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1章 〈就当见面不识吧。〉
苏忘忧猛的摇头,跌跌撞撞,想靠近却又不甘心,凭什么被他抛弃两次,还是忍不住想靠近他。
透过朦胧的双眼,看到沈宴温脸上那迷茫又疑惑的神情,他更加唾弃自己,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啊,见到自己就是这种反应。
苏忘忧心里不停自嘲,看来他被抛弃真是活该,苦涩一笑,扭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里,知奕买好两个糖人蹦蹦哒哒的跑过来,他很开心,和师父一起吃糖人,“师父,给您。”
一边舔了口自己手上的糖人,根本没意识到身旁人的情绪似乎不对,兴奋的说:“师父,好甜。”
沈宴温接过,瞧着眼前的苏忘忧泪流不止,看了看手上的糖人,将其递到他面前,“别哭了,给...
苏忘忧猛的摇头,跌跌撞撞,想靠近却又不甘心,凭什么被他抛弃两次,还是忍不住想靠近他。
透过朦胧的双眼,看到沈宴温脸上那迷茫又疑惑的神情,他更加唾弃自己,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啊,见到自己就是这种反应。
苏忘忧心里不停自嘲,看来他被抛弃真是活该,苦涩一笑,扭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里,知奕买好两个糖人蹦蹦哒哒的跑过来,他很开心,和师父一起吃糖人,“师父,给您。”
一边舔了口自己手上的糖人,根本没意识到身旁人的情绪似乎不对,兴奋的说:“师父,好甜。”
沈宴温接过,瞧着眼前的苏忘忧泪流不止,看了看手上的糖人,将其递到他面前,“别哭了,给你糖人吃,若是心里苦的话,多吃点糖。”
他想一定是这孩子生活不如意,走个路还被他撞上,也许是被他推到了最后一个稻草,故而如此伤心,小孩子嘛,吃个糖就好了。
虽然看着也不小,但甜食总能让人舒心一分。
“师父。”背后的知奕吃惊的喊出声,本来欣喜的心境一下子就黯淡下来,他终究是被强行塞入师父手里的,他买来的东西可以不用一分犹豫,就给了一个陌生的人。
就因为他在哭吗?师父这么好心吗?既然这么慈悲善良,为什么偏偏对他…
苏忘忧瞧着面前的糖人,顺着递来的手,看着人脸上,仅只有那种对陌生人的关心,再无其他。
移到一旁知奕身上,只见他的眼神在沈宴温手中的糖人上,眼眸中似乎带有一种怨怼。联想到刚才他兴奋的跑来,喊的那声师父…
原来不过半年,他早已有了新的徒弟,而自己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想到的时候逗弄一下,想不到就抛弃一边。
眼见着人的表情,明显是已经认不出他了,就因为他衣衫褴褛,脸上有了些灰尘吗?这样的师父要他何用。
他日日朝思暮想,而那人早已将他忘的干干净净。
罢了,就当见面不识吧。
…
见到人的时候,尚且有赌气的成分,现下剩他一人,哪种委屈吞噬着他。
自十三岁遇见他,现如今他十九岁,几乎六年的时光,他都在等待,等待着那人对自己多一点怜爱。
事实上,却…
他没有回酒楼,而是寻了一处空地,蹲在地上,掩面而泣。
另一边,沈宴温望着忽然离开的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眉头微皱,久久不能回神。
还是知奕在一旁怯懦的拉拉一下他的袖子,沈宴温才回神,“怎么了?”
知奕咬着嘴唇,低垂着头,小心翼翼的问:“师父,您认识他吗?”
“不认识。”
“那您?” 知奕扬起头,望着沈宴温的眼神带着有点幽怨,既然不认识,为什么要把他买的糖人随手送出去。
“嗯?”
“没什么。” 知奕摆了摆脑袋,调整好表情,挤出一丝笑容,“师父,我们走吧。”
明明刚才吃着甜蜜的糖人,一瞬间就变的苦涩了起来。
初长成(二十四)①
(二十四)捡鹿篇——烛夜〔贰〕①
一直到把温景铄送进家门蒙简也没想明白他到底有什么好不安全的——小东西驴高驴高的,大马路上人来人往怕是他一伸腿就能踹倒两个人。
“这回安全了吧?”蒙简看着一边找钥匙一边念叨必须换个密码锁的小东西,说道:“我走了啊。”
“别,别走。”温景铄终于从包内角落里拎出一串钥匙,钥匙扣上挂了一堆防丢的鸡零狗碎,回身紧张兮兮地抓住蒙简的衣角:“来都来了,吃个饭再走吧。”
蒙简本能一般打掉衣角上的那只小爪子,后退一步紧皱眉头:“这么大人了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温景铄:“………”
耷拉着脸打开门进去,躬身伸出一条手臂指引:“您请进。”
蒙......
(二十四)捡鹿篇——烛夜〔贰〕①
一直到把温景铄送进家门蒙简也没想明白他到底有什么好不安全的——小东西驴高驴高的,大马路上人来人往怕是他一伸腿就能踹倒两个人。
“这回安全了吧?”蒙简看着一边找钥匙一边念叨必须换个密码锁的小东西,说道:“我走了啊。”
“别,别走。”温景铄终于从包内角落里拎出一串钥匙,钥匙扣上挂了一堆防丢的鸡零狗碎,回身紧张兮兮地抓住蒙简的衣角:“来都来了,吃个饭再走吧。”
蒙简本能一般打掉衣角上的那只小爪子,后退一步紧皱眉头:“这么大人了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温景铄:“………”
耷拉着脸打开门进去,躬身伸出一条手臂指引:“您请进。”
蒙简不动。
“要不然我拉您进来也行。”温景铄小腿上挂着一只刚刚飞奔过来的小奶猫,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不动,声调平静却极似威胁。
蒙简脸色阴沉,真的很想抓着沈青珵问问他这傻弟弟到底是什么物种,也真的很想立刻踹上几脚。
好容易把人请进来,温景铄长舒一口气,一边递了双新拖鞋过去一边抓起小腿上的猫。
“这是九条,刚五个月,纯种银渐层。”他第一时间举着小猫面朝蒙简做介绍,一脸炫耀:“可爱不?”
蒙简抬头看着他,正值好年纪的学生抱着一只毛茸茸,笑容灿烂得像正午的阳光。
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小猫的脑袋,微微一笑:“很可爱。”
温景铄一脸自得,笑得更灿烂。
托季书的福,西京华邸大四居的户型蒙简并不太陌生,轻车熟路地走到厨房打开空空如也的冰箱瞅了一眼,轻轻叹气。
“吃什么?”
温景铄搂着猫蹭过来,格外理直气壮:“不用管,我已经让他们一会儿来送饭了。”
“自己住这么大一个房子,连火都不开吗?”
“哪有那个闲心,食堂不好吃吗?”温少爷如是说。
蒙简又盯他一眼,“去下楼买点儿菜,我给你做吧。”
“不用了吧?”温景铄瘪了瘪嘴婉拒,又不大开心地嘀嘀咕咕:“做得又不好吃,热情还挺高。”
蒙简:“……有那么难吃吗?”
从没想过这话会被听到的温景铄惶然抬头,满眼惊恐:“我是不是声音太大了?”
蒙简嗤笑,也不知是不是被气出来的,索性撇下他去客厅坐着。
“老师喝茶。”温景铄自知失礼,捧上一杯刚沏好的龙井,乖乖地微低下头。
的确有些渴,蒙简喝了一口就立刻紧紧皱眉,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瞪了一眼旁边那个玩意儿。
温景铄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老师抓起茶叶端详,然后就听到——
“你给我喝这个茶叶?”
温景铄更迷茫了:“这茶…我觉得挺好的啊,您不喜欢我下次换个更好……”
蒙简脸色阴冷,语气也愈发不好:“御前十八棵,一公斤卖到快十万,你个败家玩意儿就这么随便拿出来给人喝?”
“没有啊,第一次拆封。”温景铄说着就跑去茶水柜旁抱了个茶叶筒过来给蒙简看,“平时待客都是用这个,特级祁红,几千一斤。您要是愿意喝我就给您沏,但用这个茶实在有些轻贱您了。”
“而且我爸说,这个茶留着给最重要的人喝,那不就是您吗……”
末了,小东西还耷拉着眼皮补上一句。
蒙简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跟他解释,难道直说“你爸说的最重要的人不是我是你媳妇和老丈人丈母娘”?能讲明白才怪。伸出一根手指把那茶杯推远了些。
“你这个茶叶我喝上几回怕是就能直接定个受贿,就这么两杯的价钱放到老师那里都能活活打个半死,下次换个我敢喝的吧。”
温景铄静坐两分钟,端过茶杯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撅着个嘴去重新沏了一壶祁红。
这回蒙简接了,喝了小半杯润了嗓子,抬头看对面的温景铄,语气温和:“最近学习有没有问题?”
温景铄站起来,摇头。
“那就行,自己的学习自己多上上心,有问题及时找我,别总等着我来找你。”
蒙简照例嘱咐,温景铄一句一句地应下。
等蒙简不再说话,温景铄默不作声地去书房拿了一摞本子出来,想了想,走到切近,屈膝跪下。
“物归原主。”他说。
蒙简吓了一跳,眼神落在他手里的东西上,却是笑。
“你哥转手送你了?”他拿起一个本子,翻了翻,眼底的笑更浓了些:“这些还是他准备转专业的那时候我送他的笔记,九十年代的物件,没想到他保存得这么好。”
“我上大学之前我哥借我的,他说这是宝贝,所有重要的知识点都记的很清楚。本科毕业之后我本来是要还给他,但听说研究生导师是您,他就让我直接还给您。”温景铄抬起头,重新仰视这个他遇到的第一个需要仰视的人,轻声道:“老师,我们的缘分,比您想的要早得多。”
蒙简闭眼叹息,轻轻托了一下他的手臂,“起来,不用跪我。”
温景铄却没有动,固执地抬头看着他,“您以后会有收进门的学生吗?”
蒙简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摇头说了真心话:“不会。教书育人是我的本职工作,但没有哪条规定让我把学生收进门教着。”
温景铄眼里的光又暗几分。
“那如果…”良久,他又说:“如果去年第一个跟您读研的是我,您那句当众说出来的话还会再反悔吗?”
这次蒙简沉默的时间更久。
如果去年他收的第一个学生就是温景铄,那么他有信心保证后来的一系列事都不会发生,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
看了看仍旧跪着的学生,不想说得太残忍,便顺着他这“如果”的思路回答道:“不会。”
“我知道了。”温景铄似是舒了一口气,垂眸一笑:“不是您的问题,是我出生晚了一年。”
这叫什么话。
蒙简下意识蹙了眉头,却在目光触及温景铄的那一刻硬是忍下将要脱口而出的训斥,又托了托他的手臂,重复道:“不用跪我。”
“好。”
温景铄从善如流地站起来,轻轻笑了笑,眼睛里涌动着的复杂情绪随着他眨眼垂眸一并掩去了。
【我知道补档看不了了,在想办法,别着急】
初长成(二十三)③
(二十三)捡鹿篇——烛夜〔壹〕③
温景铄一颗心如坠冰窖。
他呆呆地望着蒙简,眼神又似乎透过蒙简的眼睛看往更深更远的地方去。不知过了多久,才掩饰地轻咳一声。
“啊…没事。”他低垂眼眸,语无伦次地说道:“不认、不认…不认就不认吧,蛮好的。不是,我意思是挺好…也不对。算了您明白就行,我不说了。”
蒙简紧了紧眉头:“你就那么想让我收进门?”
“没。”温景铄摇了摇头,笑:“就有点儿突然。您…您之前也没给我个理由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您想要的学生是什么样子,还一直以为什么呢。您看您,方便给我个标准和原因吗?”
蒙简沉默下来。
哪有标准?就连那原因他都不想示于人前。......
(二十三)捡鹿篇——烛夜〔壹〕③
温景铄一颗心如坠冰窖。
他呆呆地望着蒙简,眼神又似乎透过蒙简的眼睛看往更深更远的地方去。不知过了多久,才掩饰地轻咳一声。
“啊…没事。”他低垂眼眸,语无伦次地说道:“不认、不认…不认就不认吧,蛮好的。不是,我意思是挺好…也不对。算了您明白就行,我不说了。”
蒙简紧了紧眉头:“你就那么想让我收进门?”
“没。”温景铄摇了摇头,笑:“就有点儿突然。您…您之前也没给我个理由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您想要的学生是什么样子,还一直以为什么呢。您看您,方便给我个标准和原因吗?”
蒙简沉默下来。
哪有标准?就连那原因他都不想示于人前。
从踏入这座校门算来,至今已经十五六载。曾经在校门外仰头看着匾额许下的愿望已经实现,可这条路却远比十八岁的时候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一步一步走来,他不愿怯懦,不愿软弱。但战场上最坚强的战士都会在大战之后做噩梦,他一个肩不能担的文弱书生毫无防备地被蛇咬了,总该允许他怕井绳怕上个几年吧?
“大概……”
“算了。”只听了两个字温景铄便急急忙忙打断,摇头说道:“别说了,无论是什么标准,总归不会是我这样。”
蒙简又沉默。
时针分针重合,咔一声轻响,中午十二点整。
“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下午没有课,我在家里整整资料,就不来了。”温景铄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往门口走。
“景铄。”
眼看着快要走到门口,身后传来蒙简不轻不重的声音:“你是不是绊了孔溢?”
温景铄缓缓转过身,指着自己一脸不可置信:“我?”
蒙简直直地盯着他看。
“您觉得他摔倒,是我绊的?”
蒙简声线平稳:“难道是他自己好好走在连个碎石子都没有的大路上忽然左脚踩右脚把自己弄趴下了?”
温景铄愣了两秒,慢慢绽开一个明朗的笑:“是啊,是我绊的他,可以了吗?”
“你…”
“为什么绊他?因为我有病。”温景铄仍然笑着,眼神格外冰冷。
不失望是假的,想了又想,温景铄终究忍不住咬牙嘀咕道:“根本不像我哥说得那么好。”
蒙简轻轻闭上眼睛,叹息一声。
“是我想多了,我向你道歉。”蒙简转向他,低头浅浅躬身:“对不起。”
温景铄头皮一麻,下意识侧身避开。
莫名的情绪涌上来,支撑着他又回到蒙简身前,双手垂在身侧,板板正正地深鞠一躬。
直起身子,低低地说:“我没有绊他,是他自己摔倒的。我很讨厌他,但真要对他做什么我一定会明着来,这种见不得人的招数我看不上。”
然后又深鞠一躬。
“对不起,我不该跟老师顶嘴。可是……”将近两米的少年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我是真的很想……您的人品德行我哥都给我讲过,您发表的文章我都读过,和我想研究的方向非常非常契合,您文章里的观点我非常非常感兴趣,我希望能做您最亲近的学生,真心希望。”
“并且,我愿意在跟随您学习、不断向您靠拢的过程中接受您的规正惩罚。”
蒙简看着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
真诚最动人心,他几乎就要一口答应下来。
即将开口的一刻,那段黑暗无光令人心寒绝望的回忆又涌上心头,即便已经过去,可那样的经历只是稍稍回想蒙简就觉得仿佛被扼住喉咙一般的窒息。
轻轻缓缓又格外坚定地摇头,“只要你是我的学生,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教你。”
“可……”
“没有区别的。”蒙简打断他的话。
温景铄低垂眼眸嘟了嘟嘴,怎么会没有区别?终究是不一样的呀——他见过沈青珵提起邬老师时的态度,与寻常导师是不一样的。
那种不可奢求的亲昵依赖和信任,绝不是普通的师生情谊。
看得到他的态度,也明白他的心思,蒙简微叹一口气,缓下语气:“你不是要走吗?回去吧。”
温景铄看了看他,抬手抓一抓耳廓,开口却说:“我在校外有房子,不住宿舍。自己过马路不安全,您送我吧。”
“你在说什么?”蒙简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你一个快两米的大小伙子,不安全?”
初长成(二十三)②
(二十三)捡鹿篇——烛夜〔壹〕②
蒲园会堂离文学院楼不算太远,但蒙简自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就沉着脸一个字也不说,温景铄跟在身后举着雨伞,心里七上八下,害怕得几乎要同手同脚地走路。
回了办公室,刚把门关上温景铄就听见他老师格外冷淡的声音。
“去墙角站着。”
温景铄颇有些委屈地去看他老师,又对上深邃而平静的眼神。
他怕极了这个眼神,里边没有一丝感情,就像一潭平静无波的深水,让他觉得窒息。这时的老师虽然没有发怒,他却永远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弯腰鞠躬,退到墙角站着。
左侧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身后偶尔传来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与敲击键盘的声音。
温景铄知道他的老...
(二十三)捡鹿篇——烛夜〔壹〕②
蒲园会堂离文学院楼不算太远,但蒙简自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就沉着脸一个字也不说,温景铄跟在身后举着雨伞,心里七上八下,害怕得几乎要同手同脚地走路。
回了办公室,刚把门关上温景铄就听见他老师格外冷淡的声音。
“去墙角站着。”
温景铄颇有些委屈地去看他老师,又对上深邃而平静的眼神。
他怕极了这个眼神,里边没有一丝感情,就像一潭平静无波的深水,让他觉得窒息。这时的老师虽然没有发怒,他却永远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弯腰鞠躬,退到墙角站着。
左侧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身后偶尔传来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与敲击键盘的声音。
温景铄知道他的老师有多忙。不仅要忙着做研究带学生,还要忙着处理系里的一些事务。每日披星戴月,中午也只是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闭一闭眼睛,也只有那时候,他才能看到老师脸上毫不掩饰的一丝疲色。
不知出了多久神,办公室里忽然有了动静——是在他身后停下的脚步声。
“说说,反省出什么了?”蒙简的声音仍旧冷淡。
温景铄怔了怔,垂头,“什么都没反省出来。”
蒙简气得笑了一声,下意识地扬起手——骤然想起这个孩子的身高,于是更加生气,直接押着他脖子往屋子中间走。温景铄猝不及防,弯着腰跌跌撞撞,嘴里还念念叨叨:“老师老师老师老师……”
到了离办公桌一米的地方,蒙简停下松手,怎么看怎么想狠狠踹上两脚。
抬手一指他,板着脸吓唬:“上赶着挨骂是不是?”
少年的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无辜地摇了摇头:“没。”
“我看你就是。”
温景铄毫不掩饰地瘪嘴。
看着他这副样子蒙简就格外想笑,堪堪忍住,问道:“觉得委屈了?”
点头。
“回话!”
温景铄一个哆嗦,“不敢了老师。”
“让你面壁知不知道是要你反省?”蒙简又问。
又是点头,“知道……”
“明明知道,为什么还是没反省出结果?”
温景铄低下头,喃喃道:“我走神了……”
“走神了?!”蒙简再也忍不住,气得拔高了声音,斥道:“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跟我说你走神了?!哪怕你编个瞎话骗骗我呢!”
这话说完了蒙简自己都觉得不像话,端起茶杯猛喝了两口才压下一腔邪火,深呼吸两次,很是语重心长:“我跟你说过我脾气不太好,你要学会适可而止,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明白?”
温景铄点点头。
“你知道我工作量很多,以后会越来越多,尽管只有你一个学生,但只怕我也没有精力和时间去管你学习以外的事情。不要给我惹祸,可不可以?”
又是点头。
孩子的表情看起来格外纯真,以至于蒙简自然而然地缓和了语气:“别跟你哥似的跳来跳去,我没有邬老师那份闲心。踏踏实实的,好好读三年书,博士换个好一点的导师,将来路好走。”
“别说这个!”温景铄像个炮弹一样一下就炸了,语气冷冷的,脸上瞬间满是怒意:“谁家导师在研究生第一个月就跟学生说博士不带你的事啊?当年孔溢那个王八羔子在您门下的时候怕是都没听过这话吧?怎么着啊,我是您送我哥的人情,表面上答应他像邬老师带他那样带我,背地里能敷衍了事就敷衍了事!我哥怎么那么大脸呢,能劳动A大中文系副主任勉强自己送他人情!”
“嚷嚷什么。”蒙简瞪他一眼,格外嫌弃。
一气儿说得太多,温景铄分明已经无话可说却也不想服软,狠狠偏过头,牙关紧咬绷紧了脸颊,不说话。
“我还不是博导,我也不一定能在三年内评上博导,让你换个导师是为你负责。”蒙简说。
没有回应。
“你哥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傻弟弟我一定会格外照顾,绝不可能有半分敷衍。更何况,即便没有这层关系,我也不会敷衍我的学生。现在对你是这样,曾经对孔溢,我也是这份心思。”
仍旧没有回应。
蒙简难免皱了眉,良久,忽然开口道:“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方才还一股英雄气的温景铄慢慢卸下劲儿,扭捏地哼唧道:“您在高老师和齐老师面前承诺要收我进门的,结果后来就再也没提过,您是不是忘啦?”
蒙简:“…………”
温景铄眼眸里盛满了的希望逐渐淡了,低下头,闷声说:“您反悔了,不认了。”
肯定句,陈述句。
过了很久,耳中听得蒙简一声清冷的答复——
“我很抱歉。”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 x 珞秉寒
数日后,黑阁论坛上有人匿名发布一篇同人文,标题为《珞秉寒被拍往事》。
在如今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黑阁与时俱进地,开拓线上业务,先后开办了黑阁论坛、博客、短视频、直播等内容。论坛作为最早开办的板块,却始终不曾没落,反而成为圈内八卦集散地。
《珞秉寒被拍往事》的匿名作者,以圈内老人的口吻,讲述了珞秉寒的纪实故事。
开篇第一句话:“扒一扒那些年珞秉寒被拍的故事,有人想听吗?”
二楼:哇哦,楼主big胆!和我一样,我喜欢。(流口水表情包)
三楼:@天境,天境大神快来,有人讲你老攻的八卦。...
数日后,黑阁论坛上有人匿名发布一篇同人文,标题为《珞秉寒被拍往事》。
在如今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黑阁与时俱进地,开拓线上业务,先后开办了黑阁论坛、博客、短视频、直播等内容。论坛作为最早开办的板块,却始终不曾没落,反而成为圈内八卦集散地。
《珞秉寒被拍往事》的匿名作者,以圈内老人的口吻,讲述了珞秉寒的纪实故事。
开篇第一句话:“扒一扒那些年珞秉寒被拍的故事,有人想听吗?”
二楼:哇哦,楼主big胆!和我一样,我喜欢。(流口水表情包)
三楼:@天境,天境大神快来,有人讲你老攻的八卦。
四楼:我没看错吧?应该是珞秉寒拍人的往事?
五楼:珞秉寒还当过sxx?马克。
六楼:放个pg蹲蹲,有后续请狠狠踹我。
七楼回复五楼:他好像当过他老师的,如果记错,当我没说。
八楼回复三楼:说到天境我就想起当初的神贴《珞秉寒x你》。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还记得?(邪恶笑表情包)
九楼:哈哈哈哈楼主让我想起了上一个画珞秉寒的匿名用户
十楼回复八楼:记得记得!最搞笑的是,神贴在天境认主那一夜悄无声息地被删除。太可惜了,我还等着看连载呢,结果天境的论坛主页都清空了。怎么回事啊,天境大神以前可不是这么怂的!
十一楼:“怂到删帖”(狗头表情包)
十二楼:怂到删帖
十三楼:怂到删帖
匿名用户(作者):不要歪楼。这里是讲珞秉寒的事,无关人等不要乱入。
匿名用户(作者):爬了爬楼,珞秉寒当年被打的事可是圈内人尽皆知,现在居然都不知道,果然黑阁被小学生统治了。
匿名用户(作者):浅放个瓜,有多少人记得柏长青?柏长青是珞秉寒的大师兄,当初珞秉寒来黑阁玩,是瞒着师兄偷偷来玩的,后来被柏长青抓到,逮回家一顿暴揍,场面极其惨烈。没想到吧,堂堂珞秉寒也有像小孩子一样被兄长抓的一天,有没有人想听这一段的?回帖过百继续更新。
珞秉寒因为担任黑阁委员而与师兄发生冲突的事,除却段华卿师门的人,只有季蕴心等极少数人知道。
知情者都不可能去论坛爆料,甚至连把事情说出去都不可能,那么这个“匿名用户”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
这位匿名用户非常懂得撩人兴趣,在楼里寥寥数语,便让帖子迅速爆红。
在他写完“浅放个瓜”这一段后,一小时内跟帖迅速破三百,他守约继续爆料,当日被顶上论坛热帖榜首,由于回帖楼被盖得太高,以至于该匿名用户专程在黑阁的博客上开了一个名为“吃瓜珞秉寒bot”的小号,转战博客继续爆料。
按理说这种针对性极强、又带有捕风捉影性质的八卦,会被作为“不实消息”处理,但是季蕴心实在是想不出,除了乌恒璟本人以外,还有谁会在论坛上匿名爆料珞凇。
所以在匿名用户帖子发酵当日,季蕴心把帖子转发给珞凇,附言:“你家孩子?”
隔了五分钟,珞凇回复:不是。
季蕴心心道“不是他还能有谁”,手上却飞快打字:那我让疆皇删帖?
珞凇:不必,刻意删除反而显得心虚。
就这样,离奇地,这个匿名用户的帖子和小号建的博客,被保留下来。这名博主也着实会玩,始终牢牢把握“黑阁不准造谣”的底线,在捕风捉影间游走,纪实帖中说的都是实话,并且仅限于圈内信息,绝不上升到圈子以外的真实信息。至于那些不实的话——他写成了同人文。在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内,该博主从纪实文学转战同人文学,先后产出一系列“柏长青x珞秉寒”的同人文。
黑阁禁止针对真人造谣,但是不禁止同人图文,因此这位博主把最夸张、最详实的描写,都写进同人文里。每次在纪实里甩一个梗,再在同人文里围绕这个梗进行展开。
无论承认与否,“反主”这种精神,都隐秘地扎根于每一位圈内sxx的心里。他们喜欢《珞秉寒x你》,但是《你x珞秉寒》能让他们沸腾。
珞凇自加入黑阁以来,便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冷面严主形象,这些年以来,想要跪他的人不计其数,他却多施舍一个眼神都不肯。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神,居然会被师兄按在膝上像小孩子一样教育,全黑阁sxx们的brat神经都被点燃了。
例如,吃瓜珞秉寒bot发布一篇同人文,写珞秉寒因为忙于工作不顾饮食而落下胃病,结果在一次公务酒局后引发胃痛,事后被柏长青惩戒,被六记鞭子生生打哭。博主快乐地在同人文的最后,戏称珞秉寒为“珞小六”。
与此同时,匿名博主在论坛的纪实楼里留下一句简短的话:传闻,珞秉寒在师门排行第六。
一时间,同人文和纪实楼的评论都被“珞小六”给刷屏,评论堪称“brat集散地”,各种sxx在里面开各式玩笑,“真的吗,黑阁首席大dxx真的能被六下打哭吗?我不信,除非让我亲眼看看”,“我悟了,dxx的本质是脆皮”,大家更是一边刷“珞小六”,一边艾特珞秉寒——尽管珞秉寒既没有黑阁论坛账号,也没有黑阁博客账号。
随着匿名博主爆料的消息越来越多,人们纷纷猜测这位匿名博主的身份。
有人猜测是新来的小孩,初生牛犊不怕虎,所以敢于编排珞秉寒,有人猜测是曾经退圈的元老,更离谱的,因为他对当年事情的了解程度,有人猜他是北庐四少之一,甚至猜他是传瑞本人。
尽管大家无数次起哄要他以真面目示人,但是从始至终,这位匿名博主始终没有掉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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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看看是谁在起哄喊“珞小六”?
让凇哥制裁你们!
🎁彩蛋解锁下集预告。
关于珞凇找乌恒璟对峙匿名博主身份。
】
[韩张]-长安古意(三)
我到家了!虽然我觉得你们应该早就猜到刺客是谁了,不过还是想装模作样来一句: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第三章 菩提微尘
几声清脆的鸦鸣惊醒了这座沉睡的山。晨曦透过密密的枯枝,洒在草庐寺的山门外,积雪从残檐上抖落,发出簌簌的轻响。
一个小沙弥拎着个大木桶,小心翼翼地将寺门拉开了一条缝,刚探出半个脑袋,他立刻发出了一声“啊——”的惊叫,手里的木桶“咣”地摔在地上。
“师兄!你快来看!”
一个僧人闻声而至,拉开寺门,这才发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倒在寺前的石径上,她赤着脚,身上的衣衫残破不堪,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一直蔓延到远处的山林里。
僧人愣在原地,半晌才回...
我到家了!虽然我觉得你们应该早就猜到刺客是谁了,不过还是想装模作样来一句: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第三章 菩提微尘
几声清脆的鸦鸣惊醒了这座沉睡的山。晨曦透过密密的枯枝,洒在草庐寺的山门外,积雪从残檐上抖落,发出簌簌的轻响。
一个小沙弥拎着个大木桶,小心翼翼地将寺门拉开了一条缝,刚探出半个脑袋,他立刻发出了一声“啊——”的惊叫,手里的木桶“咣”地摔在地上。
“师兄!你快来看!”
一个僧人闻声而至,拉开寺门,这才发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倒在寺前的石径上,她赤着脚,身上的衣衫残破不堪,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一直蔓延到远处的山林里。
僧人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向身旁哆哆嗦嗦的小沙弥喊道:“怀澄,快去请住持师父过来!”
被唤作怀澄的小沙弥点了点头,转身便往禅房的方向奔去,脚上的草鞋踏在薄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的师兄半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的人,他气若游丝地开了口,似乎是想唤醒这个昏迷的女子,又一副生怕惊醒了她的模样。
“女施主……女施主!”
突然,这女子垂在阶前的手轻轻蜷了一下,僧人便如同见了猛虎凶兽一般,浑身一激灵,朝后连退三步,后背撞在虚掩的山门上,几乎撞塌了这扇破败不堪的门板。
那女子挣扎着,缓缓撑起了半边身子,仰头望向僧人,这一眼,更是惊得僧人魂飞魄散——他看得真切,阶前这人面色煞白如雪,唇边、颊上沾满血污,如同雪里红梅一般灼眼。散乱的发丝掩了“她”大半张脸,却掩不住剑眉星目,神色虚弱却又凛冽,分明是一张男人的脸孔。
他艰难地抬起了手,伸向了僧人,僧人这才注意到,他那双纤细的手上同样裹满了血污,几乎已经看不清手的形状了。
“救……我……”
这声音喑哑呜咽,如同孤魂鬼泣。僧人定了定神,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寺门再度“吱呀”被拉开了,怀澄搀扶着老住持慢悠悠地踱了出来,打量着伏在石阶上挣扎呻吟的人,低头诵了一声佛号,吩咐自己的大弟子把伤者扶起来。
“师父,这……佛门清净之地,突然遭此血光之灾……”
“遭了血光之灾的明明是这位施主,”老和尚的声音低沉而绵长,像是佛前悠悠的钟声,“怀恩,佛祖慈悲,普渡世人,并不以男女之形,也不辨老弱之躯。施主有难,我等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与杀生有何分别?”
“是,弟子明白了。”怀恩点了点头,与怀澄一道蹲了下去,一左一右地搀起了那人。这时,他们才发现,这人看起来十分羸弱,身子分量却不轻,怀恩与怀澄扶着他,竟被压得连自己的步履都蹒跚起来。
“阿弥陀佛……”住持佝偻着腰,望着他们的背景,双手合十,缓缓垂下了眼睑。
张新杰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赤着脚,站在漫天的大雪中,步履蹒跚地朝前跋涉着。他从秦岭的一间茅舍出发,一路西行,抵达长安,又调头向东,渡过黄河,缓缓走向登州……
梦中的大雪似乎永无止境,狂风刮着他的脸孔,吹得他鼻子里又酸又胀,手脚早已没了知觉,连小腿都又麻又软,每迈出去一步,整个身子都在摇摇晃晃,最终,他这双摇摇欲坠的腿再也撑不住愈发沉重的身躯,“呯”地一跤跌进了厚厚的积雪中,鹅毛大雪仍在飘扬着落下,将他整个人都掩埋在层层的积雪之下。
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陋室,眼前是屋顶的梁椽,上头铺着厚厚的茅草,阳光从虚掩的窗外透进来,洒在卧榻前,照着他身上那床单薄的毡子,身下的床板格外僵硬,硌着他的肩和腰,他眨了眨眼,想要翻个身,胸腔里立刻迸发出一阵刺痛,仿佛扯着他浑身的筋脉,使他不自觉地咳出了声。
没有人理会他。他蜷着身子,侧卧在榻上,柴扉仍紧紧地掩着,门缝里透出些许光来,还伴着隐隐的钟声,回荡在山林间。他屏住了呼吸,仔细听时,才觉察到钟声里还夹杂着嘈嘈的诵经声,他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一间佛寺里。
“我于往昔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恨。须菩提!又念过去于五百世作忍辱仙人,于尔所世,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是故须菩提!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
张新杰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地响着,半晌才忆起,自己在长安时,曾陪师父在白马寺中小住,听得寺中僧人诵此经典,乃是玄奘从天竺带回的《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如今他没了师父庇护,孤零零置身于这山郊野寺,竟无端生出些悲戚感慨来。听着这钟罄声,也不觉平静,只觉得胸腔里隆隆地有如雷鸣,嗓子也干哑得像是塞了一团火炭在喉咙里,他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想给自己找一点水来喝,足尖还没挨到地面,腿上便松了劲,整个人滚下榻来,倒伏在地上,四肢百骸都一阵生疼。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屋外的诵经声渐渐归于平静。张新杰挣扎着把胳膊搭在榻边,撑着自己的上半身,急促地喘息着,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袭素白的僧袍,这件僧袍格外肥大,他穿着并不合身,而且蜀布袖口已被磨得格外光滑,还隐隐发黄,似乎是一件穿了多年的旧衣。他撑着最后的一点力气,拢了拢僧袍的衣襟,盘腿坐在榻边,提起了一口气,试着用内力将它运往周身。
真气沿着全身筋脉缓缓运行着,使他手脚略略恢复了些温度,但当真气逼近心脉时,却骤然一梗,张新杰胸口一抽,猛地咳出了一口淤血。
“施主!你这是怎么了……”
张新杰仰起了脸,竭力维持着气息,一睁眼才发现一个僧人推门而入,急匆匆地朝自己奔来,伸手想要扶住自己。他这一扶,张新杰受了惊扰,真气便开始在体内乱窜,咳得愈发激烈。血沫从嘴角溢出,呛得溅满了雪白的僧袍,将那僧人吓得魂不守舍,哆哆嗦嗦地搀着张新杰,要将他扶上榻去。
“我……自己来……”张新杰猛地挣开了他的手,“呯”地栽倒在榻上,僧人似乎被他这动静吓得不轻,连忙扶着他翻了个身,扯过薄被,轻手轻脚地盖在他身上。
“施主,你莫乱动,好好歇歇……”
“谢谢……谢谢……”张新杰瞪着眼,眼神却莫名发虚,只顾得喃喃地应着,眼前僧人的面目渐渐模糊起来,他隐约觉察到对方双手合十,向他鞠了一躬,但紧接着,眼前又陷入了一片昏暗的混沌中。
再醒来时,天色已变得晦暗,一个小和尚趴在床头,眼睛睁得溜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见他睁眼,连忙扭过头,向房门的方向喊道:“师父,他醒了!”
随后便是“嘎吱”的门响声,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张新杰艰难地扭过头,看见一个老和尚缓缓向自己走来。他长得很瘦,还佝偻着腰,宽大的袈裟已经垂到了地上,步子也格外迟缓。张新杰的眼前还不甚清朗,恍惚间竟如同见到了自己的恩师,胸口再度隐隐抽痛起来。
“啊……”
“阿弥陀佛……施主,你好些了么?”
“大师……我……”张新杰徐徐翻过身,撑着床榻,艰难地想要坐起来,但老和尚已经在榻边坐了起来,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让他躺回了榻上:“施主,贫僧法号慈航,只是一介山野村夫,化外之人。你这声‘大师’,我实在担不起。”
“晚辈叫……张……咳咳……”
“我晓得了,”慈航仍旧笑着,替他轻轻掖了掖被角,“张郎,我虽然不知你的遭遇,但你既然深夜来投,就是咱们宿世的缘分,你只需将这寺当作自己的家便是了。”
“多谢……”
慈航听出了他嗓音里的干哑,转头吩咐怀澄去拿些热水来。怀澄点了点头,转身“噔噔噔”地奔了出去,片刻的工夫,他便拎着一个大铜壶,气喘吁吁地奔了回来,怀恩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一个热腾腾的陶钵。
“师父,我拿了些热粥来。”
住持点了点头,怀澄已经忙不迭地弯腰去扶张新杰,让他能斜倚在床头的薄团上,怀恩倒了半碗热水,仔细地吹了吹,喂到他嘴边。怀澄腾出了手,又取了一个干净的碗,盛了小半碗热粥,递给自己的师兄。
张新杰呷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又啜了些粟粥,终于缓过了劲,提上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挤出了一句干涩的“谢谢”。
“我看你伤得很重,要不要下山替你请个大夫?”
张新杰望向怀恩,虚弱地摇了摇头:“不碍事……我只是……”
“施主不必多虑。草庐寺虽然破落,香火冷清,但贫僧明日下山化缘,向大夫讨个方子,在山间寻些草药给你吃,这样你也能好得快些……”
但张新杰只是摇头,怀恩话音未落,慈航便摆了摆手,缓缓站起了身。
“让张郎歇着吧。”
老少几个僧人陆续离开了这间禅房,最后钻出去的怀恩还随手捎上了门。屋里顿时变得格外寂静,床头也没有点灯,只有一抹月光从窗缝里透进来,照在枕间。张新杰躺了下去,轻轻地翻了个身,这才发现自己那半支断剑就压在枕下,剑刃上磕出了不少豁口,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如同几粒雪珠洒在剑锋上。这缕光照着他半边瞳孔,瞳中满满的悲愤与绝望也被照得格外分明。
“师父,这位施主到底是什么来历?我给他换衣服时——”
慈航住持仍旧只是摇着头,不急不徐地打断了弟子的话:“萍水相逢,又何必过问许多?他是达官贵人也好,贩夫走卒也罢,众生之相,不过梦幻泡影……”
说着,慈航迈出檐下,蹒跚踱进雪地里。草庐寺的小院此刻早已是一片银妆素裹,在层林环绕的山坳里,这间小寺如同一个沉静的池塘,在月光下静谧地闪烁着温柔的光。
草庐寺就这么收留了来历不明的张新杰。厨舍里做了斋饭,怀澄便捧着钵盂,拎着铜壶,给张新杰送去。怀恩见他终日咯血,便在山间采了些活血化淤的草药,熬了药茶,吩咐怀澄一并送过去。
张新杰就这么躺了大半月,终于能下地走动了。他趿着草鞋,推开窗时,才发现小院里的积雪已经化了大半,怀澄拖着一柄比他整个人还长的扫帚,费劲地扫着禅房外的积雪。外头似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张新杰呵出了一口热气,立刻变成了一团白雾,缓缓腾起,最终消散在冷风之中。
他刚拉开门,怀澄便听到了动静,连忙转过身,费劲地举起了扫帚,朝他挥了挥:“施主——回去歇着吧!”
张新杰长舒了一口气,在檐下盘腿一坐,朝怀澄招了招手。怀澄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便拖着长长的扫帚,朝张新杰奔了过来。
“你饿了吗?要喝水吗?厨舍里还有刚烧好的豆粥……”
张新杰摇了摇头,招呼怀澄在自己身边坐下,轻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扫雪?你的师兄们呢?”
“怀恩师兄上山采药去了,怀德、怀善两位师兄下山化缘去了,怀明师兄在厨舍劈柴……师父在大殿打坐呢,你要见他么?”
“不必了……”张新杰垂下头,轻叹了一声,“我已经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了。”
“这有什么?师父说了,你跟咱们寺里有缘……”怀澄拖着扫帚,一本正经地在阶前的地上划拉了几下,旋即转过头,一双眼滴溜溜地打量着张新杰:“你会写字么?”
眼见张新杰点了点头,怀澄喜出望外,扔下了扫帚,往张新杰身边挪了几分:“能教教我么?”
张新杰把手从僧袍宽大的袖管里探了出来,从扫帚上折了一根草枝,在雪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怀澄”二字,教他认自己的法名,紧接着又写了“怀恩”、“怀德”、“怀善”、“怀明”。“懷”字笔划甚多,怀澄用手指在地上抹了几笔,便皱起了眉头,歪着脑袋,似乎不知该从何处下笔。张新杰苦笑着摇了摇头,仍攥着那截枯枝,在地上写下了“慈航普渡”四个字。
“佛法如船,渡人于惊涛骇浪中。方丈法师胸怀慈悲,渡我于危难之中,这半月里每念及此,我便感激惭愧,夜不能寐。如今我捡得半条命在,却也不知该如何报答寺中各位长老……”
怀澄似懂非懂地摇晃着脑袋,懵懵然问道:“你也懂佛法么?”
“其实我是个道士。”
“啊!阿弥陀佛……”怀澄连忙双手合十,向张新杰鞠了一躬,“原来你也是出家人?”
“算是吧……”张新杰轻叹一声,眉眼间划过一抹苦涩,“我很久以前,就已经没有家了。”
“为什么?”
“我父母都被仇家害死了。”
“啊……”怀澄睁圆了眼睛,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头诵着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施主不要难过,小僧也没有父母,小僧是住持师父从山下捡回来的。”
这回轮到张新杰愕然了,他握着那根枯枝,片刻之后轻叹了一声,呵出一团白气,低头在地上缓缓写了个“家”字。
“我祖上是陇西人,父亲年轻时曾出家修道,后来不知为何又还俗了,在五台山下结了间茅舍,种田采药为生。我便在那儿出生,长到十四岁,父母辞世后,我辗转逃到长安,投奔了我的师父……后来,我师父和师兄也死了,我孤苦无依,只得易容改装,逃出长安,一路向东,来到此地……”
“难怪你要打扮成那副模样……我和师兄被你吓了一跳呢!”
怀澄喃喃地应着,全然不知怀恩何时回来了,背着药篓来到檐下,轻轻弹了弹怀澄的脑门。
“师弟!你既不诵经,也不扫地,坐在这儿干嘛呢?”
怀澄连忙一骨碌爬了起来,捡起了扫帚,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张新杰也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怀恩鞠了一躬:“这些天有劳长老了。”
“不必客气……”怀恩连忙伸手去扶他,药篓却“嗤”地从肩上滑落下来,各种草药哗啦啦地散落一地。张新杰连忙蹲了下去,与怀澄一起手忙脚乱地捡起药材,将它们晾在檐下。
“这乌头有剧毒,长老请务必晒干炮制后再煎用,”张新杰熟练地分拣着草药,依次递给怀恩,“长老采这些疏风补气的药回来,难道是寺中有人患了风疾?”
“施主通晓医术?”怀恩怔了怔,眼中闪出惊异的光来,“病的是咱们住持师父……”
“说来惭愧,晚辈在长安时,曾师承孙思邈先生,学了一鳞半爪。”
“失敬了……”怀恩连忙合十双手,向张新杰行礼,“难道孙真人还在世么?”
“师父早已羽化多年,”张新杰站起身来,扶住了怀恩,轻轻地摇了摇头,“住持长老患病多久了?”
“记不清了……少说也三五年了吧。”
“三五年倒也算不得旧疾,尚好医治。我这儿有一个师父传下来的方子——你采来的麻黄、乌头、防风,各取一两,再配上蜀椒、杏仁、人参、芍药、当归、黄芩、茯苓各一两,独活、白术、枳实、羚羊角各二两,再加三两甘草、四两生姜。杏仁磨去尖角,枳实炙过,羚羊角磨成屑,甘草生用,一道放在炉内煎成汤药,每日睡前服用。”
“多谢施主赐教,只是……风疾难治,须得经常服药。小寺也没什么香火,全靠咱们师兄弟几个种着两亩荒地,每日下山化缘,才能勉强度日。师父患病多年,全靠山中草药医治,这人参、当归、羚羊角,都是贵重药材,师父如何能吃得起!”
“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人参、当归换成秦艽、常山也可,羚羊角可用石膏代替。只是我初来乍到,也不知这山里有些什么药材,不如……改日我与长老一同进山,寻一些合宜的药材……”
“这怎么行!你身上伤得不轻,本该好好养着的,我怎么能让你进山受累呢?”
“我受的是内伤,不是寻常药物能治的,长老不必自责。”张新杰轻咳了一声,握着怀恩的手,言辞恳切,“住持对我恩重如山,我又无故叨扰贵寺许久,若能帮上些忙,我心里也能稍安稳些。”
“也好,你自己到山里看看,有什么药是你能吃的,我给你采回来便是……只是你务必要多加保重,可别再伤了筋骨!”
“我明白,多谢长老。”
冬去春来也不过眨眼的工夫。寺外的枯枝上发出了新芽,鸟儿的啁啾声也稠密了起来,不时还有几只鸥、鹭飞过草庐寺上空,张新杰拿着扫帚,把寺院门前石阶上的青苔扫去。当初自己留下的血迹早已被怀恩他们擦拭干净,剩下的一点痕迹也早与泥土融为一体,不辨彼此。
小沙弥怀澄“噔噔噔”地从寺里跑了出来,递给他一个白面蒸饼,衣摆里还兜着几个冒着热气的饼,说要给耕地的师兄送去。
张新杰接过饼,目送怀澄跑远了,便把扫帚靠在寺门口,在台阶上随意一坐,埋头吃饼。他仍穿着那身旧僧袍,用一支木簪束发,也不包幞头,乍一看活脱脱就是一个居士模样。他吃完一个饼,正准备起身继续扫地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一回头,才发现是慈航住持缓缓踱了出来。见他要起身,住持只是摆了摆身,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坐了下来。
“张郎,你在寺里住了数月,也不落发,也不肯走,不知……是为何故呢?”
“叨扰师父这么久,我也很过意不去。”张新杰拍了拍衣衫,将视线转往别处,阶边的一株矮树上,一枚茧缓缓地绽开了一条裂缝,从里头探出几根纤细的触须来。
“不是老衲要赶你走……你明明尘缘未尽,心里还搁着别的事情,为什么非要留在寺中呢?”
“因为我没有别的去处,”张新杰终于转回了头,望向慈航的眼中满是愁绪,“师父,弟子身上背着血海深仇,平白捡回一条命来,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安身立命。若我继续寻仇,只怕有辱佛法,也枉费了师父苦心点化;若就此抛离尘世,又恐父母在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世间众生,皆有因缘,生、老、病、死,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凡此种种,又岂是我几句话就能一笔勾销的?人生在世间,经历种种苦难折磨,都是命定的劫数,我劝你出家,不过是盼你平安喜乐,若你心中还有别念,便是与佛门无缘,只管前去,莫问别离。”
“我父亲年轻时便出家了,前往五台山问道,结识了孙思邈真人,他老人家看穿了父亲尘缘未了,便劝他还俗娶妻,还将《备急千金要方》赠给父亲,”张新杰轻叹了一声,仍盯着那枚茧,眼看着一只蝴蝶将那裂缝越撕越开,最终艰难地钻了出来,抖动着翅膀,“孙真人被召入京,留给父亲一块玉佩,我父母过世之后,我便持这块玉佩去长安寻他。真人慈悲,收我为关门弟子,教我读书认字,还请了禁军勇士授我武艺……可是,两年前,孙真人也羽化仙去了,我只得投奔师兄孙神通真人。一日,我外出采药归来,却发现师兄口吐鲜血无数,我急忙摸他脉象,才发现他心脏肝胆全部碎裂,与我父母临终时一模一样!我学艺不精,竭尽全力,也没能救回师兄……”
“阿弥陀佛……张郎,这些事情,我从未听你提过。”
“师父,我有些大逆不道的话,怕污了你的耳。孙真人当初被武后召入长安,为高宗皇帝治病,他辞官不做,武氏却仍不肯放他离京。孙真人前脚刚刚仙逝,后脚我师兄也遇害了,第二年,高宗皇帝也驾崩了……”
慈航轻叹了一声,只是低头诵经,似乎全然没把张新杰的话听进去。那只蝴蝶已经展开了翅膀,轻轻扇动着,扑棱棱地飞入空中,只留下一个空空的茧,仍挂在树上,在春风中摇摇晃晃。
“师父!大事不好了!”
张新杰猛然回头,却发现怀德、怀善两位僧人急匆匆地从山下赶来。他连忙站了起来,向两位师兄行礼。
“何事这么慌慌张张的?”慈航也徐徐站了起来,皱着眉,吐字也慢吞吞的。
“天后她……她废天子为庐陵王,说……要另立新君……”
慈航仍皱着眉,似乎没听明白这话里的意味,张新杰却陡然脚下一软,一跤跌下台阶。怀德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他,却发现他面如白纸,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一双眼空洞地瞪着,眼神发虚。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师兄……我……”
他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便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恍如一道白光闪过,他便失去了知觉。
未完待续
[韩张]-长安古意(二)
今天好像是小寒节气,大家注意保暖啊……我差不多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所以依旧没有办法及时回复大家的评论,以后会固定周三周六更新的,谢谢大家~
第二章 琵琶声停
“我在三年前游历东海之外时,曾经远渡扶桑,遇见了……李药师的后人。”
“是凌烟阁上那个李药师?”
“是他。他的子孙如今便定居扶桑海外,以打渔为生。我在他们家中住了三月有余,听了不少从未听父亲提过的旧事。咱们的曾祖父名讳世基,曾与李药师同朝为将。他本是登州一介戍卒,前朝大业十一年间,追随齐郡王薄起兵,兵败后逃到涿郡,归附了窦建德。武德四年,秦王率军讨伐洛阳,在虎牢关与窦建德决战,曾祖便在那一年归顺秦...
今天好像是小寒节气,大家注意保暖啊……我差不多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所以依旧没有办法及时回复大家的评论,以后会固定周三周六更新的,谢谢大家~
第二章 琵琶声停
“我在三年前游历东海之外时,曾经远渡扶桑,遇见了……李药师的后人。”
“是凌烟阁上那个李药师?”
“是他。他的子孙如今便定居扶桑海外,以打渔为生。我在他们家中住了三月有余,听了不少从未听父亲提过的旧事。咱们的曾祖父名讳世基,曾与李药师同朝为将。他本是登州一介戍卒,前朝大业十一年间,追随齐郡王薄起兵,兵败后逃到涿郡,归附了窦建德。武德四年,秦王率军讨伐洛阳,在虎牢关与窦建德决战,曾祖便在那一年归顺秦王。也是在那一年,咱们祖父娶了高祖皇帝谋臣张璩的女儿,咱们祖母还有一个哥哥,名讳潼,恐怕……就是父亲口中的舅舅。”
兄弟二人扫去父亲坟前的积雪,刈了坟头杂草,磕头上香之后,便彼此搀扶着下了山。他们的曾祖、祖父、母亲也葬在这一片山丘上,坟头朝向茫茫大海,也不知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否听到不远处拍岸的潮声。
“这些事情,我从未听父亲提起过,哪怕祖父在世时,也未曾吐露过一个字……祖母过世得早,我甚至都没见过她的模样。”
“大概是因为……在玄武门一战之后,张家……就和咱们韩家绝交了吧。”
“这……”
听到“玄武门”三字,韩文彦顿时僵在了原地,连白言飞与秦牧云也面面相觑,满脸瞠目结舌的模样。
“张璩是陇西人氏,祖上曾任北周司天官,大业年间举家赴太原投奔高祖皇帝,向高祖献了一纸谶书,名曰‘璇玑图’。哥,你也知道,当初高祖在太原起事,便是因为几句谶诗——‘桃李子,洪水绕杨山’。桃为陶唐,李为国姓,高祖闻此谶言,又得了璇玑图,便知自己是天命所归……高祖建都长安之后,命张璩为太子舍人,行辅弼经纶之事。玄武门一役后,张璩不顾众人阻拦,独自赶到秦王府,在王府门口大骂了三个时辰,最后被匆匆赶来的尉迟敬德拖走了……”
“他都骂了些什么?”
“还能骂什么?‘不孝不悌,不仁不义,残害手足,背德无耻……’”
“住口!”
韩文彦倒吸了一口凉气,狠狠地瞪着弟弟,连白言飞与秦牧云也被这神色震得噤若寒蝉,只敢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谁也没敢吱声。
“不是你先问我的?”韩文清苦笑着摇了摇头,长舒了一口气,声音愈发嘶哑,“当初曾祖与张璩一见如故,结为儿女亲家,经此一役,便从此恩断义绝。曾祖仍在朝中为将,张璩被李药师护送出城,返回陇西老家,从此杳无音讯……第二年,曾祖便病逝了,祖父也辞官归隐,回到登州筑业,从此便为白丁之身,凌烟阁上十二功臣,即无曾祖、祖父,也无张璩、张潼。”
“我知道了……”韩文彦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轻咳了两声,嗓音如同闷雷,“咱们的祖母,也是贞观元年走的,说是害了风疾……如今想来,恐怕也与此事有关。”
“哥,你的意思是——”
“如果父亲临终时喊的确实是‘舅舅’,那此事多半与张家脱不了干系。”
韩文彦迈开了步子,一瘸一拐地朝前踱走,白言飞追了上去,扶着韩文彦的胳膊,小心地替他张望着脚下的路。上山不易,下山更难,韩文彦瘸着腿,韩文清也不敢朝前疾走,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哥哥身后,哥哥每迈出一步,他都觉得心头酸楚,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也不敢让它淌出来。
游坟归来后,韩文清便与哥哥一道闭门不出,每日只吃些素粥、白面蒸饼,闲来无事便拉着白言飞在后园练拳。白言飞忙于琐事,技艺生疏,动辄便被他揍得呲牙咧嘴,连连求饶,天长日久,韩文清便觉得了无生趣,不由得琢磨起了离家游荡,又舍不下受伤的哥哥,心里百般纠结。
“哥,你找我?”
眨眼年关便过了,一日,他被哥哥叫进了书房,刚一推门,劈头盖脸就挨了一顿训斥。
“胡闹!多大个人了,举止轻浮,不安于室。我听说你又拉着言飞往后园跑了?在外头野了这么多年,回来也不知道规矩点,你再闹出什么乱子来,倒成了我这个哥哥的不是了……”
“哥,你能不能先说正事?”
韩文彦仍憋着一口气,食指不住地叩着几案,眉头拧成了一团,瞳中神色颇为严厉:“登州刺史送来了请柬,邀我明天去他家赴宴。如今我丁忧在家,腿脚也不便,你既然不甘心在家里待着,就替我去一趟吧。”
“哥……你——”韩文清一时间目瞪口呆,“我不也正在丁忧?咱们是亲兄弟,父亲尸骨未寒,我便出门宴饮,这成何体统?”
“你还知道体统?你天天与言飞在家里比武胡闹,难道就很成体统?”韩文彦拍着桌子,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弟弟,咆哮声回荡在书房中,震得韩文清脊背发麻,“你是真傻,还是在跟我装糊涂?登州刺史是什么人?是咱们韩家能开罪得起的吗?”
“他不就是武后的走狗——”
“给我住口!”韩文彦“腾”地站了起来,左手撑着面前的书案,右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弟弟,目光有如猛虎下山,“你既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还在这儿跟我废什么话?让你去你就去!难不成,你就只敢在自家人面前逞英雄,不敢去见武氏的鹰犬?”
“这有什么不敢的?”韩文清背过身,冲天翻了个白眼,“我要是在外头喝醉了,回来你可别怪我不懂规矩。”
“哼,”韩文彦冷笑了一声,似乎已经猜透了弟弟此刻的神情,“你要是敢喝醉回来,就给我去父亲灵前跪着吧。”
韩文清撇了撇嘴,大步流星地踱出了书房。一转头,却发现许久未见的秦牧云站在外头回廊处,望向自己的眼神欲言又止。
“牧云,你这是——”
“二郎,你也别怪一郎大发雷霆,”秦牧云把他拉到回廊后,压低了声音,一双眼还不住地觑着书房门口,生怕韩文彦突然钻出来了,“这些年登州刺史屡屡寻事拿捏咱们家……前年说要贡丹砂,去年又说要贡鲛皮,今年不知又来搜刮什么玩意!二郎,你去赴宴务必识得分寸,不要与官家的蠹虫硕鼠一般见识,保护好自己才是要紧的——”
“我知道了,”韩文清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拍了拍秦牧云的肩,“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再不懂事,也不会贸然滋事,若是连累了哥哥……”
“你哥哥倒不怕你连累,只是你许久没归家,他愈发挂着你,时时为你担忧……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就不要再忤逆他了吧。”
“知道了。”
第二日,韩文清换上了一身新衣裳,匆匆赶往登州刺史的城西别业。此时高宗皇帝驾崩不久,刺史也不敢过于张扬,别业与平时别无二致,只是高墙之内隐隐透出的喧哗声,让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跑错地方。韩文清递了名刺与请柬,便被下人迎进大门,目不斜视地朝中堂踱去。
随行的白言飞将他引荐给了登州刺史,对方佝偻着腰,捋着一撮山羊胡子,讪笑着向韩文清点了点头。
“一郎怎么没来呢?”
还不等白言飞应他,韩文清已经朝前迈了半步,抢先朗声答道:“我哥摔伤了腿,不便出行,请刺史见谅。”
刺史被他这不卑不亢的几句话噎了个正着,空有一身官威也无处发泄,只得继续讪笑着邀他落座。入席后,韩文清觑着左右的陌生面孔,一声不吭,只是略侧过脑袋,同身后的白言飞交换了一个似有深意的眼神。
“有劳诸位贵宾前来寒舍,鄙人马齿徒增,虚长到五十多岁,还能有诸位赏光列席,实乃荣幸之至……”
这一番寒暄韩文清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只是斜着眼,打量着周遭各怀心事的客人。渐渐地,身边嘈杂的寒暄声渐渐归于平静,韩文清抬眼望去,只见一名乐工引着一位胡姬入席。胡姬身着描金绿罗裙,用薄纱蒙面,只露出一双杏眼,神情疏朗孤傲,似乎并不将满座贵宾放在眼里。她的鬓发梳成高耸的云髻,发间插着金钗,肩颈上缠着璎珞,在憧憧的烛火中闪烁明灭,晃得人双眼都不知该往哪里看。她懒懒地横抱着琵琶,皓腕被金钏衬得肤白胜雪,纤纤素手在弦上轻轻一拨,满座的人便如同被攫住了心魄,一个个抻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等着她弹下去。
“真是天籁妙音……”
“是啊!刺史是从哪里寻来这等神仙佳人的?”
“听说是长安教坊的名姬,京中子弟豪掷千金也难求一见……”
“真是不得了!”
韩文清不通音律,只觉得悦耳,也听不出什么别的名堂来,身后的白言飞听得入了迷,虚起了眼,摇头晃脑的模样十分滑稽。
突然,琵琶声急促了起来,胡姬缓缓站起了身,莲步轻移,朝堂中缓缓踱了过来。韩文清猛地抬起头,瞥见她的指节纤细而有力,拨过的琴弦微微颤着,乐声里陡然带上了一股肃杀之气。
只是这片刻的失神,婢女已经端来了酒钵,取出鸭头杓,开始巡酒。酒巡到韩文清面前时,他陡然想起哥哥的警告,只轻轻抿了一口,便搁下了酒盏,任凭旁人如何劝酒,他都岿然不动。但白言飞架不住婢女与宾客频频来劝,没过多久便喝得微醺,拽着韩文清的胳膊,怂恿他与自己共舞。
“你闹什么呢!”韩文清攥着白言飞的手腕,压着嗓子低吼道。还不等白言飞回过神来,他的余光便瞥见登州刺史斜倚在榻上,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远远地朝他招着手,他只得拍开了白言飞的手,起身穿过相率起舞的众人,朝刺史走去。
就在此时,琵琶声骤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人群中响起。韩文清心头一凛,连忙推开身前的人,便看见胡姬将手中的琵琶一扬、一抛,右手中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剑,朝自己扑了过来。
韩文清来不及多想,右腿迈开一步,身形一沉,便摆开了架势,竟拿自己的手掌去挡那把短剑。堂中众人早已惊叫着四处逃窜,几个卫士从堂外冲了进来,将刺史挡在身后,却也不敢朝前一步。白言飞从坐榻上一跃而起,猫着腰、耸着肩,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胡姬,却也不敢贸然冲上去,生怕给韩文清添了乱。
短剑撞在韩文清的手掌上,竟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那胡姬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韩文清就势把手腕一翻,牢牢地将短剑攥在手中,用力一扯。对方身子一沉,借势朝他一滑,被他握住的剑身竟生生偏了几分,刺破了他的手掌,剑尖从虎口处钻了出来,一时间,殷红的血也“噗”地涌了出来,溅在了韩文清的黑袍上。
此时,韩文清才发现,这柄短剑的尖端竟是弯的,如同蜷曲的蛇尾,又似一抹新月,刚钻出他的虎口,又扎进了他的小臂里,“嗤”地拉出了一条半尺长的伤口。
“小心!”在白言飞的怒吼声中,原本端正自持的“贵客”个个抱头鼠窜,眨眼间,被胡姬高高抛起的琵琶轰然落地,摔得粉碎,迸裂的碎片里突然如天女散花般射出无数银针。韩文清吃了一惊,连忙松开了短剑,身形一错,举手掩面,顷刻间,胡姬的披帛已经卷上了他的胳膊,等他睁开眼时,那一缕滑腻的薄纱已经袭上了他的颈间。
韩文清连忙屏息,稳住了身子,捕捉着周遭的气息。还未等胡姬落在他身后,他便猛地拧身,一掌劈了出去。这一掌挟风雷之势,掀起了穿堂的狂风,几乎将刺史面前的酒席掀得七零八落,但在这一片喧闹中,胡姬身形一坠,足尖一旋,敏捷地朝后一仰,陡然收紧了手里的帔子,韩文清的脖子被这薄纱紧紧绞着,勒得面色发紫,这一掌便拍空了。刺史刚抖抖索索地钻到了案底,青玉案便被这掌风掀了个底朝天,刺史也跟着一骨碌滚向榻下,还没定过神来,堂中的尖叫声便已淹没了他的哀号。
形势陡然生变,韩文清气沉丹田,竟只靠内力震碎了那条帔子,只剩下几缕残纱还攥在他掌中。韩文清猛地将手腕一扬,便把捉着帔子另一头的胡姬整个抛上了半空,对方反应极快,像只风筝一般在梁上打着旋,刚稳住身形,便骤然松了手,如流星般朝韩文清坠了下来,韩文清连忙仰头,抬手去迎,只见剑锋寒光闪烁,映着胡姬的双眸,竟染上了彻骨的寒意。
“你是什么人!”韩文清双掌一错,牢牢地钳住短剑,身形却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两步,厉声问道。胡姬也不言语,只是冷哼了一声,便猝然撒手。韩文清手上的短剑骤然脱力,整个人朝后跌去,被胡姬一脚踏在心口,一跤栽在身后的玉案上。
他没有料到,胡姬这一脚踩得极为轻盈,并不为使他吃苦,只是借力翻身,再度将韩文清脱手的短剑接了回来,朝他面门刺去。在剑尖离他的鼻尖不到半寸时,韩文清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竟用手掌抓住了剑锋,咬牙用力一拧。
一声“铮”的清响刺破了堂中嘈嘈切切的喧嚣,紧接着就是一声“呯”的闷响。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看着韩文清与那胡姬擦肩而过,韩文清的手中攥着半截断剑,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滚落,胡姬肩上挨了他一掌,跌跌撞撞地朝一旁摔去。还不等众人回过神来,韩文清身形一拧,转头朝那胡姬扑去。岂料对方也不是善茬,跌倒之后就势在地上一滚,便像出水的鱼鹰一般弹了起来,仍举着手中半柄断剑,朝韩文清刺了过来。
眼见断剑如同一尾游曳的银鱼,就要刺到韩文清眼前,他却身形一错,猛地将右手一抬。只听得“叮”的一声,短剑的断口与韩文清手中那半截剑锋撞在一声,溅起了簌簌的火星,晃得人眼前一花。胡姬只是半刻的失神,韩文清已经握掌为拳,直捣她胸前,没承想胡姬咬着牙,硬吃了这一拳,皓腕一翻,把那断剑刺进了韩文清胸口。
“二郎!”白言飞大吼一声,便朝二人冲了过来。不料韩文清也不躲闪,眼看着断剑刺进自己胸膛,倏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顺势一掌拍出。胡姬刚受了他一拳,咯出一口鲜血,这下又挨了一掌,整个人便如风中雪屑一般,飘摇着向后坠去,轻飘飘地摔在阶前。
“言飞,拦住她!”
胡姬这一摔,带走了插在他胸前的断剑,血顿时便如泉涌般淌个不停。韩文清只得用手捂着伤口,便要与白言飞一道追上去。胡姬身受重伤,骨碌滚下阶去,竟拼着最后的力气一挣,如同鹞子翻身般跃起,手中半缕残帔卷上了庭中的梧桐树枝,摇曳着飞出了院墙。
韩文清追了两步,身子便脱了力,一跤跌下台阶,摔在庭中。白言飞也顾不上追那胡姬,只得调头,扶起了韩文清,替他查看伤口。
“愣住干什么……快追!给我抓住她!”
刺史终于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吆喝着左右的卫士,失魂落魄的卫士强打起精神,鱼贯涌出中堂,慌慌张张地奔出了别墅。宾客们早已吓破了胆,竟也跟着卫士抱头而窜,眨眼的工夫,座无虚席的中堂便已空空荡荡。白言飞只顾得扶着韩文清,手掌压在他胸前,想替他止住汩汩涌出的鲜血。
“二郎,你运一口气,护住心脉……这娘们也忒狠了!这一剑是冲着取你性命来的……”
“那是个男人……”韩文清剧烈地喘息着,咳出了一口淤血,急忙收了声,咬牙运气,将一口真气运遍周身,送往心脉中,“这事……别让我哥知道……”
“闹出这么大动静,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白言飞举目四望,却发现连刺史都已不见踪影,只得苦笑着轻叹了一声,弯腰扶起了韩文清,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扶着他缓缓向外挪去。
“我还想向刺史借辆牛车呢……他倒好,自己溜得无影无踪!二郎,你小心屏息,别让真气乱窜……这都什么事啊!”
韩文清被白言飞挽着,只觉得眼前发虚,抬眼却瞥见院外高树的枯枝上,挂着一缕绿罗,在北风中如飞蓬般飘荡着。他只觉得心头发寒,陡然忆起“胡姬”那双冰冷的眼,手里仍紧紧地攥着那半截断剑,掌心里的疤痕隐隐作痛。他挣扎着抬起手,指向那绿罗,但白言飞只顾着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对他这动作浑然不觉。
日暮时分的韩家别业被愁云笼罩着,韩文彦坐在弟弟床前,用手杖轻轻敲着地面,立在他身旁的秦牧云反复端详着手中半截断剑,眉头紧锁的模样使白言飞无端地焦急起来,心悬在嗓子眼,始终不能落地。
“你看出什么名堂来没有?”
“江湖传闻,江南吴越之地有铸剑名匠,所铸之剑短如灵蛇,弯如新月,名曰吴钩,刀口极为锋利,削铁如泥。吴钩造价不匪,江湖豪侠千金难求,倒是京中皇亲权贵所养死士善用此剑……”
“可是,二郎云游多年,又怎么会得罪长安权贵……”
“这人未必是冲着二郎来的。”
秦牧云此言一出,白言飞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没能吐出一个字来,倒是韩文彦冷笑了一声,从秦牧云手中接过断剑,掂着细看一番,随手搁在弟弟枕边:“若他是冲着我来的,又何必作妇人装束,偷偷摸摸地行刺?”
“刺史别业戒备森严,这刺客若不易容改装,恐怕也混不进去。”
“是啊,谁能想到神仙下凡一样的美人,竟然暗藏杀机……”
白言飞话音未落,便被韩文彦狠狠地瞪了一眼,连忙收了声,低头不语。
“我让你陪文清一道过去,就是为了让你喝酒听曲?”韩文彦将手杖往地上狠狠一叩,又将视线转向了秦牧云,“我让你查张家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我访遍老主人的亲朋故旧,没有人听说过什么张家李家。只是……如果老主人之死与张家有关,只怕这次二郎遇刺,与也他们脱不了干系。”
韩文彦闷闷地点了点头,没再作声,眉头却越攒越紧,几乎拧作一团。
此时,韩文清却突然睁开了眼,拼命似地撑起了半边身子,望向了哥哥:“哥,我去把这事查清楚吧……”
“躺下!”韩文彦用手杖指着他的鼻子,毫不客气地咆哮道。
“我和那人交过手,他的剑法……不是长安少年游侠的路子,没什么章法,出手却极其狠戾……我想……”
“我看你是和言飞一样色迷心窍了!这事不许你再插手了!”
“哥,你甘心吗……”韩文清身上脱了力,躺了回去,却仍盯着帐顶,喃喃自语,“父亲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还有人惦记着取你性命……你真的……完全不在乎吗……”
韩文彦怔了怔,长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你还不懂么?我已经没了父母,不能再没有你了……文清,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他的弟弟没再吭声,秦牧云和白言飞也只是交换了一个无言的眼神,整个房间静得可怕,只剩下屋外瑟瑟的风声,回荡在后园里,如泣如诉。
鹅毛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来了。层层云翳之后,月亮只能露出一抹凄清的薄光,登州郊外的山路上积着厚厚的雪,月光穿过山间的枯枝,在雪地里投下憧憧黑影。风声仍在呼啸着,不时穿插着寒鸦的哀鸣,听得人毛骨悚然。
在这一片茫茫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影子在林间蹒跚穿行,摇摇晃晃的模样宛如离群的孤鸟。“她”扯下了残破的面纱,拔下金钗,胡乱往雪里一抛,脚下刚迈开一步,便被绿罗裙绊倒了,一跤栽进厚厚的积雪中,面颊上沾上了一层薄雪,冻得鼻尖唇角都隐隐发红。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仍跌跌撞撞地朝前奔去,刚迈出两步便再度跌倒,咳出一口浊血,气喘吁吁地伏在雪地上,一双纤瘦的手从指尖到手腕都被冻得麻木了,却仍想挣扎着将自己撑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明明可以杀了那个人,却在最后一刻手腕脱了力,剑尖偏了半寸,没能刺进他的心脏里。功败垂成之后,自己虽然捡回了半条命,却满心不甘,更不用说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前路茫茫,也不知该去往何处……
最终,他扯下腕间的金钏,胡乱抛在路边,颈上沉甸甸的璎珞也被他扯断了,珠子宝石骨碌碌滚了一地,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脱了鞋,扔下结冰的山涧里,赤着脚,手脚并用地朝前爬去。
最终,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条曲折蜿蜒的小径,他也顾不上琢磨此路通向何方,只能仓促捡了一根枯枝,撑着自己羸弱的身躯,蹒跚而行。
山路的尽头是参差不平的石阶,仿佛是山中人自己背来石板铺就的,又如同它天生就在此处,只是被人踩成了平坦的阶梯。这个伤痕累累的人用那根树枝和自己的手掌撑着石阶,让自己沿着阶边向上挪去,再抬眼望时,便隐约看到了紧闭的柴扉,泥墙上挂着一块皴裂的木牌匾,上头“草庐寺”三个大字已经褪了色,在晦暗的月光下,整个山寺显得破败不堪。
山门已经近在眼前,身后的石阶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迹——他的脚后跟不知何时磨破了,涌出的血被寒风冻住了,随即又被石阶划开,染得青石板上一片殷红。他伸出手,却没能触及山门,便颓然栽倒下去,昏迷不醒。
山间的雪下得似乎更大了些。
未完待续
[韩张]-长安古意(一)
一个新坑,武侠混搭历史的设定,今天开始连载,每周两更。一个迟到的新年快乐!
预警:
1.我不是典型同人作者,这个故事也是一贯的我流风格,各种波折必然是少不了的,故事本身也比较慢热,建议大家谨慎阅读。
2.故事是基于历史的演绎和戏说,所有的情节除了史书上有迹可寻的事件之外,全部都是虚构的,大家千万别被我带跑了。
3.后面的情节极有可能像LEF一样大规模走外链,我尽量用AO3,保证大家都能打开。但是AO3的打开速度很容易受网速影响,建议大家尽量使用4G网络,或者多刷新一下。
P.S.关于《山河故梦》的通贩,我和代理商量过了,可能要麻烦大家再等一等,年底风头紧,担心...
一个新坑,武侠混搭历史的设定,今天开始连载,每周两更。一个迟到的新年快乐!
预警:
1.我不是典型同人作者,这个故事也是一贯的我流风格,各种波折必然是少不了的,故事本身也比较慢热,建议大家谨慎阅读。
2.故事是基于历史的演绎和戏说,所有的情节除了史书上有迹可寻的事件之外,全部都是虚构的,大家千万别被我带跑了。
3.后面的情节极有可能像LEF一样大规模走外链,我尽量用AO3,保证大家都能打开。但是AO3的打开速度很容易受网速影响,建议大家尽量使用4G网络,或者多刷新一下。
P.S.关于《山河故梦》的通贩,我和代理商量过了,可能要麻烦大家再等一等,年底风头紧,担心连累代理……
第一章 雪泥鸿爪
“二郎回来了!”
登州北境山麓的别墅外,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惊起了无数的鸥鹭与水凫,马蹄扬起的雪泥溅在马腹上,连骑马人的皮靴上都裹满了雪沫,融化的雪水顺着足跟向下沥着,水渍渗进了皮靴里,冻得人脚尖发麻,连脚趾都蜷不起来了。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从山顶一直蔓延到了海滨,眼见青山被染成了白山,海上的浮冰飘飘荡荡,撞在礁石上,闷响回荡在水天之间,与鸿鹄的清啸声声交织着,不免使人遍体发寒。此刻的韩家别墅同样是银妆素裹,白幡掩映着瓦梁上的积雪,难辨颜色。被门僮称作“二郎”的人急匆匆下了马,把缰绳交到门僮手中。
“我哥呢?”
“在中堂候着呢……前日主人出殡时,突然天降大雪,山上山下茫茫一片,一郎扶棺上山时摔伤了腿,行动不得……”
二郎闻言便怔住了,僵立在门口,他已经抬起了腿,却迟迟没能迈进门去。大雪还在簌簌地落下,他身上的黑袍早已落满了雪,斑白不堪,幞头和露出的两鬓也被大雪染得花白,连眉毛上都结了一层薄霜。
“快进去吧,你哥还在等你……”
身边的门僮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竟如同推在一块磐石上,任凭自己如何使劲,二郎仍旧岿然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眨了眨眼,艰难地蠕动着嘴唇,挤出几个干涩的字眼。
“我最终……还是没能赶上……”
“快进屋吧,二郎……你身上沾了这么多雪,可别冻坏了。天这么晚,一郎还在等你……”
“我知道了。”二郎点了点头,目送门僮牵着马,缩着脖子,一溜小跑朝马舍跑去。马蹄踏在青石板上,似乎有些打滑,瘦马的嘶鸣声回落在屋檐下,和雪里的风声交织着,不辨彼此。直到一人一马消失在雪幕中,他才终于迈开了腿,进了门。狂风把他身后的大门猛地吹上了,一声巨响将檐上的积雪簌簌震落,在门前阶上扬起碎玉般的雪屑。
“哥!”
斜倚在榻上的人似乎早已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费劲地撑起了半边身子,迎向推门而入的人,手里还紧紧地攥着身下的毛毡,粗砺嶙峋的手背上能看到隐约的青筋:“文清——你回来了?”
“回来了,”他的弟弟大步流星地奔向他,搀着他的肩和胳膊,让他坐稳了身子,便在他身边盘腿坐下,双手仍扶着他的胳膊,迟迟不肯松开,“你的腿好些了么?”
“他们都告诉你了?”韩文清眼见自己的哥哥叹了口气,双眸中划过一抹悲凉之色,“我在山上一脚踩空,大约是摔伤了筋骨,如今还有些跛……平日在家里须得有人搀着才能行走,出行更是不便,马也没办法骑……”
韩文清垂下了头,没再言语,只剩下搭在哥哥肩上的手,紧紧地攥着,皴裂的手背能隐约透出鼓起的筋脉。兄弟俩长得极像,只是眉眼间的神色略有分别,此刻二人俱是眉头紧锁,看起来便如同照镜子一般,难辨彼此。
“若是我在家中,恐怕你也不会受伤……我离家云游四方,一去便是七年多,父亲离世,我都没能陪在身边。他在世时对我百般不满,也不知……他在泉下是否还记恨我。”
“你也知道自己有错……”一郎露出了一抹难以言喻的神情,也说不清是责备还是心疼,“你现在悔改,也还不算晚。文清,如今韩家只剩下你我二人,你纵有千般不是,也是我唯一的兄弟——”
“哥,”韩文清骤然开了口,头却倏地扭开了,梗着脖子,视线凝在案角的香炉上,眸色被袅袅的青烟晕得晦暗不明,“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指望你原谅我,我只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如同被眼前那阵烟呛住了喉咙,嗓子眼里火辣辣的。哥哥的手掌落在他肩上,用力按了一把:“别说这些了……先回屋歇着吧,若是明天放晴了,我带你去父亲坟前看看。”
“我先扶你回房休息吧,别在这儿挨冻了。”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一会儿可别再摔了。”
“不会的。我只是跛,又不是残废了。文清,你上我屋里睡吧,你的房间还没打扫过,榻上全是灰,房梁上还有蛛网……”
“这要什么紧?我自己收拾收拾就是了。”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哥哥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声音里却蓦地染上了一抹疲惫,“离家才七年,就把自己当外人了?这是你自己家!”
“知道了。”韩文清默然点了点头,仔细端详着哥哥的面容——对方似乎比他记忆中瘦了些,脸颊有些凹陷,眼睑垂了下来,几乎覆住了大半个眼球,眉间与眼角也被岁月风霜蚀刻出了些纹路,看起来持重而沧桑。
“怎么,还有事?”
“没有,”他凝视着长兄愕然的双眸,仿佛能从其中照见自己悲怆的神色,“你多保重。”
在他转身离开中堂时,才陡然想起那股奇异的陌生感来自何处——他的哥哥,韩文彦,年纪不到四十,两鬓便已斑白。长嫂在他离家前便已亡故,哥哥从此便未再娶,膝下自然也无子女……他穿过后园的风雪,朝哥哥的卧房走去,陡然生出了一丝“相依为命”的怆然。
韩文清已经十几年没有进过哥哥的卧房了,但眼前的这间屋子,与当年并无任何分别。坐榻上铺着旧毡,一角卷了起来,露出毡下枯黄的湘妃竹簟。毡上的蒲团早已变得干瘪,看起来皱巴巴的,榻边添了一件胡床,似乎是为他腿脚不便而设的,胡床上搭着白貂裘褥子,一角垂到了地上。榻前的几案上胡乱散着些书信,旁边的香炉早已变得冰冷,青瓷瓶里斜插着一枝瘦梅,枯萎的花瓣零星落了满地也无人打扫。
韩文清在榻上盘腿坐下,盯着十二扇屏风上褪了色的文鲤松鹤发了会呆,便觉得遍体生寒,索性一骨碌爬了起来,绕到屏风后,从衣箱里取出一床被子,往床上一扔,脱了鞋,摘了幞头,和衣往被窝里一钻,闭眼打起了盹。
被窝里同样冷得吓人,毡子褥子全部冷硬如铁,后园里的风呼呼地刮着,韩文清躺了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叫“二郎”,连忙卷着被子坐了起来,定神再听时,耳畔便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积雪压断枯枝的“嘎吱”声。
哥哥的床上还挂着夏天用的青纱帐,映得窗前的月光隐隐绰绰的,屋里没有点灯,仍被雪光照得通明,他侧过脑袋就能瞥见自己在铜镜中的模样。镜台妆奁都是亡嫂的旧物,如今镜上蒙尘,显得他面目模糊,更是衬得整间屋子、整个家都陌生起来……
慢而沉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转头,便看见哥哥拄着手杖,缓缓从屏风后绕了过来,肩上胡乱搭着件沾满白雪的披风,见他裹着被子、坐在床沿上愣神,立刻蹙起了眉头。
“门也不关,窗也不掩,你这是睡的哪门子觉?”
“刚听到有人在叫我。”
“我没叫你。”韩文彦把手杖靠在床沿,自己往床脚一坐,叹息着摇了摇头,神情却倏地僵在了脸上,连眼神都变得恍惚起来。
“东海那边有个说法,亡者如果还有夙愿未了,魂魄便会故地重游,不愿离去……”
韩文彦蓦地变了颜色,右手紧紧地攥着纱帐,几乎把那一缕轻纱撕成了碎片。韩文清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开了口:“哥,我有话问你。”
“你是不是想问,父亲为什么突然去世了?”
“你在书信里说他旧疾猝发,到底是什么旧疾?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旧疾’?”
韩文彦仰头长叹了一声,脱了鞋,往床里挪了几分,从弟弟脚下扯过半截被子,盖在自己僵硬的腿上。
“大概两三年前,父亲染上了风疾,身子时好时坏,没个定数。腊月初七那晚,我服侍他睡下,便回屋歇着了。三更时分,我突然听到他屋里一声脆响,似乎是摔坏了什么东西……我连忙赶了过去,才发现他咳血不止,床上、被上、地上全是血迹。摔坏的是他的青瓷枕头,满地的瓷片,上面裹的全是血,简直像是从血潭里捞出来的……他就这么咳了大半夜,都没能熬到第二天鸡鸣,他就……”
哥哥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缕呜咽,被凛冽的风声吞没。韩文清垂着头,只觉得鼻梁里发酸、喉咙里发紧,像是有人往他嗓子眼里塞了一块滚烫的炭,灼得他心神不宁。
兄弟俩就这么相对坐着,纱帐被灌进屋里的北风吹得摇曳不止,在他们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如同森森的鬼蜮。
“你听到了吗?”
“什么?”
“有人在叫‘二郎’。”
“我只听到风声,”韩文彦苦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捂住了眼,没敢再看弟弟的双瞳,“文清,你不在家这些年,父亲他……也很想念你。”
“是吗……”韩文清的声音已经近乎自嘲了,但哥哥还是平静地凝视着他,语气十分平缓:“他总念叨你……若你在家中,也能省了他许多牵挂。”
“哥,你还是先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韩文清突然开口,打断了哥哥的话,手上拽着被子,在哥哥腿边掖了掖,“腿上盖好被子,别再冻着了。”
“你是不是不愿听这些?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在记恨我们?”
“没有,”韩文清平躺下去,身上草草搭着半截被子,双眼盯着帐角的金钩,喃喃地应道,“当年离家是我自己要走的,如今也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我不怨任何人,我只是……有些累了。”
“那你就歇着吧。”韩文彦撑着床面,费劲地解开了帐钩,徐徐躺了下去。他的语气欲言又止,但弟弟没问,他也就不说。
兄弟二人抵足而眠,这一夜,两人都睡得断断续续。韩文清惊醒了两回,总觉得屋外园子里有人唤他“二郎”。他蹑手蹑脚地摸下床,绕到屏风外,将窗户掀开了一条缝,探头朝外望去。整个园子都被茫茫大雪覆住了,园里的池子上浮着零星的薄冰,朔风吹断了池边的柳条,将这一池冰水搅得一塌糊涂。凛冽的风在回廊里穿行着,发出尖锐的呜咽声,廊外的梅树上积起的薄雪也被吹得四散溅落,枝条不住地摇晃着,如同招魂的巫觋。
“在看什么?”
哥哥的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韩文清头也不回,一双眼仍盯着隐隐绰绰的梅树林,似乎想从嶙峋的枝条后看出些名堂来:“我总觉得有人在叫我……就在外头园子里。”
“是你太累了吧?外头明明没有人。”
韩文清把手搭在弟弟的肩头,叹息声在风雪中起起落落。韩文清倏地转过身,朝前迈了半步,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哥哥。
“怎么了?”
“没什么。”
“回去接着睡吧。”韩文彦拍了拍兄弟的肩,随手关上了窗。兄弟二人互相搀扶着,回到了床边。此时,外头的天已经蒙蒙亮了,韩文清蜷在被窝里,也不敢翻身,生怕弄醒哥哥,只得这么干躺着,不知过了多久才阖上眼,重新坠入沉眠。
再睁眼时,窗外早已日上三竿。
韩文彦早已不见踪影,韩文清迷迷瞪瞪地卷着被子坐了起来,四处张望着,还没缓过神来,笃笃的敲门声便从屏风外响起了。
“二郎,你醒了么?”
“醒了。”韩文清认出了那个声音,便随口应着,下床准备穿鞋时,才发现自己昨晚胡乱撂在床边的皮靴早已不翼而飞。对方却已经进了屋,怀里抱着一大堆衣物,径直走到床边,把新衣裳搁在床沿,又给他递了双新靴子。
“鞋子是年底才做的,袍衫裤袜都是一郎穿过的,你别嫌弃。这些年你不在家,咱也没给你备着些衣物,你一回来,全家上下都抓了瞎。你的屋子我已经派人打扫去了,炉子里也烧上炭了,你吃些什么?家里有粟粥、豆羹、胡桃馅的胡饼,你要是想吃汤饼馄饨啥的,我就让厨舍做去。”
“言飞你慢点说,”韩文清被他这一箩筐的话砸昏了头,急忙摆了摆手,一面问着,一面手忙脚乱地解着身上的旧袍,“我哥吃了什么?”
“他……就喝了半碗清粥。”
“你给我拿两个饼来,再拿两个给我哥去。就吃这么点东西,什么时候能把身子养好?”
“我拿了也得他吃得下啊!”白言飞弯腰捡起了韩文清换下来的旧衣物,随手拍了两下,面露难色,“自打伯父走了,一郎每天吃得还没猫多呢……要不是你回来了,厨舍连饼都不用烙,一锅粥、一钵羹,够他吃到天黑了!”
“你把饼给我,我给他送过去。”
韩文清穿好袍靴,扎上幞头和腰带,拍了拍衣襟,这才发现腰带上悬着一把小巧的匕首,裹在鲛皮鞘里,用金箍束着,刀柄上镶着犀角、嵌着玳瑁,在他腰间叮叮当当地晃着。
“这是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家里好不容易给你订了亲,你自己倒好,一溜烟不知跑哪儿去了!唐家上下都被气了个半死,一郎去退婚时,唐五郎扔给他这么把匕首,说要与他割袍断义……从此一郎便把它带在身上,每每想起你在家时的劣迹,便指着这刀破口大骂,怪你这无情无义的狠心弟弟……”
“行了行了!少在这儿哪壶不开提哪壶……”韩文清瞪着眼,解下匕首,往白言飞怀里一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是让你拿饼去么?我要饿死了!”
“你给我干什么?”白言飞把那匕首塞回韩文清手里,抱着脏衣服拔腿就往外跑,跑到门口时去猝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韩文清,指着门外嚷嚷着,“你哥在外头!”
韩文清攥紧了手里的刀鞘,举步追了出去,果然看到哥哥在池边站着,盯着池上一块浮冰发呆。
“哥……”韩文清走到他身边,轻轻唤了一声,把手里的匕首递了过去。
韩文彦转过身,瞥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从他手里接过匕首,胡乱往池子里一抛。
“你这是……”
“你都回来了,我还留着这玩意做什么?”
“不生我气了?”
韩文彦只是笑笑,把视线转回了面前的池子,一只白鹭不知从哪儿飞来了,倏地掠过水面,衔着一尾文鱼飞向云端,眨眼便杳无踪迹。
“吃过东西了么?”
“我让言飞给我拿点饼……你也再吃点?”
“吃不下……”韩文彦摆了摆手,长舒了一口气,视线追着那只白鹭,仰头望向墙外的远山,“你吃完东西歇一会儿,我带你去父亲坟前看看……”
雪已经停了。
大雪从山顶一直积到了山麓,蜿蜒覆到了海边,山路上也积着厚厚的雪,堆得马无处下蹄,韩家兄弟二人只能互相搀扶着,靠着一根手杖的支撑,缓缓向山上攀去。白言飞在前头替他们开道,秦牧云跟在他们身后,警觉地巡视着周遭。几只乌鸦号叫着从他们头顶掠过,长啸声穿林而过,听得人毛骨悚然。
“小心!”韩文清一时失神,哥哥便一脚踩空,一跤跌在路旁的雪堆里。前头的白言飞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急匆匆奔过来,同韩文清一起扶起满身狼狈的韩文彦,手忙脚乱地替他拍着衣衫上的雪沫。
“父亲走后第二天,我派人洒扫屋顶的雪,发现阁楼顶上有一排细碎的脚印……”韩文彦喘匀了气,徐徐开了口,吐出来的的字句将弟弟吓了一跳,“不是鸟的爪脚,也不是猫的脚迹……是人的脚尖踩出来的……”
“你说什么!”
韩文清的眼睛瞪得宛如一对铜铃,紧紧地攥住了哥哥的小臂,皴裂的指节几乎绷得渗出血珠来,声音里染上了一丝隐约的颤抖,如同枯枝被积雪压断的声响。
“父亲走得蹊跷……那天晚上,他口中一直念叨着‘救……救……’直到咽气也没阖眼……”韩文彦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气息,“文清,我不是怪你,若我们兄弟二人都在家中,也不会让歹人有可趁之机……”
“你昨天……为什么不说……”
韩文清仍攥着兄长的胳膊,只觉得喉咙里含着一团火,灼得嗓子眼里生疼,每吐出一个字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我昨晚告诉你了,你还睡得着么?”
韩文彦轻叹了一声,拄着手杖,被白言飞搀着,继续朝山上挪去。韩文清仍僵在原地,只觉得颅腔里一阵阵的钝痛,直到秦牧云拍了拍他的肩,他才堪堪扯回了思绪,朝哥哥的背景喊道:“哥!”
“怎么?”
“父亲当时……会不会,是在喊‘舅舅’?”
“舅舅?”韩文彦顿住了脚步,猛地回头,愕然盯着弟弟的脸孔,“父亲有舅舅?我从来不知道!”
韩文清站在他身后,眉头紧紧地攥着,喉咙里仿佛有万语千言,张了半天口,却连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只剩下瞳孔中奔涌而出的悲怆,如同拍岸的海潮,在天地间激起了滔天的白浪。
未完待续
【推文】攻挨打/主受被攻合集
⭕️攻挨打究极爱好者,个人不完全搜集
⭕️感谢太太们做饭,如果任何地方引起提到的太太们的不适请联系我修改删除
【lof文】
《龙鱼游 》by 衡舟不渡易水寒
这篇只能算攻挨打不能算主受被攻,但真的很好看!不是父子耽美,是分开的父子和耽美,鱼鱼是1,cp是另一只小狐狸,他龙爹是直的,sp 大多是父子。鱼鱼和龙爹都超可爱!龙爹真是上有老下有小,自己都明明还是个随时可能挨老爹拍的崽还要分时间和儿子周旋。
《当时年少 》by 魏远道长
cp师徒年下
前期冷面教官x叛逆少年,后期温柔但依然手黑上司x阳光热血狗勾。sp 架空世界...
⭕️攻挨打究极爱好者,个人不完全搜集
⭕️感谢太太们做饭,如果任何地方引起提到的太太们的不适请联系我修改删除
【lof文】
《龙鱼游 》by 衡舟不渡易水寒
这篇只能算攻挨打不能算主受被攻,但真的很好看!不是父子耽美,是分开的父子和耽美,鱼鱼是1,cp是另一只小狐狸,他龙爹是直的,sp 大多是父子。鱼鱼和龙爹都超可爱!龙爹真是上有老下有小,自己都明明还是个随时可能挨老爹拍的崽还要分时间和儿子周旋。
《当时年少 》by 魏远道长
cp师徒年下
前期冷面教官x叛逆少年,后期温柔但依然手黑上司x阳光热血狗勾。sp 架空世界观,前期cheng 戒所文学后期微军旅,总之就是好看好看真好看刷了好几遍。
《训魔 》by 险险子
cp 魔尊x 道长
是个中篇,cp师徒年下,这篇简直了,xp 爆炸!为了追道长伪装成幼体赖在道长家不走的魔尊跑路后被道长追到魔界一通暴揍并成功收获一个老婆的故事。盘出包浆的文+1
《见翌思迁 》番外篇by 云川漫步
也是tag里写得超棒的很有名的师生文啦,前传《见翌思迁》是纯师生,正文《与君摄墨》是纯bl ,太太在文前提到应该不算主受被攻,但是番外篇似乎可以悄悄嗑一口攻挨打(小声
《北国 》by 名襙有主
滑雪运动题材,魅力满满世界冠军少年攻x 因伤退役大佬前辈温柔受,是可爱的年下小狗!其他的性格暂时还没有特别明显(连载中)
《撞见alpha父亲挨揍怎么办 》by 致吾友的信笺
系列文中的一个短篇,可是他好涩他好辣他超爱!信张力要溢出屏幕来了(连载中)
《怎么遗产还会打人啊 》by北溟有鱼
躺在收藏夹里的香香小妈文学,还没来得及看,但是是甜文(确信
《刀与鞘 》by致吾友的信笺
你情我愿的主受被攻文学,陆城虽被但苏,一米九的黑暗哨兵,和老婆甚至有体型差,副cp 郁琰x岑子遇也是主受攻被,头铁狼崽和强大上位者主任超香!
《重生后皇帝在摄政王院子里跪了一夜 》by致吾友的信笺
还有人没看这篇的吗!还有人没看这篇的吗!还有人没看这篇的吗!没看的话可能会度过一个相对失败的人生😋
《恶犬 》by云阿轻
校霸攻x 校医受 半实践半校园 甜甜的细水长流风格的小情侣日常恋爱文,人设文笔都让人看得很舒服(连载中)
《南风知我意 》by险险子
竞技题材篮球!率直狼崽前锋x高岭之花主教练 又是一个酷哥A受,南枫是认真的在教养小朋友🥹
《反差 》by_谁曾想谁不想_
是经常问到主受被攻都会被推的O主A被实践文!不太看实践文但这篇确实甜!(连载中)
《烈日 》by 怜棠
cp 律师x 检察官 年上
是攻挨打文里少见的年上cp,半实践半剧情文。严律复仇+身体不好+不爱解释,明明小可怜buff叠满了却是腹黑控场1,最新章简简真的,他超爱!(连载中)
《偏爱 》by 喵喵叫喵喵
做合集时候搜到的文,还没来得及开始看,看设定是兄弟年下互宠向,哥哥很辣,弟弟似乎是个未来的🍵小狼狗(连载中,作者太太有段时间没更了)
《教主大人 》by 恶魔未必
渣攻重生文,同样是做合集的时候搜到的文,还没怎么看但看了第一章已经发现很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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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早圈文】
《长安古意》by掠水惊鸿
这篇苯人白月光🥰掠水惊鸿太太(已飞升),古风考据的神!cp表兄弟年下,唐代背景半历史同人,受主攻被,攻受同时也挨其他人拍,全篇氛围压抑致郁,被时代左右无可奈何的那种,主配角人物塑造都很亮眼。
《娶你为妻》by 1s主上
溪苑贴吧文,攻挨打写标题上,喜欢的姐妹应该都看过了吧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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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耽】(微量受拍攻情节)
《人鱼陷落》by 麟潜
撒娇白狮alpha x 天然系高武力值冷艳人鱼omega
真的好吃这种对外狠厉果决,对老婆撒娇的猫猫1哦,揍完以后还很跟老婆说“多管教我”(好涩
《第一仙师》by 妖月空
cp师徒年下。 前烂好人后腹黑温柔年下攻x心狠手辣禁欲美人强受
最近莫名出了很多好看的同人图,叶天阳可太少年气了,不得不说叶天阳每次挨揍都挨得超狠的!
《杀破狼》by priest
这个应该都看过了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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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发完】
还有一部分一发完,之后有空再整理🥲
未完……欢迎大家在评论区补充!之后如果有发现新的也会补在评论区的!
第一章 回京
官道上一青衣少年驭马狂奔,俊毅的脸庞在太阳下渐渐泛红。青衣少年的身后还跟随着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
只听见那黑衣男子说:“殿下,快日暮了,我们得加快速度赶在闭城前进去。”
马蹄踏在官道上的声音与城外的风声相互撕扯,断断续续传来青衣少年的声音。
“你说那老头子这么着急将我从苍云山上召回来想干什么?”青衣少年似是有些烦躁道。
“陛下的旨意属下不敢妄加揣测”
“算了算了,就当老头子心血来潮,我们在京城待几日就回苍云山,对了,回府后传信给南宫他们,让他们按计划进行,一切决断听南宫的,京城里无数眼睛明里暗里地盯着,一切联系谨慎行事。”
“是,殿下!”
京城,尚...
官道上一青衣少年驭马狂奔,俊毅的脸庞在太阳下渐渐泛红。青衣少年的身后还跟随着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
只听见那黑衣男子说:“殿下,快日暮了,我们得加快速度赶在闭城前进去。”
马蹄踏在官道上的声音与城外的风声相互撕扯,断断续续传来青衣少年的声音。
“你说那老头子这么着急将我从苍云山上召回来想干什么?”青衣少年似是有些烦躁道。
“陛下的旨意属下不敢妄加揣测”
“算了算了,就当老头子心血来潮,我们在京城待几日就回苍云山,对了,回府后传信给南宫他们,让他们按计划进行,一切决断听南宫的,京城里无数眼睛明里暗里地盯着,一切联系谨慎行事。”
“是,殿下!”
京城,尚书府。
尚书令张敬之与其子张铭文在书房相坐而谈。
“父亲,你说陛下将五皇子从苍云山召回是意欲何为?五皇子自七岁起就被苍云山掌门收为唯一的亲传弟子,除了每年年关和陛下皇后娘娘的寿辰会下山回京,其他时间几乎都远离京城,即便回京也甚是低调,大部分朝臣对这位五皇子知之甚少……陛下将至天命之年,皇子们大部分都加冠入朝中参政,五皇子为陛下嫡长子,再过几月便可加冠,且前两日礼部尚书上奏陛下安国本立太子,大半朝臣附议,陛下此时将五皇子召回,莫不是陛下……”
张敬之一个眼神止住张铭文的话,“圣意不可揣测,身为臣子只需忠于陛下,京中的其他几位皇子如何,陛下和朝臣心中有数,唯独这位嫡出的五皇子……”
“苍云山乃天启第一阁,里面能人辈出,朝中能臣在为学子时或多或少在苍云山听训过,苍云山阁主更是天纵奇才,是天下大儒,连陛下都对其敬仰三分,由他老人家教出来的嫡传弟子,应不是无能之人。”
张敬之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眼神飘向窗外,似期待似担忧,反正京城的风浪已按捺不住了……
——
“站住!京城重地,不可纵马入城,请出示你们的身份证名。”守城士兵拦下那青衣少年呵道。
少年身后的黑衣男子立刻掏出一个令牌:“五皇子回京,还不让开。”
守城士兵见二人驱马而来,身上又无京中权贵的标识,骤听到皇子之称,神情俨然,在其确认了令牌真假后,态度愈发恭敬谦卑,“小人眼拙不识五皇子殿下和大人,言语冒犯,请殿下恕罪。”
“参加五皇子殿下”城门周围的士兵听此,连忙跪地行礼,京中权贵多如鸿毛,稍微跺下脚就能让他们这些小兵生不如死,更何况是尊贵的皇子?
“免礼平身,尔等身负守城重任,尽职尽责,何罪之有?”
原来这青衣少年便是天启的五皇子殿下—李冀淮,身后的黑衣男子为李冀淮的贴身侍卫—凌风。
众守城士兵听闻,顿时松了一口气,一个机灵点的士兵立刻上前对李冀淮道:“殿下仁厚,属下不敢耽误殿下要事,为殿下准备了马车,请殿下移步。”守城小将说道。
“甚好,有劳这位小兄弟将这两匹马送到五皇子府上”凌风说道。
因为回来的匆忙,路上未来得及通知府上派马车迎接,有马车代步总比徒步入宫要好。
【微末】联合公调 2
☞恭喜刷到本篇的姐妹 ,赶上好时候啦!
☞⚡✔🧣✔🎠✔🌸✔……入股不亏
nuli知道在微末打断公调表演的后果嘛?
————
全文存稿,先赞后看,600❤️更新
————
02
微末圆桌会议室。
谁能想到微末的委员们大周末都来娱乐?
乌泱泱地坐了一整个会议室,一个个摘掉面具,还好巧不巧的还都是熟人。
太有意思!
简哗只差给鼓个掌,若说他严老师脸皮薄吧,匿名状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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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uli知道在微末打断公调表演的后果嘛?
————
全文存稿,先赞后看,600❤️更新
————
02
微末圆桌会议室。
谁能想到微末的委员们大周末都来娱乐?
乌泱泱地坐了一整个会议室,一个个摘掉面具,还好巧不巧的还都是熟人。
太有意思!
简哗只差给鼓个掌,若说他严老师脸皮薄吧,匿名状态下玩得很花也很享受,可若是说脸皮厚,那倒不至于,譬如此刻……
“怎么样,各位委员确认好了吗?”
“确认好了。”
“确认好了。”
几位委员对此乐见其成,尤其是赵谦寻,毕竟他也惯会欺负自己老师,甚至已经在谋划什么时候将沈老师要骗上舞台。
轮值首席赵谦寻憋着一股子坏笑道:“那么下面,将由我宣布合议结果。”
“s^O^以不成立的理由打断他人公调,按照微末规则,应在微末主舞台接受公开惩戒,惩戒程度高于原公调程度,惩戒方式由d^O^拟写方案并经观众投票确定,投票率不足50%,d^O^连带责任,请问没有炎症先生是否接受?”
“……我接受。”
“白桦先生是否接受?”
“接受,并申请对s^O^增加未经主人允许私自站立的惩罚。”
顾尧嘶了一声,咧嘴笑道:“白桦先生是真不心疼,这种私下处理也就罢了,放到舞台上去,是会把脚心^O^烂的呀!”
“没办法,没本事管好s^O^,只能邀请大家帮忙了。”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请白桦先生请拟写惩罚方案,没有炎症先生请先回舞台候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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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止明天中午12:00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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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一件糟心事
因为涉及一些圈子,我身边也没什么人分享。
之前每次想起这件事就特别生气,直到今天我终于心平气和了,又觉得不吐不快。
起因是上上上次的抄袭瓜,我吃的不太明白,于是有太太a主动在q上找我,表示她吃完了瓜可以拉我进群。
我同意之后,qq的机制问题,她一拉我也不用我同意什么的就直接进了,然后我就翻历史记录准备爬楼吃瓜。
还没翻两页的,看到了这样的对话
太太a:我拉九太太进来
太太b:别叭()
然后我已经进群了
太太a:啊,我手快了……
😊
真抱歉,咱之前也不知道这个群这么高贵...
分享一件糟心事
因为涉及一些圈子,我身边也没什么人分享。
之前每次想起这件事就特别生气,直到今天我终于心平气和了,又觉得不吐不快。
起因是上上上次的抄袭瓜,我吃的不太明白,于是有太太a主动在q上找我,表示她吃完了瓜可以拉我进群。
我同意之后,qq的机制问题,她一拉我也不用我同意什么的就直接进了,然后我就翻历史记录准备爬楼吃瓜。
还没翻两页的,看到了这样的对话
太太a:我拉九太太进来
太太b:别叭()
然后我已经进群了
太太a:啊,我手快了……
😊
真抱歉,咱之前也不知道这个群这么高贵。没截图是因为太生气了,当时哪还有吃瓜的心情,我又往上扒拉了几页,确定没有跟我相关的内容之后,收到了太太a的私信。
😊
如果说看到太太b的话只是生气,太太a的私信就绝对是火上浇油。
第一反应是跟老婆发私信吐槽,回来发现自己再次接到催促。
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第一反应竟然是息事宁人,假装没看见真的退群了。
维持了两分钟成年人的体面,我又去重新看了一遍上述内容。
你们知道就,有的事吧,越想越气。
妈的,什么体面见鬼去吧。
我知道这话说的有点像龙王😂,但真的当时打字手都在抖,说完就拉黑删好友一条龙了,图都没截。
图是晚上截的,手机和平板消息共通,但是手机删了好友之后平板还有聊天记录残留。
我还是截下来了。
就这样,现在已经双黑了,发出来也不是为了挂人什么的。
第一是为了分享出去,不想一个人糟心,当然有人愿意帮我骂两句那就太棒了,没人的话一会儿我带上我的小号和我老婆的小号自己骂。
第二是因为不想让自己某些人眼里好像是莫名其妙的生气一样,我不知道是你们的群高贵还有私底下有什么脏的臭的见不得人的,我选择删除加双黑是因为你们这件事让我非常生气,还有点恶心。
第三就是——
远离无用社交,杜绝息事宁人
当时没有直接骂回去,是我直到今天还很懊恼的事情。
最后,不要评判我是否应该生气
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同样的情景,我有生气的理由,你也有不生气的理由,我们无法感同身受,但我就是生气了。
就这样,新的一年,希望糟心人糟心事都退退退。
妈的两个傻x!
八千里
9999fo——
番外(六十一)
顾臣手很稳,确认自己真的捅进太上皇的心脏之后,他又很快把刀抽出来,血喷的到处都是,喷到他脸上,顾臣厌恶的伸手擦了擦。
太上皇还没有死,他脱力的倒在地上,威严高傲不可直视的眼睛里难得写满了迷茫“为什么,顾臣,你杀了朕,你不可能活着走出去的!”
顾臣蹲下身子,居高临下的看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全然掌握上风,完全意义的上风,而不是男人施舍他,或者因为某种让他恶心的情感所做出的退让。
失血过多,太上皇很快觉得冷,体温随着生命力无可挽回的流逝一起慢慢降低,他意识模糊,五感衰退,他最后只模糊的看见顾臣似乎......
9999fo——
番外(六十一)
顾臣手很稳,确认自己真的捅进太上皇的心脏之后,他又很快把刀抽出来,血喷的到处都是,喷到他脸上,顾臣厌恶的伸手擦了擦。
太上皇还没有死,他脱力的倒在地上,威严高傲不可直视的眼睛里难得写满了迷茫“为什么,顾臣,你杀了朕,你不可能活着走出去的!”
顾臣蹲下身子,居高临下的看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全然掌握上风,完全意义的上风,而不是男人施舍他,或者因为某种让他恶心的情感所做出的退让。
失血过多,太上皇很快觉得冷,体温随着生命力无可挽回的流逝一起慢慢降低,他意识模糊,五感衰退,他最后只模糊的看见顾臣似乎说了什么,但是到底说了什么呢,他不知道,他已经永久的失去了意识。
“是的,我很快就会去找您,但是那时候,您再也没什么能威胁我的东西了。”
顾臣说,他出神了一会儿,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个一辈子压在他头上的男人,享尽了尊容和显贵,一辈子生杀予夺的男人。
他的欲望决定了顾臣的出生,他的态度决定了顾臣的人生,他的权利掌握着顾臣的生死,他的话语轻易可以将顾臣最后的希望剥夺。
但是他死了,荒诞的不可思议的,死在了他的手里,死的狼狈,死的无人知晓,甚至死不瞑目。
顾臣把匕首用帝王身上的衣服擦干净,仔细收起来。
帝王一直提防他,每次见他都会叫人搜身,他下定决心之后,把这把匕首藏在自己的身体里,藏在他的血肉之中,匕首只有很短很短的一点点手柄,刀刃插在血肉里,走一步都像在凌迟。
顾臣很艰难的站起来,斩下一截衣摆,用力的绑在腿上。
不止痛,但至少不会因为失血影响他接下来的行动。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的,但是在那之前,他想最后再看一眼,他的希望,他的孩子,他的安安。
那是他前半生从未妄想拥有过的珍宝。
顾臣找了快帕子就着水把脸擦干净,他知道,自己离开之后,很快影卫们就会进来,他瞒不了多久。
但是影卫不能擅作主张,尤其顾臣到底也算他们名义上的半个主子,他们上报皇帝的这个空隙里,已经足够了。
一路异常的顺利,只有安安睡的像一个小猪,顾臣几次伸手想戳醒他,看他睡的那么香,又没舍得。
从安安身边离开之后,顾臣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冷宫。
出乎意外的,追兵竟然一直没有到,大抵他仁善的皇帝哥哥,还在为太上皇死茫然失态吧。
顾臣在冷宫里走的熟门熟路。
他回到了自己小时候住的那一间,因为无人打理,本就破败的地方更是肮脏的不成样子。
顾臣却不嫌弃,他在屋里找到一个断了一条腿的椅子,搬到院子里,坐上去,看着蓝汪汪的天。
天气真好啊。
他的生命在这里开始。
那也就在这里结束吧。
end.
我知道有bug!
但是但是剧情需要大家理解一下
咳,还有人想看重生线吗?
彩蛋是月尘(第三旁白视角)简单碎碎念。
八千里
8888fo福利来了。
番外(五十九)
皇帝离开之后,宫人也在太上皇的示意下鱼贯离去。
屋里只剩父子两个,太上皇上前一些拉住顾臣的手,这是个彰显亲昵的小动作,顾臣冷着脸看他,终究没有躲开。
“你怎么总是那么倔?”太上皇叹息,顾臣昂着脖子,清瘦的脊背笔直的挺着,顾臣抿抿嘴,他低下头“陛下,我的武功已经废了,我的母家早已死绝,我没有其他的本事,也并不算什么威胁,我可以发誓我绝不会做些什么,我只是想留下来而已。”
“您就当我贪恋繁华,贪恋富贵,贪图安逸,高抬贵手这一次不可以吗?”
太上皇叹口气,他拉着顾臣坐下,外头的天光穿过...
8888fo福利来了。
番外(五十九)
皇帝离开之后,宫人也在太上皇的示意下鱼贯离去。
屋里只剩父子两个,太上皇上前一些拉住顾臣的手,这是个彰显亲昵的小动作,顾臣冷着脸看他,终究没有躲开。
“你怎么总是那么倔?”太上皇叹息,顾臣昂着脖子,清瘦的脊背笔直的挺着,顾臣抿抿嘴,他低下头“陛下,我的武功已经废了,我的母家早已死绝,我没有其他的本事,也并不算什么威胁,我可以发誓我绝不会做些什么,我只是想留下来而已。”
“您就当我贪恋繁华,贪恋富贵,贪图安逸,高抬贵手这一次不可以吗?”
太上皇叹口气,他拉着顾臣坐下,外头的天光穿过窗户透过来,露在顾臣脸上,少年时的青涩秾美已经渐渐褪去,轮廓逐渐转向清隽刚硬,他受过的委屈,最后都藏在那双如黑水深潭一样的眼睛里,他正在成长,在太上皇看不见的地方,在日复一日的折辱之后,在被拿捏住软肋又无力反抗的时刻,他在成长。
太上皇恍惚有一种危险的错觉,他眨眨眼,再看顾臣,顾臣依旧低着头,僵硬的被他握着手。
太上皇叹口气“但是我们都知道,你不是贪恋那些的人。”
“……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是想看着他,我以后会再娶妻子,会生孩子,我只是留在京城里,逢年过节,按照规矩看他一眼,这样也不可以吗?”顾臣睫毛颤了颤,低声问,太上皇能感觉他身体的颤抖有紧绷“他是我的孩子,我的第一个孩子,我知道我给不了他最好的,我不会做什么的。”
太上皇松开拉着他的手,转而捂住他的眼睛,他的手心温暖宽厚,擦去了顾臣眼角的湿润,他的声音温和,话语却不容置疑“别哭……顾臣,你太贪心了。”
潮湿滚烫的泪水打湿他的手指,却无法打动男人的决心“你不会满足的……我们都知道。”
“让你回来见他这一次,我对你已经够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臣停止了呜咽,他早就知道,眼泪无法打动一位帝王,皇权在上,他所有挣扎不过蚍蜉撼树。
太上皇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太重了,可是他必须做出这样的决定,斩断他的念想,他试探着把顾臣揽在怀里,他未尝不知道这样对自己半生受尽苦楚的幼子不公,但是,但是……
这是最后一次了。
太上皇这样想,这样的不公,一定是最后一次。
“臣儿,臣儿,往后会好的,会好的,你听话,爹爹会对你好的。”决绝冷冽之外,他也有一副温情脉脉的慈父面孔帝王的决心不可动摇,然后除了帝王的那一面,他又仿佛是个有求必应的慈父。
顾臣任他动作,哭过的眼睛微红,不会更好了,他想。
八千里
番外(五十八)
睡的太久了,月尘给睡的饿了,可惜睁眼没有美味佳肴,只有他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还有他拎在手里的小板子。
不,不要吧,其实也不用这么热情,让他吃竹笋炒肉的……他也不是很饿的其实。
月尘苦着脸,伸手扯过被子蒙到头上,翻个身试图催眠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
"啊,爹,亲爹,轻点,轻点,疼疼疼,疼啊。"月尘龇牙咧嘴的坐起来,小表情无辜又无助,这边亲爹分外和谐友爱的拎起他一只小耳朵扭两下,帮他快速分清梦境和现实。
被他作怪的样子逗笑,王爷没好气瞪他一眼,站起身理一理衣摆"行了,别装了,去......
番外(五十八)
睡的太久了,月尘给睡的饿了,可惜睁眼没有美味佳肴,只有他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还有他拎在手里的小板子。
不,不要吧,其实也不用这么热情,让他吃竹笋炒肉的……他也不是很饿的其实。
月尘苦着脸,伸手扯过被子蒙到头上,翻个身试图催眠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
"啊,爹,亲爹,轻点,轻点,疼疼疼,疼啊。"月尘龇牙咧嘴的坐起来,小表情无辜又无助,这边亲爹分外和谐友爱的拎起他一只小耳朵扭两下,帮他快速分清梦境和现实。
被他作怪的样子逗笑,王爷没好气瞪他一眼,站起身理一理衣摆"行了,别装了,去把你自己捯饬好,一会儿来书房找我。"
月尘蔫哒哒的答应一声,看他爹拎着小板子慢慢往书房晃的背影,瘪瘪嘴,敢怒不敢言。
真是的,就知道打人,他才刚睡醒唉,又能做错什么,而且打的疼死了,这是家bao!这是ya迫!迟早要跟皇伯伯告一状,哼。
他皇伯伯正自身难保,顾臣在他眼里一贯骄傲孤冷,不肯低头。可顾臣也并不傻,昨晚不欢而散,太上皇只以为他多半会认命,也许会消极抵抗些日子,毕竟他的软肋已被自己拿捏在手,却忘了,他自己也有软肋。
此时新皇携了顾臣,到太上皇宫里,低头抿一口茶,开口时温良的脸上满是不认同"您说在宫里待倦了,想出去瞧瞧,儿子自然不能阻拦您,只望您珍重自身,给儿子往后承欢尽孝的机会,可弟弟本就吃了苦,只想留在京里安稳,您又何必执意带他同去,还是您心里,宸儿这点容人的肚量都没有,您把弟弟留在京里,宸儿会害了他不成。"
话到后头,已是帝王的青年又不自觉露出小儿女娇态,他咳一声想遮掩过去,又在太上皇的含笑里不自觉的红了脸,含笑摸摸长子的脸,再看长子身后冷着脸丝毫不为所动的幼子,帝王叹口气,慢慢头痛起来。
"爹当然不是忧心你,只是天下之大,长路漫漫,爹一个人,难免觉得寂寞,再中用的奴才,也做不了贴心人,若是你弟弟能陪我,也不至于寂寥。"太上皇笑道,皇帝于是又迟疑下来,他觉得太上皇说的也有理。清官难断家务事,这道理放在皇帝身上,也是适用的。
他有些为难,太上皇于是贴心的开口"这样吧,爹再和你弟弟好好谈谈,他要是属实不愿意,爹还能强迫他不成?"皇帝皱眉还想说什么,男人笑着又问他"宸儿 你一下朝就来我这里,折子看了多少了?"
皇帝身子一僵,一时被检查功课的恐惧所统治,飞快咽下了后面要说的话。
进展缓慢qaq
八千里
番外(五十七)
他们到屋里来,安安正在熟睡,他还那么大一点,每天总有很多时间在睡觉,顾臣低头亲了亲他柔软的脸颊,太上皇与他一起,到偏殿去说话。
"我不会在这里久留。"帝王说着,目光扫过一室纸醉金迷,并不觉得留恋,他已经在这天下最大最华丽的地方待的太久了,久的生厌"如今当皇帝的人是你兄长,朕若一直留在宫里,会折损他的威信。"
顾臣低着头不说话,很多时候,他们除了怨憎,便是相对无言。
"朕只是回来看看,看到他们一切都好,也就放心了。"太上皇顿了顿,他手指无意识抓了抓,是难得的有点......
番外(五十七)
他们到屋里来,安安正在熟睡,他还那么大一点,每天总有很多时间在睡觉,顾臣低头亲了亲他柔软的脸颊,太上皇与他一起,到偏殿去说话。
"我不会在这里久留。"帝王说着,目光扫过一室纸醉金迷,并不觉得留恋,他已经在这天下最大最华丽的地方待的太久了,久的生厌"如今当皇帝的人是你兄长,朕若一直留在宫里,会折损他的威信。"
顾臣低着头不说话,很多时候,他们除了怨憎,便是相对无言。
"朕只是回来看看,看到他们一切都好,也就放心了。"太上皇顿了顿,他手指无意识抓了抓,是难得的有点底气不足的小动作"你跟朕一起走。"
顾臣终于抬头看他,目光黝黑,与预想中的激烈很不同,他语气平静,甚至每一句话都说的很慢"凭什么?"
顾臣慢慢笑了笑"您登基的时候皇叔尚能留在京城,如今,难道是新皇陛下容不下我吗?"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里交锋,燃烧太久的油灯光亮悄无声息的黯然下来,良久,太上皇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他看顾臣的目光带着一点怜悯,却笃定的,已几乎是命令般的语气开口"你跟我走。"
这就是不容拒绝的意思了。
"你爹在呢。"王爷摸摸他额头,没发热,彻底放下心来,给他倒一点水,喂到嘴边,顺势给他灌了半碗醒酒汤,省着睡醒头疼,月尘都乖乖咽了,王爷心情稍稍好一点,手指戳戳他脸颊,开口絮絮全是怨念"你喝这么多干嘛,贪杯,多大的人了一点也不省心,你娘来了你也,没看一眼......算了,不看还好,你知道了恐怕又要哭,你说你怎么这么多眼泪呢。上辈子是不是干死的嗯?"
月尘被他这一连串问的茫然,他迟钝的眨眨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伸手握住王爷的手,依恋的把脸颊蹭上去,满是撒娇的意味,口中不自知的喃喃唤道“……爹爹”
王爷立时心软了,本来趁酒后逗弄孩子的心思这会儿也烟消云散,指尖心上全是面前这实在不该称是小家伙的少年热乎乎的脸蛋柔软的触感,他本就没硬起来的心肠此时跟一滩水一样,全然失去了底线。
“好吧,你不说就不说嘛,难不难受,想吃点什么吗?”
月尘不想吃什么,只是拿眼睛看王爷,脸颊贴在王爷手边,好像个小小的暖炉,王爷拍他后背几下,他眨眨眼,打个小小的哈欠,很快又睡熟了,好眠直至日上三竿。
彩蛋是一点剧透~
八千里
番外(五十六)
不只是王爷,太上皇也来了。
月尘醉的晕乎乎的难受,手脚乏力,好久都没站起来,还是叫他爹一边嫌弃一边给扶起来的,王爷本还想背他回去,月尘今非昔比,给王爷精心投喂出了一身肉,王爷背他几下没背起来,是月尘被他颠的好险没吐出来,还是太上皇看不过眼,帮了他一把,月尘迷迷糊糊嘟囔两句什么,王爷没听清,正想问,侧头发现人闭着眼睛竟在须臾间就睡着了。
等弟弟带着侄子走远了,太上皇才转身看自家儿子,皱眉嗔怪“晚上凉,出来怎么也不多穿一点。”
顾臣不适的甩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语气冷冰冰的“不算凉,臣冬天穿件单衣都能跪一宿的,还怕这点凉?...
番外(五十六)
不只是王爷,太上皇也来了。
月尘醉的晕乎乎的难受,手脚乏力,好久都没站起来,还是叫他爹一边嫌弃一边给扶起来的,王爷本还想背他回去,月尘今非昔比,给王爷精心投喂出了一身肉,王爷背他几下没背起来,是月尘被他颠的好险没吐出来,还是太上皇看不过眼,帮了他一把,月尘迷迷糊糊嘟囔两句什么,王爷没听清,正想问,侧头发现人闭着眼睛竟在须臾间就睡着了。
等弟弟带着侄子走远了,太上皇才转身看自家儿子,皱眉嗔怪“晚上凉,出来怎么也不多穿一点。”
顾臣不适的甩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语气冷冰冰的“不算凉,臣冬天穿件单衣都能跪一宿的,还怕这点凉?”
太上皇被他噎了一下,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转了话头曲线救国“你不怕凉,万一凉气过到安安身上怎么办?小孩子身体弱着呢。”
提到孩子,顾臣眼神温软下来,没在抗拒,任由太上皇给他衣服外头披上一件犹带体温的大氅。
少年难得温顺,彼此凝滞的气氛不知不觉的缓和下几分,太上皇更是缓和下语气,小心翼翼趁热打铁"走吧,有什么事进屋再说。"
"怎么喝了这么多。"从院子里走到外头招呼值班太监这两步,王爷走的简直怀疑人生,混崽子是吃啥长到今天的,咋这么沉,看着也不胖啊,在想想昔日轻松被自己打横抱起的小崽子,王爷:……
自己养肥的猪崽子,哭着也得搬回去。
这个点,宫门早下钥了,王爷有留宿的地方,不算远,他招呼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太监把月尘抬回去,一路偷摸走的都是小道,应该没让太多人看见……吧。
王爷摸摸下巴,有点心虚,他这个岁数,到不怕丢人,关键他儿子还年轻,还得娶媳妇啊。
万一传出去,人家姑娘嫌他沉,那不得丧失优先择偶权啊。
把人安置在床上,侍女给他脱鞋擦脸,再进一步的事王爷没让她做,月尘之前挨了他几下打,也不知道身后的印子消干净没有,他脸皮薄,被人家女孩子看到就不好了。
哦,印子已经消了,还有点红,下次该打重点,给他多长两天记性。
都收拾好了,王爷坐在床边,没敢走,他有预感,也不能说是预感,属于经验,月尘酒后肯定得发疯几回,没啥危险性行为,就一个人盯着个什么东西给那喃喃自语,要不管他也不是不行,就是……王爷抿抿嘴,那模样太可怜了,他舍不得。
而且月尘一贯很乖,酒后尤其的乖,别人说什么是什么,几乎有问必答,正好也能搞清楚他又闹什么脾气。
"爹爹。"也没有等很久,月尘又睁开眼,他的脸红红的,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酒喝多了,他眨眨眼,目光迟钝的扫过一圈锁定了王爷的身影,他笑一笑,又喊了一声"爹爹。"
说下次一定,就下次一定/叉腰骄傲
嗯,还有点手感,下更等249个心心吧~
八千里
番外(五十五)
“她生下我之后,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就像我的存在,也很少有人知道,一走很多年,她报复爹爹,所以这么多年,除了我,爹爹没有别的孩子。”月尘眼前噙着泪,勾唇苦笑“现在,她有了丈夫,还有了另一个孩子……我知道,男欢女爱,男婚女嫁,是他们的事,我不该管,也没资格管,我只是想看看她,不是故意偷听。”
月尘深吸口气,身子都在颤抖,嘴硬零落了有种说不出的可怜,顾臣心里一动,又很快按耐住了。
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听到他们拿自己做谈资,筹码,听到父亲嫌弃的,一口一个影子生的东西。...
番外(五十五)
“她生下我之后,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就像我的存在,也很少有人知道,一走很多年,她报复爹爹,所以这么多年,除了我,爹爹没有别的孩子。”月尘眼前噙着泪,勾唇苦笑“现在,她有了丈夫,还有了另一个孩子……我知道,男欢女爱,男婚女嫁,是他们的事,我不该管,也没资格管,我只是想看看她,不是故意偷听。”
月尘深吸口气,身子都在颤抖,嘴硬零落了有种说不出的可怜,顾臣心里一动,又很快按耐住了。
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听到他们拿自己做谈资,筹码,听到父亲嫌弃的,一口一个影子生的东西。
月尘咬着唇,艰难的继续说到,他眨眨眼,去看顾臣 “她来为她的儿子求一份恩典,我不知道爹爹会不会答应,你帮我,求求皇帝哥哥,好不好。”
新帝虽然也待他好,可终究是隔了一层,但是顾臣不一样,他有太上皇的偏爱,新帝又愧对他……况且他也不知道,除了顾臣,他还能去求谁。
“你不恨吗?”顾臣拉他坐下,目光悲悯又不解。
“你也不曾求着谁把你生出来,你这么多年吃的苦楚也不是假的,你生来无罪无辜,却遭父厌母弃,现在是好了……但你最难最痛的时候,他们没一个在乎你。”顾臣一边说,一边仰头望天,他曾经有很多个夜晚都这样百无聊赖的看天,星星总是那么漂亮,星星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我没有别的了。”月尘很久才缓过来一些,他大脑艰难的运作,醉后舌头僵硬的口齿不清“我本来就没有什么,本来就朝不保夕,本来就是随时都会死去的人,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待我好,不管怎么样,又怎么能推开呢?”
“我也想拥有些什么,我也想被抱,我也希望有人能珍视我……爹爹刚刚待我好的时候,每一天我都以为是最后一天,但是想想,反正,得到都得到了,怎么都不亏就是了。”月尘眨眨眼,眼眶湿热酸涩,不知道什么竟流下泪来。
顾臣沉默一会儿,月尘眨眨眼,笑了笑又说“母亲拉着我的手,可真亲热,她手真软,像做梦一样,我……”
“我会杀了她。”顾臣突兀开口,打断他的话头,目光冷冷的“昔日抛我弃我,陷我害我,今日因我锦绣而归者,我一定会杀了他。”
“她毕竟生我一场,女子生育不易……她也有苦衷。”月尘低着眼睛说。
顾臣扯扯嘴角,没说话,站起来理一理衣摆,拿脚尖踢踢旁边快要睡过去的月尘“醒醒,你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