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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江化酒

[权超]南来飞燕北归鸿

*有小凡高,但是无tag。


*本故事漏洞百出,但是完美的我不会写。如果您在阅读途中感觉到不通畅或者谜语人,是删减后遗症。


  “我说过的。”对面的人含着满满当当的笑容看他:“全杭州没有我走不了的路,没有我不能见的人。”


  张超冷冷看着金圣权,指着办公门就让他滚。金圣权从善如流,说滚就滚。


  惹上这个麻烦对于张超来说是一个纯粹的意外。如果不是应高杨的邀请去了一趟话剧厅,就不会撞上这位正当红的话剧演员金先生,而对方自称对他一见钟情。


  “你也可以觉得是蓄谋已久。”表白那天金圣权不由分...

*有小凡高,但是无tag。


*本故事漏洞百出,但是完美的我不会写。如果您在阅读途中感觉到不通畅或者谜语人,是删减后遗症。


  “我说过的。”对面的人含着满满当当的笑容看他:“全杭州没有我走不了的路,没有我不能见的人。”


  张超冷冷看着金圣权,指着办公门就让他滚。金圣权从善如流,说滚就滚。


  惹上这个麻烦对于张超来说是一个纯粹的意外。如果不是应高杨的邀请去了一趟话剧厅,就不会撞上这位正当红的话剧演员金先生,而对方自称对他一见钟情。


  “你也可以觉得是蓄谋已久。”表白那天金圣权不由分说塞他一怀花:“张先生才名远播嘛,不搞密电的人也听说过你,数学天才,密码学天才。”


  张超看不懂他,金半城的独生子不做生意学人演戏玩票,遇见自己连票都不玩了托关系塞进情报处档案室。


  档案室完全是关系户们养膘的地方,金圣权每天闲得过分,哼着小曲儿走来走去泡茶叶,有事没事去张超办公室逗他玩儿。多数时候张超不理他,有时候心情好,会好声好气让他走。


  如果不是那天他从咖啡厅里出来就被金圣权一把捞进车里,也许他和金圣权就会这么平静无纠葛地相处下去。他刚想说话,金圣权就让他躲进座位底下,随即垂下了他长长的大衣遮住一切。


  车开出去没几步路,就有人亮证件要搜检。金圣权纯然乎又是不靠谱纨绔子弟的笑容:“居然也有人会怀疑我通匪吗?家父昨天还和周副委员长吃饭呢。”几个警员互相看一眼,确认了车里没别人,讪讪走了。


  司机一路开到金家别墅,张超才从座位下爬出来。金圣权专心致志玩手上戒指:“你是谁派来的?从重庆来还是——从延安来?”张超表情自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金圣权的视线终于移到他脸上:“听不懂就听不懂吧。”他打开车门:“走,和我回家吃个饭。”


  传闻里医药业的行魁并不倨傲,相当和蔼可亲地坐在张超对面,毫无商业巨鳄的威压,甚至主动举杯:“圣权刚工作不久,需要你们这些同事多照看。”张超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草草吃几口就要离席,金圣权就安排人开车送他回去。


  司令部近日山雨欲来。有内鬼的传言在茶水间里沸沸扬扬,所有人彼此都在互相猜忌,除了金圣权仍然没事人一样无差别对着所有人友好微笑——反正没人怀疑他。


  大少爷优哉游哉泡咖啡,对着迎头走过来的高处长打招呼。顶着一张美人面的高处长好言提醒:“多事之秋,金公子还是回别墅多睡几个懒觉吧,情报处不是好地方。”


  他端着咖啡杯站了不出一刻钟,黄秘书就过来和他聊八卦。黄秘书消息最灵,话也多:“咱们的电报刚发出去不久,华北战场就有变故。上头怀疑潜伏在杭州的延安分子,代号剑兰,就埋在咱们情报处。”金圣权了然:“哦——我听说前两天还抓到一个。”


  黄秘书得意洋洋:“这个我清楚,审人时候我陪着处长去的。从咖啡厅抓出来的,代号是木棉。但是套不出来东西,也不是什么高层级。高处长那个手段……你知道的,这都问不出来。”金圣权缓慢地眨眨眼:“你们特务处的事儿,我情报处的人哪里知道。”


  “行,你不知道。你接着一心一意当纨绔子弟吧。”黄子弘凡端着杯子要走,金圣权再一次眨眨眼:“你也一心一意当心直口快的笨蛋呗。”


  下了班张超又被金圣权堵住。他试图绕过去,却被拦得严严实实。他质问对方你干什么,得到的回答一如既往:“我在追求你,这不是挺明显的,我送你回家,或者,你和我回家吃饭也行,我父母都很喜欢你。”


  张超有点恼:“谁和你回家吃饭。”金圣权低着头笑:“你觉得……如果我想揭发你,你有选择吗?”他再抬头已经换了一副无所谓神情:“走吧,我送你。”


  一路上张超都心神不宁。他确实来自延安,刀尖上走路,和木棉交接情报时浑然不知已经被埋伏。他不知道金圣权究竟是什么人,效忠于南京还是效忠于重庆,上司姓徐或是姓戴。


  他只知道金圣权总是用那种柔和而热切的目光看着他,明明比他年长,神情却像小孩。金圣权总是那样,慢条斯理地打量他,仿佛他张超有多金贵——也仿佛金圣权有多爱他一样。


  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大少爷握着方向盘亲自开车。金圣权扮演纨绔子弟已经得心应手,他平视前方漫不经心似的地问张超:“你没必要这么危险的不是吗。”


  “凭你的天赋,可以去德国深造,那里有真正的大师,有更先进的密码机模型。”金圣权稳稳地转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白纸上反反复复演算,几百个矩阵算不出密码机三个转子转一圈。”


  车停在他家门口,金圣权转头看他:“你如果同意,明天就可以辞职,我出钱送你去德国,给你请最好的教授。不会让你白欠这份人情,到你功成名就的时候再还钱也来得及。”


  如果是太平年代,金圣权所说的实在是绝佳提议。即使是现在,他也不免为这种条件有一瞬的动摇。如此乱世,毫无顾忌地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修读自己最喜欢最擅长的东西,是何等诱人的好事。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张超最后淡淡地念出两句赤壁赋:“人生苦短,我只是想完成些什么,即使有朝一日身死,我另一种意义上的生命也已经恒久不灭如长江。”


  金圣权下车,绕过去替他也把车门拉开:“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他看着张超跳下车,和张超一起往那间小公寓里走:“你所说的“生命”是信仰,但是你好像忘了生命应该是生命本身,只有一次,而且顷刻就能结束。”


  张超想和他说,那么多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山河破碎,流血千里,他想拼尽所学做点什么拯救这一切。但是他不能说,那是剑兰该说的话,而他此时此刻是张超。刚才那番似是而非的东坡辞赋,已经是他所能说的极限。


  他在门口停下,相当礼貌地告诉金圣权:“我一直效忠于情报处,当然没有生命危险。破译密电是我的工作,”


  金圣权直直从他制服的前袋里取出一粒密电人员配备的氰化钾。他把氰化钾放到张超手里,随即握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


  “只要你想,”金圣权的语气云淡风轻,似乎不是在谈论生死:“用你的指甲划破我一点点皮肤,让氰化钾渗进去,三分钟之内,这儿就不会跳了。”


  不事生产的大少爷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明显的青绿色血管里淌着温热的血,透过皮肤把温度递回张超手上。金圣权的表情仍然是平静的:“我们现在不是零和博弈。请你相信我,我只是需要知道,你是剑兰吗。”


  从他成为剑兰的那一刻起,张超就必须确保自己所做的每个决定都是百分之百的稳定。不要和人博弈概率,更不可能和人博弈感情。感情本身的不确定性太高,足以让许多既定的模型覆灭。


  他很久没有相信过谁,更遑论以致命的秘密博取未知的信任。然而金圣权的心跳就在他手心之下,他毕竟是活人,有不可避免的七情六欲,有感情不可控的瞬间。就在这一瞬间,张超理智崩盘的片刻脱口而出:“我是剑兰。”


  金圣权并不惊讶,他只是点点头:“你可以不是。”他把氰化钾妥帖地放回张超口袋里:“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的,我可以帮你嫁祸给任何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张超终于禁不住问出口:“为什么要来和我合作。”他在心里补上后半句:而且还用这么疯的方法。金圣权很坦然:“我不是什么人。我说过的,而且很清楚,我很喜欢你,不想你死。”


  张超默然,他被金圣权一番话搞得无话可说。没见过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一时有些头疼。感情是不可控变量,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刚才脑热,今天金圣权因为感情愿意维护他,明天说不定就能揭发他。


  他的手却忽然被金圣权拍了几下:“我不会举报你的。”张超加倍烦乱:“要是没事的话,就请回吧。”金圣权欣然点头,很爽快地走了。


  审讯室的地面布满发黑的干涸血迹。处长高杨坐在木棉对面,带着倦意伸了个懒腰:“你还是不想说吗?”黄子弘凡过去动作几下,静寂的审讯室传来骨骼断裂的闷响。高杨走到她面前,带着一点轻蔑:“对嘴硬的人,我有别的的办法。”


  “你应该知道,你们这条线上出了叛徒吧。”高杨话锋一转:“你猜我们是怎么说服他的?”他坐回原位:“我和他说,你看现在,外面照旧熙熙攘攘,血流过人死过一轮,活下来的人还不是一样吃饭睡觉做生意,国与不国,谁也不关心。你们今天一厢情愿为了他们死,却不知道别人在不在乎你们死,值不值得你们死。”


  高杨带着黄子弘凡出了审讯室,留着木棉让她自己想。刚出门三五步,黄子弘凡马上就赞他:“高处长是攻心的天才。”高杨停下脚步,转过来看他:“你也是恭维人的天才。”


  “他们里面有内鬼,我们里面也有。”高杨随即走得离黄子弘凡更近:“会是你吗?”黄子弘凡有些猝不及防:“处长您说什么呢,我哪有那么聪明。”


  刚送走金圣权,张超几乎是即刻就瘫倒在椅子上。作为剑兰,他近日的运转已经大大超出负荷。他错信了华北方面钓鱼的假情报,传错了消息,让自己和同伴处于暴露的风险中。组织内部已经出现叛徒,他尚且没找到是谁。木棉还在牢里等着他救。现在偏偏又搅进来金圣权,更让他没有一丝办法。


  司令部在百乐门办了一场隆重的舞会,有头有脸的人基本上都收到了邀请,张超看出几分鸿门宴的意思,但是也不得不去。舞池里金圣权鱼一样滑过来拉住他的手,甚至非常自如地顺着他跳了女步。张超不由皱眉:“……不要胡闹。”


  金圣权和他靠得很近:“我没有胡闹。我们现在是共犯。”张超在舞曲中不着痕迹地和他拉远了一点:“现在不是你们家投资做生意,你搅进来什么也得不到,真到了生死关头,我顾不上你——”他忽然跑题:“为什么你的交谊舞跳得这么熟?”


  “我不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金圣权拉着他转了个圈:“你有想过从你的组织那里得到什么吗?正如你愿意为了你的组织付出,我也一样愿意为了你付出。有人愿意为了理想死,就有人愿意为了爱情死。”


  提琴曲戛然而止,金圣权却没有松开他的手:“至于第二个问题,我会单方面地理解为你因为我和别人跳舞而吃醋。”


  张超刻意忽略了他后面那些话:“这种付出不是要你花钱……这是要命的。”金圣权和他凑得更近,那双含情带梦的好眼睛一错不错盯着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有风险的嘛,我心里清楚。”


  你不清楚,张超在心里想。死亡不是你话剧里灯光暗下去演员带着妆躺倒,也不是你向往的西洋诗歌里一笔悲情注脚。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他挽着金圣权的手微微收紧:“别说疯话。”


  色彩绚烂的灯刹那间全都熄灭,只有三楼的顶灯仍然亮着。黄色制服的日本人拄着手杖登场,他的中文已经很流利:“各位今晚都不能走,或者说,在我们找出剑兰之前都不能走。”


   百乐门从里面重重落了锁。黄子弘凡已经习惯了给高杨汇报情况:“密电科的张超,档案室的金圣权,警卫队的龚子棋,司令的秘书陈博豪,全都在这儿了。”


  高杨往下略略望了一眼:“真是敢抓。这些人身上哪个不是功勋累累或者家世显赫。”他旋即自嘲地一笑:“不过当狗就是要早晚做好死的觉悟。”


  六个人分三间休息室,金圣权得心应手扮纨绔子弟,吊儿郎当挂在张超身上理所当然地和他挤进一间房。刚进房门他就往窗台一站:“今晚月亮好圆啊!所以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张超叹气:“你猜这屋子里有多少监听器?”金圣权懒洋洋靠在窗台:“监听就监听,咱们也不会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我是问你一会儿想干点什么,要是没事做的话可以下一楼大厅听我弹琴哦。”


  “你别总是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总是这样看着我,就好像你真的爱我一样。”张超闷闷坐在床上:“劝你还是适可而止。”


  金圣权不声不响贴过来,和他靠得很近:“我本来就很爱你,百乐厅里剿总来的人都能看出来。”后一句话他贴到张超耳边极轻声地说:“我会帮你把这盆脏水泼到别人身上。”


  张超在他手背上敲下一串摩斯密码,【情况复杂 你帮不上忙 设法迅速抽身】,就再没和他多说话。他自己脑海里翻涌过千万种计划,一看大少爷还坐在床头愣愣地摸那一小块他点过的皮肤。


  这倒是把他给气笑了,这人就没和自己拿一套剧本。


  “陈秘书的位置套情报容易;金圣权和张超走得太近,说不定也有什么目的。”高杨压根无所谓监听:“张超接触的密电层级高,人也聪明,可是聪明得太不遮掩,倒不像了。”


  黄子弘凡听得一愣一愣:“那龚大队呢?龚大队每天走在外面像死神一样,莽夫一个,怎么还怀疑他。”高杨在这时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大概百乐门需要保安。”


  隔壁房间里金圣权的话头却截然不同:“陈秘书和黄秘书,看起来像是旧相识。”张超并不惊讶:“他们两个都是和谁都能要好的脾气,应该有私交。”


  “不是私交,是旧相识。”金圣权无比笃定:“在我们被封锁起来之后,他们对视的那个眼神,也许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但是我注意到了。那可不像是官场上的点头之交,完全是旧友穷途相逢。”


  第二天众人坐在一起吃早饭,负责调查他们的松井在张超叉起面包片时骤然开口:“各位吃完了饭,就一起去地下室。”


  实际上远没有等到他们吃完饭,就被安排着进了地下室。木棉被绑在正中央的架子上,旁边已经站好了拿刀的医生。六个人眼睁睁看着锋利刀刃飞快卷过她的皮肤,带下几片滴血的薄肉。


  屋子里回荡着尖锐的惨叫,见惯此景的高杨和黄子面不改色;传闻中杀人如麻的龚子棋仍旧冷着脸;陈博豪被冲击得扶着墙吐;金圣权只是不忍地皱眉闭眼,他下意识去抓张超的手,发现张超虽然僵硬地站着,看起来没什么波动,手已经冰凉。


  很快就有人给她包扎撒药粉,确保她还能活下去。松井看着他们的反应满意地拍手:“这样的场景,你们每天早上都会看到,直到她死了或者剑兰站出来为止。”


  龚子棋面无表情,高杨和黄子去扶吐得头晕的陈博豪。张超强作镇定,被金圣权拽着出了地下储物室。


  张超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黄子弘凡惊呼一声。他刚回头,金圣权已经遮住他眼睛:“别看,木棉死了,全都是血。”张超想说刚刚已经看过那种画面还有什么不能看的,又后知后觉地捕捉到木棉死了这四个字。


  他把金圣权手拿开时,龚子棋已经被几个人钳制住。谁也不知道龚子棋为什么忽然暴起,一飞刀扎进木棉的咽喉。松井气得举起手枪,陈博豪却在这时候劝他:“龚大队的功绩不少……不如先关押。”


   张超离人群最远,他极轻地和金圣权说:“龚子棋不想让她受苦。”金圣权说不出话,只是叹气。高杨最先转身问龚子棋:“龚大队,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他姐姐。张超在心里回答高杨。木棉告诉过他,她一直在找五年前走失的弟弟。三七年时,日方进城几乎就是屠城,她们全家人四处奔逃,生死不知。


  木棉只说过弟弟有飞鹰刺青,就在昨夜他才在龚子棋身上看见。龚子棋刚刚一定认出她了,只可惜一别数年,姐弟见的第一面,就是最后一面。


  龚子棋没回答高杨,他被带离百乐门,押回剿总的监狱看管提审。他们被请离地下室,回各自的房间休息,在路上高杨忽然问张超:“你说龚子棋还能活几天?”


  “超儿是坐办公室的,比不了你们天天见血。”金圣权比他先回答,客客气气堵住高杨的话头:“他吓得魂儿还没回来呢,高处长别逗他。”


  进房间的前一秒,张超飞速地低声和金圣权说:“她为我而死,我却至死不知道她的名字。”金圣权深深叹气,安慰似的回身抱住他一瞬。


  众人悉知龚子棋怕是没有活路,他与木棉万缕千丝的关系不日就会被审出。张超格外痛苦,无声地流了一夜的眼泪。


  金圣权一早就下一楼大厅弹琴。即使是受讯,他们在百乐门内也仍然行动自由,只不过处处有监听器。金圣权浑不在意,全当是合理休假。


  以琴声为背景乐,松井正在讯问高杨。“高处长喜欢这首曲子吗?”他先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高杨仅仅是摇头:“我不懂音乐,但是金少爷弹的曲子一定好。”


  “高处长的履历堪称毫无缺漏,也为帝国建功不少。”他弹了弹高杨的履历表:“一九四零年十一月,天皇的特使朝香宫男爵遇刺在北平。同年,高处长在北平任法兰西驻中代表的翻译,却在年底辞职并转投了剿总。仍然是同年,戴局长手下的特务莲塘叛逃,至今没有下落。”


  “昨天,高处长躲开龚大队的掷刀,那种轻灵敏捷,并不像常年只会在审讯室里不与人格斗的样子。”松井几乎是带着全盘的自信:“高处长已经做了处长,却从来没有拍过照片,好像也从不见报,更没有亲笔签字的习惯,需要出面的场合,都全权委托给了秘书。”


  高杨抿了抿唇。戴局麾下从无叛徒,因为叛徒到最后都会死。他明白过来自己被请入百乐门与追捕剑兰毫无关系,只是剪草顺带打兔,把被追查出军统叛徒身份的他一同处置。


  “没有地方能容下叛徒。”松井提醒他:“像莲塘这样优秀的特工,放在身边就像心脏边的刺。男爵的生命,你一定要赔。”高杨坐在他对面,表情淡然得像完全无关自己的生死:“我想再和几个人告别几句。”松井点了点头,当着高杨的面打开了监听器。


  大厅的琴声在高杨走到金圣权身边时戛然而止。高杨坐在琴凳上缓缓摘出自己的家传佩玉:“金少爷当然看不上,但也所值不少。如果黄子弘凡能活着出去,希望你多照拂他一点,让他离开剿总。”


  金圣权没收下那块玉佩:“你这么笃定我能活着出去。”高杨把玉佩搁在琴键上:“哪怕你更想张超活……但是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一定是你。”


  他去找黄子弘凡时,黄子弘凡正蹲在室外的喷泉边玩水,喷泉百米外守着卫兵。黄子弘凡动作幼稚,神情上是一反常态的冷静沉肃,他站起来看高杨:“高杨,你这么好的人,不做叛徒该多好。不然我和你,也能做挂剑知己。”


  黄子弘凡把挂剑知己四个字咬得最重,眼里似有千万句话要说。高杨知道他不是喜欢掉书袋扯典故的人,神思一转,当即想到挂剑酬徐君。


  


  他知道黄子弘凡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却没想到他是徐均可的人。他以为他和黄子弘凡是一对泥沼鸳鸯,没想到并非如此。黄子弘凡面对着他叹气:“如果你不是叛徒……我们还是能携手并肩。”


  高杨从他的语气里生生听出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的意思。因此他模棱地告诉黄子弘凡:“你是个热血的人,但是关山难越。我只能说祝福你永远热血地,不后悔地走下去。”


  黄子弘凡露出和他极不相符的清淡笑意:“关山难越,但是总要试试才知道能不能越。我不会后悔。”他露出追忆的神情:“其实我很早就听说过你……莲塘的名字多么响亮啊,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会有很多爱逞英雄的年轻人在心里仰慕你,因为你入行,想和你见一面呢?只可惜没想到,我早早就见过,而我并不知情。之前我还想过,如果你不是给那帮人卖命的,我还真的有些……”黄子弘凡的话到此戛然而止,生生转折成一句:“高处长好走。”


  他少年时倾慕传闻中徐可均培养的最一流的特工莲塘,可惜那时候他已经投在戴局手下。现在也对处长高杨动过几分带着叹惋的喜欢,可惜高杨已经做了叛徒。命运的轮生生转动,他们总不在一条路上,他的喜欢总是注定打水漂。


  高杨扶着他的肩膀,嘱托一般最后低语:“我在钢琴里藏着也许你用得到的东西。”他随即退远:“等到离开百乐门,说不定你就是处长了,祝你青云直上,步步高升。”


  六个人进了百乐门,不出五日,就只剩下四个人了。松井不知道谁是剑兰,但是黄子弘凡和陈博豪已经知道了——他们都从中统来,金圣权实在不像,可怀疑的只剩下张超一人。


  夜里陈博豪送了幅素描画给张超:“张科长看看,我画得好不好。”素描上赫然是张超本人,被陈博豪画得神采飞扬。张超细细扫过那些排线和阴影,手上的咖啡杯便无意地一倾。


  “真对不起。”张超望向被毁了的画作:“一时失手。但是这幅画有人看见了要生气。”陈博豪自如把话接过去:“你和金圣权感情还真好。”张超没否认,随便寒暄几句就把陈博豪送出门。


  素描画里密密匝匝的阴影排线赫然是一列简单的摩斯密码——【你是剑兰 我与黄供于中统 俱知情 危中救国 不论政见】


  赣江一带局势正紧张,张超急于及时传递情报通知外部单线之中已有内鬼,情报不可尽信。战争拉扯至今,日方已有以战养战的意图,其目的一旦实现,后果不堪设想。他的心轻轻一转,已经定下了主意。


  明天正好是陈博豪的生日。松井假意摆了宴席,甚至还像模像样地请了有名的提琴手来。提琴手对大家彬彬有礼一鞠躬,开口简单寒暄几句,才拉了几个小节,张超即刻认出他是谁。


  他是和木棉联络过的鸢尾,张超和他素未谋面,但是听过他的声音。这样做无异于向他宣示叛徒就是鸢尾,看来日方不惜重饵,也要引他露出破绽。


  张超尽量表现出无知的坦然,故作无意地问金圣权:“你会拉小提琴吗?”金圣权当即表示自己会,提出要借提琴手的琴给大家来一曲。陈博豪看了一眼张超,随即提议:“那位先生会弹钢琴吗?不如二位合奏?”


  松井对这个提议点了点头,有意观察他们各自的神色和反应。张超全然只盯着金圣权自己看,陈博豪倒是看着钢琴,黄子弘凡对音乐似乎兴致不高,只顾着低头吃饭。


  一曲未终,弹钢琴的鸢尾就被琴键中暗藏的刀片割伤了手。他抱歉地给大家展示:“我可能弹不了了。”他想走回原位,没几步路就倒在地上。


  刀片上藏了毒显而易见,接触过钢琴的金圣权和提议他弹琴的陈博豪一时间最受怀疑。松井怀疑地看向金圣权:“这几天内,只有金先生一个人弹过琴。”


  “高杨也碰过钢琴。”张超忽然开口:“高处长死的前一天,他来了一楼和正弹琴的金圣权说话。他的手就放在钢琴键上,我亲眼目睹。高杨自知不活,故意想要杀金圣权致使日方与金氏交恶,金氏一家的纳税和进献,对于政府有什么样的意义,不用我多说。”


  他绕过去,捏住薄薄的刀片:“看起来像一把眉刀,可以确认是高处长的遗物,刀面上刻着高处长的徽记。”


  霎时间陈博豪变得格外可疑,然而他却从未接触过钢琴,也没在那天见过高杨。松井缓缓站起来,示意他们先把陈博豪关进审讯室。


  散了局金圣权靠在自己房门上喘一口气:“刚刚好险。”张超毫无波动:“不险。你从履历到家世,都太白了。唯一的错处,只有和我走得太近一条。你一定会安全地离开。”


  金圣权未来得及答话,就有人推开了他们的门:“松井先生有请——”来人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悠悠转过一圈:“金圣权先生。”


  金圣权匆匆地去了,过了不久就又匆匆地回来。他扯着厚胶带封了所有能看见的监听器,才去把张超钳制在床头,一张厚被子盖住两个人,金圣权和他鼻尖都抵在一起,轻了声音咬牙切齿地开口:“下水道里的锡纸团儿……你模仿了我的笔迹。你如果想要我替你死,你可以告诉我,我就这么难让你相信吗?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会想尽办法帮你的,张超,你可以开口让我帮你的,你为什么要骗我啊?你就没有一星半点喜欢过我……”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终于看见张超手里闪着红光的监听器。张超顾不得他错愕的神情,把被子掀开,刻意地开口讥讽:“没有过。”


  还没等他从千头万绪中反应过来,张超已经被等在门外的卫队带走。金圣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切。张超故意做局,确保他能从此地全身而退,即使代价是张超自己的生命。


  第二天清晨,松井就把剩下的三个人放出了百乐门。张超和高杨的遗体盖着白布,正摆在大厅中央,落在他们每个人眼里,成为无声的训示。


  金家早早派了车来接人,金圣权摇摇晃晃地走上车,似乎把魂魄都丢在了百乐门里。他父亲亲自坐在驾驶位上,先是宽慰地拍了拍他肩膀,随即目光落在他西装袖口:“这是谁帮你补的?”


  “是……是张科长。”金圣权垂目看向那几截针线,眼泪一滴一滴砸到袖口上。他记得那是去百乐门不久,他发现袖子磨破了,借机缠着张超让他帮自己补。张超说他是少爷毛病,没管他,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帮自己补好了。


  他父亲忽然沉沉地叹气,很突兀地踩了刹车,刺啦一声扯开那些针脚,从布料的夹层中取出一张小纸条。


  【内鬼已击毙 日将图赣江】


  金圣权在震撼中听见父亲的声音:“我就是他的上级。他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金圣权苦笑:“他为了顺利带出情报,不供出您,刚被带去讯问就吞了氰化钾。”父子二人谁也没再多说话,只一路开回了金家的别墅。


  一九五六年,旅德归来的金圣权归国第一天就迎来了陈博豪的拜访。陈博豪在那场风波之后就从剿总辞职,不知道又转去什么其他地方潜伏,四九年后也没去台湾,只留在了杭州开花店。


  “张超本来嘱托我,等到你成家之后再把信给你。”陈博豪歉然一笑:“等来等去,十四年都过去了,我是不想再等了。”他拿出一件衬衫,翻开内侧露出复杂的密写,又拿出陈旧的母本:“你可以自己破译,或者我帮你。”


  金圣权强作镇定:“我选修过密码学,我自己来。”


  【请原谅我自私的剖白。上级曾下令,危急时分,可让你李代桃僵。半生多为大义羁绊,此时我存有私心,宁可就死,有局势所迫,也因爱之一念。若博豪如约,此时你应有妻有子,祝一切顺遂,早忘前尘。】


  十四年前,金氏的地下酒庄里,张超第一次反驳自己的上级:“您只有他一个孩子。”老金总只是沉沉地叹气:“我们也只有你一枚深钩。”张超摇头:“如果我们是为了平等来做这一切,就不应该三言两语就让无关的人替我去死。”张超站起来,走出隐秘的地下酒庄,完全不想继续这场商量。


  他几乎可以想到张超是如何趁着他睡得够沉写好了这封信,张超的安排如此妥帖,不惜带着自己对他的恨和不理解独自赴死,让自己毫无负担地成家立业,忘了他这个冷血的负心人。再在多年之后,由陈博豪转述他当年的一点私心。


  张超能写给他的终究有限,他只恨不得一句一句问张超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一切,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轻而易举放下他,又或许他们当时可能有更周全的做法。他不想成全张超那些孤单的疯狂的英雄主义,他只要实实在在的活着的人。他和张超明明相爱过,可是他却懵然不知。


  久远的记忆早已模糊,他回头努力抓取记忆里的片段,最后只记得在百乐门的最后一个夜晚,张超和他站在窗前,远远看着月光下的西子湖。张超转过头对他微微笑了笑:“金公子今年好像才二十九岁……如果能赶上你三十岁的生日宴就好了,一定很热闹。”


  金圣权所知的只有一封遗信,他不会知道张超究竟如何珍爱他,珍爱到在张超不惧死的人生里,第一次起过偷生的想法。是因为有他的存在,张超百般筹谋过如何活下去,而同样也是因为他的存在,张超最后义无反顾地走向死亡。


  月亮不说话,西湖不说话,面对面的陈博豪不说话,他耳边只能听见十四年的张超的声音,穿过重重岁月对着他说:“好漂亮的月亮。”


  万事更迭,城门换帜,陈博豪那样的好容颜也有了年岁的痕迹,百乐门已经整改成了国有剧团。不改变的只剩下亘古明月,百年西湖,和被留在一九四二年的永远年轻,永远爱他的张超。

      

                 ——end——

不会写这种题材,但是很想写这种题材下的感情触动,所以是硬写的,可以说非常不合理而且漏洞百出。题目是一首我很喜欢的诗,希望你也喜欢。


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逢,惨愁容。绿鬓朱颜重见两衰翁。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

小槽春酒滴珠红,莫匆匆,满金钟。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

-Sleep Disorder-

「樱桃痣」

如果你要杀了我,那么在那之前必须再用力地亲吻我。

「樱桃痣」

如果你要杀了我,那么在那之前必须再用力地亲吻我。

DeepSix

【权超】不得语(全文)

*权超羊凡,蛇妖×狐妖,非典型“老公死了原来是我杀的”,形式be主旨he


01


立夏的第一声蝼蝈响起时,玫山上少了一只狐狸,多了一个少年。


其实黄子弘凡早就化得出人形,起初是因为狐狸肠胃脆弱,吃不了人食,每天扒在灶台边拱着鼻子干着急。一急急出心障来,被哥哥敲打一顿,很快悟了,当即囫囵化出个少年模样,有鼻子有眼,就是还顶着扑棱棱一对耳朵,怎么捋也收不回去。哥哥气他贪嘴偷闲,从此也不管了,把他往未开蒙的小狐狸堆里一扔,什么时候修出个人样再出来。一别十几载,再出狐狸洞时,还真成了个俊俏少年。


成功化形的黄子弘凡见着张超,第一句话是:“哥我想死你啦!新来的那小太子在...

*权超羊凡,蛇妖×狐妖,非典型“老公死了原来是我杀的”,形式be主旨he


01


立夏的第一声蝼蝈响起时,玫山上少了一只狐狸,多了一个少年。


其实黄子弘凡早就化得出人形,起初是因为狐狸肠胃脆弱,吃不了人食,每天扒在灶台边拱着鼻子干着急。一急急出心障来,被哥哥敲打一顿,很快悟了,当即囫囵化出个少年模样,有鼻子有眼,就是还顶着扑棱棱一对耳朵,怎么捋也收不回去。哥哥气他贪嘴偷闲,从此也不管了,把他往未开蒙的小狐狸堆里一扔,什么时候修出个人样再出来。一别十几载,再出狐狸洞时,还真成了个俊俏少年。


成功化形的黄子弘凡见着张超,第一句话是:“哥我想死你啦!新来的那小太子在哪儿呢?”


张超:“……要是不想也可以不说。”


“你在洞里带小崽儿,怎么会知道太子的事?”张超例行伸手揪他耳朵,耳朵尖儿没了,只好拎后颈皮将就。


“缘啊,缘分到了,相知不以万里为远啊。”黄子弘凡这修为一跟上,说话都有底了,春风得意地挤眉弄眼。


“轮得着你跟人家太子相知了?”张超冷哼一声,掸掸袖子,把手里的折扇抖开,“他来玫山避难不过是权宜之计,来日东宫得势,转身就荣登大宝了。天意从来高难测,你可别上赶着贴打人家,白惹一身腥。”


没等黄子弘凡跳脚,外面突然传来清亮的一声:“大仙又在背后念我呢。”


高杨正巧路过,掀帘进门,嗔笑着瞥了张超一眼,随即微微张大双目盯着黄子弘凡瞧:


“耳朵没了……”高杨自言自语一样喃喃,身子欠下去行礼,眼神还毫不顾忌地粘在黄子弘凡身上,“小黄仙君。”


黄子弘凡不敢跳了,甚至想捏个决把自己定住,两瓣嘴开开合合支吾半天,终于哑着嗓子发出声儿来:“殿、殿下早。”


张超眼见两人你来我往,想是高杨偷跑到了洞府那边去,把自家小狐狸精迷得七荤八素。于是咂两下嘴,嫌弃地面向这位太子殿下:“怎么哪儿都有你?‘客来不入后山’,你倒不把自己当外人。”


“也不知道是谁非要取砂中泉泡茶,”高杨低头整理外袍,甚至故意嘟起嘴,一点儿不避讳地埋怨,“吃我的还怨我,真不把我当外人。”


张超确实吃人嘴短,干咳两声,挑着扇子把他往外轰:“收点儿学费还不行了?赶紧温你的书去,过午我来查。”


高杨权当没听见,施施然行了个礼,缓步出门继续遛弯儿。人是走了,连带着黄子弘凡的魂也飞了,眼神巴巴地跟着人家飘,嘴里痴痴嘀咕:


“他叫我仙君诶…”


“他叫你小黄!”


张超“啪”一声合了扇子,恨恨敲他:“你长他少说三十岁,在玫山也算大妖怪了,哪有这种叫法!给人占了便宜还傻乐。出息!”


黄子弘凡挨骂早挨惯了,何况是为着高杨,多光荣似的把脑袋往扇子底下送:“来,多来两下,打都打了,以后让我教他骑射好不好?好不好嘛,哥,超哥,好不好好不好……”


张超抵着他的脑门儿不让他扑上来,恨铁不成钢地骂:“这时候想起自己是狐狸了?”


“黄儿,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帝王心。”


张超手上突然松劲,任他一个趔趄:“玩儿归玩儿,可别当真了。”


屋里一阵过堂风,把竹帘卷得上下翻飞,当啷拍在门楣上。黄子弘凡怔怔望着那抹玄衣离开的方向,不再做声。


02


玫山上下八宫两观,依山就势,崇台迭砌。连着后山的却是一座素静的小院,匾额上大书一行点画峻厚的魏碑:“顷刻斋”。


顷刻斋并不是一间屋子,而是一扇门,这还是那人的主意。中堂紧紧接了座台榭,步出敞厅,往下就是一汪潋滟的小潭。张超今天听黄子弘凡说了太多话,一路上都无心寻花问柳,随手拨了拨养在潭边的一株虞美人,便背向潭水,轻阖双眼,展臂仰倒了下去。


水是真水,只不过在坠落的一瞬,铺设好的阵法就会改换六合,把人送入后山。黄子弘凡嫌这座阵花哨,闲笔太多,张超倒是喜欢得紧,甚至琢磨出了一池两用的新花式。


短暂的窒息感过后,张超轻轻睁眼,已经躺在了一板琉璃筒瓦上。头顶月轮高悬,夜色寂寥,只有几不可闻的窸窣声从垂脊处传来:


“代北燕南,应不隔月明千里。”


月色照拂下,一个绀青罗袍的高挑身影悠然显现,缓行两步,跟张超一道坐在正脊上:“张宰衡,这素娥孤高,何苦独赏呢?”


“太师八面玲珑,每日送往迎来,想是读不懂月下独酌的意趣。”张超不看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小樽,自顾自温酒,“素娥孤高,正好一吐衷肠,以解相思。”


“人都在这儿了,岂非相思得已?”


话尾带了点微妙的奉迎,更多是恃宠而骄一般的沾沾自得。说完还要盈盈眨着眼,好不要脸地凑上前讨酒吃。手中折扇摇摇悠悠,摇出一盏斗大的酒盅,比张超的小樽阔出一倍去。


张超听见这话就心烦,努目半晌,看看他手里的盅,再看看自己的樽,无言以对。干脆把酒具全收了去,换了只广口方壶,一把塞进他怀里:


“唤你你不来,叫我灯下点烛白费蜡,在朝中出尽了洋相。此刻才想起献殷勤了?”


“去不得,去不得。”金圣权仰头饮酒,爽利地大叹一声,“我那好陛下怨我削了宫人的月钱,正想着法儿挑我的刺呢。十万铁骑架在居庸关,我可吃不下来,倒不如干脆把这份人情做给谭老将军,送他早日落叶归根。”


“你又知道我在关外设伏了?”张超斜眼睨他。


金圣权低笑两声,缱绻地凝神望着他:“宰衡知我,我知宰衡。”


张超哑然,如今听见这话,只觉得讽刺万分。心中苦涩,又不忍毁了这一晚,只能紧攥贴袖,勉强挤出一个笑:“你我互相借力,铲恶锄奸,固然省去许多麻烦。可是长此以往,天下恶疮早晚会被剜净——两军阵前,终究只余你我。”


闻言,金圣权瘪下嘴角,两条剑眉紧紧拧到一处去,赌气般枕着胳膊往后一躺:“不想打了。”


“得打。”


张超悄悄摩挲着他冠上的琥珀小簪,爱不忍释一样:“要么你干脆降了云汉。我替你族人作保,决不叫我家陛下……”


又断了。


张超来回张口几次,愣是说不下去。狠捏了一把眉心,才哑着嗓子苦笑道:“决不叫他,乘机发难。”


金圣权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温柔满溢地转头望过去,甚至蹭了蹭他的手心:“只有你我,也很好。”


“真到了那一天,我们就坦坦荡荡地比一场。你赢了,我们就到玫山隐居;我赢了,你也要跟我回巴陵,好不好?”


眼神确实坦荡,直勾勾地盯过来,一切欲想都干净而露骨。语调已然是要把一颗心剖出来似的热切,却被断然拒绝:


“不好。巴陵又湿又冷,一点也不适合狐狸。”


张超近乎偏执地瞪他,咬牙切齿道:“不论输赢,你都得给我待在玫山。”


话音落下,城上遥遥传来击柝声。夜过三更,朔风渐起,落了一树梨花。


不等金圣权接话,张超自知失态,今天太心急了。正要重起个话头,却听见头顶上一声大喊:


“哥——”


张超一惊,呛了口水,狼狈地从池中冒出头来,咳得惊天动地。


“你在里面做什么?”


黄子弘凡狐疑地上下扫视张超。


“我……”张超又咳,这回是装的,“嬉水。”


“噢——”黄子弘凡想拿他发科打趣,又不敢,滑稽地挑挑眉毛,“夏天到了。”


张超破罐子破摔,挺身变回原形,蹿出小潭,咬着黄子弘凡的衣摆把他往外拖。拖到院里才又蹿回来,“梆”一声踹上门,扯了条缎子擦头发。门外顿时一阵狼号鬼哭,不打磕地控诉张超的暴政。门里的潭水经过这一番搅扰,也久违地滔荡不宁,无声泛着澜波。


03


玫山遗世绝俗近百年,早就放话不再介入君权更迭。近来却得云汉皇储亲幸,成天傍人门户,赖衣求食。混了个把月,终于叫张超觉出不对来:


“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张超把扇子一摔,对着这位贵人横眉竖眼。


“我回去做皇帝,不做太子。”高杨正坐在旁边拣桑果,闻言慵然一掀眼皮,含笑望向张超,“大仙不如替我算算,皇叔何时跨鹤西归?”


可真敢说,张超暗暗失笑。


然而,不只这一桩不对,关涉到黄子弘凡就更加不对。张超原先以为,两人之间是他的好弟弟剃头挑子一头热,兴不起几分风浪。不曾想,这小殿下自有高招,不远不近地给人吊着,也不躲,也不明着跟他好。当然了,又能怎么好呢?帝王家最是不缺伴儿,一回京,多少莺莺燕燕,这山里的又算哪只狐狸。


正唏嘘着,突然见高杨端了一篓洗好的桑果站起身:


“上哪儿去?”张超盯了半天,偷吃未果,忿忿挑他的不是。


“给阿黄送去。”高杨还偏要虎口扳须。


张超“嘿”地一声,眯眼瞥他:“他是腿折了爪子断了,要你无事献殷勤?”


“我有意讨他欢喜,自然殷勤。”高杨君子坦荡荡地直言,差点没把张超噎着。


回想起蔡程昱过来串门时讲的轶闻,张超也不拘着自个儿,哪壶不开提哪壶:“高相不是替你定了正妃么?”


高杨缓慢眨眼,顺着他的话大大方方认了,平淡一笑:“储妃他选,中宫我选。”


张超一惊,本是随口调笑,没料想他来真的,登时沉下脸去,冷声冷调道:“高杨,我的族群决定庇护你,可没说你在我这儿是个人物,听明白了吗?少打我弟弟主意。”


高杨也收了一脸浑不在意,正色坦言:“我想要阿黄做我的皇后。”


看到张超铁青的脸色,才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不可以吗?”


“你疯了?”张超压着嗓子怒道,“他是只妖精!”


“不妨碍,总归我只做十年皇帝。”高杨缓慢地眨着眼,重新坐下,悠悠望向窗外,“十年之后,我一定带他归隐。”


“你上哪儿归隐?”张超越听越急,还得忍着,咬牙切齿地冷笑。


高杨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意有所指地拈了枚桑果:“玫山避风聚水,毓灵俊秀,你觉得呢?”


“不准来!”


张超心头火起,气得尾巴都快冒出来了,不能自已地瞪眼,仿佛训斥不懂事的小辈一样,“给我跪祠堂去!”


吼完才觉得离题,狠狠甩开折扇,深吸两口气道:“你既以天子自处,尤其不该任性。不要怪我心狠,十年,在这山里不过弹指一挥间,可是要在红尘中摸爬滚打,却好比半生一般漫长。就算你信得过自己,我可信不过黄子弘凡。”


话音落下,屋中暂归寂寂。


高杨捏着果子的手支在膝头,并不动作,只是一紧一松地掐着果梗。张超以为话说重了,正转着脑筋想办法找补,却见他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嗯。”


“嗯什么?”张超大惑。


“你说得在理。”高杨竟然赞许地朝他笑了笑。笑完重新起身,把捏了许久的桑果送入口中,一扬小篓,“走了。”


“就走了?”张超张口结舌。


这人,简直就是四两棉花,不值一谈。再跟他较真,前两百年算是白活了,张超在心里暗暗赌誓。赌完依旧郁结,冲着高杨悠然的背影大骂:“痴人!”


04


管他痴不痴,那是云汉老皇帝需要操的心,长短祸祸不到玫山头上来。小暑将近,又到一纪一度的拜师会,各宫都忙着安置刚开蒙的小狐狸,热闹非凡。玫山虽是有名的洞天福地,灵气充沛,然而山上真正修炼出名堂的妖却也不多。尤其不再干涉朝堂以来,有些道行的大狐狸闭关的闭关,云游的云游,剩下张超一位大长老,雷打不动地守着山门。张超也不是不闭关,对外只说住惯了顷刻斋,挪去别的洞府多有不便,索性留下。今年那些借云游躲清闲的大多还赖在外面,尤其僧多粥少,把现任族长愁得掉毛,硬着头皮问这位要不要带个小的。张超很好说话地应了,唯独附了个条件:跟着他修行,金丹期前不准下山游历。


凡做妖的,心里多少都有点数,山上易涨修为,山下易破禅关。若单是打坐服气,不知多久才炼得好心性,更别说一路突破到金丹期了。这要求一散出去,有胆子亲近大长老的也纷纷知难而退,最后除了给张超的形象又添上一层高深莫测,没解决一点儿问题。


黄子弘凡修为尚浅,还不够格自立门户,只是到处乱窜瞎忙。听说张超这近乎苛刻的要求,也跑来赶趟儿:“真有妖精在山上炼出内丹么?”


“怎么没有?”张超停下手里编草席的活儿,抬头瞥他一眼,“我下山时,早就三花聚顶了。”


“谁跟你比!”黄子弘凡“嘁”地一声,继续打抱不平,“干嘛非要结了丹才放人家出门?我看你就是故意挑疵。”


“安全。”张超继续慢悠悠搓绳子,事不关己道,“金丹大道,过了才算半仙。没结丹的且是小妖,叫人扒了皮也讨不回来。”


黄子弘凡竖耳朵听着,心里小小打了个哆嗦,只敢腹诽,识相地没再追问。


张超编一半,搓累了,打算捻诀作弊。指尖碎光微闪,草筋登时自己拧起花儿来,一格一列飞速往下织,甚至勾了副白鹅红蓼,很是自得。可惜黄子弘凡静不了一弹指,眨眨眼又凑上来,偏头趴在小案上问:


“哥,血契是什么?”


张超手上一顿。编好大半的席子自然垂落,“啪嗒”一声掉回膝头,乱成一团。


血契是什么?


张超一时恍惚,无意识地攥紧尚且扎手的毛边:“什么也不是。”


黄子弘凡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支起下巴又问:“那是什么?”


“听不懂人话?”


张超连席带草丝一股脑丢在案上,脸色差得出奇,山雨欲来一般盯着他:“从哪儿听来的。”


“书、书里。”黄子弘凡有一阵没见他哥,糊弄人的本事生疏了不少,一时捋不顺舌头,支支吾吾道,“最近学阵法,有好多搞不懂,就多跑了几趟藏经阁。那些典籍你也知道嘛,七零八落的……”


“近日我会去整理。”不等他继续交代,张超烦躁地摆摆手,紧阖双眼,打着旋儿按压眉心,“术法一道,致广大而尽精微,极易引火烧身。你所说的就是一门邪术,已被封禁百年,于修行全无益处,不必深究。”


黄子弘凡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我只是看到架上的残卷,难免好奇。看来邪术也有自己的门道,我连结契的条件都读不懂,更别说穷究下去了。”


“我也好奇,”张超睁眼苦笑,“我也不懂。”


“说到底,还是损人害己的东西,”张超木然望向小池,目光从冷峻散成恍惚,“越通晓,越是庸人自扰。”


05


打发走黄子弘凡,张超长长地吐了口气,起身坐在潭边,顺手把虞美人的枯梗剪掉,才缓慢闭眼,沉入水中。


光影斑斓间,张超又一次离开了这座僻静的庭院,来到高悬于正殿外的琼台。张眼一片空蒙山色,只隔了道不露斤斧的玉勾阑。一个身着缃色翻领袍的身影静立在旁,似乎等待已久。


“绿遍山原白满川,好景。”金圣权张口又是诗,手里的花扇面一张一合,仿佛孔雀抖弄尾羽,好不神气。


张超看到他,心中郁积消了大半,难得柔和地附和两声:“玫山的春日一向如此。再过月余,百花祭一过,山上明艳不少,估计更合你的心意。”


“到时再来。”金圣权认认真真地看向他,不忘把两人的手牵到一起。


张超的笑容淡去几分,手指却压得更紧,边拽着人往正殿去,边轻描淡写地换了话题:“这次也算赶巧,又是小黄的寿辰,又撞上春社,索性给小孩大办一场,讨个吉利。一会儿进去……”


话音恰到好处地弱下去,刚好几只黑耳红背的小狐狸从偏路冲出来,看见张超,嘴里叼的包裹噼里啪啦散了一地,嗷嗷往他腿上扑。


“别舔,别舔,”张超手忙脚乱地这里摸摸那里拍拍,胳膊上颠了一只最小的,另一边的手还要腾出来拣滚了满地的果子,“这都是人家给黄儿的寿礼,你们倒好,也没偷吃上也没给带回去,皮痒了不是。”


小家伙们集体呆愣片刻,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决定装听不懂,继续撒泼。


金圣权帮着捞了两只,被它俩拱着鼻子嗅来嗅去,一蹬腿,又要往张超胸口扑。


“这些算是……我徒弟,”张超把脚边打转的揪着后颈拎起来,纵容地替它挠下巴,把金圣权怀里的气得龇牙,“朝中事多,没法带在身边,索性打发来帮忙。”


金圣权看着他娴熟的手法,笑得眯起眼睛,意有所指道:“超超,狐族可有术法,能叫……”


“没有。”张超眼睑一掀,目光警告他别当着小孩儿面胡说。


金圣权得了趣,点到为止,有样学样地颠了颠胳膊:“分两只我帮你带。”


怀里的小狐狸一听,嘤嘤惨叫,死活扭着尾巴挣了出来,纵身跃回地面。没等张超搭腔,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高呼:


“小九!小七!”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毛团们尾巴都炸开了,匆忙跳下来,叼起刚刚撒在一旁的包裹,依依不舍地最后望了一眼张超,随即四散奔去。


“还往哪儿跑——”


赶来的少女一身鹅黄罗裙,头上顶着两只火红的耳朵,一耸一耸,很是惹眼。本来声音里满是怒气,见到张超,竟登时雀跃起来:“师父!”


“……小辛夷。”


少女两眼放光,尾巴在身后乱扫,欣喜之意和之前几只小的别无二致:“师父回来啦!”


张超双臂张到一半,似乎要去抱她,却突兀顿住。视线陡然模糊,缓了好久,才慢慢咧出一个笑,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嗯,回来了。”


“长高了,”张超半跪在地,声音尽可能平稳地看着她道,“怎么还没学会收耳朵。”


少女快速吐了下舌头,亲热地挽起他的胳膊撒娇:“师父都不来教我们,怎么学得会嘛。”


“就会带着弟弟妹妹偷懒。”张超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脸上都是笑意,眼睛却止不住地眨,只好掩饰般望向正殿,“快去布置吧,族长该催了。”


“那师父过会儿要陪我们演武,”少女浑然不觉张超的异常,好奇地偷瞄一眼金圣权,又赶紧收回视线,天真地仰头道,“我比小黄师叔学得快多啦!”


“好。”张超颤声应下,泪水夺眶而出。


少女快快乐乐地提裙子行礼,转身跑远了,金圣权却还安然站在原地,望着无声落泪的张超,不置一词。


心情平复些许之后,张超实在无意继续这一折合家欢的戏码,干脆拉着金圣权疾行几步,抄近路上了后山。


“到了。”张超一扯金圣权的袖子,发令般简短道。


金圣权仿佛刚从沉思中惊醒,上前两步,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周遭的菱形空地,连连点头道:“浊乱外拒,灵气内敛——好一个浑然天成的道场,不愧是玫山。”


张超疲于周旋,又略过两段,直接从怀中摸出一个玉梭,抛给金圣权:“此术虽然收录在典籍中,却只是些残卷断章,算不得数。你真有把握复刻么?”


“放宽心。”金圣权攥着那枚小小的玉梭,随手拣来根枯枝,就地画起阵来,“我在巴陵见过前半卷,族中也有前辈践履,只是不曾想这契物流落到了玫山。”


“他们后来怎样了?”


张超望着他的背影,嗓音发涩地问道。


金圣权停下脚步,扭头回望,坦然笑道:“同衾同穴。”


“那也很好。”张超收回视线,苦笑着低语一声。接着又抬起头,凝神屏气,紧盯金圣权,“需要我做什么?”


“贴近点,”金圣权回到他面前,抬起右臂,同他十指交握,将那枚纺锤状的玉片抵在两人掌间,“大约有些疼——”


话音未落,指节兀地施力,瞬间压实了空当。玉梭尖端分别刺入两人手心,被血液丝丝浸透。


饶是做足了准备,张超仍然不禁痛呼出声,瞳孔陡然一暗,爪子都差点没收住。金圣权倒是安稳如常,不见异色,甚至有闲心替他揩去汗滴——


看着我。张超在心里默念。


“看着我。”金圣权果然开口。随即按着他的后颈,缓慢地眨了眨眼,显出一对镶了金线般的竖瞳。瞳仁里明晃晃映着张超,贪念丝毫不加掩饰,似乎想要用目光把他钉在自己眸中。


“只是如此?”张超攥紧了扶在他腰上的五指,两颊僵硬地提起一个笑容,比起发问更似自嘲。


金圣权自然没有搭腔,只是维持着两人视线相交,松开左手,在他胸前画起符箓。


一笔一划,张超再熟悉不过——正是蛇族中象征金圣权的灵符。曾经无数次,两人争持阵前,隔着万马千军对望,唯有牙旗上那闪烁的金色图腾能带给张超些许安慰。可是此情此景之下,这符竟也冰冷狰狞起来,像是一条真正蛰伏于两人之间的剧毒角蝰,阴恻恻地衔尾结环。


画毕,金圣权含笑颔首,轻声诵道:“山川纡曲,天地圜方……”


张超本该依样摹出自己的符纹,却沉着脸抢白:“包乾之奥、括坤之区,平野既旷,江亦永矣——”


“比志同契,此惟我心!”


张超近乎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一句,心中恼恨之至,扯着金圣权的前襟硬要同他额面相抵、气息相接。急喘两下之后,才嘶哑着低吼:“不就是这四句么?不是对着天地乾坤立誓了么!你怎么敢……怎么会——”


话音未落,地上的法阵忽而大放异光,火焰一般隐隐跃动。林中狂风骤起,残英相逐,将两人围困其中。张超的话尾撕裂在风里,余音犹在,只是无人应答。


06


拜师会已过,玫山本应回归弥久的平静,山门却屡屡遭袭,甚至惊扰了后山洞府。借宿于此的太子殿下一贯闲散,竟也早起一回,听到界铃示警,恰好踱到顷刻斋把张超堵了个结实:


“来者不善啊。”高杨抬眼望向因受击而频频示红的结界,语调轻松。


“惯犯,不值一哂。”张超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就是太吵。”


“可是巴陵来客?”高杨状似不经意道,“不知玫山和这蛇族有何恩怨,净遭人惦记。”


“啊,因为我抢了他们大长老的尸首。”张超风轻云淡道。


“那位昭回太师?一百年,还没还?”


“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再说,谁又还我了?”


张超伸着懒腰下行两阶,扬手补好屏障,转身又准备缩回斋中。刚迈一步,却被高杨拦下:


“朝中有传言,你和这位金太师,曾经立下一个牢不可破的契约——”


张超身形一顿,缓缓偏过头来,面色阴晴难辨。盯了半晌,才冷笑道:“高杨,你还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少支使黄子弘凡。”


“不过是温习一些前朝旧政罢了。”高杨温和一笑,似乎真有颗勤政的帝王心,“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张超冷哼一声,隔空震开屋门:“那就请。”


两人在潭边坐定,煎了水,点了茶,各自平息啜饮,谁都不忙开口。良久,高杨清清嗓子,说书似的悠悠道:


“百年前,天下二分,昭回有名臣金圣权辅政,与云汉分头逐鹿,两相争持。可是沙湖一役后,金太师战死,昭回节节败退,反倒是你张宰衡得以长驱直入,一举攻破皇都,谋定天下。”


张超事不关己地垂目摩挲杯沿,听完整段,才低低应了一声,依旧惜字如金。高杨却不再由着他耍混,单刀直入道:


“张超,沙湖之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超抬眼一瞥,语调淡漠:


“我杀了金圣权。”


“你杀得了金圣权?”高杨趁他发难前迅速接道,“血契呢?”


“破了,”张超阴沉道,“被他打破了。”


高杨不急着追问,若有所思地望向潭水:“且不说这契术……我以为,你们是寻好了退路才相约赴战的。”


张超横他一眼,将瓷杯摔回小案上,沉声开口:“发生了很多事。当然,也不乏尊王考——当今太上皇的手笔。沙湖原本只是幌子,可实在有太多、太多的旧事横亘其间……”


张超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比起讲述,更似喃喃絮语:


“我对云汉竭智尽忠,和他本就免不了一战。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吗?也未必。只是战争本质如此,争到最后,背负的罪责太重,谁都输不起。情势相逼,自己的命成了最轻贱的,只想着杀生成仁。凭修为我确实必败无疑,只是有血契相隔,若能死于术法反噬,不脏了他的手,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你也说过,血契是外力所不能破的契约,除非……”


“何至于此?”张超声音喑哑,五指紧捏成拳,“我也始终想不明白。生死关头,倒是心回意转,后悔与我纠缠了?”


说罢又转向潭边精心养护的虞美人,十分勉强地拉出一个笑脸:“为什么?你讲讲。为什么突然就不爱了?”


恰有微风拂过,虞美人瑟缩着抖了抖,蔫头巴脑地垂下花瓣。


话毕,案前的两人各自沉默,凝重异常,连杯中茶水打的旋儿都仿佛慢了下来。还是张超暗自理好心绪,重新端起了架子:


“可见结契也并非万无一失。世间事本就如此,多的是图穷匕见,哪有那些个花前月下,墙头马上。照我说——”


“张超。”


高杨突兀出言:“金圣权就在这里吧?”


“你说什么?”


张超脸色骤变。音调锐利转高,掌中瓷杯应声化为齑粉。


高杨却又不紧不慢起来,宕开一笔,重起话头:“曾听闻旧籍中有一术,名曰‘展卷’,以澄澈如镜的水面为引,能于幻境中重现施术者的过往,故人故园,一应如旧,好似身历其境。这是其一。”


无视张超几乎压抑不住的怒容,高杨依旧徐徐道:


“又听闻,蛇族今日围山并非出于旧怨,而是有长老遭劫,醒转后失去了所有与金太师相关的记忆……”


“高杨。”


张超突然平静道。手心聚气,一掌将人震入潭中。


不闻一声急呼,潭水已迅速吞没来者,重归于平静。案上的茶具兀自清洁归位,本就僻静的顷刻斋仿佛许久无人到访,悄悄落了锁。


07


高杨从通身滞涩中缓慢醒转。虽然是跌入了阵法而非潭中,但其间阴寒彻骨,与落水也相差无几。长久的窒息感更使得凡胎俗骨的太子殿下难以消受,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此时他所在之地并非玫山的任何一处洞府,反而阴冷昏暗,到处泛着潮气。不待探索一番,只见将他掳来的始作俑者从黑暗中徐徐现身,不耐烦地打了个喷嚏,似乎在抖擞浑身皮毛。


“果然是大凶大煞之地,无怪乎尽出些狠厉之辈。”张超丝毫不掩饰地嫌恶道。


“这是……巴陵?”高杨对潭中的阵法已经了如指掌,但毕竟未曾亲眼见过,难免讶异。


张超一刻也受不了周遭的阴湿气息,越过他大步流星地向前:“跟上。”


几步迈出黑暗,两人已经身处另一座台榭,窗扉外鸟语花香,似是仲春时节,与方才大相径庭,恍惚间仿佛此前种种只是错觉。


高杨缓过神来,忍不住赞道:“好一个步移景异,这‘展卷’之术果然精妙。当然,能将旁人带入此界,大仙的功法也是深不可测。”


张超并不吃他的恭维,冷哼道:“进来是一码事,出去的是死是活还要另当别论。”


高杨任他威胁,权当没听见,饶有兴致地打探道:“这里的时空能推到何处?”


张超瞪他一眼,还是答了:“我和他的初遇。”


高杨了然地点点头,继续不耻下问:“只是,我不明白,你的回忆已经足以撑起这一阵法,又何苦劫掠旁人?”


“新仇旧怨。”张超冷冷地吐出几个字,“那些记忆,他们留着也是恶心,不如拿来给我。”


“看来蛇族苛待当家长老的流言并非空穴来风。”高杨若有所思道,“再加上昭回皇室本就不信任妖精,金太师首当其冲,岂非腹背受敌。”


“还不是巴陵那些老东西贪心不足,逼着他一再争权,恨不能自己也去当一把皇帝!”张超发狠道,一拳锤在窗前槛框上。说罢又觉失态,深吸一口气,尽力稳住音调:“我当年不曾荡平那片腌臜穴地,已是顾念旧情,今日拿他几段记忆,不过有来有往,没什么可说的。”


高杨联想到张超先前的表现,更觉稀奇:“既然如此嫌恶彼处的故人往事,何不彻底割席,反倒……”


“谁叫这姓金的偏偏托生在一群爬虫中间。”张超望向窗外,静了半晌,才从郁郁葱葱的葡萄架上移开眼,重新张口,“我的记忆只是杯水车薪。如果展卷还能推得更久,推到他化形之前,甚至开蒙之前——或许能在这里造出一个,只为我存在的他。”


“要一个假的做什么?”


张超一愣,被噎了个正着。几度张口欲辩,最后还是恼羞成怒,紧咬后槽牙怒视高杨:“你又知道了?有时间问东问西,不如多替自己操操心!”


高杨故作无辜道:“我自然是一头雾水。难不成大仙真要为此杀人灭口?”


张超皮笑肉不笑道:“玫山外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皇位,杀你,怕是要早一年排号。只不过我这件私事刚刚起头,就被你撞个正着,也只好委屈殿下在我这潭中蹉跎几日了。我不在时周遭的景象不会变化,你想待在哪儿,选吧。”


高杨眨眨眼:“好啊,那我选沙湖。”


张超再度咬牙:“看来你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在这里杀你,就好比投石入海,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我并不关心这个。相较之下,我对那个让你画地为牢近百年的问题更感兴趣。”高杨语气平静,直视张超道,“眼见为实。你想不明白,不如由我代为一看。”


08


流沙千里,白草连天,是为沙湖。


张超领着高杨步入茫茫大漠,在一处崖边停下脚,没有再往前的意思。站定之后,俯身掬起一捧细沙,任其从指缝间滑落:“此处虽在界中,但我也是头一次回来。想不到……一别就是一百年。”


高杨见他这副恍惚样子,不免感慨道:“人家做妖都只管放情丘壑,做人才斤斤计较。到你这儿,偏就过不去这个情劫了。”


“我要是人,反而不会纠缠。”张超苦笑道,“人生何其之短,想到几十年后就不必日复一日地睁开眼,再痛也痛不了多久。可是妖一生漫漫,风景总是如常,再美的月色清风,也抵不过长夜无尽,古井不波……”


话音落下,崖底的风沙中缓缓勾勒出一个人影,正朝两人望来。


张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了去,语调也微微打颤:“甲辰岁末,战况焦灼异常,两边都再也攻不下对方一城一池。云帝忽下急诏,命我行军至沙湖,全力截杀昭回太师金圣权。他接到的诏令则是原地伏击我。”


“怕是狡兔死,良狗烹。”高杨顺着他的话接道。


张超不置可否,紧盯着那崖下的人影:“我知道,那一刻终归还是来了。再排兵布阵也不过徒增杀孽,我便亲自下了战帖,约他到这崖边一决胜负。可是当日赴约的不止我二人,还有云帝、昭帝的亲信,更有一派正一道士……”


“等到我们后知后觉,已经太晚了。”张超终于错开目光,沉重地垂下头。


“怎么会太晚了?”高杨蹙起眉头,“起的什么阵?”


张超回望他一眼,深呼出一口气,抬手招向崖下:“来!”


话音落下,金圣权飞身而上,手提长剑,直直朝张超攻去。


“这种程度——算什么死战?”张超挥袖化了他的力,语调滞涩,艰难地一个一个字往外吐,“你的暗器呢?毒呢?”


“蝰毒阴狠,我可不忍用在你身上。”金圣权无奈苦笑,依旧规规矩矩同他过着剑招。


张超逐渐红了眼眶,却不得不起手捏诀,唤来漫天狂沙,兜头朝着金圣权卷去。早已避让到一侧的高杨恐被波及,正要叫停,却见金圣权闪身上前,一把扣住张超的手腕:“何必。”


沙尘聚到中途,瞬间失力回落,嘈嘈切切打向地面。张超被他攥着的手都开始打颤,只得强迫自己开口:“何必,好一个何必……当初我徒弟的枉死又是何必!今天若不决出个胜负,走这么远岂非徒然!”


金圣权闻言一顿,松开他的手腕,苦笑连连:“原来如此。也罢,就陪你打个尽兴,从前欠你的,一并了了。”


张超似是忘记了这一句,怔怔望着他,泪水无声涌落。实在不能自已,甚至躬下身去,频频干呕。眼前的“金圣权”许久不得指示,原地站定,温和地注视着他。眼中空空荡荡,一片混浊。


饶是高杨也在一旁看得唏嘘不已,正要出言安抚一二,又见张超直起身,一掌将金圣权击退数步,重新张口道:“此阵……此阵有异。”


周遭景象随着他的言行重塑,崖边突兀泛起森森蓝光,似是蛹动的磷火,还在张牙舞爪地爬高。


金圣权迅速调整过来,眸中金光闪过,对着崖边一望,刹时沉了脸,斩钉截铁道:“破阵。”


张超本该回望高处的两方督军,却不舍得移开目光,只有口中喃喃:“他们……还在看着。此时杀出去,只恐落个不忠不义……”


金圣权明白他的意思,竟也慌了,不及细想便脱口道:“你我本是山野间的生灵精怪,何时又成忠义两全之人了!”


“你倒是……”张超磕磕绊绊地往下接,难以自抑地走上前去,伸手扶住他的颈侧,泣不成声。良久,才垂眸低声道,“你倒是十年如一日,眼中从来只有认定的东西。”


“只是,认了你的理,就能得善终么?”张超语调哀凄,几乎是恳求地红着一双眼仰头看他,“我忘不了,我也放不下——”


余音未消,周围忽而狂风大作,好端端站着的金圣权竟也踉跄两步,捂着胸口,咳出血沫来。张超情难自已,伸手要扶,却只抓到了他用于格挡的冰凉剑鞘,只得就势挥出一掌,反倒与他重新缠斗起来。


高杨躲在崖侧不出声,实则看得分明,这是在重演当年那场决斗。如今的张超不忍使出全力,可是单凭金圣权受的伤,也能猜到战况是何等惨烈,反噬到张超自身,同样是灭顶的重创。那诡异的蓝光他也辨了个七八分,这一阵法着实阴险,不仅是只进不出的结界,更暗中吸收着两人的妖力,甚至有扰人心神之嫌。彼时张超根基尚浅,一时受激,满心要以身殉道,攻势愈猛,受血契反噬越厉害,自然也越是成全了心底的绝望,只愿一了百了。


千钧一发之际,金圣权会怎样选择?他从张超身上看到的,是杀意,还是死志?


高杨冷眼旁观多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然而,不及出言,忽然有一道剑风迎面扫来,攻势徐徐,力道却分毫不减,整个断崖都为之一震。这一剑来自金圣权无疑,大概是为了抵挡张超的急攻,可是怎会威力如此巨大?高杨朝前望去,心下一惊——张超竟然只是依过往的记忆引金圣权出招,自身却一丝妖力也不肯调动,毫不设防!此处虽是幻境,然而表里相成,虚实相生,按照张超的说法,在这里涉险也并非明智之举。眼见周遭白沙狂舞,金圣权四溢的妖力逐渐失控,高杨只得暗中捏诀,护住心脉,再分神留意那两道殊死搏斗的身影。


彼处,张超正倚仗身法四处闪避,勉强周旋。倒也不是有意自戕于此,只是面对那天的金圣权,他心中气极、怕极,通身滞涩,确实一丝力也运不起来。更何况,他还在等着那句话,那句困了他一百年的谶语——


“不要恨我。”


金圣权说。


笑容依旧温柔如春风拂面,颈窝却突然腾起一簇狐尾状的灵纹,火焰般熠熠跃动。转瞬时,已经烧得不留一丝余烬。即便重来一次,张超仍然没能抓住眼前垂落的指尖。


狂风席卷之下,失衡的妖力四处炸开,四方天地都隐隐有塌陷之势。还在愣神间,一叶裂石裹着妖力朝张超迎面袭来,眼看就要直直插入胸腔——


“张超!”高杨突然放声高喊,“我知道血契为什么会被打破了!”


张超抬手一挡,双目失神地偏头侧耳。风沙逐渐静息,屏障从指尖水波似的张开。


高杨踉跄着步出藏身处,在张超跟前站定,语速飞快道:“你文能安天下武能定乾坤,可惜在术法上毫无造诣。我来玫山之前曾遍阅古书,于理,血契确实牢不可破,但因故毁约也并非孤例。究其根本,链接定契者的不是情感,而是双方共同的心意。立约时,你们的心愿是生同往死同归,因此只能同进同退,不得相互残害。但在最后一刻,金圣权打破了血契,因为他保护你的心意超越了和你在一起的愿望——不是不爱了,只是甘心死别,也不愿意让你再受到伤害。”


话毕,不及张超反应,高杨又逼近一步,直盯着他浸满悲伤的双眼,决意继续道:


“可是,得到答案又能如何?别再欺骗自己了。困住你的不是这场莫须有的背叛,而是你们的过往,你自己心知肚明的事实——你杀了他,张超。”


“我……”


张超嘶哑地发出一个音节,却被高杨再次抢断:


“无论如何,金圣权死在你手上。他是为你而死。可你并没有要他的命,你是要奉上自己的命。既然这段感情重逾生死,又何苦否定、逃避至今,以此惩罚自己?”


“不然……要我怎么做?”张超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扑倒在距离尸身一步之遥处,“是非曲直已经留在了百年前,可是我,还有下一个百年,千年……”


高杨终于沉默,任由他深深地垂下头。半晌,才重新开口:“他已经说过,不要恨他。可我听到的是,不要恨你自己。”


说罢又换了一副轻松的腔调,带着笑意望向远方:“世人传说,昭回太师金圣权为人阴险狠辣,与之相处,如坠三九寒冬。可是在你这里,金太师的做派倒总是温暖如春。之前那座亭榭是他在皇城的私宅吧?我走之前,还在着人打理。还有顷刻斋,还有你们曾经相伴的年岁——”


“‘山竹炊粳,山水煎茶。山色元佳,山景堪夸。山外晴霞,山下人家。’”高杨诵起题在顷刻斋屏风上的小曲,提手轻轻搭在张超肩上,“这些才是他留给你的东西。一百年,一千年。兔走乌飞,山色依旧。”


厚重的静默中,风终于停了。天地自目力所及的边界开始消解,黑暗敛声息语地将断崖裹去,拂平一切。



这次不如来时那般难熬,但高杨还是冻得浑身哆嗦,五感恢复后,竟发现自己真在水里,顿时呛得喷嚏连连。


张超已在潭边站定,脸上不见泪痕,却仍然紧绷着,很是冷漠地朝他招手:“上来。”


高杨也无力同他计较,艰难地扑腾上岸,点起张超递来的符纸烘干衣物。烘到一半,却见张超提起佩剑,发力掷入潭中:“破!”


此潭引的本就是活水,随着他一声令下,进水渠瞬间改道,只余枯流。水位一降再降,逐渐显出一片莹白——竟是一具庞大的蛇骨。蛇身完好无损,悠然盘踞在潭底,粼粼泛着微光。


“果然……”高杨并不惊讶,只是面对如此诡谲的一幕,难免一怔,忘记了本来要说的话。


张超倒也根本不顾忌他还在场,纵身跃下,轻轻抚摸这副妖骨。虽在潭中,其表面却并不潮湿,甚至温润如玉,专程应和来人似的发出幽光。张超顺着脊椎一路抚上颅骨,停顿许久,才下定决心,从中撬出一枚血红的玉梭。契物离体,蛇骨也随之黯淡,忽明忽暗地敛去光芒,仿佛在做最后的吐息。


“其实我一直知道……”张超展臂拢住蛇头,闷声絮语,“算了,已经无所谓了。‘山川纡曲,天地圜方’,这是玫山验过的誓言。等到真正的尘埃落定,你我之间,究竟如何,再由天地道法来判。”


说罢,又一扬手,将这副巨型蛇骨收作一串骨镯,妥贴扣在腕上,才转身面对高杨:“多谢。”


高杨只是眨眨眼,体贴地没有顺着杆子往上爬,反倒重起了个话头:“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张超头也不回地迈出潭中:“去一趟巴陵。”


高杨挑了挑眉:“还惦记着筑你的温柔乡?”


“清理门户。”张超还没说上两句,又皱起脸来,“当年不动手,是我心中有愧,谁想过了一百年,这些老东西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否则也不会把你逼进山来。”


高杨故作惊讶道:“原来大仙洞若观火,倒显得是我不懂事了。”


张超也不接他的话茬,将那玉梭往桌上一抛:“你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这契物吧。”


见高杨笑而不语,张超疲倦地叹了口气:“把这东西给你,我是一千一万个不情愿。可是黄儿自己甘心一头栽进去,我也拦不住。高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记着这句话。”


“那我送你这句:‘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


高杨直直望进张超眼底,轻声吟诵道:“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


吟到一半,斋门外突然喧闹异常,一无所知的小仙君遍寻高杨不得,终于摸对了地方,正虚张声势地大肆锤门。


“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张超低声补完最后一句,闭目笑叹。


栓木应召而起,门扉大敞,倚在上面偷听的人霎时扑了个趔趄。屋外霞光正盛,钟声送夕阳。


/End./


解释一下剧情:


自古妖精一直偷偷摸摸参与人类政治,张超那一代天下纷乱,连年饥荒,只好变本加厉地猎杀动物,杀到了妖精家门口。当时势力比较大的狐和蛇族看不下去了,各自派人出山匡扶乱世。张超金圣权两个人奋斗三十年,把流寇都打掉了,只剩下云汉和昭回,又打了十年,其实两位辅臣一直暗通曲款,互相放水,借对方的手整顿朝纲。结果把国家倒腾好了,也把皇室养肥了,皇帝们开始忌惮两人的身份,想找机会摆脱妖的控制,于是就有了沙湖之战。战前不久,张超的首徒辛夷爱上了昭回重臣吴生,已经准备谈婚论嫁,结果被发现是妖,当众受火刑而死。张超要杀吴生报仇,却被金圣权拦下,由此埋下争端,这段写在彩蛋里。


总之在沙湖张超莫名其妙杀了金圣权,云帝乘机奇袭昭回,并且敲山震虎,以张超的名义把蛇族党羽剪了个七七八八。张超后知后觉中计,紧急撤了所有留在朝中的小辈,并且发毒誓以后绝不参与人类政治。蛇那边见自家长老被强杀,尸骨也不还回来,扶持的势力还输了个一塌糊涂,当然开始记仇。一百年过去,轮到高杨当太子,当得非常憋屈,多方势力都虎视眈眈。高杨外祖父是张超的故人,死活求他保高杨一命,等到局势平稳再做打算。但高杨一边逃命,一边还惦记着张超在朝中经营数代的势力,挖出权超旧情之后拐弯抹角劝张超帮自己争皇位,后面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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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意也曾让人变猫咪

一些俗套猫塑的毛茸茸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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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超】时差12+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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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无细致考据,逻辑破碎


1

金圣权一觉醒来觉得不对劲,打个哈欠迷迷糊糊睁开眼正想和往常一样哀嚎一声爬起来去给学生上早八,结果被头疼侵袭,更早几年他非常熟悉这种感觉,就像——宿醉。他抱着脑袋哼唧了两声突然意识到不太对,不是、今天要上班他当然不可能喝酒,还有这个半长不长到可以扎小辫的头发和身上不同往常毛茸茸家居服的富贵睡袍,一切都好像很合适,但总觉得不对劲。

金圣权在脑子里过了半天现在是什么情况,环顾四处盯着那些极简风格灰黑灰黑的家具,忽然在脑子里我靠了一声开始发愣,掐了两把大腿疼痛十分清晰、何况还有从太阳穴蔓延到后脑勺的疼。窗帘一拉陌生又熟悉的街景往眼睛里钻,连带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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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无细致考据,逻辑破碎


1

金圣权一觉醒来觉得不对劲,打个哈欠迷迷糊糊睁开眼正想和往常一样哀嚎一声爬起来去给学生上早八,结果被头疼侵袭,更早几年他非常熟悉这种感觉,就像——宿醉。他抱着脑袋哼唧了两声突然意识到不太对,不是、今天要上班他当然不可能喝酒,还有这个半长不长到可以扎小辫的头发和身上不同往常毛茸茸家居服的富贵睡袍,一切都好像很合适,但总觉得不对劲。

金圣权在脑子里过了半天现在是什么情况,环顾四处盯着那些极简风格灰黑灰黑的家具,忽然在脑子里我靠了一声开始发愣,掐了两把大腿疼痛十分清晰、何况还有从太阳穴蔓延到后脑勺的疼。窗帘一拉陌生又熟悉的街景往眼睛里钻,连带着记忆一块涌出来,这不是他在纽约时的那间公寓吗!连楼下每天早上浇花的白人邻居大爷都一模一样。

金圣权猛地坐起来胡乱从桌上一堆剧本和文稿中翻出小小一部手机,其实根本不用看日期了,但还是解锁看到屏幕上赫然的2017。2017…2017?!他仅仅在手机闹钟持续响铃的五分钟里就对自己重返23岁这件事接受良好,毕竟也就那个年纪的他还能接受前一夜喝个烂醉第二天还要去上课。划拉半天应用软件全是曾经、呃或者说现在的同学朋友,找不到一点之后的朋友们的影子。检查了一圈消息顺便模仿当时的口吻回了几条之后,金圣权福至心灵地打开微博搜了半天张超baritone,当然是找不到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张超baritone还是钻石一枚,正在央音享受着他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活。

金圣权拐着关系从国内打听来了央音声歌系的张超,人家反复问他确定是这个张超不是别的张超,顺口还要问一句和这人啥关系、认识?金圣权不知道怎么回就打个哈哈过去,但点开发来的照片放大了半天,还是看着里边那个笑得圆钝的人有些乐了,这会去加张超微信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在诈骗呢,而且说些什么?人家都不认识他。最后还是没加,因为他想也知道张超还在拿着卖小〇坎火锅和搞乐队挣到的几个钱请宿舍那群笨蛋吃烤肉。

任意篡改世界线好像也不太好,于是金圣权决定再好好享受几天他的大学生活,谁知道怎么回去,事已至此先玩吧。直到一个上来就是Jason的邮件砸到他面前他才意识到大学生也是有ddl的,他打开电脑桌面上看起来已经新建了有一段时间的文件,金圣权、或者说现在的Jason Jin看着几乎还剩一半的文档再次发出一声哀嚎,重新倒回被子里——如果这个时间线的他挂科了还能顺利毕业吗,急、在线等。


2

纽约和北京有12小时的时差,此时此刻的北京夜色已深,酒吧台上正在换新的乐队上去唱。收工下台的几个男生嘻嘻哈哈,键盘手捅咕着正在收拾东西的主唱打趣,超哥感觉最近又强了啊,张超扶了一把眼镜露出一个得意的笑:“那肯定啊、哎那个照片到时候记得发我,我今天造型还蛮帅的。” 其他人闻言假装反胃地吁了半天,张超对着柱子上的镜面左看右看,哼出一句该减肥了,压根不把他们的话听在耳朵里。

卡着门禁的点回到寝室里,拾掇了半天其他人才回寝,显然是趁着回课前的黄金八小时刚从琴房出来,脸上写满生无可恋。张超嘴上嘿嘿着关心两句,他们问超哥你不知道明天回课啊,张超了然点头说我早练好了。啧啧,不愧是你。一时间寝室里洋溢着苦中作乐的气息。张超摇摇头:“你们这怎么行,过几天周末我请你们吃饭去啊?正好快到我生日了。” 其他三个人连连赞赏,振臂高呼义父,最后由被隔壁寝制裁大晚上怎么还不睡觉告终。

张超躺在床上一时半会睡不着,翻了几页手机相册p了半天演出的照片之后又打开大众点评。他把几家常去的店从头翻到尾,美滋滋敲定了一家大家一致认为好吃但平时不常去的店,本月账单里入账多多,红火的生意怎么着也得在期中结课后整点好的,就这么想着他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第二天回课不出意料地十分顺利,老师连连夸张超有进步,很多处理都比以前成熟太多。“最近很深沉哦”,薛文聪凑上来不怀好意地拍拍坐在阳光底下咬着冰美式吸管的张超,“恋上哪个姑娘了?” 张超耸耸肩矢口否认。“噢、我知道了——小伙。”你知道个头啊…!张超狠狠拍了一把这家伙的肩做反击。此人溜得贼快,嘴上还说着没事儿啊超、你看薄竣译那小子才是真的适配少男思春呢。薄竣译恰巧买完水回来,闻言恶狠狠地扑了上去,二人扭成一团,张超表示无语。


3

金圣权发誓他再也不刁难学生了,真的。

顶着黑眼圈奋战到天明才努力把那篇论文憋出来,这是真的在赶ddl,检查了三遍语法错误才敢把邮件发出去。虽然说他现在是大学老师,但是这一下角色再次调转,他又有些不习惯了、只能祈祷23岁的他回到这个时间线上不会被这篇手法有些生疏了的文章以及无法保障是高是低的成绩气死。所幸这是春季学期最后的作业,他还是可以享受假期的,打工人开学没多久又突然美美获得长假,金圣权喜不自胜。

应付了几天同学朋友们的party,他一边要集中精神避免着露馅一边透支着身体玩乐,这具年轻7岁的躯体能撑住,但金圣权的精神倒是撑不住了,他现在想张超想得要死,只想回去抱着张超狠狠吸一会猫。张超在干什么呢?谈工作吧、吃午饭…或者说现在的他刚下课?想到这金圣权不禁乐了,他特想张超、特想见张超。想到什么就要去做什么,于是定了机票,随意收拾一些东西就从纽约打飞的回北京——虽然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好久没有坐过国际航班了啊,这么想着金圣权慢悠悠盖上了毛毯,不停转动一整周的大脑放慢运转,他开始缓慢地幻想张超现在大概刚忙完工作准备吃口宵夜然后睡觉的模样、也可能还在准备音乐会的曲目,这条时间线上的张超估计是睡了、也不早了,对……意识逐渐在万米高空上随睡意蒸发掉。

大概是太累,一觉睡了很久,久到金圣权以为醒来就会回到自己正确的时间轴里,结果左右看看发现还在飞机上,边上的旅客也还是一样的人,他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紧张一下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国际航班很累人,金圣权脚步虚浮地拖着小行李箱慢慢走,感觉整个人都发飘,正午的太阳快把他晒化,想了半天决定先回家。

怀着某种近乡情怯的感情,他只是告诉家人说假期会回来一趟,没讲定具体时间,幸好是回到家的时候父母都外出了。金圣权翻出了还没换指纹锁之前的那把钥匙把家门打开,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些装潢,想了半天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正好周末,放下东西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开始翻通讯录,即刻出门找老朋友一聚。


4

说实在的,张超最近运气实在不错,三个室友都这么说,学业事业双丰收,薛文聪嘿嘿一笑哪壶不开提哪壶,补了一句还差个爱情就齐活了。张超满脸无语,恶狠狠地讲一句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晚饭没了啊我跟你说!四个人勾肩搭背地往学校外边晃,这家店离央音不是很远,在春天并不冻人的风和四处纷飞的花瓣里,几个人就这么推推搡搡地在路上走。

进店之后表面上大家受张超之邀前来蹭饭,实际上手起刀落点菜毫不含糊,三两下跟报菜名似的熟练。张超对这场景早就了然,他倒也是乐在其中,好朋友嘛、这不就是好朋友?他像想着什么了似的露出一个眯缝着眼睛的笑,像一只圆圆的狐狸,没什么狡猾劲的那种。上菜、喝酒,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主要围绕着三个军师和一个薄薄展开。

大概是因为结了课,所有人都开心得要命,一开心喝酒就容易多,张超放下筷子说自己要去厕所一趟,其他人也没太注意,山东人,酒量多好呢。张超慢悠悠扶着墙凭肌肉记忆往餐厅的卫生间走,事实证明贴墙根走路是很危险的,迎面和一个客人来了个对撞。这一撞给他酒都撞醒不少,眨巴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比他还高了不少的男生,扎个小辫,留下几撮刘海在前面,眼睛很大,看起来也颇有学艺术的气质、央音附近,不奇怪。奇怪的是男生也在看着他,两个人就这么在拐角的发财树边愣愣地站了三十秒,张超眼睛又睁了睁,张张嘴没说出什么话,只是晃晃手跟男生道歉,男生也很有礼貌地扶了他一把,讲喝了酒还是注意安全。


5

饭店是金圣权订的,毕竟是他约别人出来。他发誓自己真的不是故意定在央音附近,也真的不是有意选了他和张超经常去的那家餐厅,只是因为这里离朋友的所在地更近,只是因为恰好不排队。仅此而已,真的。

但他没想着在这里真能碰上20岁的张超啊!

和朋友酒过三巡之后去了趟卫生间,洗完手出来就看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形迷迷糊糊朝他撞来,一抬头20岁尚还没沉迷减肥、脸上有点圆乎的张超就站在他面前眨眼,金圣权一下还是心跳快起来了,强忍住去拥抱张超的冲动,默不作声打量起面前有些陌生的、过去的恋人(或者讲未来的恋人?他搞不懂)。良好的家教告诉他此刻应该做什么,扶一把,假装成一个善良的陌生人就好。他看着货真价实的小朋友抬头盯着他变化莫测的表情,在心里高呼了一万声可爱,表面上非常妥帖地做出了正确的反应,然后两个人就此擦肩,金圣权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我都看到了,朋友一边咂嘴一边打趣金圣权,你好像不是喜欢那种类型的吧?金圣权愣了几秒反应了一下他的话,爽朗笑出了声,摇着头讲你别乱说啊。朋友点点他们右后方的那桌,还剩三个人正在嬉笑,显然小他们一些,喏、他好像就是那桌的,不去认识下?


6

待张超再次回到饭桌上,有人已经醉得开始哭诉自己情路不顺了,张超摇摇头和薛文聪对视露出一个难办的表情。薛文聪关爱完这个关爱那个,问张超最近真没什么事?——感觉你气质十分不同啊。张超咬着筷子说能有什么事,你以为人人都像薄薄似的,那么坎坷又感情泛滥?其他两人点头嘿嘿说是。张超说你们也别担心我了、反正这不才大二么,有的是时间。“我这个山东籍、说不定我妈以后就得要求我找个带编制的呢。”张超说完四个人都一齐乐开了,七嘴八舌说张总你家可不像那种教育呀、你多来去自在。张超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嘟囔一句:“可是我觉得有编制也挺好的啊…不好吗?”


7

朋友朝金圣权大倒苦水,委屈半天自己追人的故事,又是讲对方如此这般的好,又是讲自己是多么的付出。金圣权听着他对那位的描述点点头,冷不丁补充一句说其实自己也有一个对未来爱人的想象。朋友一顿,闭上嘴示意金圣权继续讲,谁不爱听八卦、俗话说得好,理想型完整的人往往都是有情况了。金圣权把酒杯转了一圈,没有拿起来,目光也没有停留在朋友脸上,而是逡巡在友人身后。

“我未来的恋人啊、我想我们应该是同行,我得很欣赏他,嗯…他…喜欢爵士、喜欢美声、喜欢音乐剧,也很喜欢我。”

朋友听了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权当金圣权在国外学音乐剧学傻了念台词呢。


8

最后散的时候金圣权和朋友站在店门口告别,张超一行人也晃晃悠悠你架着我我架着你从店里出来了,两拨人就这么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地走,金圣权到最后也没有听朋友的去要一个张超的联系方式。

任意篡改世界线好像也不太好。

“哎呀,缘分这个东西,我们迟早会在对的时机相遇的。”金圣权一边看着飘荡的花瓣一边故弄玄虚。“我看你真是学傻了。”朋友大翻一个白眼。

谁知道呢?四个人的打闹嬉戏声愈发远了。


9

张超站在阳台上缓慢地醒酒,翻着手机里那张有些模糊的照片心里默默冒粉红气泡。其实他不是没想过去要一个联系方式的,不过这样的卫生间情缘也太奇怪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是该说不说,23岁的金圣权也太可爱了吧!



n+1

20岁的张超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显然不是宿舍那个狭窄的硬板床,他反应了半天:我昨天应该没有喝酒断片啊、不能是经历了什么露水情缘吧!

23岁的金圣权被一个紧急电话吵醒,对面问金老师您今天还来上课吗,他瞪大了眼睛,问什么课,对面似乎十分认真,讲了一句音乐剧的专业课。什么专业课!什么老师!他今天早上不是没课吗!我靠,谁教音乐剧,我吗?!








感谢simon和我一起口嗨,感谢橘猫老师(?的点拨。





-Sleep Disorder-

我害怕失去我唯一有可能抓住的人,但我愿意把选择权交给他。

我害怕失去我唯一有可能抓住的人,但我愿意把选择权交给他。

-Sleep Disorder-

《如烬》

他周身暗红,在黯淡的世界中划出清晰的轮廓,那残存的余热让你明白,他也曾像你一样旺盛燃烧过。

《如烬》

他周身暗红,在黯淡的世界中划出清晰的轮廓,那残存的余热让你明白,他也曾像你一样旺盛燃烧过。

-Sleep Disorder-

草履咖啡馆|复古同人键帽设计

实物到了好久终于有空拍拍~

@小阿离离离离  设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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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eep Disorder-

深海在你到来前

无法将蓝与黑分清

于是你是光 也成为我的眼睛

深海在你到来前

无法将蓝与黑分清

于是你是光 也成为我的眼睛

-Sleep Disorder-

《鲜花毒树》

爱是。

鲜花盛开于腐烂土壤,苹果悬挂于剧毒之树。

你若心存侥幸,注定万劫不复。

《鲜花毒树》

爱是。

鲜花盛开于腐烂土壤,苹果悬挂于剧毒之树。

你若心存侥幸,注定万劫不复。

-Sleep Disorder-

《1 More》

做的特别喜欢的一组!封底素最后一块拼图下现实与死亡的分割线之类的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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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不熬夜
摸鱼日常 跨年快乐~摸一个贺图...

摸鱼日常

跨年快乐~摸一个贺图

权超er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终于把比心补上了hhhhhh

摸鱼日常

跨年快乐~摸一个贺图

权超er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终于把比心补上了hhhhhh

-Sleep Disorder-

▪《一颗心对折七次》

有时我会期待一场真正的灾难,暴雨倾注,金洪淹陆,我来见你,逆水行舟。

▪ 书盒+精装内封

内外封做了超级喜欢的不同质感嘿嘿

▪《一颗心对折七次》

有时我会期待一场真正的灾难,暴雨倾注,金洪淹陆,我来见你,逆水行舟。

▪ 书盒+精装内封

内外封做了超级喜欢的不同质感嘿嘿

-Sleep Disor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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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毕即毁》

我此次醒来,不为安享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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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双封

做的很喜欢的一组简约意识流!

主角就像画面中脱离群鸟单独行动的孤鸟,孤身一人走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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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毕即毁》

我此次醒来,不为安享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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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双封

做的很喜欢的一组简约意识流!

主角就像画面中脱离群鸟单独行动的孤鸟,孤身一人走向毁灭。

-Sleep Disorder-

《比生命更漫长》

你说爱情像是一个春天,于是我的眼睛和柔软的新芽连成无边绿野。

《比生命更漫长》

你说爱情像是一个春天,于是我的眼睛和柔软的新芽连成无边绿野。

Marlowe Loop
阎王骑尸 老早之前接的稿,甲方...

阎王骑尸

老早之前接的稿,甲方说解禁了可以发

阎王骑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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