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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林凤致走进三教108的时候，偌大一个教室只在第一排留有空座。他眉头一轩，缓缓飘过去，每一步都好像带着仙气儿。旁边那人趴在桌上，看不清脸，一整节课都没抬过头。待到课间铃一响，那人突然一个激灵，挺直腰背，往四周环视一圈，在目光扫到林凤致脸上的时候，表情从迷茫转为惊愕，最后朝他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林凤致见多了这样的轻浮神气，向来厌恶异常，立即挂了一张冷脸。那人倒好像无知无觉，接下来的45分钟里，时不时看他一眼，丝毫不知收敛。

  林凤致咬牙忍了一节课，等到下课铃一打，就急匆匆收拾桌面要走人。那人一巴掌拍下来按住他的笔记本，翻开封面，目光在他的名字学号那里逗留。林凤致忍无可忍，正要打开他的手，他倒反应敏捷，立刻识相地缩了回去，仰起脸语气轻快地念了一遍林凤致的名字。林凤致冷眼将这人打量一通：此人举止做派一副流氓腔调，从头到脚一身名牌，显然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学霸林凤致向来是看不上这群富二代的。不过鄙夷归鄙夷，他不至于愚蠢到主动招惹他们。于是林凤致装聋作哑，迅速整理好书包，迈开两条长腿远离了是非之地。

  等到林凤致上完晚课回到寝室楼已经过了九点，宿管叔叔看见他就高兴地迎上来。林凤致心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不其然，宿管刚打完招呼就说：“林凤致啊，你们寝室吴南龄和孙万年这学期出去租房子了是伐？我看你一个人住在那里蛮冷清的，正好呀经管学院有个小朋友也落单了。我就干脆让他搬到你们寝室了，你看好伐？”

  你都让他搬过来了还征求我的意见干嘛？

  当然这句话林凤致不会说出口的，冲他敷衍地笑了笑，就上了楼。

  一开门，寝室里黑漆漆一片，大概那人还没回来。林凤致打开电灯，把书包放在书桌上，上铺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林，你回来了。”林凤致抬头一看，险些被气死，只见课上那人正笑嘻嘻地坐在床上望着他，一脸得意洋洋。

  不待林凤致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是殷螭。”

 林凤致冷漠地“哦”了一声，就刷牙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回去睡觉，林凤致尽量不待在寝室。然而每晚睡觉前，殷螭总是从上铺一跃而下，坐在林凤致床上，巴巴地盯着他看一会儿，最后跟他说一句“小林，晚安”——自然又是那副无赖的语气。

  林凤致一日比一日心烦，却又无可奈何。他从小容貌出众，到了青春期，明里暗里跟他表过白的小姑娘不少，也有躁动的男生不便对女生下手，就常常言语、肢体上调戏这个异常清秀文雅的男孩。因而他对行止轻佻、觊觎自己的人反感至极。

  一日，林凤致在卫生间洗澡，卫生间的门锁已经坏了一学期，报修三个月，至今无人修理。好在他和殷螭达成一种默契，绝对不会在对方洗澡的时候破门而入。

  而这次，林凤致才把头上的泡沫冲干净，殷螭竟然就打开了门。林凤致顿时楞在那里，又即刻转过身，背对着殷螭。显然，殷螭也有些错愕，不过也立马回过神来。他故意在水龙头下慢慢地洗手，眼珠子一刻都没有离开林凤致。他的目光黏在那纤细的腰肢上，往下就是紧翘的臀部。最妙的是那两条笔直的腿，白皙莹润如美玉，修长但不至于瘦骨嶙峋，让人忍不住想抚弄一番。殷螭在好好欣赏完林凤致的身体后，心满意足地笑了一声，带上门出去了。

  林凤致有火发不出，只是匆匆洗完澡，寒着脸出来，穿得整整齐齐，只露出了脸和秀美的脖颈。

  “小林，生气了？”殷螭坐在自己的书桌上，翘着二郎腿：“你又不是大姑娘，看上一眼怎么了？”

  林凤致不回答他。

  殷螭继续道：“不过小林你真好看呀。那腰那腿……”

  “住口！”林凤致呵住他。

  “真生气了？顶多下次我洗澡的时候，你进来看回来就是了。”他满不在乎地说。

  林凤致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通，不屑地说：“你？我没兴趣。”

  殷螭被他这句话气得直跳脚，连忙站起来蹿到他身边，恶狠狠地说：“我这么英俊潇洒，入不了你的法眼？没品位！”

  林凤致懒得和他争论，索性戴上耳机，自顾自地看起书来。

  殷螭自然受不了这种冷落，涎着脸往他身边一坐。

  “做自己的事去，不要胡闹。”林凤致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我不是正做着自己的事嘛？”殷螭把椅子拖到离林凤致更近的地方，“我的正事就是追你呀。”

  林凤致心里暗骂他无聊，也明白和殷螭这种人多说无益，哪怕他正儿八经拒绝一番表明自己是“宇宙第一直男”，此人恐怕也不会知难而退，反而从中寻到一种追逐的乐趣。故而林凤致只会在殷螭大胆调笑时一言不发，让他自讨没趣。

  果然，殷螭见林凤致波澜不惊的样子，没多久就自觉无趣，默默地爬上床，盖上被子睡起觉来。

  就这样，殷螭和林凤致同宿了两个月，半点便宜都没讨到。偏偏林凤致是个坏脾气，发起狠来常常让殷螭心有余悸。但是殷螭竟然并不想就此离开，每回林凤致摆脸色，他都发誓今天一定要搬走。然而每当狂风过境，看过小林那张秀美的脸庞之后，他又立刻打消了刚才要搬走的念头。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连殷螭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认命地说：“定是上辈子欠他的，我才这么犯贱！”

  今年的十一月格外的冷，寒气从窗缝爬进室内，如罗网般漫天漫地罩下来。寝室的空调几乎成了摆设。身为北京人的殷螭也受不住江南刺骨的湿冷，于是成日找机会将自己团成一条蚕宝宝缩在寝室的被窝里。

  可是这日，向来习惯泡在图书馆里的林凤致也早早回来了。殷螭见他红着脸，神色恹恹，心道反常。他套上衣服殷勤地滚下床，问道：“小林，怎么了？不舒服？”

  “有点头疼，我先睡一觉。”林凤致瞥了他一眼，竟然连眼睛都是红红的，眼底蒙了一层薄泪。当然，这番模样在殷螭看来别有一番风情，暗自感叹小林就是好看。

  林凤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浓密的眼睫在微红的脸上投下阴影。殷螭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面庞。林凤致猛地一惊，陡然睁眼，警告似地瞪着他。

  殷螭来不及缩手，只道：“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

  林凤致翻了个身，留了个背影给他：“兴许吧。”便不再多说。

  殷螭沉默片刻，就开始翻箱倒柜起来，终于在行李箱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拎出退烧药，又下楼打了两热水瓶开水，兑了些凉水进去，试了试水温，拿到林凤致床前，轻声道：“你先把药喝了再睡吧。”

  林凤致睁眼，颇古怪地瞧着他，秀气好看的眉头拧在一起。他刚要伸手接过药，猛然想起什么似地顿了手，只留指尖堪堪触碰在药瓶上：“这药没过期吧？”不等殷螭回答，林凤致就抓过床头柜的包装看起来，最后得出结论：药早就过期半年了。

  “看来我不烧死，也要被你毒死。”林凤致满脸嘲讽的神色。

  殷螭无奈地说：“我也是好意啊。哪里知道佣人给我整理行李的时候也不看看药的保质期。”听上去好像很是委屈。他紧接着又表白：“要是知道过期这么久了，我宁愿自己全吞了，也不会拿来给你的。”

  林凤致毫不动心：“过期了扔掉就是，何必要你吞掉，你难不成是垃圾桶？”说完，接过殷螭手里的温水，一饮而尽，倒头就睡。

  殷螭盯着林凤致的背影愣了会儿神，在轻声唤他几次得不到回应后，确认他已经睡着，便脱了外套，蹑手蹑脚爬上了他的床，小心翼翼掀开被角，迅速钻了进去。或许出于单方面恋爱的人狂烈热忱的情感燃烧产生的错觉，殷螭觉得林凤致的被窝比自己的暖和得多。而林凤致素来喜欢洁净，被子散着清爽的气味，萦绕在殷螭的鼻尖，一想到这就是小林的味道，殷螭心里痒痒的，用力地呼吸了几口，连他自己都觉着这种行为很是傻气。然而就算是傻，也是傻得得偿所愿，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转念一想，小林背对着自己，根本看不见脸，又隔着这么远，殷螭不甘心地贴过去，越凑越近，直到林凤致的发丝掠得他的鼻尖痒痒的，这才心满意足地在他耳后吻了吻。

  于是待林凤致昏昏沉沉醒来便是这样的情形：殷螭紧紧黏在自己的身后，一手搂紧了腰，另一只不老实的手按在臀上。林凤致不满地推开他，殷螭这才醒过来，一派天真地摸了摸林凤致的额头，高兴地说：“太好了，烧退了。”

  林凤致神色复杂：“你……不准备解释一下？”

  “我看你一个人睡冷被窝岂不是要烧得更厉害，所以自荐枕席替你暖床啊。”

  这话吓得林凤致脱口道：“‘自荐枕席’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哦，反正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殷螭又缠上来：“你看我对你好不好？要怎么报答我？我看你就剩这副好皮囊了，不如以身相许，我就勉强收下。”

  两个月来，殷螭说过不少龌龊话，林凤致听得近乎麻木，只当他什么都没说，起身，套上外套，穿好衣服，回头看了看仍旧赖在自己床上的殷螭，说了句：“多谢。”然后匆匆出门。

  而殷螭在林凤致床上伸了个懒腰，叹了口气道：“真是拔屌无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