看看我的脑袋，再看看我的眼睛，睁着眼说瞎话，你要不要脸！”

　　师崇清并没有半点恼怒，只淡淡道:“我读刑诉法学出身，您如果不信我的话，可以问一下这位民警。”

　　民警看着师崇清的目光瞬时诧异起来:“师先生说的没错，李先生，法律上对伤情的认定是严谨的，有非常具体的标准。”

　　眼见家属一口气噎在胸口却吐不出话，师崇清又道:“您如果执意要让他被拘留，我也不介意，年轻人犯了错接受法律的教育，也是一件好事。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公安局可以拘留我的儿子，却没有权力替您处理除此以外的民事纠纷，也就是说，您如果想得到赔偿，在没有达成调解的前提下，只能去提起诉讼。我在法官工作过十四年，我以我的经验担保，您的这些检查单，至少有二分之一，不会被法院认可。这一点，我想民警同志同样非常了解。而我在医院给您的两万块，您还没有取出，我随时可以转回自己的账户。”

　　见屋内几人目瞪口呆，他神色不变，接着道:“我到这里来，的确是带着诚意，想和您道歉，但这不意味着，我可以接受您侮辱我的儿子。在您为您的谩骂致歉之前，我不会再要求他道歉。”

　　家属看着他的表情仿佛见了鬼，没想到软柿子突然变成了冻柿子，能在这里侃侃而谈，他不甘心地咬了咬牙，看着慕容泽:“你就不怕你儿子留案底？”

　　刚才这个警察明明私下告诉过他，如果被拘留就会留下行政违法的案底，这小子还是个孩子，他家长肯定愿意花钱消灾，本以为拿捏住了对方的软肋，谁知……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师崇清，师崇清沉默了一下，平静地回答他道:“留下案底又怎么样？您也许还不知道，我曾经进过监狱，什么样的案底会比这个更严重么？”

　　攥着他的手骤然一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对爸爸而言，是多么难以启齿的耻辱和痛苦。今天却为了保全他的颜面和利益，自揭伤疤……

　　家属看着他的眼色越发惊讶疑惑，被他这一套连招打得无措起来，方才嚣张的气焰不知不觉散了下去几分，却还是强撑着气势:“那你儿子打了人，只赔偿医药费不行，我受了这么大惊吓，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

　　“在合理的范围内，我愿意尽量赔偿。”师崇清面不改色看向民警:“至于什么是合理范围，您可以和这位民警同志交流一下。”

　　民警脸上也有些火辣辣，自知自己走了眼，对方这样的老江湖，早就应该看出来自己有意偏帮家属这一方。见家属看过来，他掩盖般咳嗽了一声，说道:“这样的案件，医药费和一千左右的赔偿就差不多了。”

　　师崇清看向家属，询问他的意见，家属楼咬牙问道:“那两万块钱……”

　　“只要达成调解，我不会再要您返还。”

　　家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良久呸了一口:“算了算了，就当老子倒霉。”

　　见他们商量好了，民警上前递给他们一张纸，师崇清将方才的内容写成协议，医药费加上额外的赔偿，一共三千七，递给家属签字。

　　一切处理妥当，师崇清微微颔首，牵住慕容泽:“走吧。”

　　方才那个犀利精明的法官好像一个久远的错觉，一出公安局，他又变回了沉默寡言的出租车司机。

　　折腾了一天，两人都没有吃饭，慕容泽知道爸爸并没有消气，见爸爸弯腰脱鞋的动作有些艰难，慕容泽忙主动上前蹲下来。

　　师崇清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就在他怔忡的片刻，慕容泽已替他换了拖鞋。

　　师崇清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里很快传来水声，慕容泽犹犹豫豫蹭在厨房门口，嗫嚅着唤了一句:“爸爸。”

　　厨房里没有回音。

　　慕容泽揪着衣裳，心里压的喘不过气。他当然知道，今天在公安局遭受的这些，会让爸爸想起许多不堪回忆的往事。虽然事情最终得以解决，却让爸爸受到那样的讥讽和羞辱，他心里的难过没有办法用任何言语形容。

　　“爸爸，我知道错了。”

　　慕容泽咬着唇，低下头。

　　去了一趟公安局，他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反转，师崇清知道慕容泽并不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错处，只是出于对连累自己的愧疚。

　　只是他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无法承受的疲惫，让他没有任何欲望去安慰或者教训慕容泽。

　　他强迫自己接受现在的生活，接受从事任何职业都能好好活着的事实，接受进过监狱的人就是会被歧视的事实，可是当前科犯这三个字仿佛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脸上，当他不得不将不堪的过往一遍遍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当他不得不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他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坚强。

　　他简短地“嗯”了一声，手里的面已经下到锅里。现成的挂面煮的很快，他端着面走到餐厅:“吃了饭休息。”

　　看着爸爸走到沙发跟前，将整个人陷进沙发内，沉沉闭上眼。慕容泽挑了几筷子面，却食不知味。

　　他放下碗筷，走到爸爸面前，小心翼翼拽了拽他:“爸爸，去床上睡吧。”

　　师崇清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推开了他。

　　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慕容泽强忍着泪，向后退了一步。

　　他当然害怕挨打，但比起挨打更让他害怕的是，爸爸又变得像从来一样不理会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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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文没有存稿，有评论才有码字的动力(疯狂暗示ing)

  至于薛文姝嘛，她能夺的了这九五之位，却护不住自己的女儿？

  蒋氏不过是一个妾，身份低微的妾，那明明是薛文姝不在意自己这个前朝余孽。

  自己在她身边五年，她虽表现对女儿极致思念，但自己就在她身边啊，她薛文姝有一千八百多个机会。

  她没有认出来……

  五年都没有……

  “使臣大人，本郡主不愿俩国再生战端，请传达于齐皇陛下。”

  “殿下应自称本宫，至于传达的内容，还是有劳殿下自己回齐去讲了。陛下派兵三十万接您亦或是迎您回家。”薛凝弯下身子恭敬道。

  叶南溪嘴角勾了勾将目光看向秦吟：“秦大人，可以单独和薛大人说说话吗？”

  秦吟狐疑看了俩人一眼，行礼之后转身离去。

  叶南溪看向薛凝的目光闪过一丝邪恶的算计：“薛大人，别来无恙。”

  叶南溪就是这种人，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显然这么一“单独”，薛凝就有了嫌疑，以薛文姝的严苛，薛凝讨不着好处。

  “殿下。”薛凝咬牙切齿，“您有何吩咐。”

  “她逼我，用叶国逼我，让我不得不回去，我不在叶国，叶国怕是会更难，坐山观虎斗，不愧是齐皇。”叶南溪冷声嘲讽。

  薛凝皱住了眉头显然不同意，也不敢随意接这话：“您知道的，陛下很想你，她需要你，您是齐国的公主，唯一的公主。”

  叶南溪眼神黯淡了下来，心下自嘲，呵呵，自己的母亲杀了自己的父亲，叫她这个做女儿的如何是好。

  薛文姝又何曾想过自己的处境，薛文姝需要的是公主一位合格的公主，而不是一个不太优秀的女儿。

  “我不愿。”叶南溪似赌气一般。

  “殿下！”薛凝有些着急，“您既然早知道自己身份，又为何处处与齐作对。”

  “薛凝，叶国郡主为叶国出征，解患是常事。薛凝，于国礼你也不过是薛氏之臣，你凭什么质问本郡主。”叶南溪眸光一冷，冷笑一声道。

  薛凝心下大骇，叶南溪的眸中睥睨山河的霸气，是上位者的不容侵犯，而自己的言行已经不能用逾矩代替。

  “殿下恕罪。”

  叶南溪不知道的是，薛文姝已经在来的路上。

  齐皇一是为了亲自指导对梁作战，二是视察边疆及沿途地方，三是为了迎回女儿。

  五年相处薛文姝自诩对叶南溪有一定了解，知道她不会乖乖就范，得逼着叶国一同给她压力才行。

  自己亲自来一趟，女儿可能会更亲近自己一些，昔日承宴做女官时，自己便觉得这孩子悉心教导必成大器，故多关注了俩分。

  自己带在身边时间长了些，要求也就高了些，同时承宴也因此挨了不少罚。

  “薛凝，你是记恨我的，因为我杀了张玄，毁了你的心血。”叶南溪看着薛凝的眼睛，轻笑道。

  秦吟和薛凝知晓薛文姝要来，索性也就在叶国住了下来，薛文姝一到局势就会立刻不一样。

  秦吟深知她二人如今在叶国的地盘上奈何不了叶南溪，但薛文姝不是。

  秦吟劝说无果，叶南溪坚持要回叶都辞别，叶南溪忙于收拾岚州军务，秦吟要拖延时间等薛文姝。

  一时间竟谁也不着急，唯一的变数是叶南岭提前到了。

  叶南岭终究没有实际带过兵，军务上疏忽了些，叶南溪讲的时候，竟表露出了丰富的表情。

  叶南溪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放到了桌上，轻声道：“哥哥，请帮我交给母亲，齐皇用叶国逼我，父母疼惜兄长爱护之恩，只能来世……”

  叶南岭听得心狠狠一痛，打断道：“萧承宴，齐国大公主的身份不比叶国郡主强吗，你以为齐皇这么急迫要你回去做什么？你值得去追求更好的选择，更高的地位。还有，你应该唤齐皇作母皇，她是你生母。”

  “哥哥是说，我回去不该单单是为了叶国。”叶南岭的一句萧承宴，也深深刺痛了叶南溪的心。

  “你本来就是齐国公主，这十多年全当大梦一场吧，回去之后好好听话，不能像现在这样。”叶南岭红了眼眶，偏着头，嘱咐道。

  泪水充盈了叶南溪的眼眶，立开叶国之后怕是此生再无返回的可能，叶南溪这个名字也会随之消散，淡忘于人们的脑海里。

　　这条自州桥到朱雀门的大街是东京最为繁华的街道，店铺酒肆林立，单就眺目望去，街东有车家炭，张家酒店、王楼山洞梅花包子、李家香铺、曹婆婆肉饼、李四分茶，街北有薛家分茶、羊饭、熟羊肉铺……琳琅满目，勾人馋虫。只可惜他们现在囊中羞涩，裴沣淹了口唾沫，走向离他们最近的包子铺:“一个包子多少文？”

　　那老板见他浑身脏兮兮，一张脸被掩在帽子下，倒也不嫌弃，笑呵呵将包子递给另一位客人:“承惠一个三文。”

　　三文……裴沣猛吸了一口肉的香气，揉揉肚子:“要一个就好。”

　　他身上仅有的那几十文，在逃跑的路上不知丢在了哪里。那块砚台虽然还揣在胸口，但是却不敢再卖。

　　他自老板手里接过包子，旁边两个食客的高谈阔论不由钻入耳中:“嗐，什么缉捕贼人，听我那在步军里任职的小舅子说，他们折腾了一天，就为了找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听说是那什么步军副帅的弟弟……”

　　“这些大人物，可真不得了！”另一人啧啧着接话:“自家的猫儿狗儿丢了，都能闹出这么大阵仗，咱们这些老百姓啊，就算是病死饿死，只怕也没有人肯来问一句呦！”

　　“唉，这世上的事不都是如此，那当官的手里头有一点权力……”

　　“裴淮以公谋私，某正要弹劾于他，这位郎君，若有何冤屈，官府不肯受理，不若告诉某！”

　　他们二人正说得兴致勃勃，忽然旁边插入一个清亮的声音，莫说这二人一愣，连裴沣都忍不住看过去，只见那街边站着一人，牵着骏马，身着青色袍服，一副书生模样。

　　“某乃谏院正言陈锐。”

　　听他自报家门，裴沣做贼心虚，不敢再耽搁，忙接过老板手里的包子，匆匆返回了桥头，蹲下身，心里砰砰直跳。

　　原来昨日城里大肆抓捕，竟是哥哥为了找他，公器私用，调用禁军。

　　现在闹得满城风雨，连这些市井百姓都知晓了，这所谓的台谏官还要来弹劾哥哥。

　　一面是生死不明的弟弟，一面是刻不容缓的军情，裴淮在无比的煎熬中枯坐了一夜，第二日又进了宫。

　　元澧本以为裴沣是小孩子胡闹，对裴淮这样大张旗鼓颇有些不以为然，直到听说在后山寻得裴沣衣裳的事，也凝重起来。

　　原本定下的是再一日由裴淮整军出发，如今弟弟生死未卜，他说什么也不肯走了，元澧劝也劝了骂也骂了，最后实在无可奈何，答应再宽限给他两日时间。

　　为了稳住军心，对外只说他已率军出发。

　　人还没找到，弹劾裴淮的折子已经满天飞，若非顾及洮州的战事，只怕自中书到台谏，已恨不得立刻将他自三衙的位子上拉下来。

　　迫于压力，元澧只好下诏，罚了他三年的俸禄，将他由二品的武康军节度使，降三品的金州观察使，才将舆论勉强压了几分。

　　然而这一切，漩涡中心的裴淮都不关心，他只关心裴沣的安危。

　　禁军在城内没搜罗到人，又将搜查范围扩大到了城外方圆百里。裴淮带着一群人，没日没夜的寻，好几次差点从马上坠下来，到最后，连手下的亲信也看不下去了，几乎是强迫着将他送回了靖安伯府休息。

　　乱糟糟睡了一觉，半梦半醒间，秋露匆匆走进来，不顾礼仪地摇醒他，面带喜色，只说宫里来了人。

　　来的这位内侍语焉不详，只说裴沣已找到了，一切平安，让他先到东宫去。

　　裴淮这几日折腾下来，几乎要陷入绝望，乍听此言，如濒死的人见到甘泉，欣喜若狂，自床上一蹦三尺高，胡乱套了衣裳，马不停蹄就往宫里赶。

　　东宫，承德殿。

　　元旻穿着中衣中裤，跪在地上，身边地上丢着一根藤条，脊背上已经有数道血痕，显见的挨了打。

　　见裴淮来了，元澧一指地上跪着的，哭得发抖的元旻:“朕已替你问过了。元旻，你自己同大哥说。”

　　裴淮经过这一路狂飙，心里到现在还怦怦直跳，此刻见了官家和元旻，看他还能教训孩子，想必裴沣安然无恙，那颗心渐渐落了几分地。

　　舅父打元旻从不手软，他既然已被打成这样，裴淮也不好再疾言厉色质问他，更何况他现在一头雾水，还没弄清楚这件事和元旻有什么关系，上前给元旻擦了擦眼泪，在他面前跪坐下来:“阿旻，怎么回事？”

　　元旻抬起眼睛，看到救星般，一把抱住他:“呜呜，大哥……”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受了多大委屈。

　　裴淮又心急，见他哭成这样，又不好逼迫他，只好看向舅父，元澧有些无奈，拂袖坐下，又气又笑:“裴沣一直在城内，没出什么事，你放心吧。他倒是有本事，你快将汴京城翻过来了，挨家挨户的搜查，却怎么也没想到吧，裴沣根本就没有去寻落脚的地方，而是一直住在桥洞里。”

　　裴淮听得愣了又愣，桥洞？那不是乞丐才会混居的地方。

　　那这件事和元旻又有什么关系？

　　似乎明白了他想问什么，元澧冷哼一声，又接着道:“裴沣救了一个险些被人牙子拐走的小女郎，为了保护她，找上了元旻，让元旻替他保守行踪。这孽障还真就听话了，若不是朕发现他偷偷往宫里带人，仔细查问，只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裴淮找了裴沣这几日，什么可怕的念头都在脑海里演练过了，甚至连那个最坏的结果也想过了。却没料到，他这边闹得满城风雨，裴沣倒是悠闲自得，还有闲心在这英雄救美。

　　明知自己天翻地覆地找他，倒是一点也不在乎，心安理得躲着看热闹……这个混账东西。

　　他握在身侧的手已不由紧紧攥了起来，几乎掐进肉里，本就因为几日的折腾变得奇差无比的脸色，这下更加难看了，眼里的怒意几乎能将眼前的一切吞噬干净。

　　将云娘送到了元旻处，裴沣也松了口气，又回头想起自己的处境来。听闻大哥已经领兵出发了，他人走了，禁军还在到处寻人，城门虽解禁，却在各处加派了人检查路引官凭，短时间内很难再混进去，他也不敢在人前露面，只好每日缩在桥头，靠着几个铜板，每日买个包子度日。

　　想想往日在裴家，父亲……裴大人虽待他不好，衣食住行，却从没有半分亏待，嫡母仁慈，供给他的和裴汲从无两样，没想到有一日连饭都吃不起。如今看来，自己以为的万般苦楚，在生存的艰辛面前，当真一文不值。

　　他闻着街边不断涌来的肉香，饿得头昏脑涨，被日光晒着，连脑袋都快要不清醒了。

　　“铛！”

　　一声脆响惊醒了裴沣，他定睛望去，眼前那个破碗里，竟突然出现一锭亮灿灿的银子。

　　他揉了揉眼睛，银子没消失，是真的！

　　他不可置信地，一把捧起那银子，好像抱起了一块香喷喷的肉，欣喜若狂地抬起头:“谢谢贵人！谢谢……”

　　话音戛然而止。

　　他像是被人掐了喉咙一般，遽然失色，呆呆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容。

　　那人居高临下望着他，脸上的笑意冷如寒冰。

　　裴沣的脑袋嗡的一响，手里的银子哐当跌在了地上。

　　“大……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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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沣沣第一次离家出走计划宣告失败，哈哈哈

​

  第二日

  南尘上完第一节课就去高中部找陆朝。昨晚的电话说的不清不楚，再回拨就是关机，他要找陆朝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拐进高中部的教学楼，迎面就撞上季宇。

  “噢！”

  季宇退后一步，待看清来人是南尘，忙道了声歉，没等南尘说话转身就要走。

  “急急忙忙的要去哪儿？”南尘一把拉住季宇，扫了眼季宇身侧，问道：“陆朝没和你在一起？”

  据南尘所知，这两小孩一直是形影不离。

  “陆朝今天就没来学校，电话也关机了，我和老师请了假正要出去找他。”季宇满脸焦急。

  陆朝很少这样，就算偶尔被打的爬不起来，手机也从未关机过。季宇知道陆朝的处境，自然担心。

  “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南尘问。

  “嗯，陆朝给过我地址。”

  “好，我和你一起去。”

​

  陆家

  “阳阳，怎么还没起来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萍姨站在陆朝的房门前，不敢大声喊，可心里又着急。

  每天早上萍姨做好早饭就会去打扫各个房间，陆朝的房间是不允许外人进的，所以起初萍姨并未注意陆朝没起。

  打扫完卫生，萍姨上午的工作就结束了。她再次回到厨房准备涮洗完餐具就下班。可一进厨房却发现桌上的早餐并未动过，她微微一怔，忙走到门口。打开鞋柜，陆朝的鞋子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确认陆朝没去上学，萍姨突然有些紧张。昨日晚饭后她就离开了，今早一来就听陆尚和的司机说昨晚这爷俩又起了争执。她匆匆跑上楼，一连敲了十分钟的门，陆朝都没有回应。

  萍姨心中不安，思索半晌忽想起一楼杂物室里有房间的备用钥匙。她快步下楼，到杂物室翻出钥匙，还未等上楼，门口突然响起门铃。

  她顿了一秒，走上前开门。

​

  “你们是？”

  门外，季宇和南尘一前一后规矩的站着。

  萍姨匆匆打量南尘和季宇一番，季宇身上的校服她认得。

  “阿姨，我是陆朝的同学。我叫季宇。”季宇快速自我介绍完，又拉过南尘道：“这位是我们的学长，名叫南尘。”

  “哦哦……你们好。”萍姨的思绪有些乱，但这两孩子长的好看，看着倒不想是坏人。

  南尘朝萍姨礼貌点头，视线瞟过萍姨手中的钥匙串，问道：“阿姨，陆朝在家吗？”

  一句话点醒了萍姨，她这才想起还有正事要办！

  “在，在呢！”

  萍姨邀二人进门，一同上楼。

  “这孩子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一直没出屋。这不，我正找了钥匙准备进去看看。”

  萍姨的话让季宇更加不安。

  到了陆朝房间，季宇从萍姨手中接过钥匙。

  “阿姨，我和学长进去看看就行，您就别进了。若有事我再喊您。”

  “这……”萍姨有些犹豫。

  倒不是季宇没有礼数，故意让萍姨为难。只是万一陆朝被打的很重，让萍姨看见也不好！

  ​萍姨看看季宇又看看南尘，低头想了想。

  陆朝现在是大孩子了，她进去确实不方便……

  “那……我就在楼下，有事你们叫我。”

  “好的，阿姨。”

​

  看着萍姨离开，季宇才插入钥匙。

  推开门，一股刺鼻的药水味扑面而来。

  季宇扫了眼屋内，床上，沙发上都没有陆朝的身影。

  心中正慌着，忽听南尘道：“在那儿！”

  顺着南尘的声音，季宇视线快速锁定。沙发侧边的茶几旁露着陆朝的手臂，人就躺在那儿！

  二人快步移到茶几前。

  陆朝昏睡在地上，白色的睡裤上透着血，手臂旁还躺着一瓶打翻的药水。

  “陆朝，陆朝！”季宇一步跃上前扶起陆朝。

  陆朝的额头滚烫，腰部以下的裤筒上血迹斑斑，呈黑褐色。

  南尘震惊，站在原地缓了几秒才蹲下身将陆朝抱起轻放到床上。季宇帮着整理枕头，让陆朝趴的尽量舒服。

  身后的裤子被血迹浸透黏在肌肤上，南尘看了许久依旧不敢下手。

  看着血迹的颜色，又想到昨晚的电话。南尘心中突然有些酸涩……

  “季宇，你去找阿姨打盆热水来，再麻烦阿姨煮些粥备着。”

  “好，我这就去！”

  南尘对着陆朝的身后端详了半刻，掏出手机拨给了喻念。

  “喻念，你能不能帮我找文哥帮个忙，性命攸关！要快！”

  一个小时后

  “伤口有些感染，发烧是正常现象。这几天按时换药，吃药，伤口别碰水……”穆文一一嘱咐。

  南尘连连点头，“谢谢文哥，麻烦哥跑这一趟，辛苦了。”

  “你和小念都是我弟弟就别客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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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尘：“文哥是你姑姑家的哥哥对吧？”

  喻念：“对啊，二姑姑家的。”

  南尘：“二姑姑？你不是就一个姑姑吗？”

  喻念：“不是啊，我还有个大姑姑，不过在我没出生之前就跟我大姑父去了M国。”

  南尘：“原来是这样……”

      裴议跌跌退了一步。

　　——我是裴伯言，家住临安城。

　　——你可愿随我归家，一生一世，必不负你。

　　言犹在耳，却早已物是人非。

　　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恨。他本以为，自己已恨极了陆莹，可十四年后，当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才发现，原来恨是那样浅薄，而爱却那样刻骨铭心。

　　他望着眼前妇人姣好的容颜，雍容的姿仪，满头珠翠，华美的衣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离开了自己，她过得比从前更好。

　　裴淮已在他们的相顾无言中，悄然走了出去。

　　父母的恩恩怨怨，终究还是需要他们给对方一个交代，也给裴沣一个交代。

　　将书房的门紧紧阖上，他瞥见自游廊急匆匆往书房赶的侍婢们，不想她们看见自己失态的模样，低头用力揉了揉眼泪，掩饰般勾起一个笑:“沣儿醒了么？”

　　秋露领头，见了他，微微松口气，福身道:“已醒了，二公子闹着不肯换药，咱们也不敢逼迫，您快去看看吧。”

　　“走吧。”

　　裴沣正靠在绣着并蒂莲的软枕，死死抓着被子，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见裴淮绕过插屏进来，他抬了眸又垂下，咬着唇又低下头。

　　裴淮走到床前，自侍女手中接过药箱——为了避免麻烦，裴议来之前，他已请御医回去了，故而换药这种事只能亲自动手:“听话。”

　　裴沣立刻打掉他的手，越发抓紧了被子，缩在角落里。

　　“听话，好沣儿，你不是喜欢收藏字画么？哥哥府库里有一副《女史箴图》，是顾恺之的原作，有价无市。你好好治伤，伤好了，哥哥立刻送给你，好不好？”

　　实则这幅散佚已久的名作，近期才刚刚被收入内库，那一日官家许诺，他拿着官家的手书，上府库很是搜刮了一番，第一眼就看中了这幅画。

　　借花献佛，惠而不费。

　　他本以为这样的诚意能打动裴沣几分，可也许是换药实在太疼，裴沣虽有些心动，还是在片刻后狠狠摇摇头。

　　裴淮揉揉额头，耐着性子问:“那你说。”

　　裴沣只是摇头，将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当场消失。

　　僵持了不知多久。

　　裴淮几日未睡了，心力交瘁，此时也再装不出什么温柔神色了，微微沉了沉脸:“壹。”

　　“贰！”他越发提高了几分声音。

　　“叁——好啊。”

　　小时候，裴沣不听话吃饭，他总是这样吓唬裴沣，谁知时隔数载，竟也不奏效了。见裴沣咬着唇一副抗拒模样，他左右一看，抽出青白釉细口花瓶里的鸡毛掸子，拽过裴沣的右手，抓住指尖，狠狠抡下去。

　　“咻！”

　　白皙修长的手上立刻浮现出一道红痕，裴沣手心一痛，不由“啊”一声，哆嗦着捂着手心，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兢惧地望着哥哥。

　　“壹。”

　　裴淮举着鸡毛掸子，又开始数数。

　　裴沣这下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还在同哥哥怄气，不想轻易认输，但是威慑于哥哥手里的家伙，还是咬着唇松开紧紧拽着的被子。

　　上药如上xing，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哥哥不住求告，裴淮狠心又狠心，这才在裴沣的痴chan下勉强将药上了一遍。

　　裴沣抽泣着，一面由着哥哥喂水喝，一面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说吧，想说什么？”

　　裴沣揉了揉眼睛，咬着唇:“家里曾经那些流言，是真的么？”

　　他小时候，就听到过族里的风言风语，说他的亲娘，为了个奸夫，抛夫弃子跑了。他那时很伤心，哭着去问哥哥，哥哥却坚定地告诉他，母亲是生病过世了。他那时还小，又信赖兄长，再没有怀疑。后来父亲调任外地，这些流言也渐渐消失耳边。后来，他也没有再深究过，就这样稀里糊涂又自欺欺人的过了许多年。

　　直到今时今日，生母的出现，又让他早已尘封在记忆中的这一段翻涌上来。

　　他问完这句话，见哥哥沉默着不说话，心里咯噔一下沉下去，说不出什么滋味:“这么说，是……是真的？”

　　“不是真的。”

　　裴淮对任何人都能坦然无畏，哪怕对于父母，他也从来强势从容，只因在裴议和卢皎的恩怨中，他亦是受到伤害的那一个。唯有面对裴沣，他总是满含愧疚。

　　他深吸一口气，给弟弟擦了擦眼泪:“那些流言虽是假的，也算不得无的放矢。娘和……爹爹当年，的确发生了一些误会，娘的身份你也知道了，二十多年前，枢密使卢凌——也就是你我的外公，被污mou反，连同他的外甥，如今的官家一齐获罪。卢家全家被诛，官家被流放。只有母亲与姨母因年幼而幸免，却被没入……教坊司。后来，母亲因缘巧合，嫁给父亲。”

　　这段往事，于他，于裴沣，都是难以启齿的的彻骨痛楚。他艰难地，维持着平静，将这十余年前的不堪往事说与弟弟听:“十五年前，父亲在保州任上，官家当时便被羁管在临近的沧州，那时因为年岁已久，朝廷对他的看𪙊守也松懈起来，他因此得以见到母亲，此后他们便暗中有了些联络。官家虽在囹圄，却有……四方之志，你应当知道，本朝对武人防范甚深，厢军不堪得用，禁军与西府bing权二分。想要成事，只能以此入手，其时殿前司虞侯陈青云因公事经保州，他是外公的旧部，当年卢家获罪，他因与太后有亲得以幸免。舅父与母亲筹谋，想游说他为内应，以期日后。然而母亲频繁外出，引起了祖母的留意，她收买了母亲的侍女，引父亲前去‘捉奸’，舅父当时的处境不言自明，母亲为了保全舅父，逼迫父亲放走了他。后来的事，你也大抵明白了。”

　　裴沣怔怔听了这诡谲的往事，一时恍如梦中，半晌没回过神来，良久才勉强在纷扰的思绪中寻得一丝理智，喃喃道:“这么说，父亲如此不喜我，并非因为我是庶出之子，也并非因为我愚笨不肖，而是……因为这个所谓的误会，迁怒于我么？”

　　他抬起头看着哥哥，似乎想要从他的目光中寻得一个答案，裴淮却一瞬间挪开目光，心口一颤，不知该如何作答。

　　只是，不答也是一种回答。

　　原来，竟是如此么？他只以为父亲不喜，没想到，这竟也是他高看了自己。父亲压抑在心中十余载的，分明是深不见底的憎恶。

　　裴淮早知真相的残忍，他望着弟弟魂不守舍的可怜模样，心里酸楚不已，抱了抱他安抚道:“都过去了，沣儿。以后……再不会了。”

　　不对，不对！

　　他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与哥哥，分明一母同胞，若是父亲因生母背叛而迁怒，岂非该对他与哥哥一视同仁。可他身处其中，看得分明，父亲对他，满含疏离与厌烦，对哥哥……不一样。他说不出那种感觉，可他觉得，就是不一样。

　　他清楚记得，父亲唯一一次抱他，是四岁那年，哥哥要过继给靖安伯府。那一日父亲抱着他，塞给他一块饴糖，哄着他去求哥哥，不要离开家。

　　如今他想来，只觉自己可笑至极。他满心只以为，只要自己听话，就能得到父亲的疼爱，哪怕是只言片语的关怀，却不知在父亲眼中，从头至尾，他都不过是个弃子。是可以用一块糖哄来，挽留他心爱儿子的工具。

　　奸夫和孩子——当这两个词突兀的在脑海中连在一起，竟如拨云见雾。

　　他蓦然抬起头，心如鼓擂，声音发颤，艰难地开了口:“哥哥，你告诉我，父亲他之所以如此厌恶我，是因为……因为他疑心我的身世，对不对？”

 ————————

  当年的往事就是如此了，前夫妻俩都有自己的立场，谁是谁非，见仁见智啦～ 

  季杭当然不会真的自带刑棍上医院找人，不过是在路上越想越气罢了。等真将车稳稳停在云海二附院的院区内时，早已压制不住的心焦在刺眼朝阳的照耀下已然要破出车窗。

　　“从零到一”建立神经外科是云海二附院去年开始落地的省级项目，各行政级别的卫生管理机构都给予了高度重视，院内也自然给了最好的硬件资源。乔硕所在的神外住院部是新修善的，亮堂宽敞的走廊和病区不输B大附院的基建。

　　蒋院长不知是被季杭的黑社会语录吓到了，还是暗自搜索过B大附院这位季主任的来头，听闻季杭到科室，来不及洗漱，就从院长休息室直接赶来了病区里专门腾出的会议室，“家门让物业来打开看过了，里面没人。”

　　早干什么去了。

　　季杭淡淡看了蒋院长一眼，这是他第一次和蒋思承打照面，云海这片的当地人以身材小巧出名，蒋思承和他身后跟着的男人都矮小且精瘦，也许是因为天凉，还略微佝偻着身子，让时刻都脊背笔挺的季杭很不适应如此视线下沉的角度。

　　“这位是我们专职负责支援医生项目的医务处科员，刘振。”蒋思承将身后的男人介绍给季杭。

　　会议室的长桌周围坐得三三两两，好几个都睡眼惺忪，看上去比通宵开车的季杭和安寄远更显疲惫，刘振一一向季杭和安寄远介绍姓名和职务，季杭不过点头示意。

　　只当介绍到乔硕的带教老师时，他才将身体微微从椅背上抬起，重心前倾，目光的焦点也逐渐明晰，“你好，熊艾维老师，久仰大名。小硕多次和我提及你对他的教导，作为他老师，我也应当向你表示感谢。”

　　季杭不会说客套话，但他阴阳怪气讽刺人的技巧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话一出，别人都当作是季主任相敬如宾，只有熊艾维本人心虚到不停摸鼻子，“哎，没有没有，乔医生他基础好，基础好，不需要我怎么教。”

　　季杭意味深长地看回去。

　　如今不是计较教学模式的时机，等在场的人都介绍完了，季杭就迫不及待直击主题，“警察怎么说？”

　　前一秒还舌灿莲花地给所有人脸上贴金的刘振突然就哑然了，隔了半天，才红着脸道，“警察……警察还没来过。”

　　安寄远也皱起了眉，“还没来还是没报警？”

　　刘振颇有些为难，推了推眼镜，迟疑地看过蒋院长后，才道，“那个……院内领导组昨天临时开了个会，觉得乔医生应该也不会走远，家里衣物和行李都在，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吧。”

　　病区的空气在一瞬间被抽干了，没有一个人说话。

  季杭用没有一丝温度的神情，冷冷盯着刘振。

　　年轻的科员根本反应不过来，从来没有人仅凭眼神就能传递如此有包裹性的强大寒意，他被季杭盯得简直懵了，微张着嘴唇满脸懵逼。

　　“院……院长……你说，是吗？”

　　蒋院长挪了挪屁股，勉强扯出一丝尴尬的笑意面对季杭和安寄远，“这个，事发突然，我们也只能找院级领导共同商议抉择。报警是个大事，不论是对乔硕本人的声誉，以及那个，医院的名声，都不好听。”

　　云海二院神经外科的大主任是一位退休返聘的老干部了，苍苍白发诉尽岁月痕迹，他清了清嗓子，澄清道，“院领导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们也没有干涉权利，那就再找找吧。”

　　刘振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澄清道，“昨天会议上大家都在，是共同决定先不报警的。”

　　白发主任端起辈子，吹了吹飘在茶汤上的茶叶，“呵，如果不是医务处一定要我们神外出医生给综合科值班，怎么会出这种事情？乔硕还是个年轻医生，就要独当一面处理根本不是他专业方面的问题。”

　　刘振呛道，“乔医生是一线，他不是还有上级吗？也没说要给他什么处分啊，是不是，熊老师，你说说？”

　　熊艾维眼睛都不知往哪里放了，忙不迭咳了两声，附和道，“那场抢救我看了记录，叠加了好多个室性心律不齐，确实对我们神外专科来说，组织起来太艰难。不过，咱们做医生的，也不能一受挫就消失，这医务处的考量也对，说出去着实不好听。”

　　季杭的耐性在一次次踢皮球般的来回往复中被逐渐耗尽，他本就压抑了两天的焦灼和惶惶，怀揣着忐忑不安连夜驱车赶来，紧绷的心弦根本就耐受不了眼前这群乌合之众的互相甩锅。

　　指节敲击桌面，季杭冷沉个脸对身侧的安寄远吩咐，“报警。”

　　蒋院长离两兄弟坐得远，许是害怕安寄远手快，连忙站起来俯撑在桌上试图阻止，“诶诶诶，先别急，年轻人！”

　　他再要说什么，季杭顺势就站了起来，沉着脸色看蒋思承。

　　人站起来后气场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当整个会议室，只有季杭和蒋思承面对面站。

　　“不瞒您说，蒋院长，”季杭顿了几秒，才调整好情绪缓缓道来，可才第一句就红了眼眶，“小硕从还没毕业就开始跟着我，至今近八年，早已不是一届学生这么简单。我教他、带他，为他每一阶段的成长而欣喜，他没有什么家人亲眷，但整个B大附院上下都知道他是我的学生。我理解你们担心医院的声誉收到影响，但是也请您理解我。我不在乎别的，你想给他处分也无妨，我只想知道，他还平安。”

　　乔硕的眼底映衬着苍白的天花板，他的眼皮很重，很想睡一会，可怎么也无法入眠。

　　神游地稍稍有些远了，抢救时的混乱画面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侵蚀他的脑海。

　　那究竟是什么心律？室速还是室颤？怎么一会儿又三度传导阻滞了？放在教科书上他只要没瞎就能轻而易举判断，为什么在监护仪上、在身边人慌张的呐喊中、在家属暴躁的拉扯里，变得如此难以辨析。

　　胺碘酮没有，阿托品不够用，除颤仪报错，所有可能发生的错乱都巧合似的叠加到一起。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B大附院来支援的医生，应该很强吧。

　　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是乔硕第一次面对，由自己全权负责的抢救，以失败告终。

　　“死亡时间，四点十五分。”

　　这是哪个家庭的顶梁柱呢，晚查房的时候还在和护工谈天说地逗得整个病房笑声朗朗，睡梦中为何就对这个世界不再留恋了。

　　乔硕是在场的最高级别医生，低年资的住院医看向他，实习生看向他，护士们也看向他。

　　甚至，连姗姗来迟的上级，他的带教老师，也看向他。那个眼神里，没有失望，没有愤怒，自然也没有责备，没有追根刨底的探索，乔硕在熊艾维眼里，看到了警惕和防备。

　　“怎么回事？你怎么不早打电话给我？”

　　“患者是突然恶化的吗？我看记录，护士说晚上晚餐都没吃完，你怎么不早点干预？”

　　“我没有收到你信息，可能是网络不好吧。你们看我手机，反正我没收到过乔硕的信息。”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乔硕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轻轻闭上眼，在降临的黑幕中微微牵动嘴角。

　　想老师了。

　　想他毫不留情的呵斥和训责，也想他不容分说的维护，最最想念的，还是他坚定眼神后永远不可动摇的初心，让乔硕这些年来，即使面对世界的纷杂谲诡，也依然能够拥有留存善意的底气。

  【彩蛋继续】

  初春，冰雪渐融。

  沈清平每日上朝仍旧披着大氅。

  黑色官服显的他整个人更加消瘦了。

  衍朝朝堂以邵东阳等进士出身的文臣为代表自诩清流，常常看不惯以沈清平为首的阉党势力。

  两拨人经常互相攻讦，常常扰的慕容尧头疼。

  一方面他刚登基没多久，急于收权。但同时又不能立刻将某一派连根拔起，造成另一方一家独大的局面，更加不利于朝堂稳固。

  这日大理寺来报，有一重刑犯越狱了。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这逃犯的身份不一般。

  他乃随侍先帝写起居注的文臣，不免知晓诸多皇室秘闻。

  此人一旦出逃成功，日后不利于大衍皇室的名誉。

  为此大理寺卿特意上奏请示是否可以让锦衣卫协助缉拿要犯。

  还不等慕容尧发话，翰林院编修上奏道:

  “陛下，臣认为缉拿此贼十分必要，若让此贼人随意编排，难免让皇室名誉受损。”

  沈清平在一旁沉思，若是他能抓到贼人，那是否顾家的案子会增加一些翻案的机会呢？

  “陛下，年关刚过，锦衣卫处还有些挤压的陈年旧案，臣恐怕分不出人手。”锦衣卫指挥使上前道。

  此等钦犯，抓回了不算功绩，抓不回还有可能承受皇帝的追责，这个烫手的山芋没人敢接。

  一时间朝堂静默无言。

  眼看着慕容尧的脸色已经愈发难看，

  沈长卿想，是该他出手的时候了。

  他立刻上奏:“陛下，锦衣卫日理万机，抽不开人手也实属无奈。不如让东厂效劳。”

  慕容尧手搭在御座上，敲打了几下，震的底下的人提心吊胆，半晌他终于缓缓开口道:“自即日起，东厂协助大理寺捉拿钦犯，不得有误。”

  闻言其他人的心彻底放下了。

  有些人暗自笑沈清平愚蠢，这样的烂摊子也急着收拾。下朝后，沈清平一党的人也急忙询问沈清平有何打算，而他只是沉默不语。

  这钦犯不愧以前在宫里当值，十分熟悉京城各地的地理位置，东厂的人整整抓了七日才在城外一间破庙里找到他。

  接到消息的时候沈清平无疑是激动的，可他又隐隐觉得不安，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这么多年在宫内摸爬滚打，他总觉得，此次行动未免太过顺利。

  他喝了一口茶，平复了一下情绪，心道最好是自己想多了。

  破庙内，一个神衣着破烂，瑟瑟发抖的人躲在角落里，周围围了七八个带刀侍卫。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清平缓缓上前，递给他一个馒头，“别怕，这里没人要杀你。”

  他慢慢转过身来面对沈清平，随后立刻抓起他手上的馒头大口吃了起来。

  沈清平眯起双眼打量他，随后让人递给他一壶水，

  “听说你早年一直为先帝写起居注，”

  沈清平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天启十一年冬天，你可还记得?”

  对面的人听到这句话马上呛的不行，随后他扔开馒头，恶鬼一样打量着沈清平，

  “我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放过我...”

  沈清平直起身子道:“什么人要灭你的口我并不知道，如果你说出你知道的，我可以保你不死，”

  他抽出佩剑，将剑尖抵在他的下巴上，语气一如往常:“如果你不说，我也保证，你会死的更惨。”

  对面的人吞了吞口水，早已吓的两股战战，谨慎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沈清平冷冷道:“你没有其他选择。”

  逃犯望着面前语气平静，衣着华贵的人，不知怎的，眼中的景象竟然和十年前顾沇之的形象重叠，他一时陷入回忆，不自觉开口道:“对不起，沇之，对不起...不是我想的，是，是他们逼我的...”

  沇之两个字彻底让沈清平失去理智。

  他立刻上前提起面前的人的衣领，怒吼道:“你还知道写什么！”

  “我也不想的...我不想背叛他的...”

  沈清平早已眼含热泪，他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对着旁边的沈七吩咐道:“先把他押回东厂大牢。”

  正当两边侍卫将他整个人拽起来时，不远处一支冷箭正中他心口。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的措手不及。

  沈清平立刻上前死死捂住对方的心口，沈七则命令人追查冷箭的来源，

  血已经从他口鼻中不住溢出，他用尽最后力气，小声在沈清平耳边说了两个字，然后就彻底断了气。

  沈清平眼镜猩红，仍旧死死抓住他，口中重复道:“你说啊，你和顾沇之是什么关系！你到底知道什么！你说啊！”

  “干爹，”沈七心疼地抱住他，“他已经断气了...”

  沈清平瘫坐在地上，眼泪无声从眼角划过。

  那人死的时候说了两个字，陆昭。

  前任锦衣卫指挥使，现任刑部尚书。

  沈清平双手攥拳，猛地向地上一砸，

  不管你是谁，我都要把你揪出来。

  三日后，醉仙楼。

  陆昭很意外沈清平会约他。

  毕竟他无论在公事还是私事，都和沈清平没什么交集。

  而且他年岁已近花甲，过几年就要致仕，他实在不知沈清平约他的目的。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还是欣然前往。

  一打开楼上的包房，沈清平就热情地上前迎接他:“陆老，沈某有礼了。”

  “不敢当，”陆昭并未和他寒暄，反而单刀直入，

  “陆某记得，刑部和东厂近来并无瓜葛，既无公事，那沈大人今日设宴，便为私事?”

  沈清平佩服于陆昭这么多年混迹官场的直觉，果然是老狐狸，

  他便也不想再与他虚与委蛇，直说道:“不瞒陆老，沈某确有一事相求。”

  “若是公事，明日沈大人自可携带文书到刑部，若是私事，恕在下不能奉陪，告辞。”

  陆昭起身就走，只听身后之人冷冷道:“那你也得看看今日走不走得出这间屋子。”

  说罢有五六个带刀侍卫从屏风后窜出，一时间屋内成剑拔弩张之势。

  陆昭冷冷道:“沈清平，你这是何意?我堂堂刑部尚书，品阶不在你之下，你竟敢私自扣押我?”

  “陆大人，这也是无奈之举，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如果你如实告知，我们自然和和气气，”

  沈清平将酒杯重重一掷，酒水立刻撒出大半:“如果你不配合，那我也不能保证，你能活着走出这个屋子。”

  “你敢威胁我?我定要向皇上上书参你！”

  “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了，你且看看今晚你能不能活着回去吧。”

  陆昭眼看搬出皇上沈清平面色也丝毫不改，他眼下没有帮手又不能真的硬来，只好坐回了原位。

  他气的将面前的酒水一饮而尽，怒道:“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沈清平本想徐徐图之，可已经谈不拢，索性直接了当道:“天启十一年，顾沇之的案子，你是否参与其中。”

  陆昭闻言眼睛瞪的老大，明显直到内幕，他问了和李延平一样的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天启元年出生的，本名姓顾。”

  “你...”陆昭指着他，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当时我明明检查了，并无活口...”

  陆昭摇摇头，“也罢，是我自己失察，才有此劫难。没想到你竟然是顾沇之的儿子。”

  陆昭没有一脸愧疚，平静地说道:“没错，顾府的灭门案是我带人执行的。”

  沈清平双手死死攥拳，尽量控制着自己当场打死陆昭的冲动，

  “背后指使你陷害我父亲的人究竟是谁?”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我以为你这么多年在朝中摸爬滚打，会有长进，没想到还是如此天真。”

  陆昭冷笑道:“这个人，你动不了，即便是天子想处置他，也得顾忌三分。”

  沈清平吼道:“所以你们到底为何置我父亲于死地！他到底哪得罪你们了?”

  陆昭眼神恶狠狠道“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不知变通，挡了别人的路！”

  “我劝你，好好做你的官，不要再管这个案子，你管不起，也管不了，何况当时下旨灭顾府的是先帝，难道你要找陛下寻仇吗？简直可笑！”

  沈清平几乎是咬牙切齿，语气虽然平静但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难道我顾府四十余口人就该死吗？！难道就因为所谓的权势，就可以枉顾人命吗！”

  字字泣血，是顾府十年来未洗刷的冤屈，亦是顾淮舟多年未尝之执念。

  陆昭看着他，眼神仿佛带着一丝可怜，可那微弱的同情也随着他的话语消失不见:“弱肉强食，本就如此。”

  “本就如此，好一个本就如此。”

  沈清平眼睛血红，额头青筋暴起，身体止不住颤抖，

  陆昭看着他的模样，很多讽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显然沈清平的情绪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沈清平站起身，缓缓走到陆昭面前，

  “那你也本就该死！”

  说完他直接扑倒陆昭，上前狠狠揍他。

  沈七赶忙去拦，

  “干爹，他现在还不能死...”

  没打几拳，沈七就发现不对。

  陆昭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干爹，别打了，他不对劲。”

  沈清平的理智总算被拉回，他直觉不对，马上带人离开，却不知有人一直在暗处注视他们。

【如果说年轻有什么好，那便是抗造。

一天一夜没睡又挨了一顿狠打的方绪第二天真的按时起来了，而且除了身上疼得更加碰都碰不得，竟还有几分精神抖擞的意思。】

见评。

写在前面的话：

非常感谢大家的喜欢与支持，欢迎新入坑的小伙伴，但请不要短时间内连着点心心❤️哦（比如半个小时看了100章，就点了100章的心这种），我能感受到你满满的爱意，你们的支持与互动也是我更文的动力，但似乎是会被限流。。

虽然没有得到官方印证，但每次收到连赞之后阅读量都会出现断崖式下跌😭

起标题比较废，所以搞了个目录，提取了一些关键字，以便查看。

基本是按照方绪的个人成长时间线来的，后面码新的了会在这里更新～（前期没经验分了太多，以后可能会回来合并）

祝各位阅读愉快，多留言哦～你们的评论互动就是我更文的动力，爱你们😘😘

目  录

1.为找白川，意外入学围棋班

2.考入道场

3.方父探望

4.11岁生日

5.拜会桑原

6.初见俞晓暘

7.偷进棋室

8.定段赛预选赛

9.黑白问道开业

10.定段赛本赛

11.第一次去俞晓暘家

12.比赛输了

13.对战白川

14.新初段赛

15.对弈俞晓暘

16.拜入俞门

17.被俞晓暘带去棋院

18.去找白川

19.小罚

20.再罚（<——被🔒）

21.讲道理

22.明娴劝俞晓暘

23.顺毛

24~26.棋馆生事（26有拍）

27.做饭

28.方父拜访

29.方绪与父争执

30.被老师教育

31.给父亲道歉

32.俞晓暘去看望

33.被抓现行，有拍（<——被🔒）

34.谈心

35.俞晓暘背后安排

36.俞晓暘去方绪学校

37.陪孩子发糖

38.送老师走

39.去训练迟到

40.回家

41.放假

42.和小亮玩被罚

43.白川要去少年宫

44.升段赛对战曾志明

45.复盘

46.发烧

47.上药

48.说破卢原的事

49.升段赛第五轮

50.卢原拜入师门

51~52.与卢原闹别扭

53.白川劝慰

54.回棋馆找老师

55.习字

56.景阳杯结束，俞晓暘抽出空

57~61.师徒和解，方绪退学（57.58有拍）

62.配眼镜

63.桑原俞晓暘打赌

64.新秀赛

65.方绪遭奚落

66~67.俞晓暘安抚方绪

68.俞晓暘替方绪请假听到闲言碎语

69.方绪赔棋盘

70.卢原跟着众人被罚，心里失落

71.俞晓暘安抚卢原

72.俞晓暘发现方绪受伤

73.方绪住院

74.送方绪回家

75.方绪少年宫欺负小孩

76.俞晓暘找到少年宫

77.应氏杯

78.方绪升三段

79~80.北斗杯

81.丢扇子

82~84.俞晓暘飞赴（有拍）

85.俞晓暘回国

86.方绪赢棋

87~89.成人礼

90.春游

91.买拼图

92.玩拼图事发

93.方绪护小亮

94.方绪受罚

95.明娴不满俞晓暘

96.师徒月下漫步

97.小亮被送少年宫

98.组内小循环方绪VS卢原

99.方绪替卢原挡罚

100.俞晓暘富士通杯失利

101.方绪升六段

102.俞亮—何嘉嘉

2.当阳

人畜夹裹、老幼丛杂，推车的、挑担的、抱孩子的，喧喧嚷嚷、哭哭啼啼、昏昏惨惨……长而杂乱的队伍绵延数十里，全然看不到尽头。

这支乱七八糟的队伍中，有几十个人骑马佩剑格外显眼，后头跟着约莫数千士卒和几辆马车。

“唉——似如此下去，何时才能到江陵？”徐庶眉头紧锁望向诸葛亮，“离汉津渡口还有数十里，怕是纵然关将军运转辎重归来，我等都还到不了渡口啊。曹军说话间就要来了，孔明，要不你去劝劝刘公……”

诸葛亮缓缓摇了摇头：“他必不愿。”

徐庶还欲再言，就见伊籍凑到刘备身边劝道：“明公，如今拥从虽众，可兵士却寥寥无几，若是曹军即至，这十万老幼又如何拒敌？不如暂弃百姓，先赶往江陵拒守要紧啊！”

恰逢一老者颤悠悠从一旁路过，刘备立刻一拢缰绳避让开半个身子，待他顺当走过去后才回头看着伊籍朗声道：“夫济大事者，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先生不必再劝。”

诸葛亮与徐庶对视了一眼，徐庶默然无言。

诸葛亮有些感伤地一叹：“元直，我不劝，非是惧怕忤逆主公，我亦有我的私心。”

徐庶无可奈何地瞥了他一眼，玩笑道：“那可不，当着人面这一个古礼行下去，谁还能比你私心更偏着他？他就是这会儿单枪匹马去挑曹操，你怕是也能跟了去。”

“你少挖苦。”诸葛亮让他气笑了，随即笑容又淡去：“早年间故土颠覆，我亦是这万千百姓中的一个。”

徐庶立刻不笑了。

“那时也曾盼望有这样一个人，一方军队能庇护亿兆生灵。”诸葛亮叹道，“后来听叔父说，徐州倾覆之际，有一平原相，仅千余人便敢发兵救徐州，与曹操残暴之众相抗。那时我就在想，若天下肉食者都如此公，该有多好。”

徐庶拍了拍他的背：“是我失言。还是那句话，愿携三尺剑，永随亮君之志。”

行至当阳长坂，连日来仓惶奔波的人群再也走不动了，刘备只得下令原地休整。

这一夜格外闷热，是大雨将至的征兆。一片漆黑之中，刘备摸到了诸葛亮身旁：“孔明别怕，是我。”

诸葛亮仰头望着他，撑了一把旁边的枯树才站起来——他是不惯鞍马的，这些天两腿磨得不轻。

刘备拉着他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不知从怀里掏出什么，忽然俯下身去要掀他下摆。诸葛亮大惊，踉跄后退一步，险些没折过去。

“别动！”刘备压低嗓音，抓住他的手腕，“你不是行伍中人，这样连日骑马，非遭大罪不可。用厚布裹紧两股，可稍解疼痛。”

诸葛亮这才明白他的用意，感动之余却又十分窘迫，忙从刘备手里要接那布：“主公，主公！亮自己来。”

“少啰嗦，把袍摆撩起来。”自从那日诸葛亮行过策名委质的大礼后，刘备待他就和从前不一样了——不再客客气气一口一个“先生”，表字叫得越来越顺口，言谈举止中透着一股极亲密的气氛，看他的眼神竟是多了几分慈爱之情。

诸葛亮是见惯他与关张等人是如何相处的，可却从没看他用这种眼神看过任何人。

他争不过，只得由着刘备。刘备单膝半跪着，一圈一圈仔细为他缠裹，动作利落又小心。

幸而夜色深沉，没人能看见，诸葛亮的脸都红透了。

裹好了腿，刘备又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件细铠：“穿在内里。知你不惯束甲，但眼看曹兵将至，万一在赶到渡口之前遭遇，乱军之中我不一定顾得上你。两军交战，怕的还不是刀兵相向，流矢才是最要命的。”

说着也不容诸葛亮分说，便开始亲手为他束甲。

“孔明，倘遇恶仗，牢牢跟紧我。”刘备再四叮嘱，必看着他点了头，这才放心离去了。

诸葛亮怔怔站在原地，胸口似有滚水翻涌着。

自那日委质，刘备再不提什么叫他改换门庭的话，可那不惜一切也要护他周全的心意却愈发强烈。

本来当初刘备派遣关羽走水路运送粮草辎重时，就想叫诸葛亮跟关羽一路去，诸葛亮说什么也不肯，定要留在刘备身边。为这事刘备大发雷霆，气得连手都扬起来了，还是张飞抱着腰劝下来的，嬉皮笑脸地说：“大兄，读书人爱面子，跟咱不一样，抡拳动脚如何使得！”

诸葛亮到底还年轻，见刘备气成那样也没个畏惧，还非要和张飞赌一口“读书人”的气，梗着脖子平静地补刀：“主公要打只管打，亮必随主公左右。”

当时刘备连马鞭子都扯在手里了，场面乱成一团，还是徐庶强行把诸葛亮拖走，这出叫人哭笑不得的闹剧才告一段落。

就为这事，一路上刘备老长时间不肯搭理他，倒是张飞私下连夸他是个艮愣脾气忠烈性子，一改之前的酸言冷语，待他大为亲近起来。

“我从小跟他到大，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能犟得过他。”张飞笑言：“先生，大兄这人，是越亲近越显出脾性。你别见怪，凡事别听他言语，但看他这片心。”

诸葛亮耳边回响起张飞的话，不自禁摸了摸身上的细铠，滋味莫名地叹了口气。

夜半三更，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不得已队伍又仓促启程，一路往前去寻个避雨的去处。就在此刻，一骑探马发了疯一般冲入人群，高声嘶吼道：“曹军赶上来了！——曹军赶上来了！——”

霎时间如清水进了油锅，哭天抢地之声此起彼伏，惊惶逃窜的人群像野马奔腾。无论刘备等人怎么呼喝都制之不住，军与民搅和在一起，黑夜之中根本分不清彼此，连像样的队列都无法整顿出来。

铁蹄声近，空气里很快就有了血腥的味道。曹军真的杀来了！

“孔明！益德！”刘备晕头转向，绝望地大声吼叫着。

“主公往东走！”诸葛亮率先辨明方向，奋力挤到刘备身边攥住了马头。众人这才算勉强集合起来，一行数十骑撒开了没命地跑。

可曹军哪里肯放，一路死死咬在身后。

跑着跑着，诸葛亮忽然感觉不对——一阵凌空裂帛之声，身边立即有人陆续惨叫着坠下马去。

这是曹军最精锐的骑兵，于剧烈的奔袭中竟还能脱缰放箭！

诸葛亮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惊心动魄，忍不住地总想回头去盯敌军。谁知这一回头就看见一支箭呼啸着朝刘备背后袭来。

他根本没过脑子，本能地扑了上去。

刘备早听见箭声了，谁知诸葛亮忽然扑过来，一下子打乱了他避箭的节奏，马也会错意，一声嘶鸣险些把两人都甩了出去。但也多亏这一甩，箭头错开了诸葛亮的心口，斜斜擦着肩飞了。

刘备冷汗都下来了，提住诸葛亮的领子将他用力掼回马上，暴怒地吼道：“顾你自己！”

张飞也瞧见了这一幕，深恨曹军显摆那骑术，遂张弓搭箭一个漂亮至极的扭身，回敬了曹军一箭。

这一箭射中了当先的一骑，连带着绊倒紧随其后的两人，曹军锐气一堕，速度明显见缓，总算被他们甩开了一截。

昏天黑地跑了一夜，天光渐明，总算看到渡口的影子了。

这一行只剩下十数人，家眷老小早已不知去向，人人都灰头土脸泥泞满身，好不仓皇狼狈！

“子龙呢？子龙为何不见！还有叔至呢？”

“将军，我瞧见赵子龙北上投奔曹操去了！”

“放屁！”刘备的嗓子都劈了，神情却越发强悍逼人，一把夺过那人手里的长戟掷于地下：“子龙必不弃我！他单枪匹马而去，必怀死志！”

“孤再次正告尔等，于今之时，不要做无妄的傻事，保全性命要紧！”刘备嚷嚷着，特意恶狠狠看了诸葛亮一眼。

正忙乱间，远远地一个人护着辆马车飞奔而来，待到近处，才发现他连人带马都是血红色的。

那不是赵云是谁！

“主公！”自从诸葛亮委质那天改口叫了主公，不少人都跟着叫起这个称呼。赵云于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一回来看见刘备殷殷眺望的眼神，不由得热泪滚滚，一声“主公”冲口而出。

他翻身下马行了个军礼，哽咽道：“曹兵突至，家眷冲散，云有负主公重托，险些失夫人及公子于乱军之中，几番激战，天幸寻来。陈叔至去寻诸葛先生和徐先生家眷老小了，尚不知音讯。”

刘备扶他起来，泪如雨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兄！——”关羽的船总算到了，远远在江上就冲他们使劲招手。众人顿时心里一松。

刘备的脸却仍绷着，命其他人都先上船，自己则站在原地，仍然望着来时的方向。

又不知等了多久，陈到的兵马终于到了，可他却只带回了黄夫人。

“主公，徐先生的老母被曹军擒获，末将势单力薄，实在无法相救！末将有罪！”

“什么？！”徐庶脸色惨白，立刻从船上跳了下来。

*

临行之前，徐庶始终没敢看诸葛亮的眼睛，诸葛亮也没去送他。

虽有万般不舍，刘备还是平静地与徐庶作了别。

“庶乃天下最无信义之人，不足以侍奉明公。明公珍重。”

刘备长叹：“是孤对不起元直。要不是孤无能，何至如此惨败，令堂又怎会陷落贼手。元直此去，善侍尊亲，别展良才，切勿挂怀。”

徐庶苦笑，“还有何面目图功名富贵？但有一言，必要向将军嘱托。”

刘备忙道：“元直有何言教我？”

“孔明他……”徐庶说了三个字，忽然顿住，好一会儿才含着泪笑道：“孔明心志坚决，襟怀高远，绝非凡俗，这些庶早已向将军明言。可我没告诉将军，这孩子多年孤苦，养成了百折不回的倔脾气；且小小年纪就独自顶门立户，极少以弱示人。早年间师长时常担忧，他并非一般人主可以驱使。”

刘备听着他的言语，一个莞尔，眼神顿时变得柔和又无奈。

“盖有非常之主，则有非常之臣。他向将军策名委质，就是把命给了将军。或许他将来不免常有惊世骇俗之举，求将军别看表面，但念他这份心，多多涵容。”徐庶眼圈发红：“因为孔明，是个会燃尽自己的疯子。”

“元直放心。”刘备的眼神坚如磐石：“只要孤在，他别想疯。”

  “是…我知道了。那个…我…” 陆子安顾不得屁，股，上挨的一记，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

  谢苇皱起眉头，“有话就说，畏畏缩缩的，罚你是为了让你长记性，不是让你怕我。你是男子汉，以后还要面对很多事，挨点打就畏缩不前，说话都不敢，以后还能干什么！” 他加重了语气，自从两人关系亲近后，每次看陆子安怯弱的样子，他就来气。

  “不是，不是，我不是怯弱，我只是羞愧，不好意思说。我…下午罚站的时候，后排的同学问我和您是什么关系，我和他们说的时候，被数学老师看到了，他说我站在后面都…都不好好听讲。我…我错了。”陆子安连忙解释。

  趁老师还没说话，他又继续道，“老师，您…别怪他们，是我的问题…老师您怎么罚我，我都认。您别找他们可以吗？我不想一来就…和同学处不好关系。”

  ……………………………………

  剩余在答谢。

旨意到了跟前儿，穆瑄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穆乘风扶起孙儿，轻声安慰道：“瑄儿不怕，爷爷去找你爹说。”

“不要！”穆瑄一把拽住老狐狸，忍着身后突突的疼跪下，道：“是孙儿识人不明，损了朝廷颜面，更伤了百姓福祉。再说，孙儿初出茅庐，诸多朝务本就处理的不妥当，爹爹如今收回权柄，从大局着想，这有利于朝廷。爹爹天子，是万民之君，爹爹没做错。”

孙子这般乖觉，穆乘风也不忍心了。他已经老了，自古太子便为君上忌惮，他的承熙也是君上，他左右不了承熙。他今日若真的为了穆瑄去责难承熙，只会增加承熙对穆瑄的厌恶，对穆瑄更加不利。

凤台鸾阁、六部尚书、御史台……大大小的二三十官员，吵得养居殿闹市一般，天子一夜未眠，本就头昏脑涨，被这么叽叽喳喳吵一早上，两鬓愈发的疼了。

“陛下，廉州知府乃太子任免，这才一年功夫就出了这样大的纰漏。此事，严惩廉州知府陶梧，太子殿下举荐陶梧以及签发盖章陶梧手下墨吏，即便不知情，也不能轻纵。”

“朕相信太子为人，断不会助纣为虐。此事是朕之过，太子年幼，能力尚且不足，朕便给了太子过高的权柄，这才出了这档子事儿。朕会下罪己诏，向廉州万民致歉，太子任免之权，一并罢了。廉州在北境，数次边患，廉州百姓都为朝廷出力，是有功之臣。三司会审结束之后，贤亲王去廉州走一遭。一来将那陶梧所贪的钱财银两悉数核对，拿出五成出来安抚廉州百姓。二来陶梧等墨吏祸害廉州百姓，死也要死在廉州土地上，死在廉州百姓眼前。三来，朕的罪己诏贤亲王一并带去，替朕想廉州百姓致歉。”

天子最后的判决彻底堵了众臣悠悠之口，太子得了惩罚，天子派遣朝廷一品亲王往廉州宣读罪己诏，天子致歉百姓。态度和立场，已然十分明确，再纠缠不清下去，只会让天子觉得居心不良，存心诘难太子。

送走叽叽喳喳的一众大臣，天子刚要提着礼物去看太子，却见糖葫芦、驴打滚儿和梅子干儿……被跑过来请安的小儿子吃干净了，没吃完的，也都被动过，不好再拿给穆瑄了。

“爹爹，陪翊儿玩儿一会儿捉迷藏好吗？一刻钟，就一刻钟时间，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去国子监了，又要好久都见不到爹爹了。”

一刻钟时间也不是很长，陪穆翊玩儿过，再去看穆瑄，天子这样想着，便命人拿了帕子，蒙在眼睛上，父子二人在院中玩开了。

窗外欢声笑语吵得人心乱如麻，尽管知道是谁能够在养居殿这般肆意玩闹，穆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希冀。他这一次是真的犯了大错，父亲重罚于他都是应该，可他心里，到底还是贪恋着父亲的疼爱。

竹尺文火慢熬的伤格外磨人，穆瑄下床之后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明明被打的只是屁股，这一刻他觉得浑身上下，是哪里都疼，可当他看到窗外的一切，顿时傻愣在原地。他一直都知道，父亲更喜欢两个弟弟，父亲不喜欢他，可当知道父亲连骂都懒得骂他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忍不住的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穆瑄看着院中天真可爱的幼弟，笑容明媚的父亲，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他的眼角滚落。一母同胞的弟弟被父亲疼爱，他并不记恨，可他会难过，都是儿子，为什么父亲给他的都是责骂。是因为他太子的身份吗？可从一开始，父亲就没有给他是要太子之位还是要父慈子孝的选择啊！回去的路似乎没那么疼了，心痛的麻木，身上的痛也就没那么烈了。

一刻钟时间转瞬即逝，穆翊还未尽兴，却不得不离开，再不走，他就赶不上去国子监上课了。穆翊小短腿儿刚出大殿，似乎想起什么事儿来了。

“哥哥呢？怎么不见哥哥？”

他口里的“哥哥”指的当然是偏殿里养伤的太子，天子不愿给次子多说，毕竟太子是兄长，不好让穆翊去看太子的狼狈。

“你哥哥出门儿了，翊儿乖，等哥哥回来了再来找哥哥玩儿。”

傻乎乎的穆翊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临走前还留下了他给哥哥的礼物，软绵绵的云朵里，憨态可掬的小龙团子依偎在双眸微合金龙，岁月静好，一片清宁。

 “谁让你画的？”

穆翊道：“昨日哥哥去凤仪宫看我，夸我画儿画的好，要画画儿给哥哥，我不知道画什么，就问娘亲，娘亲说爹爹是天子，是大金龙，哥哥是太子是小金龙。所以，我就画了来给哥哥。”

天子似有所悟，捏了捏儿子肉嘟嘟的小脸儿，将画儿又还给穆翊，道：“乖，去上学吧！记得告诉你娘亲，大金龙很爱小金龙。画儿上再添一只凤凰和两只小蛟龙，好不好？”

“为什么？”

天子揉着儿子脑袋，道：“自古龙配凤，没有凤凰，大金龙得多孤独啊！兄弟如手足，总要成双生的的好。真龙只有一个，一如天无二日，所以小金龙只能有一个。”

穆翊似懂非懂的点头，道：“所以小金龙的兄弟，是成双成对的小蛟龙。”

天子点头，心中颇为欣慰，目送穆翊出了养居殿，又听闻内监传报说是太子不吃东西，天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不过想到舅父之言，又想到这一次朝廷的变故。陶梧任命不当，太子的确有过失，可那陶梧善于伪装，官场游走五六年这才被拉下马，也不怪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降旨处罚太子，堵住朝廷众人悠悠之口，也的确伤了太子。

门被打开，穆瑄以为又是那个宫女或者太监奉命来给他送吃食，三番四次他已经很厌烦了，是以想都没想便骂道：“滚出去，聋子吗？还要说多少次，才能不来烦人。”

“瑄儿！”

这个声音是……穆瑄石化，他僵硬的转过头来，吓得从榻上滚了下去，一个屁股蹲摔在地上，本就饱经捶楚的屁股猛然遭到撞击，大脑短暂的空白之后，肆虐的痛意似洪水涌来，饶是倔强的穆瑄也疼一声声惨呼，眼泪夺眶而出。

刚从剧痛中找到一丝理智，要翻身跪下认错的太子，突然感觉身子一清，仿佛落入一团热乎乎的棉花里头。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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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文愉快，我接着码字去了，今晚不更，明天更，珍惜我文思泉涌疯狂码字的日子

一.《成化四十年》by梦溪石

成化十四年，后宫有个万贵妃，西厂也有个厂公叫汪直。   太子朱佑樘才刚刚八岁，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长大成人。   皇帝碌碌无为，宦官欺上瞒下，廷臣左右补漏，为恶者得意猖狂，为善者无奈嗟叹。

这一年，顺天府推官唐泛初入仕林，便遇上武安侯府的大公子意外身死的案子。   原本武安侯要以婢女加害草草结案，唐泛却在尸体上发现了疑点，固执地追查下去。   结果牵扯出了武安侯府上盘根错节的家族纠纷，还无辜小婢女以清白。   在查案过程中，唐泛结识了锦衣卫副千户隋州。两人配合默契，携手解决了东宫案、京城诱拐案、威宁海子案、真假太子案等一系列复杂诡异的案件，为成化年间的官场上带来一股清流。 

  突然暴毙的太子伴读，恃宠而骄的万贵妃到底是不是主使？   深夜时分，宋朝皇帝陵寝中传出连绵不绝的哭声，守陵村民只剩残缺不全的尸体，到底是什么在作祟？   边陲战事吃紧，三拨明军在追击鞑靼人的过程中离奇失踪。传说中的鬼蜮阴兵是否真的存在？

科举考生上吊自杀，临死前在房间墙壁上写下“旷世奇冤，死不瞑目” 八个血淋淋的大字。究竟是集体舞弊还是另有冤情？   太子的手上突然少了一道疤痕，是否意味着如今住在东宫的只是一个替身？事关储君之位，能否仅凭公主的一面之词就怀疑太子的真假……   世道如此，天道何公？

作为一篇破案文，故事背景设定为明成化十四年。作者文笔细腻文章细致沉稳，遣词造句颇为典雅, 情节设置留有悬念，节奏控制恰到好处。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年代，且看唐泛如何在这君主昏庸、宦官当道的大明走出一条通天路！故事情节紧凑，考据详实，文风幽默严谨，扣人心弦。

梦溪石行文素来严谨考据。《成化十四年》不仅真实还原了明朝成化年间的历史风貌，而且塑造了三个充满了反差萌的明朝公务员角色——玉树临风的文官唐泛是个吃货私下不时写写风月话本赚润笔费，高冷到面瘫的锦衣卫隋州为了救人可以男扮女装，恶名远扬的东厂汪直其实只是个任性的傲娇。三个明朝公务员在政治不清明的艰难世道中，联手匡扶公理与正义。《成化十四年》里的每一个故事都盘根错节，反转不断，幕后黑手更是牵扯到庞大的力量与组织。看似简单的案件，一个不起眼的倪端往往便牵扯出更多的复杂背景，顺着线索层层推进，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二.《吉祥纹莲花楼》by藤萍

十年前的李相夷，十六岁“相夷太剑”独步天下，十七岁创立“四顾门”为武林正统，江湖有能之人争相追随，十八岁名扬天下，又有美人乔婉娩相伴。号令群雄莫不追随，肆意妄为占尽风流。而后，与金鸳盟盟主笛飞声海上一战，因手下背叛下毒，重伤坠海，武功尽失，只余十三年可活。李相夷于是改名李莲花，住在莲花楼中，以神医身份行走于世。并与方多病一起，探寻江湖中的奇人异事，解开数道或诡异或离奇的谜团。

十年前云彼丘被人欺骗，给李相夷下毒，导致他与笛飞声高手对决战败坠海，生死不知。云彼丘愧疚十年，为李相夷报仇后一度寻死，最终被李莲花拦住。“不恨了”。李莲花说，刚坠海的时候，恨过，想要杀了云彼丘，想要杀了蒙在鼓里的其他人。他重伤濒死，怨恨让他鏖战一日一夜苦等未来的手下和爱人。然而当他活下来后，最先面临的问题是，如何让自己吃饱。他没有钱。为了养伤，为了一口体面的吃食，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比当初开创门派，建立威信的时间还要长。第三年，当他亲手种的萝卜钻出土壤的时候，李莲花差点痛哭流涕，因为，他终于不会饿肚子了。曾经引领众人的卓绝心智，如今用在了如何赚钱填饱肚子，用在了如何让日后每一日吃饱穿暖，衣食无忧。那些怨恨和不甘，就在这一日日的独自求生中，慢慢磨成一份平淡如水的心境。

没有了引以为傲的武功，没有了众多的追随者，没有了那些曾经与高手过招，一日风流可谈半生的日子。李莲花在人生的底层，体验了最深刻的人情冷暖。当他终于攒够了银子，可以赎回自己的门主令牌的时候，他放弃了。他对云彼丘说，“碧海青天，晴空万里，楼后油菜开得鲜艳，门前杜鹃红得一塌糊涂，明日可以出海，后日可以上山，家中存着银子，水缸里养着金鱼，这日子有何不好？我为何要恨你？”于是，十八岁那个不可一世任性妄为的孩子，变成了如今大智若愚心思澄明的智者。李相夷过尽千帆，终于从最不堪之处，绽放出了最光华的自己。学会了宽恕，于是李相夷死了，成就了李莲花。

《莲花楼》最出彩的一是主角，二是悬疑剧情。整个故事由十几个相对独立的悬疑案件组成，通过一个个骇人听闻的杀人事件，展现了李莲花狡猾诡计，心智超人而大智若愚的反差形象。一个穿着古朴灰衣的年轻人，形容畏缩，言语怯懦，遇事胆小如鼠，明明不懂医术，却有着神医的名声让众人信服。明明看起来落魄不堪，随口一言却让人信服照做。常常信口撒谎骗人，人们却常常相信谎言而不是真相。故事中一个个杀人案件，读来惊悚，又暗藏人性。开篇，夫妻俩貌合神离，各有相好暗渡陈仓，不料被女儿接连撞破，误杀而死。前朝皇家陵墓，皇帝父子为一后宫女子反目成仇。七岁小儿豢养毒蛇，心性未定，害死亲人父母。作者由最奇幻诡谲处展开故事，比如无头尸体，穿着女裙上吊的母猪，洞房后只剩人皮的新郎，莫名出现的山间鬼屋，前朝消失不见的佛塔等等。

一个个不循常理的死亡现场，牵扯出一个个欲望丛生的阴谋诡计。在人性蹊跷之间，抽丝剥茧出最寻常不过的恩怨情仇。无外乎，为利，为色，为仇。纵然武功失去十之八九，李莲花凭借着卓绝才智，一次次洞悉案件的关键，经由一些常人看不见的细节，推演出背后隐藏的真相。其间展现的超群心智，也让人忍不住感叹，算无遗策的心机，再加上武学巅峰的修为，若无当年被害坠海，李相夷或可再立巅峰二十年，甚至更久。天妒英才，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却早早被命运翻覆而下，践踏于最零落的尘埃之处。即便如此，在那泥泞挣扎之处，竟意外地绽放出一朵莲华，于凡尘浊世中，再绽光华。背负武林绝学，占尽一朝风流，是上天赐予的命运，看尽世间繁华，不骄不躁从容于世，是心性绽放的光辉。李莲花再没有李相夷身上的瞩目的光环，俊美的容颜，不可一世的姿态，无人能及的武功。但他有着李相夷没有的，历经生死，见证命运沉浮，仍本性不改的青莲之心。

三.《太平长安》by盐盐

苏岑刚出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少年郎的活泼之感，有着自己的想法，因为人聪明，做起事来也由着自己的性子，但并不冲动。与李释的初次相遇颇有戏剧性，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据理力争，在彼此的心中都留有印象。只是彼时的他们对于彼此是陌生人，虽然谈不上对立面，却是各自不同角度的。李释是摄政王，拥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在整个朝廷之中，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可以说是太后，然而太后却不曾有实权。

苏岑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作者在科考这一部分内容几乎是一笔带过，感觉似乎很轻松的样子。当然这并不是重点，而是作为一状元郎，苏岑要怎样在朝廷上的党羽之争中平衡自己的身份。而科考对于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是不是真的能不忘初心，站在天下百姓的一边。苏岑入了大理寺，也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作为书生，苏岑有着丰富的知识储备量，然而，初入茅庐，却依旧很多事情无法做到完美，这是与经历有着一定关系的。

初入大理寺，第一个案件就是一个大案，死者是参考人员，并且是取得了名次的人。接二连三的人员被杀，并不是一件小事，到底幕后黑手是谁，他又有着怎样的目的呢？而初遇李释之时，那个威胁自己的刺客也出现在左右，一些都刚刚开始。朝廷之上不只是党争，还有其他各方势力的参与，初入官场的苏岑在这些明争暗斗中生存着，或许说，一开始与李释的相遇就注定不是朋友就是敌人。庆幸的是，他们对彼此更多的是欣赏。苏岑背后是摄政王，带给他的是后台，同时也是凶险。在入朝为官的路上，更多的尔虞我诈汹涌而来。

书中几个案件是贯穿始终的灵魂所在。也是令你我唏嘘不已的人间疾苦。田老先生的糖水滋润了成千上万学子的喉咙，却无法抚慰他的丧子之痛。隐忍尘埃十数年，只为亡子可以沉冤得雪。哪怕双手沾满鲜血，依旧不回头。这是一位老父亲的执念，也是一位老父亲最深最痛的爱。暗门是书中最神秘的组织。不仅仅是曲伶儿的神出鬼没，更是那个让苏岑百思不得其解的背影。

他奇门遁甲毒都高深莫测，更是像一个影子一样贯穿故事的始终，却终是没有得到只言片语的解说。作者把党争当做一大主题贯穿其中，却没有浓墨重彩的描写朝堂争斗，只是几场廷辩将党争一题抛到世人眼前；再用探案的手法，抽丝剥茧，步步为营，逐个击破。让党争不复，还盛世太平。李释就是他心里那座长安城，他积极半生而来，窥一貌而妄求始终，若有一日这城塌了，他就只能漂泊各地，再无安身立命之处。苏岑的长安，李释的长安，是同一片天空下的太平长安。

《太平长安》的逻辑非常好，行文流畅幽默，推理意味很足，布局非常合理。作者前文铺垫，后文回应，整个故事如行云流水，阅读体验极佳。枉死在权谋斗争中的人不计其数，当然这是历史的悲哀，同时也是历史的沉淀。

四.《张公案》by大风刮过

书中主角是张屏，寒门子弟，看似呆愣，但却呆得很可爱，而且在木讷背后，张屏很有自己的想法，办案敢于大胆揣测，作者也给予了他一点主角光环，让他可以在前辈们的教导下寻求证据和猜测的平衡点；主角的好友陈筹，良师兰钰，以及其他在作者笔下塑造得性格鲜明活灵活现的角色，都构成了办理案子不可分割的一环，尤其是发生在陈筹身上的离奇故事——遇到了以为可以陪伴一生的女子，结果……，神反转！

我是十分喜欢第二个案子的，马廉的身份最是令人唏嘘。马廉与马洪皆因为报养育之恩而身死，只是最后也不知生父。窦方一生清廉，然恩师步步设计陷害陈子殇。周中谦幼时惨遭横祸，为复仇而重生。陈筹呢，这样的身世却有幸有一位精明的母亲。 而说到陈筹，在看第三个案子的时候我是十分难受的。尤其是在屏屏做出了决定的时候。当时我还未曾明白，但读到最后，却是恍然。张屏选择了他的道，纵然这条路上只有他自己。那陈筹呢，自己被最信任的朋友作为最重要的棋，可又被救了一命，又怎能简单而语呢。而辜清章，初愿以一己之力阻止祸乱，然却选择济人。被仇人养大，不愿刘知荟步自己的后尘。他是整个文章中最不似人的人。他理想，他温和，他选择济人，也是济己。

 “兰珏微微挑着轿帘，浓重暮色中，似乎看见数年前的自己，袖中揣着一包糖炒栗子，站在路旁。昏黄灯火，照不见前路，栗子在袖中变得冰冷，亦不会有人走来。” “必然有一天，要明白地对自己说，那人已经死了，不可能再见到。而他得随着川流人群，在俗世灯火中，继续一步步走，继续往前。” “遇上了，就甚好。管他有意无意，因何而起。疏临，能遇到你真的很好。” 兰珏也终于放下了辜清章。得此挚友，一生何求。

看这种悬疑故事，最爱看的就是在一番貌似合情合理的推理背后发生多次转折，尤其吸引人。总体来说，作为一部架空古代探案小说，文中世界的构架和设定还是比较完整的，也有很多描绘风土人情和典章制度的语句。在叙述案件的时候，因为小说主打风格是悬疑，作者仿佛对各种口口相传的典故和传说小故事信手拈来，读起来有趣而神秘。整篇文章涉及人物众多，却不繁杂。

五.《无双》by梦溪石

历史背景为隋朝开皇三年，不过历史内容不算多，主要是皇帝设立的解剑府和皇后设立的左月局办案和争功的故事。延续了《千秋》的故事背景，部分配角人物有了后续的故事，沈峤晏无师等主角也偶尔被提及，读起来有种会见老友的亲切感，但文词少了许多华丽的修饰，与千秋风格大不相同。隋朝开国初期，一起凶案致使解剑府二府主凤霄与左月局正使崔不去在边塞小城相遇，两人出于不同的目的，彼此之间斗智斗勇，亦敌亦友。随着事件的展开，凤霄更发现崔不去的身份并不止是左月局正使那么简单。本文人设鲜明，跃然纸上，病弱毒舌却智商爆表的崔不去，容貌风采武功冠绝天下的凤霄，两人互看不顺眼，给彼此下套又十足爆笑的日常，还有左月局与解剑府各方人马连番上阵，的悬疑剧情，朝堂江湖的场景转换。

两人一时瑜亮，都统领着类似天窗的机构，地位相当，职责相似，棋逢对手，毒舌互坑互损，两个滑不溜手的老狐狸抓住一切机会让对方叫自己爸爸，脸皮厚比城墙，又有一致的目标，联手对外，在利益交换、恩怨交缠中同行。他俩都是好事之徒，抓住一切机会搞事情，于是走到哪哪里就不太平，一路鸡飞狗跳。

与崔不去有相似出身的萧履，创建了个强大的组织云海十三楼，简直是个影子朝廷，渗透极深，上至朝廷，下至江湖门派，从高句丽到西突厥，从北隋到南陈，遍布云海十三楼的势力。他俩才智高绝，却都先天不足，曾师从同一个老师，惺惺相惜，走的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在大兴善寺地宫里，崔不去与萧履共处绝境，萧履在最后一刻将蕴含着天山玉胆精华的内功传给了崔不去，想着崔不去如果挨不过去，就下黄泉与自己做伴，要么就延续自己生命好好地活下去。这是来自对手的最大的敬意了吧。最终崔不去接近油尽灯枯的生命得以长久，HE靠对手成全。在感情发展上，凤霄和崔不去这两个高傲的人，也不走寻常路，秉承“谁先说谁输”的精神，抵死不肯先吐露真心，虽然为了对方性命都可以不要，但是“头可断，血可流，情话不能有”，别扭较劲到番外，真让人心累。以至于我有些怀疑书名《无双》不表示主角才智美貌无双，而表示没有成双成对的意思……

案子都是案中案，挺烧脑的，结构紧凑庞大，虽然说剧情烧脑但主角相处却是爆笑不断的。前期两个人在案件的推进发展中反复试探，互相给对方挖坑，处于不同立场的两人都有内心的小九九。这本比较偏剧情向，感情发展是细水长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