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澄】怒放:[中卷]迷冬(六)
| 迎春
一夜除夕雪,涤故辞旧,万象更新。
当奉天台上的鼓声再一次春雷一般隆隆响起,这一年、这一天,都欣欣然开了头。
然而不欣然的是,寝室里,弟子们正掀开被子哀嚎。
“明明是休整期啊大清早敲什么鼓??!!”
“还是新年呢!!新年第一天都不让睡个好觉?”
“昨晚跑出去看烟花,本来就没睡够,我都困死了!”
“可能,今天有什么事吧?鼓声一响就得起,这是规定,我看还是抓紧时间洗漱吧。”
“不会吧,青枫长老还在凉州供养司没回来呢,他都不在,能有什么事?”
一个弟子惊疑不定道:“···...
| 迎春
一夜除夕雪,涤故辞旧,万象更新。
当奉天台上的鼓声再一次春雷一般隆隆响起,这一年、这一天,都欣欣然开了头。
然而不欣然的是,寝室里,弟子们正掀开被子哀嚎。
“明明是休整期啊大清早敲什么鼓??!!”
“还是新年呢!!新年第一天都不让睡个好觉?”
“昨晚跑出去看烟花,本来就没睡够,我都困死了!”
“可能,今天有什么事吧?鼓声一响就得起,这是规定,我看还是抓紧时间洗漱吧。”
“不会吧,青枫长老还在凉州供养司没回来呢,他都不在,能有什么事?”
一个弟子惊疑不定道:“······该不会是罚我们昨晚跑出去看烟花?”
“······”
全场静默了两秒,而后一个个飞速下床,速度从未有过之快,把一旁的江澄看得愣了好一会儿。
一个弟子猴似的从他旁边溜下床,拿起靴子就往脚上套,临起身前瞥见江澄还坐在床上,伸手拍了他一下:“四百七十二号?睡懵了?还不赶紧的?!”
江澄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拿过枕边的衣服就匆匆起身。
三通鼓后,奉天台上全部弟子都已经陆陆续续集中到了主岛之上,昨晚偷摸出去看烟花的人实在不在少数,此刻都坐立不安地列队等候。
当然也有些人始终持乐观态度,觉得既然看都看了,也不亏,毕竟以前看烟花是仰头看,有一次低头看烟花的经历,日后够他们炫耀好多年了。况且,青枫长老一向和善可亲,十分好说话,即使要罚,也不会重到哪里去,顶多让他们背背书、扫扫雪。
只是问题在于,听说青枫长老还在凉州没回来呢,那到底是谁要罚他们?
平时发言号令的高台之上此刻空无一人,以往随处可见来来往往巡逻的侍卫今早竟也少得可怜,时辰已过却没见拿着人头册的侍卫来点卯,一系列反常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越摸不着头脑越有各种猜测冒出来,主岛之上充斥着少年少女们的窃窃私语。
这倒便宜了江澄,不用开口就打听到了各种消息,于是周围都在议论纷纷,江澄一个人听得津津有味。
第一类消息,有关岐山温氏宗务、驻地、血统的划分。
普通的仙门世家,宗务都是由宗主及其亲信一手负责,而岐山温氏自然不在普通世家之列,其构造之繁复,分工之明确,已经不能用家族来形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小型帝国。
不夜天城既是岐山温氏的中心仙府,也是温氏嫡宗一脉的居所。而在不夜天城之下,分设八司,“军政财谍”四大主司以及工务司、按察司、教化司、供养司四处辅司。
军务司,培养军队一般纪律严明的温家护卫。
政务司,温氏宗主的心腹,内管温家上下宗务,外掌夜猎、清谈事宜。
财务司,温氏的财阀与资产储备。
谍务司,温氏的爪牙、通天彻地的耳和眼,最善潜伏,据说其成员遍布整个温家。
工务司,仙药灵器、神兵利剑,多出于此。
按察司,主管刑狱督察。
教化司,主管弟子课业教习,修行训练。
供养司,也是江澄听得最多的一个部门,主管温氏祭祀事宜,供养羲和。
不夜天城虽宽广,但是把这些司都设在不夜天城,似乎也不太实际,只有“军政财碟”四大主司盘踞其中,而其他四司都被分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与后世一项流传甚广的政令有关——“推恩令”。推恩令,顾名思义,广颁恩土,分而推之。温氏建仙府于岐山,然而其势力范围实际上囊括了整个关中,其中最西势力已掠至凉州。施行推恩令,就是把除不夜天城以外的岐山温氏的势力地界划分成许多大小不等小地界,以供不同的族系安居、看守和管理,例如温氏把供养司设在凉州,迁居在凉州的温氏弟子就主管供养司事务。
推恩令的优势在于,使得岐山温氏既统一又分散,既灵活又牢固,它的缺点也显而易见,那就是越来越分明的血统与等级。血缘近的,分到的驻地便越广、条件越好,血缘隔得远的旁支,分到的驻地便越窄、条件越差。
对于这些旁支子弟,唯一的改变现状的出路便是之前提到的,在选拔羲和供养人的考核中脱颖而出,取得高分,被位高权重的亲贵挑走,得以进入一个新的驻地或是直接进入八个司任职。
前世的温情,就是一个完全靠自己脚踏实地打拼上位的活生生的例子。
而那时候的江澄,他看不到这些,江家百废待兴,他更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
此时此刻,温家姐弟就在他所在队列的附近,他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衣服装饰,一同参加这场唯一出路的羲和供养人选拔,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不知不觉席卷过来。江澄不由自主望向他们,出神了很久很久。
很快对面也发现了他,温情比较警觉,她先循着视线回望过来,随后温宁也跟着看过来,笑得和记忆中一样腼腆。江澄微微僵硬地点点头算是回应,而后便收回了视线。
第二类消息,关于青枫长老。
弟子们在这奉天台上对高空害怕过,对板着脸的巡逻侍卫害怕过,对乱七八糟的考核内容胆怯过,但是,他们有唯一不怕的一个人,那就是青枫长老。
封闭的奉天台、冷漠的侍卫、危险的考核,这些人或事,总是用一副或死寂或狰狞的面孔,时时刻刻逼迫着、驱赶着他们去前进、去拼命、去夺得胜利、去与日夜相伴的同龄人争斗个输赢,事后像完成任务一般继续冷静地统计着分数、评判着优劣,却从来没有对考核中受伤的弟子有过真正的关心。
只有青枫长老,只有他会在每一次考核开始前,不厌其烦地叮嘱他们要时刻小心,要互相扶持,要做坦荡君子,而不做唯胜利的小人。也只有青枫长老,会关注他们的衣食住行,会告诉他们跌倒了如何爬起、如何处理伤口、如何收拾心情继续出发。
青枫长老虽身为温若寒的叔父,但是其结发之妻早殇,膝下无子,或许因着这个遗憾,青枫长老才对他们如此宽和喜爱,可以说,青枫长老温暖了他们,而他们,也愿意温暖这个在奉天台与凉州两地来回奔波的孤寡长者。
对于青枫长老,江澄搜寻前世记忆良久,实在没找到温家有关这个人的信息。
事实上,江澄此刻望着头顶越来越亮的冬日天空,回想着自己这大半个月来在奉天台上的所见所闻,渐渐发觉,除了温晁、温逐流以及他们身边的几个温家弟子的脸依然清晰,每想起来刻骨的仇恨依然隐隐激荡于胸,但在他们身后的作背景一般的无数温家弟子,面目却早已遥遥远去、模糊不清。
前世之仇是他心上永远的一道疤,江澄依然得说这些人他一个都不宽恕,但是他也得承认,此刻回想起来,对他们的感觉是淡然,又陌然。
江澄对温家人一向没有好感,但是对于青枫长老,对于温情温宁,甚至对于奉天台上所有参选羲和供养人的温家弟子,其实,他并不讨厌。
甚至,他从心里感激,感激而又有些羡慕。他感激,在云雾山之时,青枫长老阻止了他鲁莽的冒险,感激受伤昏迷时,青枫长老对他的照顾和点拨;他感激,感激温宁和温情在石壁尽头,不嫌弃浑身狼狈的他,用力把他拥住;他感激,感激与他同寝室但是交流甚少的弟子,在他受伤行动不便时不计前嫌地帮助他。
江澄羡慕,是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皆是出于内心,他们坦荡待我,我却不能同样坦荡回之。
或许,这需要时间。
江澄愿意沉下心来好好生活,愿意与他们重新相处,也愿意把这个问题交给时间。
前世的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会有成为温家人的一天,更想不到如今能这么轻易坦然地做出以上选择,或许真如一句话所说,人死过一次,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会更加遵从自己的内心。世间谁是百年人,个中须著眼,认取自家身。
第三类消息,听说今天一大早召集他们,是因为不夜天城派人来视察了。而来视察的人,是温家的金牌护卫。
江澄十分疑惑,他知道之前把他抓回温家的,出动的就是红牌护卫,金牌护卫又是怎么个说法?
旁边几个同寝室的弟子早就发现江澄一直在一边悄摸摸偷听,此刻见他终于忍不住,顶着一脸求知欲看过来,顿时觉得自己所知所闻有了发挥的余地,于是把人团团围住,誓要用自己丰富的知识浇灌对方那片贫瘠的土壤。
金牌、红牌,总得有个牌。而这个牌,是等级的象征。
温家侍卫皆出自军务司,可是却按照修为以及能力高低分成几个等级。
最低一等,也是最常见,数量最多的是黄牌护卫,像奉天台上负责巡逻、守卫、点卯的,大都是黄牌护卫,无编制,流动性很强,随时都能被抽调。
中间一等,红牌护卫,有编制,修士中的精英,通常是结队出动,与按察司关系密切。
最高一等,金牌护卫,精英中的精英,每一个金牌护卫都是千里挑一的栋梁之才,他们统领着红牌护卫,只受宗主的调配,因此也只听命于宗主。
而在这三等护卫之中,有一个人站在了顶尖。
这个人是金牌护卫的首领,修为高深莫测,忠心耿耿,深得宗主重用,宗主亲封“金牌第一护法”,令其常伴身侧,几乎是寸步不离。
这个人,新年第一天,受宗主之命前往奉天台,巡视羲和供养人选拔事宜。
这个人缓步登上高台,在他身后,远远跟着一队侍卫。
远远跟着,可以说是恭敬,更确切地说,是不敢轻易冒犯。
台下所有弟子闻声望去。
一身交领炎阳袍服,高身阔肩,双鬓微霜,神色漠然,气势冷沉,好似一把青铜神杵,虽有斑斑霉迹,然而望之便觉墓土腥沉,森凛刺骨。
这个人,在修真界还有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称号——“化丹手”温逐流。
“我要打败他。”
周围一众弟子动动耳朵:“······”
旁边两个弟子凑到江澄面前,确认道:“没睡着。不是说梦话。”
又有一个圆脸弟子上前摸了摸江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疑惑道:“奇怪,没发烧啊。”说着准备上手捏嘴掰眼皮。
江澄躲开,皱眉道:“······我好得很。”
圆脸弟子抖腿,不以为然道:“那你说说刚才小声嘟囔什么呢。”
江澄遥遥望向高台之上的人,一字一句,告诉他们,更告诉自己:“我要打败他。”
不过他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四五只手就飞快伸来,层层叠叠掩住了他的嘴,其中一只手的主人急急道:“我真服了你了,还不小声点?!修为高深之人耳聪目明,小心被他听见!!”
“······好像已经听见了。他他他好好像,看过,来了!”
“······”
“我靠!掩护!不是,归位!赶紧归位!”
所在的队列中一阵短暂的兵荒马乱,在整齐的方阵中简直风景这边独好。
于是,他们这三列不负众望地被罚了。
被罚扎两个时辰马步。
他们扎马步,江澄在旁边坐着看。
其余弟子忍不住吐槽:“伤员犯法应与我们同罪。”
江澄:“······”
他妥协道:“中午帮你们带饭。”
弟子们心里受用,嘴上仍道:“得了吧,你自己吃饭都成问题还管我们?”
江澄罕见地有点语塞,不自然道:“总有办法的。”
一行人在主岛上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彼此竟也越聊越开,此刻弟子们心里有了底,话赶话地便也问江澄道:“我们其实很好奇,那你之前是怎么被抓回来的?”
他们的目光一定十分殷切,希望能听到多么惊心动魄的曲折故事。
然而江澄内心毫无波澜,对他们期待的目光视而不见,回答的很干脆。
“倒霉。”
众弟子:“······”
他们悻悻地收回目光,吐了吐舌头,发自肺腑地道:“那你是挺倒霉的。”
江澄:“······”
问完了这个,弟子们见他没多大反应,不像是生气或难过的样子,便仿佛接受到了某种信号,某种可以把之前积攒的好奇全都问出来的信号。
弟子们蠢蠢欲问,江澄一眼看穿,也一句话堵了回去:“你们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弟子们撇撇嘴,总不能说觉得你最近几天多了几分可摸可感的诡异的亲切,想和你多唠唠嗑。
平时所见,这个四百七十二号经常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其他同寝室的弟子也都不太敢和他相与,虽有交往,但是彼此举止间总好像带着些生硬疏离。
不过最近两天情况发生了些变化,就拿早上起床这事来说,平日里他们还在温暖的被窝与寒冷的空气两者之间纠结的时候,四百七十二号已经开始穿衣服了,而当他们纠结完毕一片混乱地去洗漱,四百七十二号早已把头发束得整齐端正,拧干了沾水的毛巾,正开始细致地擦脸擦手,不但不紧不慢,还挺优雅耐看,从容得跟他们这群“莽夫”简直天壤之别。
但是当他们发现四百七十二号也有在早晨焦头烂额的时候,也有暗暗吐槽考核内容的时候,那种诡异的亲切感便油然而生了。
在他们心里,这个少年身上是有种特殊的气质的。他不常说话,以致于平时几乎让人注意不到他,但是考核中遇到关键的或是难解的事,只要他开了口,便没人敢说话。
直到前几天的夺旗比赛,这个少年是全场唯一一个走到尽头拿到旗子的,也是这次比赛受伤最重的那一个。
那天,他们看到了一个伤痕累累却始终挺拔的少年,也看到了他一路走来的沉默和孤独,就这样,没有任何过渡地,之前的种种犹疑疏离便不知不觉消解殆尽。
少年人的认同,就是这么简单。
比赛那天,弟子们其实都有些被他那不要命的劲头吓着了,而今天有幸又见证了一回这个少年的不要命——连对方腰都够不着,还大言不惭地说要打败温氏第一护法。
而此时回想之前,联想少年说这话时极坚定的神色,他们又慢慢回过味来,可能,似乎,也许,这个少年从来都是认真的,行得认真,说得认真,也把心里的信念与承诺,认真种下。然后像为拿到石壁尽头的旗子一样,迎着风雨碎石,迎着严霜烈日,深一步浅一步地向着目标前进。
他会一直很慢,他会偶尔倒退,但是,他从不放弃。
孤身试炼,凭傲骨自前行,初出茅庐,纵青涩不可欺。
入夜,朔雪,烟花,看烟花的人,赏雪的人,一切都似曾相识。
不同的是,昨天跑出来看烟花,他们是偷偷摸摸,今晚出门看烟花,那是大摇大摆。
而且还不用担心明天被罚。因为,青枫长老午后的时候回来了,听说了这件事后,广袖一挥,表示,罚什么罚,新年嘛,看烟花嘛,想看就看。
今晚出门前,江澄的内心波动为零。
出门时,同寝室的弟子塞给他一条刚烤熟的红薯,他回头一看,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条还冒热气的红薯,
他们吃着红薯看烟花,江澄挪到另一边人少的地方吃着红薯看雪。
大雪天吃暖烘烘的烤红薯,整个人都暖烘烘地像手中的红薯,此刻江澄的内心波动瞬间变为百分之百。
雪景真美,烤红薯真香。
当他解决了一条红薯,慢条斯理地擦嘴擦手,一回头,竟然发现不远处有个人影,也不知道在那里暗搓搓地看了他多久。
青枫长老立在一棵树下,有些惫懒地抄着手,平时端正儒雅的方巾阔服穿在他身上,此刻看来倒有几分散漫,乍一看像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富贵闲人。
这个闲人就这样抄着手,悠悠闲闲地笑着,见江澄望过来,便对江澄遥遥招了招手,笑微微地道:“崽崽,过来。”
神态颇像逗弄某种小动物。
江澄站在原地:“······”
青枫长老见他不动,忽而懊恼地敲了敲自己脑门,道:“你腿伤还没好,还是老夫过去吧。”
江澄满腹狐疑地看着青枫长老慢悠悠地走近了,忍不住问道:“先生有事找我?”
谁知青枫长老走到近前,上下扫量了他一眼,忽地“噗嗤”一声,朗声大笑。
面前的小孩顶着一头蓬蓬松松的白雪,活像戴了个大白毛帽子,显得头特别大,偏偏方才皱着眉问问题,一副老成持重的表情,混搭得十分违和,像一个滑稽的小老头。
江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笑,木着脸,一言不发,这下好,更严肃了。
青枫长老本来要停,看他一眼,瞬间捧腹,笑得风度全无。
江澄:“······”
青枫长老面上笑意未收,拿出一个大红包在江澄面前晃晃:“要不要?就差你没拿了。”
江澄一脸无动于衷。
青枫长老悠哉悠哉地把红包塞进江澄衣服里,而后拿着他那把扇子在江澄头上扫扫,把落雪都扫到地上,末了调侃道:“狠呆呆的。”
江澄把他作乱的折扇推开,闻言立即反驳道:“我哪里呆了?”
他话音刚落,忽然感觉两边肋下一紧,视角瞬间平地拔高。
他竟然被人两手抱了起来。
青枫长老把他抱坐在手臂上,轻哼一声,边走边评价道:“哪里不呆?简直呆串了皮了。”
江澄还没反应过来,一时居然忘了挣扎,更来不及思考“呆串了皮”又是北方哪里的俚语。
他切切实实愣住了。只因为,他生平第一次处在一个如此陌生且新奇的视角。
往前看,平时需要抬头仰视的那棵冬柳,此刻可以望见树顶的新芽;平时需要踮起脚尖眺望的远方,此刻可以肆意地尽收眼底。
往上看,平时从天而降首先落在别处的冰凉新雪,此刻第一个触碰冰凉的我;平时从头顶毫不留恋吹过的肃冷高风,此刻第一个吹拂高高的我;
往下看,曾经轻易濡湿鞋袜的融雪,此刻安全地远离着我;曾经累得人气喘吁吁的台阶,此刻我健步如飞;
往后看,曾经深深浅浅的两行脚印,此刻雪地里只印上了一个人的足迹;曾经抛却在身后的满天星河,此刻在我头顶、在我周围,璀璨地闪耀着。
分明四周的一切没有什么变化,却好像什么都变了;分明司空见惯没有任何新奇,却好像处处都新奇,处处都想让人看一看,生怕漏了哪个地方。
分明没有高出多少,却感觉站在了高山上,分明不用自己走一步路,却感觉自己能大胆地走出很远很远,能坦荡地飞得很高很高。
原来,当小孩被大人抱在身前时,是这种感觉吗?优越的、温暖的、安心的,身边有立地的牢固支撑,有温暖宽阔的依靠。
最重要的是,被抱着的孩子,他能清晰体会到这样一个坚定的事实,他是唯一的、是被偏爱的。
以前,江澄见过很多这样的唯一的、被偏爱的孩子,他们常常被父母或是长辈抱起,放坐在身前,被带着出去逛街或遛弯,或是,没有任何理由地就被慈爱的父母长辈抱起来了,只因为他们想,所以就抱了,他们满足,孩子也满足。
然而如此平常而普遍的一件事,在江澄记忆中,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可怜的一次。
他曾经万分羡慕、万分不解,后来,万分认命。
直到今天,他不期然亲身体会到了曾经羡慕不已,也陌生不已的那种感觉。
他为这新奇的感觉而兴奋,又为这新奇的感觉而黯然。
黯然到鼻间发酸,眼角泛泪。
江澄悄悄拭了拭眼睛,继而看向抱着他的人,有些倔强地道:“我自己可以走。”
青枫长老抱着他慢悠悠走了这么一段路,闻言笑了:“行啊,待会儿别扶墙就行。”
他说着瞟了一眼趴在自己肩头的小孩,又瞟了一眼,随即长长地“噫”了一声,逗弄道:“大冬天哭鼻子,眼泪都能结冰的。”一边说一边好笑地拿着他那柄折扇,在小孩脸上煞有介事地轻轻刮扫两下,扫完左边脸,又去扫右边脸,好像上面真的结冰了似的。
江澄通红着眼挣扎着躲扇子,不一会儿就发现躲不掉,恼羞成怒,于是干脆一把把扇子抢了过来,作狠道:“别把我当小孩子!”
青枫长老:“······”
他伸手,江澄把握着扇子的那只手拿远,他再伸手,江澄顺势把扇子举过头顶。
似乎是发现这个姿势青枫长老确实够不着,江澄脸上略微露出得意之色。
青枫长老收回手,无奈地看着他:“······还说不是小孩子?”
他说完就看见江澄的脸立时垮了,拧着眉,抿着唇,俨然又成了一副“狠呆呆”的样子。
这变脸的过程堪比唱戏,又因着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做来,怎么品怎么有趣,青枫长老自顾自朗笑几声,四周雪花随着笑声翩翩散落,他拿回折扇“唰”地一下利落展开,宽大的扇面作伞,撑开在小孩头顶,挡住那冻人的冰雪。
笑过之后,青枫长老缓缓道:“崽崽,选拔结束之后,不管结果如何,跟老夫回凉州吧。”
江澄扭头,这才发现头顶上的玄机,于是接过折扇自己动手扶着,口中疑惑道:“凉州?”
青枫长老道:“供养司驻地设在凉州的青枫城,是温氏最西边的地界,凉州在黄河以西,已经算是西北边塞了。边塞,知道吗?”
他见江澄不说话,便试着简单地形容道:“边塞有吹不完的黄沙,就像,江南有开不完的鲜花。”
说完停顿了一会儿,仿佛是留给江澄想象的时间,而后才接着道:“那里荒凉干旱,大风吹黄沙整天吹个不停,人一张嘴说话就吃了一口沙土,人烟也稀少。”他凑近江澄,带着些揶揄的语气问道:“如何?要不要跟老夫回凉州吃土?”
江澄:“······”
江澄不怕“吃土”,更不怕吃苦,凉州和边塞对于一个生长于江南的稚儿来说,确实是过于陌生了,然而江澄好歹是活过一世的,对西北还是有些许了解的。虽说“吃土”的形容多半是青枫长老吓唬他,但是西北荒凉干旱却是真话。
他把凝望的目光从云梦的方向收回,复而投向西北。
夜雪纷纷,前方一片苍茫,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
青枫长老动动手臂,把他抱稳了些,闻言挑了挑眉,道:“选拔还有三年,你大可慢慢想嘛,到时候后悔了看你找谁哭去。”
江澄抽了抽嘴角,道:“既然做了决定,我从不后悔。”
青枫长老见他一脸认真,忍不住伸手戳了戳,笑着道:“行。”
青枫长老抱着他继续走着,走得很稳,似乎他心情不错,竟开始忘我地喃喃吟诗,江澄趴在他肩头,听得眼皮直打架。
“······火销灯尽天明后,便是平生四十人。······”
江澄迷糊地听着,心想:四十不惑,倒是个该通透的好年纪。
只是他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情,便问了出来:“一直未请教先生名讳。”
青枫长老告诉他:“温放,字平云,号青枫。”
平云,是平步青云之意么?可青枫长老身为温若寒的叔父,年近半百,除却羲和祭,其余时候竟全待在偏僻荒凉的西北关塞,加上之前所见,在夺旗比赛那件事情上,几个侍卫都能与之分庭抗礼,如此一来,“平步青云”一词,倒有些讽刺了。
他摆了摆头,尽量不去想,在青枫长老肩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趁着天还没亮,赶紧趴着补觉。
没一会儿,江澄听见青枫长老笑着问他:“老夫今天一回来便听说,你要打败金牌第一护法温逐流?”
江澄闭着眼皱眉道:“谁这么大嘴巴?”
青枫长老:“所以是真的?”
“······是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你还小。”
“我会长大的。”
······
天边夜色溟漠,东方欲曙,风雪茫茫,灯烛将灭。
他在这个冬天,这个新年,对着漫天飞雪起誓,他会长大的。
世间天赋资质卓越的人有很多,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天赋最好的那一个,但是他会比任何一个都努力,直到有一天,亲手打败温逐流。
作者有话说:1、昨天发文的时候快断网了,所以今早起来补充。
2、这一章算是过渡章,大概内容是一、补充一些温家的设定,后续剧情有用;二、引出凉州供养司,就是阿澄日后待的地方;三、阿澄一些微妙的心理转变;四、温逐流出场
3、这一章过渡完,下一章阿澄就能当上羲和供养人了。所以,魏哥要再下一章才能出来。
4、这一章是“狠呆呆”的阿澄,哈哈哈哈哈哈。
依然欢迎大家来写评论。
【羡澄】怒放:[中卷]迷冬(五)
| 送冬
冬风送凛冽,春暖始渐稳,柏烟袅袅,市井喧喧,人烟市肆,处处都昭示着除夕将近。
早在年关到来之前,漂泊在外的远行客,已经在切切地整理行装,因为知道要去的是温暖牵挂的家乡,因而归途漫漫,也走得甘之如饴。
然而,人世间有欢欣的聚首,自然有刻骨的分离。当他们满面风尘地再次踏上久违的故土,回首遥望来路,但见庭街覆雪,巷外千家,灯火长长——那是团圆佳节也不得团圆的家人们,正倚门空望,满目的牵挂思念就如同房内的灯火一样,静谧寥落,彻夜不熄。
雪将住,风未定,道上仍有连夜赶路的行人车马,南来北往的匆匆步伐辗碎了长街的冰雪,却碾不碎旬旬...
| 送冬
冬风送凛冽,春暖始渐稳,柏烟袅袅,市井喧喧,人烟市肆,处处都昭示着除夕将近。
早在年关到来之前,漂泊在外的远行客,已经在切切地整理行装,因为知道要去的是温暖牵挂的家乡,因而归途漫漫,也走得甘之如饴。
然而,人世间有欢欣的聚首,自然有刻骨的分离。当他们满面风尘地再次踏上久违的故土,回首遥望来路,但见庭街覆雪,巷外千家,灯火长长——那是团圆佳节也不得团圆的家人们,正倚门空望,满目的牵挂思念就如同房内的灯火一样,静谧寥落,彻夜不熄。
雪将住,风未定,道上仍有连夜赶路的行人车马,南来北往的匆匆步伐辗碎了长街的冰雪,却碾不碎旬旬父母的牵挂,碾不碎天涯游子的乡愁,更辗不碎天地间的寂寞与苍茫。
夺旗比赛那天,江澄拿到了石壁尽头的旗子,然而大大小小的伤痕也几乎布满了全身,每一处都在不停地渗着血,他就像一个血人一样站在那里,附近的其他弟子呆呆看着他,一动不敢动。
谁都看得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是没有人敢上前一步去碰一碰他,更不用说扶他了。
在江澄晕过去的前一秒,天旋地转中,他看见有人向他奔来,待那人来到近前,江澄才发现是之前被野猪追着跑的那个少年,更确切地说,是日后的温宁。
温宁扯着他的姐姐迎着风上前来,把浑身是血,也浑身是刺的他拥住,这才使他没有从拼了命走上去的石壁上狼狈地滚下去。
江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被送回奉天台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醒来过一次,是被吵醒的。
房间内似乎聚集了不少人,两厢对话中隐约透着争执的意味。
“······比赛是为了考核选拔,不是让他们去送命,诱人涉险,本就是为人立身之大忌,生死弹指之间,危急之际诸位只在一旁干看着?那要你们何用?他们才多大,六七岁?七八岁?敢情不是温家直系内宗弟子,你们就不用费心了?”
负责此次比赛的守卫们喏喏听训,一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的样子,申辩道:“青枫长老,规矩所在,每一代羲和供养人的遴选不都是如此?”
青枫长老听了他们的辩白,又好气又好笑,没有被安抚,反而愈发烦躁,大冬天的仍把手中的折扇摇得飞起,他问他们:“诸公说这话,把问题都推给‘规矩’二字,不知在半夜里可会忽然觉得有些羞,清早上可会觉得有些悔?各位不妨回想一下自己见嫡宗贵室如何情形,待寒门旁支又是怎样态度?指不定以后的哪一天,各位的儿女后代也在待遴选者之列,到那时可还会觉得自己今日所作所为一点错也没有?”
这话说得很锋利,也很书生脾气,守卫们颇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但被戳中的内心羞愧也让他们无地自容,越争辩声音越弱:“这次夺旗比赛实际并无多少难度,远谈不上叫人送命那么严重,而且哪一次比赛会没有弟子受伤?其他人就算了,可谁知就有这么一个傻小子,明知道爬着过去更安全也更方便,他偏不,明知风大、碎石多,被吹倒了、被石头砸了还不要命似的一个劲儿要站起来,最后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江澄听着后面的声音渐渐远去,也渐渐继续睡去。
当他再次迷迷糊糊地恢复了一些意识,是被疼醒的。
被碎石割破的细小的伤口细细密密地疼,伤口上着药,渐渐开始愈合,因而那疼痛中又夹杂着沸痒,使人浑身犹如被万蚁咬噬。
江澄昏沉着,不自觉动了动,发现整个人被纱布紧紧束缚着,如同置身茧蛹,挣脱不得,越动作好像越被缠得紧,越紧身上的伤口就越疼,折腾了一会儿,反而把自己弄出一头虚汗。
他极不舒适地昏睡过去,昏昏沉沉中,他听见奉天台上学堂里的琅琅读书声,他听见他们在念——“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处我心非安,此处更非我家乡。
听着听着,他仿佛觉得自己的心无声地碎了一地,忽然睡梦中就落下泪来。
都说人在伤痛虚弱时或是静夜睡梦里,他所眷恋的东西最能牵动一个人的心神。
因为它们通常是无端又平静地闯入,引起平静的难过,但那种难过深入骨髓,反反复复,使人长夜难安。
不多时,迷迷糊糊中,江澄感觉房间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这人稍微在床边站定了一会儿,紧接着,一阵夹杂着笔墨书香的气味慢慢靠近,一双手穿过他的肩膀轻柔地把他抱起,摆正在原本的位子上,身上的被子被撩起,又重新铺平盖好,那双手再伸来细细地压了压被角。
费力睁开沉重的双眼,江澄看见了一身熟悉的方巾阔服。
那人俯下身探了探他的额头,复而拿着濡湿的帕子一点一点地擦拭着他被汗水打湿的面颊,叹气一般地喃喃低语:“人间非离是小辞,何须沉梦夜未安。”
人生处处是别离,朝朝为聚首,每一次的分离是为了下一次的相逢,又何须沉梦不醒、长夜难安。
江澄闭着眼昏昏沉沉地听着,脸上还残留着冷水擦拭后的清凉,不知怎的,心里好像终于平静了些。过往中,抑或是梦中碎了一地的心,似乎被一片一片捡起来,重新妥帖地安放在了一个地方。平静的难过渐渐被安心取代。
外面大雪纷飞,房间里很暖,他带着安心的感觉慢慢睡去。
他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重生后的第一年除夕他要睡过去了,幸而新年的飞雪与烟花把沉梦不醒的他有力地唤醒了。
夺旗比赛结束后,是奉天台的休整期。事实上,每次月底的比赛之后都有三四天的休整期,用来统计分数、休养生息、恢复元气,而这次的休整期刚好是新年。
然而新年伊始,民间的热闹或期盼,都与千里高空之上的奉天台无关。
羲和供养人的待选者一共五百六十四人,有男有女,分散安置在除主岛之外的几个附岛上,一间房室住十名弟子,视作一个小团队,平时如果考核内容需要团队参与,十人便是一个临时小队。
半个时辰前,温暖的寝室里,少年们一个个睡得横七竖八,还在酣然着会周公。不期然,外面突然“砰砰砰”几阵裂空的巨响,愣是把他们从睡梦里拉回了现实,一个个裹着被子搓着眼睛坐起来。
凝神听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人想起来那熟悉的动静是什么。
不知谁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句:“是烟花!”
他们都正值六七岁,生死无常,还不甚分明,离别愁绪,也还不够年纪,只听到放烟花的声响,就难以抑制欣喜,发现打开窗户也看不见心心念念的炫目色彩,于是个个匆匆披衣下榻,迎着风雪推门而出。
他们兴冲冲出去之后,寝室里便只剩江澄一个人。
外面雪花片片纷飞,江澄就坐在窗前,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仰目望着。
江澄记得上一世,他身死的前一年,也是除夕,也是下雪。
他一向喜欢冬天,当然也喜欢雪。那年的雪下的好像特别地大。
于是那天夜里,他就在莲花坞堂中端坐,伴着孤灯一盏,抬首凝眸,静看门前一夜飞雪落絮。
如今看来,那年除夕夜雪,与此刻北方的飞雪相比,倒是小巫见大巫了。
想到这,江澄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推门出去,不是为了那转瞬即逝的烟花,而是此刻天地间那苍茫寂寞的落白。
他于是下床穿衣服,也是在此时,他意识到自己有多冲动,在比赛中受的伤如今尚未痊愈,尤其是磕肿了的膝盖,稍微挪动一步都痛得他差点浑身一软摔倒在地,他要出去的话还得扶着墙走。
他一打开门,嗖嗖的冷风像刀子似的迎面刮来,触面如割。他拉紧身上的衣物,沿着墙身小心地挪动,他避开其他弟子聚集的地方,慢慢往岛屿另一边的边缘走去。
磋跄间,生死轮转,再世为人,此刻身处朔方,再观除夕夜雪,心中竟对这物非人也非的境况生出些莫名期待来。
这一路行来,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带着自己前世一生的风雪,即将见证并闯入一片新的、更严酷的、更广阔的冰天雪地,这片天地,正在朝他打开。
而当他霜雪落满头,他踏进了这一方新天地。
这几天风大,把奉天台周围的云层都吹开了。因而这是江澄在奉天台,第一次在夜里,如此清晰地把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尽收眼底。
江南的山是秀气的,水是秀气的,而冬天下的雪,也总免不了透着秀气和滋润。即使是在深冬,一场江南的雪落下来,便又隐约着春的颜色与生机了,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绿梅,香气最浓的罄口腊梅,拨开一层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因而江南的雪再怎么气势汹汹地下,也造就不了一个鬼斧神工的北方雪国。
其次,江南的雪从天而降,绵软绵软的,絮絮温柔,安安静静地飘落下来,落了就罢了,好像一沾了地它们作为雪的使命就完成了,再也不想挪动一丝一毫,于是就这样慢慢地、松松地累积,积成团、积成墙,看似威武高大,其实玩闹的孩童一脚下去,轻而易举就倒了,自然不能使人发出“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的感叹。
但是北方的雪能。
他从未见过世间真有这样一种颜色,白得广袤,白得干净,白得无畏又无为,无边的寂寞与苍茫之中竟隐隐透着一股压倒性的、宽宏大量的杀伐之气,山河也为之俯首——
山岭如银蛇飞舞,原野如蜡象奔驰,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天寒不渡,水深冰合,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万里飞雪,将穹苍作烘炉,熔万物为白银。
北方的雪不是下落的,而是“刮”起来,时常还是突然就毫无预兆地刮起来了,厚重的雪幕犹如大风过境一般一阵一阵扫荡而过,声势浩大地抖落下白茫茫一片冰天雪地。
不过是百姓们打一锅糍粑的功夫,推窗遥望,便已是满目琼瑶,冰雪人间。
江澄忽然觉得,这才称得上是下雪,这才算是应了那句“瑞雪兆丰年”。
而到了除夕夜晚,这场暴徒突袭般的风雪才又暂时安分下来,夜雪纷纷,伴人守岁。
为什么说是暂时?
因为北方的雪好像骨子里就不安分,雪花在纷飞之后,如石、如粒、如沙,绝不互相粘连,就这样撒在屋顶上、石阶上、枯草上。
它们是有硬度的。
在某一天,旋风忽起,它们便蓬勃地奋飞,在朗朗晴冬之下灿灿地生光,旋转着、扫荡着升腾而起,弥漫苍穹,始终粒粒分明,始终灿灿生光。
它们是孤独的雪,是坚峋的雪,是涅槃后的雪的精魄。
江澄伸手,接了一捧棱角分明的雪粒,有些走神地想着——江南的雪有灵,北方的雪有骨。
此时立身于高空,朔雪从江澄周身呼呼而过,他慢慢走着,走在雪之下,走在雪之间,走在雪之上,他在雪的身体里,雪好像也在他的身体里,使灵台阵阵清明。
高台月下无人问,暂凭风雪长精神。
就在这时,刚好有一炮烟火向天空轰然炸开,瞬间的璀璨,极致的炫美,天上地下的人们雀跃欢呼着追寻观望,只不过地上的人举目往上看,天上的人低头往下看。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江澄愣愣地望着这满目山河,还有山河之上砰然开放的灿烂烟花,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内心里有什么东西,随着满天烟花,轰然打开了,豁然开朗。
由死转生,在地狱里头走过一回,他好像反而陷进了一条阴暗的死胡同里,满心怀疑,生怕明朝大梦醒来,又是一场空欢喜;满心彷徨,误陷温家不得出,明知家人故在踌躇不得归。
但,这是作为江澄所面临的,不是他顶替的这个编号为四百七十二号的温家少年需要面对的。
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既重叠又分明。
正因为重叠,所以需要他暂时抛弃“江澄”这个身份,暂时忘却前尘,只有自绝后路,才能走出生路。
正因为分明,他还是他,所以他才能在夺旗比赛中慢慢看清残酷的现实,渐渐找回曾经的自己,重新凝聚起那独行天地间的傲气。
毕竟,一口气不来,往何处安身?
跌跌撞撞、蹉跎迷惘了这般久,到如今,也是该放开胸怀,做当做之事了。
——做江澄当做的事,做四百七十二号当做的事,更要做一个修道立身之正士当做的事。
如果说人世间每一次的分离都是为了下一次的相逢,那么,他愿今生此后所有的相遇,都将是久别重逢。
如果说他将走上一条满是黑暗的道路,那么,他发誓要向这深井般的黑夜,要一个一干二净的黎明。
如果说他生来带着江南絮絮的轻雪,那么,他要把自己活成有硬度的、棱角分明的、永不粘连的凛凛朔雪,待晴冬风起,灿灿生光,昂首朝天去。
他知道,那一天很远,路途很漫长,危机四伏,因此他需要把故乡和家人,把唯一的牵绊,把他生命中最可贵的亲情,暂时放进最深最深的心里,不能时时想念,不能时时凝望。
明天远,更远是思念,思念深,更深是亲人。
在此神州共庆的无眠之夜,万炮齐鸣震九天,金龙彩凤舞翩然。
高空之上,江澄缓缓跪地,面对着大雪纷飞中云梦的方向,就此深深叩首,久久停住。直到热泪充盈眼眶,冰雪落满肩头。
心有无限忧愁事,尽在深深一拜中。
作者有话说:1、首先十分抱歉又又又拖更了,但是我还是想狡辩一下,这周被锁文搞得心态有点崩,周六我是有空的,但是没灵感,写得不多,后来周日大部分学生回校了,我一边忙着写之前的实验报告,之后就是领课本、见导师、大创团队开会、离职校组织的会、课程助教的会······(灵魂出窍),一天就过去了,周一正式开始上课那就更忙了,今天就没在宿舍坐下来超过两小时。我9点回到宿舍,洗了澡就开始写,这才发文。
2、这一章我想表达的主题是“打开”,夺旗比赛江澄找回了自己,坚定了自己的傲骨,这样就行了吗?我觉得他还需要“打开”,用新的目光,见新的东西,坦荡地走上新的道路,走进一个新世界。
3、我力求把江澄这样一个复杂心细的人心理转变写清楚,但是我自己感觉没把握得很好,不知你们有什么意见或建议?
4、岐山温氏,岐山大概在陕西,真的靠近黄河,真的在北方,我这些私设还是有根据的,不敢空写。
5、这一章标题是“送冬”,下一章是“迎春”。
最后,依然欢迎大家来写评论。
【all澄】江宗主最爱谁番外之蒹葭(上)
·湛澄为主,羡澄含量也不少,8k+,可独立观看
·《江宗主最爱谁》的湛澄感情线回忆,跟正文的欢快风有点不合,所以单独拎出来
·魏哥戏份也多,是因为他在江澄的少年时期哪哪儿都在,绕不开
蓝湛对江澄的心动,起源于云深求学。
魏婴在蓝家藏书阁罚抄的那段时间,江澄白日里很是清净,不用再担心某人在课堂上睡觉、传纸条、看话本,也不用下课后站在某人身边还没提醒几句,就被一块偷偷塞来的糕点堵住了嘴。
白天,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听课,到了傍晚,就去藏书阁外,等着魏婴被放出来。
有时,身...
·湛澄为主,羡澄含量也不少,8k+,可独立观看
·《江宗主最爱谁》的湛澄感情线回忆,跟正文的欢快风有点不合,所以单独拎出来
·魏哥戏份也多,是因为他在江澄的少年时期哪哪儿都在,绕不开
蓝湛对江澄的心动,起源于云深求学。
魏婴在蓝家藏书阁罚抄的那段时间,江澄白日里很是清净,不用再担心某人在课堂上睡觉、传纸条、看话本,也不用下课后站在某人身边还没提醒几句,就被一块偷偷塞来的糕点堵住了嘴。
白天,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听课,到了傍晚,就去藏书阁外,等着魏婴被放出来。
有时,身边还会跟着一群找魏婴商量怎么打发晚上时间的同窗,比如最为积极的聂怀桑。
但是大多时间,那一群同窗并不会跟着江澄走到藏书阁院内,而是待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等着,避免见到蓝二公子那张冷脸,也避免自己一不留神就被抓去陪着魏兄罚抄了。
所以,很多个傍晚,藏书阁外的江澄和藏书阁内的蓝湛只会有短短的一次视线交流,然后江澄就被冲过来的魏婴揽着腰或肩带走了。
“阿澄,我真的好无聊,那个小古板太没意思了,我今天还没说几句话呢就又被他禁言了!”
“师弟,你想不想我啊,我背着蓝湛偷偷画了一幅你的小像,晚上让你瞻仰一下师兄的大作!”
“阿澄……”
耳边是魏婴叽叽喳喳的抱怨,前方是一群等待着的同窗,江澄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挺不错的,既没有耽误自己的学业,也没有太过于孤僻不合群,就是委屈魏婴了,他那样欢乐跳脱的性子,整天被闷在藏书阁内抄书,是有点可怜的。
但是这一丝同情,在晚上看到魏婴拟写的十几条做弄人的把戏后,往往会消匿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对蓝二公子的歉意。
明天又要辛苦你了,蓝二公子。江澄摇摇头,轻轻弹了弹洁白的纸张,收拾好自己明日的功课用具,不再多想。
转头,看到呈大字状躺在床上的魏婴和地上再次被扔下去的枕头时,江澄深呼吸,努力压制住自己动手的欲望。
床上的某人还颇有几分豪气拍拍自己胸脯,示意江澄可以把他伟岸的胸膛当作枕头。
江澄翻了个白眼,就要去柜子里拿新的枕套,然后被弹跳起来的魏婴抱着腰,拖到了床上,死死揽在了怀里。
“阿澄,就这样睡嘛,我一整个白天见不到你,真的好想你哦~~”魏婴眨巴着眼睛,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江澄也如往常很多个夜晚一样,无奈地叹了几声后,妥协地不再挣扎。
“下次别扔地上了,带的枕套都不够用了,少给别人家添麻烦!”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开始就跟蓝家小弟子说过了,这个屋里一个枕头就够了,他们不听!硬是要做那恶人拆散我们这对苦命师兄弟~~”
“又在胡说八道……”
心满意足把师弟搂在臂弯间的魏婴,看着在怀里皱眉睡去的人,轻轻地抚平了他的眉间,又偷偷地,落下了一个吻。
原本是这样的,江澄也没想过要改变什么。
虽然那些同窗来找自己十有七八是为了魏婴,为了那些违规的玩乐,但他也在这段时间,和不少公子相处得不错,甚至有几位交谈甚欢,还约定了求学结束后的共同出行。
至于蓝湛,性子的确难搞,为人太过端肃,一板一眼,寡言少语。江澄见识过几次蓝家兄弟的交流后,就觉得蓝二公子这座大冰山真的不是自己这等凡夫俗子能与之结交的,如今两人所有的“交流”基本都仅限于那不多的视线交汇和魏婴被管训后的抱怨、戏弄成功后兴奋的分享了。
直到那一天。
江澄刚走近藏书阁,就听到了熟悉的、放肆的笑声。
他扶额,轻车熟路地站到了大树下,找了最舒服的位置靠着,等着那一抹身影跑出来。
很快,魏婴那张欠揍的脸出现在了藏书阁门口,然后朝着自己奔来。
江澄直起身子,也像往常一样,朝蓝湛的位置看去,完成那一次视线示意。
但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蓝湛低着头,侧过脸,似乎是在有意回避别人的视线。
江澄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一只劲瘦修长的手死死地捏着桌角,似乎在竭力压制些什么。
然后,一向端方守礼、严于律己的蓝二公子,一个猛挥,将桌上的书本、笔墨尽数扫落在地。
洁白的纸张缓缓悠悠飘落到地上,染上漆黑的墨渍……
江澄愕然,尽管交流不多,可蓝二公子的礼仪、风度一直被蓝家的先生、弟子视作世家楷模,蓝启仁先生多次提及这个二侄子时,也是一脸骄傲。
这是江澄第一次看见蓝湛失态。
魏婴大笑着,一溜烟小跑过来抱起江澄,兴奋地转了两圈后,就拉着江澄向外走去:“阿澄,咱们赶紧走,省得那小古板一会儿追出来。”
江澄被魏婴揽着向前,耳边熟悉的欢颜笑语都不能遮掩掉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江澄忍不住回眸。
蓝家的二公子此时好像恢复了君子端方之态,正弯着腰,一本一本捡起地上散落的书籍,手指抚平其褶皱,抱在怀里,再继续弯腰。
如墨的长发垂落下来,依旧遮掩住了蓝湛的脸。
江澄依然不知道此时的蓝湛会是什么神情,愤怒?委屈?
或是依旧保持着那副冰冷淡然的模样?
江澄忍不住询问:“你今天到底怎么招惹他了?”
魏婴颇为得意的模样:“哈哈哈哈,让他一直禁言我,还一副高岭之花深闺小姐的模样,我跟你说阿澄……”
听完魏婴炫耀般的分享,江澄实在忍不住狠狠给了他一脚。
“人家蓝氏的二公子,你叫人家二小姐不是羞辱吗?还敢趁其不备往他脸上抹胭脂,魏婴,你是不是缺心眼?”
魏婴嘟嘟囔囔:“他那副样子本来就像嘛……再说了我在家里喊你师妹的时候,你也不是真的生气啊……”
江澄气极反笑,又是一脚过去:“我那是知道你的德行,懒得理你!而且你也知道那是在家里,现在我们站的地方呢?姑苏蓝氏的仙府!你能不能收敛一下……”
“哎呀好了好了,阿澄我知道错了,明天我就去跟蓝二公子道歉,一定诚心诚意,万分真心好不好?你别生我气啊,明天休沐下山,我请你喝酒!”
江澄面对着魏婴这万分熟练的话术,再大的火气也无处发泄,说了也没用,这人一向我行我素的……
江澄沉着脸,向前走去,身边的魏婴围着他绕来绕去……少年们的身影慢慢远去。
晚上,那弯腰捡书的白色身影入了江澄的梦。
江澄看到,蓝二公子白净俊美的脸上被抹了两团大大的红色胭脂,如冰如玉的公子紧紧抿着嘴唇,眼眶泛红,泪珠要落不落,一副倔强模样地蹲在地上整理着书本。
而他的身后,身高两层楼的魏婴叉着腰,仰天狂笑,嚣张跋扈地一脚又一脚踢翻着书架,还大手一挥,天上下起了胭脂雨,红色的块状物从高空砸下来,将蓝二公子一身白色广袖染成了红衣。
那一抹红色慢慢倒在了地上,被书本和胭脂覆盖……
江澄蹭的坐起身,浑身冷汗,大口喘气。
他看着熟悉的房间,感受着身边熟悉的气息,慢慢平复下来,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冷茶喝下。
回到床边,看到睡得死沉死沉,还不忘动着胳膊找人的魏婴,他气得拔出这人脑袋下的枕头,猛地砸了过去。
“真欠打啊!”
枕头软软地砸在魏婴脸上,被魏婴当作身边的人,抓住抱在了怀里。
江澄心里的余悸还未散去,此时有些心烦意乱,索性披了外衣,到门外吹冷风。
月色如水,云深不知处一片寂静,就连虫鸣都没有几声。
江澄站在廊下,脑海中反复回想着藏书阁的那一幕和梦中的场景。
坦白来讲,即便江澄和魏婴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亲密无间,可在一些时刻,江澄也是真的烦,烦对方的跳脱玩弄。
江澄从不觉得魏婴的陪伴是什么坏事,他心里喜欢这个一起长大的师兄,早就将其视作家人。
正因亲疏有别,所以他会纵容甚至无视魏婴身上的一些不足,和所做出的有失礼度的事情。
比如眼下的蓝氏求学,江澄心里也不喜云深的死板和束缚,可他能顺从能忍受,因为那些家规对于他来说,并非触及底线之事,而且求学时限仅一年,忍忍就过去了。
但他知道魏婴不是如此,魏婴自由,潇洒,肆意,最不喜规矩和束缚。
所以,对方所做的那些在蓝家看来出格的、触犯家规的事,江澄觉得没什么。
不喜欢、不想忍,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己家的人,用不着做一个标准的蓝氏弟子。
江澄纵容着,也用自己的力量和手段去保护着,有时压抑在心里的少年心性出来了便暂时抛却少主身份,跟着一起玩,这也都是他标准之内的状况。
可是……
江澄抬头望着那一轮皎洁的月轮,第一次因为自己的纵容而生出了小小的悔意。
这云深就是如此冷清寂静的,那些自己听来习以为常的声音和动静,对生活在这里甚至与这里的寂静融为一体的人来说,是不是十分喧嚣难以忍受呢?
对于克己守礼的蓝二公子来说,那些自己看来、魏婴看来、同窗看来,小打小闹的戏弄和玩笑,是否会是直戳心间的利刃呢?
翌日的休沐,江澄和魏婴还有一群同窗下了山。
众人兴奋热烈地讨论着下山之后的安排,魏婴搂着聂怀桑向他打听山下的一些店铺,早就把彩衣镇摸得透透的聂二公子得意地摇着扇子,将山下的有名店铺一一细说。
“没让你显摆,又不是第一次休沐了,我问的是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深巷美食,就是那种看着普普通通,一入口惊为天人的店……”
“魏兄你这要求真是为难我了,我想想哈……”
江澄走在前面,步履轻快地迈下一层层山阶,心中却有些沉重,他准备备一份礼给蓝湛,当做致歉。
昨夜他思来想去,觉得按照魏婴的性子,自己把他死死盯紧,一点规矩不犯,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让魏婴蓝湛两人完全不起冲突是不可能的。
可是经过昨天的事,江澄也没办法像往常一样,对跟魏婴“敌对”的蓝湛不闻不问,保持表面的礼节和客套。
对方那隐忍的指节、弯腰的身姿和长发遮掩的看不清的神色,让江澄心里的愧疚一点点滋生、壮大。
毕竟,江澄自觉,能够理解一丢丢蓝二公子的崩溃和委屈。
这时候,继续视若无睹,他怕自己晚上睡着了都会再一次被噩梦惊醒坐起,然后痛骂自己和魏婴一顿。
于是,在一群少年奔跑在彩衣镇到处撒欢的时候,江澄找了个理由独立行动,买了好几样礼品作为备选,然后才去跟魏婴汇合。
江澄魏婴聂怀桑三人,依照之前商议过的计划和流程,吃了美食,品了美酒,买了许多糕点和肉脯,一部分作为储备零嘴带上云深,一部分直接派留守在山下的负责联络的弟子将其带回家中作为礼物。
江澄和魏婴还挑选了一些带有姑苏特色的丝绣品,以及瓷器,聂怀桑跟着凑热闹,也挑了几套图案较为舒朗开阔的刺绣成品和瓷器,让弟子带给自己大哥。
挑选的时候,聂怀桑颇心机地避开了那些跟学业有关的图案,比如蟾蜍、桂花、大鹏等等,带有这些图案的礼物送回去,聂怀桑害怕自家大哥立马就会一封信寄到蓝家来,询问自己的课业情况。
三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自在而惬意。
待到夕阳将落的时刻,一行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小镇。
江澄送出去的第一份赔礼是一件精致的淡蓝色琴穗,丝线编织出整体的祥云图案,其中以淡淡的金丝贯串勾勒出仙鹤纹样,下面缀着一颗檀木珠和若干乳白色玉石珠子,离得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檀香。
江澄将这份礼物妥帖装好,在休沐之后的午间休息时候,送给了蓝湛。
虽然蓝启仁要求自己侄子去藏书阁看着魏婴抄书,可是有些课业上的安排还是少不了蓝湛的帮助,于是这段时间临近午饭的最后一个时辰,蓝湛会离开藏书阁过来学堂帮助自家叔父。
江澄逮住了这个时间,把今天给魏婴送饭的任务交给了聂怀桑,自己一直在学堂待到所有公子们走完。
蓝启仁看了一眼低头整理作业的侄子,和下面坐立不安的江家少主,捋了一把胡子,满意地走出了学堂。
江澄这孩子是个好的,如果能跟忘机相交,成为朋友,对忘机也是件好事!
自己这个小侄子啊,性子太过安静了,少年人还是需要几个朋友的……
屋里只剩下江澄蓝湛两人,江澄观察了蓝湛一小会儿,发现对方只是认真而严谨地整理着各位学子的课堂作业,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自己是被迁怒了吗……?
江澄摸摸鼻子,从怀中套出了那个精致的礼匣,向蓝湛走去。
“蓝二公子。”到了近前,江澄轻声喊道。
蓝湛微微侧头,神情冷然淡漠,“江公子。”
江澄双手递出那个匣子,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蓝二公子,我是来向你道歉的。这些天魏婴在藏书阁多有冒犯,这是我们的赔礼。希望你能收下。”
蓝湛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盯着江澄看了几息,忽然伸手打开了匣子。
精美雅致的琴穗静静地躺在绒布中,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蓝家的风格。
蓝湛只是打开了匣子,却并未接过去,江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觉得自己一直双手递着很不舒服,索性便稍微踢动了一边的垫子,坐在了蓝湛身边。
“如何,蓝二公子喜欢这份礼吗?”
蓝湛没有回答,伸手合上了匣子,就在江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蓝湛轻轻开口:“为何你要替他致歉?”他神情带着几分懵懂,眼神也是真诚的不解。
江澄硬着头皮解释:“因为我们是一家的啊,他对你多次戏弄,我自然要有些表示。”语气里颇有几分心虚。
蓝湛收回视线,继续整理桌上的纸张,“他已非稚子,你也并非首次知晓。”
这就尴尬了……对方几乎是点明了自己前期对魏婴的纵容。
江澄实在不知道如何与这样的人交流,可他心里的确有愧,只能破罐子破摔,把自己的想法讲明白。
“蓝二公子,我之前是对魏婴有所放纵,可他性子活泼,为人洒脱,姑苏的环境对他而言并不能习惯。或许有些时候他的言行对于你来说出格了,但我……”
江澄难得地犹疑了几分,还是继续解释,“但我,并不觉得这样是什么大错。”
“我知道这样说很失礼,但是,魏婴的性子就是如此,我也不能强硬要求他改变。求学这一年时间,还请你多多包涵。以后,江澄定会答谢的。”
江澄说完后,看蓝湛还是一副不愿交流的模样,也没了法子,把赔礼放在了桌上后,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起身离开了。
蓝湛在听到脚步远去后,才抬起头看向屋外的方向。
少年清瘦的背影在云深的雾气中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但是那行走中透露出的意气和稳重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就像少年那双杏眸一般,本是圆润单纯的感觉,可在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中,蓝湛却能看出其中的锐气与锋芒。
他轻轻拿起琴穗,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魏婴,江澄……”
对于蓝湛来讲,这次世家子弟求学,最让他感到困惑的就是魏婴此人。
明明不遵礼仪,喧嚣吵闹,行事放肆,最爱胡搅蛮缠……可这样的人,居然在一群同龄少年中最受欢迎,走到哪里都是成群结伴,似乎见过他的人都会与他成为朋友。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叔父最为心烦的学生魏婴会收到那么多的肯定?
为什么叔父最赞许的自己反而孤孤单单,身边无一新友?
蓝湛想不通,而蓝曦臣也不能给他讲得明白,因为蓝湛心中自是觉得,蓝家的规矩和要求都是好的,是对的。
蓝曦臣无法跟弟弟说明白,自己家的规矩其实对于那些少年来说,是折磨,是多余无用之物。
蓝湛得不到答案,便想要自己观察推测,而蓝启仁让他看管魏婴抄书,就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这些天他和魏婴基本上算是独处,对于这个“神奇”而“矛盾”的同窗,蓝湛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魏婴的书法不错,字体自有张狂之风;魏婴记忆力也很好,虽然抄家规十分不情愿,但是却能在极短时间内背默出来;魏婴虽然言语过多,有些吵闹,但是对于一些人事有自己独到的评价;魏婴学习兴趣很浓厚,抄书闲暇之余,涉猎的书籍十分广泛……
蓝湛发现了很多魏婴身上的优点,有几分懂得了那些同窗喜欢魏婴的原因,可他自己,却还是会屡屡被魏婴的戏弄震惊到几乎克制不住心中涌出的怒气。
魏婴的确有过人之处,可他不值得所有人都喜欢!
蓝湛气鼓鼓地跟兄长说明了自己的结论。
蓝曦臣哭笑不得,旁敲侧击地开导弟弟,“那么阿湛,你了解这个,是为了考虑要不要与魏公子做朋友,还是,想通过他去学习些什么呢?”
犹如一道惊雷,蓝湛瞬间羞得红了耳根,“我,我没有……”
蓝曦臣带着笑意和心疼的话音落于他耳中,“好,没有。也许,是我有一点点羡慕吧,魏公子身边总是热热闹闹的,所见所感都可以与挚友分享,赞许与训诫都有人陪着……”
蓝湛低下了头,他才没有羡慕呢。
他有兄长!
虽然伴随着求学的开始,兄长不得不接手一部分叔父负责的事务,导致兄弟俩的相处时间缩水了很多;虽然他有几次望着魏婴奔出藏书阁,很快就被一群少年簇拥起来离开时,心中的确有几分酸涩。
他不羡慕,只是有一些不解。
为什么这么多同龄人,没有人跟他多说两句话呢,也没有人向他请教课业,没有人陪他走下长长的山阶去往食堂……
为什么没有……?
蓝湛抱着纸张离开了学堂,那个装着琴穗的匣子被他妥帖地收在了袖中。
云深不知处的房屋高低错落,来回之间连接的基本都是一层一层的阶梯。
蓝湛静静地走在这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中,内心安定而平和,熟悉亲切的环境会让他很有安全感。
走到食堂附近,学子们的笑声、闹声隐隐传来。
蓝湛立定,看着里挤挤挨挨的人头,看着江澄摇着头离开,身后跟着小碎步的聂怀桑,一个念头突然闯进了他的脑海。
他,是不是可以与江澄做朋友?
蓝湛不是没有听见过众人对他的抱怨,冰冷、无情、一板一眼、无趣等等,而他也知晓自己并不擅长与人沟通,与人笑闹。
可,兄长说,自己这样也很好,只是还没有遇到能与之交心的好友,只要耐心等待,以诚心待人便可。
那么,江澄是不是自己可以结交的人呢?
毕竟,他刚刚还送了自己十分心仪的琴穗,足可见他们两人是有相似眼光的,而且自己也并不讨厌江澄。
虽然对方纵容偏心魏婴,但是这正说明江澄对朋友很好,若是能成为朋友,他也会待自己以诚;至于自己身上被他人抱怨的地方,魏婴之聒噪、聂怀桑之懒散,都能被江澄包容接纳,那么自己的沉默是不是也能被江澄理解?
只是,不知道江澄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食堂外,时不时有几个少年结伴走出,说笑着回屋午休。
蓝湛看着那些成群结伴的少年们,突然就想去试试了,试着主动去交一个朋友,试着寻一个能陪自己走完这段路的人。
之后的日子里,魏婴还是会因忍受不了藏书阁枯燥的抄书生活,而戏弄蓝湛;江澄还是会苦口婆心地劝导魏婴,然后看着对方打哈哈蒙混过去而无奈妥协;蓝湛还是会被魏婴的小把戏气得将他禁言或独自生闷气,然后在上午或下午放学时收到江澄送的小礼物。
三人完整构成了一个闭环,谁也改变不了现状,也打破不掉循环,只能憋着忍着等待魏婴抄书任务的结束。
这日,江澄按照往常一样放下礼物后,就静静坐在蓝湛身边翻阅着课堂笔记。
本来他之前送出礼物就会离开的,可是有好几次看到蓝湛独自一人抱着课堂作业的身影后,江澄有些于心不忍,觉得自己只送礼物好像没什么诚意,就像魏婴撩拨小姑娘一样,做了个表面行动就不管不顾了。
于是,从上次开始,他放下礼物并确定对方不介意后,会选择在蓝湛身边坐着陪伴一会儿,然后在蓝湛整理完物品后一起走出学堂,然后在食堂处分开。
江澄支着头,打着哈欠浏览着自己的笔记,粗略检查一遍有无差错后,时间也差不多了。
余光瞥到蓝湛开始收尾,江澄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蓝湛,今日给你的字帖是柳大师作品,我记得蓝先生夸过你的字有他的风姿,想来你会喜欢?”
蓝湛翻了翻桌上的字帖,心中涌出淡淡的喜悦,江澄果然很适合和他做朋友!爱好都如此相似!
“多谢,我很喜欢。”
听到他这么直接地表达,江澄轻笑了一声,“好了,我们走吧,坐了一上午,腿都有些僵硬了。可惜,食堂的饭还没什么滋味……”
注意到蓝湛顿住的动作,江澄连忙圆回来:“不是嫌弃你们家的饭,就是,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云梦和姑苏的口味差别挺大的。”
蓝湛抬眸,眼中闪过丝丝笑意:“无妨,走吧。”
待到两人将要在路口处分开时,蓝湛鼓起勇气拉住了江澄的衣袖。
“江澄,你觉得,我如何?”
“啊?”江澄有些呆愣,不解这位蓝公子是在问什么。
蓝湛紧紧地抓住江澄的衣袖,神色有几分紧张:“你觉得,我讨人厌吗?”
江澄眨眨眼睛。
几息后,江澄有些谨慎地问:“蓝湛,是有人说什么了吗?”
蓝湛垂眸,多日来简短的交流让他在面对江澄时,早已没有了拘束和无措。
他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失落:“堂中众多学子,无一人在课下与我交流过,唯一的魏婴也是多次戏弄……我,他们似乎很讨厌我……”
正说着,蓝湛突然看到有一双手附上了自己的手背,然后他听到江澄语气诚恳的回答。
“蓝湛,不要胡思乱想。你很好,魏婴也很好,我们并不是讨厌你,只是,性格可能有些不适合与你相处?不要怀疑自己。”
说到最后,江澄的话语中带上了丝丝笑意,“要是鼎鼎有名的蓝二公子都觉得自己讨人厌,那我们这些来求学的,岂不是个个都是人厌狗嫌?”
“交朋友嘛,不可能一下子就交到一生挚友,会有一个寻觅和确定的过程,你别急,会有一个品行高尚、心性纯洁的人与你结交的。毕竟,人以群分嘛!”
这是在夸自己吗?蓝湛心里有丝丝的羞涩与欢欣。
他凝视着那两只交叠的手,突然问了一句:“那你会是那个人吗?”
他带着几分隐藏的期盼和忐忑望着江澄:“你愿意与我做朋友吗?”
江澄挑眉,然后粲然一笑:“蓝二公子,我刚说完那些话,你就这样问,显得我是在自夸~”
一双杏眸伴着笑意弯起,犹如山间清泉,澄澈湛然。
蓝湛也忍不住勾起唇,轻声确定:“你答应了……是不是?”
江澄眯着眼,抬手拍了拍他的头:“是呀,蓝小公子,我答应和你交朋友了。”
蓝湛还挺可爱的,与人交往方面,懵懵懂懂,有些像小孩子呢……
蓝湛慢慢地红了脸,手中悄悄握紧了江澄的手。
说开的两人之后的交往更加频繁,学堂上两人成了同桌,时常一起交流学业,江澄会帮着蓝湛完成整理任务,蓝湛也会带着江澄会静室一起吃午饭,然后留他在环境清幽的静室客房休息。
碰到哪天学业轻松了,闲暇时间多了,江澄便会去藏书阁陪着针锋相对的抄书—监督二人组,在多次打下魏婴伸过来的魔爪后,悠哉悠哉地坐在蓝湛身边看书,留被禁言的魏婴无能狂怒。
魏婴也发现了自家亲亲师弟和小古板关系的转变,以及江澄对蓝湛十分明显的维护态度。
他又急又气,可是又不能当面直接出手惹江澄生气,多番思量后,魏婴恨恨地加快了抄书速度,想着责罚结束后就可以恢复自由身,把师弟牢牢看在身边,不让小古板再觊觎。
可是,出了藏书阁牢笼的他还没高兴几天,就出了金子轩那一档子事,江枫眠带人接他回去,魏婴哭天喊地地抱着江澄不愿提前结束求学,最后被江澄一步一拽地拖到山门处。
“别丢人现眼了,谁让你行事冲动不过脑子的,早点回去也好,你不是不喜欢这里吗?”
“那也要我们一起回去啊,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等到你回家,还会记得你亲爱的师兄长什么样子吗?阿澄,我们可从来没分开过这么久啊,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江澄冷漠拒绝:“闭嘴。”
魏婴反抗无果,最后再三要江澄保证每天传信后,才一步三回头的被江家弟子拉走了。
江澄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轻轻叹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转身,遇到了前来走个流程送行的蓝湛,江澄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蓝湛,我怎么觉得你很高兴啊?”
蓝湛努力压下嘴角,煞有介事地点头,却不正面回答:“希望江宗主一路顺风。”
【羡澄】还堪笑(3)
前言:
1.分魂梗,莫玄羽是莫玄羽,魏无羡是魏无羡;
2.原作和电视剧是很早之前看的,细节有出入,ooc预警;
3.cp羡澄,拆官配拆官配拆官配,对蓝氏不友好
4.重生归来疯批老祖羡X宗主澄
三观不正,我就是喜欢看魏哥无条件宠澄澄
还堪笑,借今宵一醉,为故人来。 ———辛弃疾
————————————————————————————————————————————————————
6.
昨日确实是劳神费心,江澄难得放纵自己,一觉睡到自然醒。
阳光有些刺眼,江澄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一只手捂了上来,顺着江澄的眼眶轻轻下滑,将他的眼皮合上:“再睡一会儿,还早......
前言:
1.分魂梗,莫玄羽是莫玄羽,魏无羡是魏无羡;
2.原作和电视剧是很早之前看的,细节有出入,ooc预警;
3.cp羡澄,拆官配拆官配拆官配,对蓝氏不友好
4.重生归来疯批老祖羡X宗主澄
三观不正,我就是喜欢看魏哥无条件宠澄澄
还堪笑,借今宵一醉,为故人来。 ———辛弃疾
————————————————————————————————————————————————————
6.
昨日确实是劳神费心,江澄难得放纵自己,一觉睡到自然醒。
阳光有些刺眼,江澄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一只手捂了上来,顺着江澄的眼眶轻轻下滑,将他的眼皮合上:“再睡一会儿,还早。”
江澄浑身僵硬,搭在他眼皮上的手好像也顺势堵住了他的呼吸,让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的身影和声音,和身旁的这个人渐渐重合了。
“睡不着了。”江澄不着痕迹地拍开了他的手,瞥了一眼哼笑道:“你倒是起得早。”
魏无羡也不恼,顺势起身将矮桌推到了他面前:“醒了就来吃饭吧。”
江澄瞧了一眼桌子,粥熬的亮晶晶,汤色鲜亮黏稠,当是熬了不少时辰,此刻散发出清香,令人食欲大动。旁边的小碟里馒头雪白滚圆,表面光滑诱人,正中间用莲子镶了朵九瓣莲花,着实赏心悦目。还有一道他们少年时常吃的豆腐皮煎蛋,豆腐的滑润与蛋皮的酥脆形成了完美的平衡,特制的酱汁浇在上面,微咸微甜。
尝了一口眼睛一亮,江澄道:“这黄泉死人还教做菜的?”
魏无羡:“......”我就不该期望你能说出什么好话。
他屈起指头敲了下江澄的额头:“大早上的也不怕忌讳。”
“堂堂夷陵老祖还信这个?”
魏无羡的嘴角放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拉过江澄的手郑重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没有什么关系,但你不行。江澄,下次别让我再听到了。”
他面似坚冰,眼中却如有岩浆暗潮。江澄正对上他深遂眼底隐着的一抹赤红,竟是感觉被烫了一下,偏过头去难得服了软,嘟哝了一句:“不说就是了。”
闻言魏无羡松了口气,面上也重新有了笑意:“阿澄乖。快些吃吧,马上要凉了。”
这些年事务繁忙,江澄习惯了一切都速战速决。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我吃完了。”
魏无羡不依要去捉他:“你才吃了这么一点哪里行?再吃一点。”
“你少来管我,”江澄甩开他的手,“这么爱说教,当年怎么早没来教我,我重建莲花坞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你在哪……”江澄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乱发脾气,不自然地偏过头去。
魏无羡静默几秒,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分开:“你说得对,我应该早点来见你的,是我混蛋,回来得太晚了。”
江澄咳嗽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昨晚你说你巧得一鬼丹?”
“怎么?”
“随便现在在你手里,陈情却给你重塑了肉身,你若是想再使鬼道,可不就少了个法器?”
“无妨,随手做个物件罢了,”魏无羡无所谓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你赶紧给我再吃两口。”
7.
魏无羡就这么在莲花坞住了下来,又花了一些时间死皮赖脸地在宗主房内安了家。江氏弟子大多潇洒不羁,见魏无羡也是个爽快豁达的人,又对他们家主掏心掏肺地伺候,很快就把他纳入了自己人的范围,整天“副宗主副宗主”喊得不亦乐乎。
魏无羡听后摸了摸下巴,副宗主吗?总感觉差了点儿意思。
“你还给挑上了?”眼睛一转江澄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满地哼了一声,江澄道:“你不满意我可以收回。”
“别啊,”魏无羡狗腿地凑上来替他捏肩:“阿澄,我们一会儿去外面看看吧,我都好久———”
“宗主。”江醒拿着一叠文书敲了敲门:“有拜帖。”
不等江澄发话,魏无羡“啧”了一声不满地撑腿站了起来,劈手夺了过来:“哪个畜生这么不长眼?着急投胎呐?”
江澄道:“什么事?”
江醒没说话,只是隐晦地看了一眼魏无羡。江澄会意,哼笑一声道:“平日里厮混在一起这时候倒生分了?说吧。”
“是。”江醒道:“不知道是谁传出的消息,现在好多人都知道了魏副宗主的事,争着上门讨个说法。”
魏无羡嗤笑,满不在乎地一耸肩:“还能是谁?莫玄羽呗。得了我一魂一魄,能感知到也不算奇怪。”
江醒不解:“他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魂魄出了异动,自然是要一探虚实。总不能世上真有两个魏无羡吧?自己不敢上门,倒是先叫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来。”魏无羡拿过江澄的茶杯抿了一口,继续道:“那冒牌货我早晚是要收拾的,其他的不必理会。”
“凭什么不理会?”江澄突然出声,目光朦胧,深邃的眼眸里好似隔着一层飘渺的云雾,仿佛有着一个宽阔的世界,今人难以洞悉。他望向魏无羡,一字一句道:“这世界上只有云梦江氏魏无羡。”
8.
恰巧没过几日就是云梦江氏的清谈会,仙门百家都会到此一聚。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这大好机会不利用都对不起是在自家地盘。
清谈会前要准备的事务杂多,所说江醒操持了大部分,但是江澄仍是放心不下,时不时要提点几句。
“江醒,你去把那个———”
“阿澄放心,射猎场地已经全部布置好了,请帖也已经全部发了,”一碗莲子羹小心翼翼放在桌上,魏无羡抱臂斜靠墙,笑着讨功劳:“宗主可还满意?”
“凑合。”江澄对他的出现早已见怪不怪,讽刺道:“江醒那臭小子又被你支使去哪座山上捉鱼打野鸡了?”
魏无羡不理会,熟练地揽上江澄的腰:“阿醒再成熟也是个半大的孩子,整日拘在房里未免无聊。像处理文书这些事还是让师兄来陪你吧。”
江澄哼笑一声不置可否,抬起下巴朝床头的暗格点了点:”拿出来。”
“让我看看师妹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魏无羡屈指扣了几下,四长三短,是他们从小用到大的暗号。
掀开檀木盒盖,魏无羡怔了怔,盒子里赫然是一套崭新的江家校服和一管碧玉长笛。
浅看校服的款式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但极其舒适柔软的布料和细密的针脚无一不彰显着昂贵的造价。细致的暗金丝线勾勒出九瓣莲繁复的花纹。传统的腰封换成了腰带,两端垂下来轻轻摇曳,宛如风中的流云,平添了一份潇洒不羁。笛子通体翠绿,质地细腻,光泽纯净通透,触感温润,一看就是上好的玉石料所制。
魏无羡目光柔和,几度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却只哑声道:“宗主破费了。”
江澄丝毫没有感受到温情气氛里的暧昧涌动,颇为骄傲道:“那当然,我有的是钱。”
魏无羡:“……”
“好好好,以后全仰仗师妹养我。”
9.
今年云梦江氏的清谈会盛况空前,世家散修几乎齐聚一堂。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江宗主身边副宗主身上。
这人一身剑袖劲装,站在那里自成一派、气势非凡,绝对不容小觑。他朗笑一声,先是朝四周欠身当作行礼,而后策马飞驰,待瞄准后反手向背后一抽。长箭破空啸响,应声射中红心。抛开他精湛的骑射,手里的那把弓更是让众人脸色一变。那弓通体靛青,天生自带龙威,乃是采集九天青虹和灵鹤羽毛混合打造而成,射出的箭矢可穿金破甲,轻地击碎敌人的骨骼。
莫玄羽面色黯然,面容铁青,唇角微微下垂,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深深的愤怒和无尽的不甘。他认得那把弓,那是江澄的东西。连他都没碰过几次,这个人凭什么?压下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他扯起一抹笑。拉着蓝湛,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将一个盒子掷到江澄面前,云淡风轻道:“喏,礼物。”
身旁的江家子弟打开盒子,江澄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凉凉道:“莫公子是看不起谁呢?”
他拿起盒子里的玉。玉是淡雅的青绿色,纹路清晰,能够明显的看见内部的石纹,光泽亮度好,质地细腻,呈蜡状光泽,温润而柔和,可上面的翠色看起来过于艳丽,颜色过渡也非常分明工整。拿到光亮处仔细端详,其至能看到细小裂缝中由深转淡的绿色渗透痕迹,这哪里是什么和田玉,分明是个玻璃种制造的伪劣赝品。
江澄挑眉:“你觉得我缺一块玻璃?”
周围的窃窃私语里夹杂着嘲讽,蓝曦臣和蓝启仁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清谈会前几日忘羡二人突然回了云深不知处,不仅表明了这次要同行还寻好了蓝家的拜礼。莫玄羽手舞足蹈地将他准备的东西吹得天上有人间无,蓝曦臣想着有蓝忘机在一旁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没想到……他还未出声,莫玄羽已是先皱起了眉:“蓝湛你当时怎么选的?”
蓝忘机博览群书,对玉石也略有研究。只是当莫玄羽那日决定登门并且要给江澄挑拜礼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拿了这块赝品。
蓝忘机安抚似地牵起莫玄羽的手,淡淡道:“江宗主,礼轻情意重。”
话音未落,只见寒光一闪,从江澄身后射出几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朝他面门直飞过来。蓝忘机目光一凛,头一歪,那银针堪堪擦过他面颊。银针破风而出,直直钉入墙中。如同石头丢入水中激起层层涟漪,以针头为基点,四周的墙体上迅速爬满了细小的缝隙。
“礼轻情意重,”那人以半个身位挡在了江澄面前,面上一派从容,甚至还打了个哈欠:“蓝二公子可还喜欢?”
“你---”蓝忘机僵在了原地。熟悉的声音让他的双眼瞳孔猛然剧烈地收缩,眼底似乎要喷出炽热的烈火来。一双手激动得微微颤抖,指节蜷缩,手心里冒出细密的汗水,周身都不由自
主地颤抖。
“你是谁?”莫玄羽厉声喝道:“莫要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那人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我是神是鬼不用你操心,但是你这个拿了别惹一魂一魄就为非作歹的,确实是个畜生。”
蓝忘机不悦皱眉:“不得无礼。”
“礼?是,蓝家最是讲礼,然后让人毁了祠堂到现在也没修复。”
“这位公子慎言!”再说下去就会扯到那些不堪细说的画,蓝启仁忍不住了:“此乃蓝家私事。”
“私事?那你有本事别找金家别找江家自己解决呀。我家宗主没帮你,那些传言你敢说不是蓝家放出来的?说什么来着?哦,江宗主品性刻薄,不近人情,还特意找人坏你蓝家名声?”
“那不是蓝家,那是王家和顾家放出来的!”莫玄羽气道:“你少颠倒黑白!”
“那些小家族没有你们的默许会有胆子这么干?我说你们”蓝氏的祖上是厨子吧?这么会甩锅?”
那人扬手一挥,面具轻轻掉落。抬眸再看向众人时,赫然是那张十三年前的脸。
他上前一步,朗声道:“诸位好久不见,吾乃云梦江氏魏婴魏无羡。”
os:
可算是让魏哥和莫玄羽见面了,好吧我低估我的废话能力了,还是一章过渡章。下章看我魏哥如何整治仙门百家~
小红心和小蓝手是我更新的动力呀,么么么么哒
【羡澄】还堪笑(2)
前言:
1.分魂梗,莫玄羽是莫玄羽,魏无羡是魏无羡;
2.原作和电视剧是很早之前看的,细节有出入,ooc预警;
3.cp羡澄,拆官配拆官配拆官配,对蓝氏不友好
4.重生归来疯批老祖羡X宗主澄
三观不正,我就是喜欢看魏哥无条件宠澄澄
还堪笑,借今宵一醉,为故人来。 ———辛弃疾
————————————————————————————————————————————————————
3.
在姑苏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江澄最近心情大好,看起公文来斗顺眼了不少。
其间姑苏自是少不了传书来求,江澄冷笑暗想,求人办事居然还放不下面子,我云梦土地是...
前言:
1.分魂梗,莫玄羽是莫玄羽,魏无羡是魏无羡;
2.原作和电视剧是很早之前看的,细节有出入,ooc预警;
3.cp羡澄,拆官配拆官配拆官配,对蓝氏不友好
4.重生归来疯批老祖羡X宗主澄
三观不正,我就是喜欢看魏哥无条件宠澄澄
还堪笑,借今宵一醉,为故人来。 ———辛弃疾
————————————————————————————————————————————————————
3.
在姑苏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江澄最近心情大好,看起公文来斗顺眼了不少。
其间姑苏自是少不了传书来求,江澄冷笑暗想,求人办事居然还放不下面子,我云梦土地是有毒还是怎么的?踏上来脏了你含光景行的名声了?
不过江澄不傻,这结界摆明了就是和他有关系。再细细一想,传闻近来蓝家的生意受阻颇多。而江家,江澄翻开账本,这几个月倒是一路水涨船高。
难道真是上天看他这些年太苦,想着给他些补偿?可惜我江澄最不信的就是命,是敌是友是魔是仙,碰碰面不就知道了?
正盘算着怎么不着痕迹地调查此事,门外响起了江氏首席大弟子江醒的声音:“宗主。”
“进来。”
“宗主,虽说是在屋中,但是毕竟夜里凉气深,还是披上衣服好。”江醒熟练地替江澄换掉了杯中的凉茶:“身体为重。”
“知道了,”江澄扯来外衣随手一披,屈起指节轻轻敲了敲桌子:“什么事?”
“姑苏来信,说是那莫公子的鬼笛陈情和随便都丢了。”
江澄听罢顿了顿,指间微微蜷缩了一下,嘲道:“怎么,那笛子被我藏了十三载,他终于嫌脏了?”
江醒道:“好像是一觉醒来东西就不见了。”
江澄思索了一番,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休息吧。”
“是。”
江澄敛眸解下腰间的清心铃细细打量,刚刚他感觉铃动了一下。他的铃连着莲花坞的禁制,不比当年,眼下应该还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惹江家。
那就只能是———江澄瞪大了双眼,唤来三毒一刻都等不及地朝外奔去。
云梦多水泽,夜晚的湖面平和如镜,映着皎洁的月光和星光点点,氤氲着阵阵莲香,别是一番意境。可惜江宗主意不在此,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只想快些到达那个地方。
他心底有个声音忍不住冒了上来:万一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祸害哪有这么容易死?退一万步讲,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再等个十三年。那人不管是魔是仙,只要出现了,总归是要带回莲花坞的。
那声音仍是不依不饶:那要是再来一个莫玄羽呢?
闭嘴!他们不一样!
4.
夷陵乱葬岗到了。
江澄跌跌撞撞地下了剑,几乎站不稳。
天幕已经暗了下来,衬得周围的愈发阴冷。黑森森的树一棵棵人形般站立,像里面隐藏着什么。四周静的出奇,好像无人的远古,寂静像魔鬼,吞吃了一切声音。阴冷而遥远的角落,轻微的哭声半流质地蜿蜒,被雨融化在空气里,轮廓被洗刷,只留薄薄的一层,像死人的皮肤。
江澄稳了稳心神,抬腿朝他梦里出现了千百遍的地方去。
洞口如同一只空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面前的杂草有半人高,随着夜风微微摆动,像极了一双双挣扎的手,似乎想把经过这里的人拖下深渊。
“来了怎么不进来?”
懒洋洋的声调从洞内传来,江澄目光一凛,再看时,一道身影立于面前。来人一身玄衣身形挺拔,三千青丝被红发带随意扎成一个马尾,慵懒地斜倚着破墙。脸上带着镂空面具,花纹繁杂,组成了不知名的图案,依稀能窥见俊俏的容貌。唇角微挑,把玩着随手拣来的枯草,好整以暇地瞧着他。
明明是副全然在把握中的模样,若不是江澄瞧见他抖得快要拿不住东西的手和带着深深隐忍哭腔的声音,他都快要信了。
事已至此江澄反倒平静下来了。三毒出鞘,点了点地面:“把面具摘了。”
“好。”
那人顺从地摘下面具,扬手抛到了空中。
江澄抬眼。面前人低着头,鼻梁很高,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尾睫上扬眼尾微挑,多情的桃花眼里含着泪,却硬要翘起唇角挤出一个滑稽的笑容。
身影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最终停在了离他半步的地方,江澄听见他道:“阿澄,我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好啊,”江澄双目失神喃喃自语,他捧起面前人的脸,目光顺着眉弓到下巴一遍又一遍地描摹:“你回来了哈哈哈你回来了!”
面前的人也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他伸手从他臂下穿过,环住他的腰身,一言不发地从身后抱了个满怀。他抱得有些紧,炽热的体温穿过布料熨贴着皮肤,下巴也顺势埋进了他的颈窝。
“阿澄啊,魏无羡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好啊!”江澄像是刚从幻境中醒来,赤红着双眼从他怀里挣了出来,一脚将他踹出去老远,紫电随着他的动作如蛟龙出海般抽向魏无羡。
魏无羡闷哼出声,胸前立刻绽开了一个大口子,皮肉外翻,衣物破碎,看着十分可怖。紫电乃是灵器,江澄这一下又是十足的力道,断没有好过的理由。魏无羡吐了口废血,擦了擦嘴边溢出的血沫,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没事儿阿澄,再来。”
江澄摘掉了三毒,收起了紫电。他腾空而起,当胸一脚狠狠地踢向站着不动的人,魏无羡受下了他这一脚,被踹飞在地。不等他有所反应,江澄又猛然一个回旋单腿横扫,右掌回收,左拳毫不犹豫自腰间旋转前沖。振臂一挥,一股浩大雄厚的拳劲轰然击出。拳风所及,泥土翻卷,如巨龙裂地般声势骇人。他一只手紧紧攥住魏无羡的胳膊,犹如铁钳一般难以撼动。单手使力,五指关节紧抓,修剪圆润的指甲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哈哈哈哈,你还敢回来魏无羡!你还敢回来哈哈哈哈哈!”他忽得感到心口一痛,抵拳咳嗽一声,拿开了手掌看着指间斑驳的血迹,慢慢向外扩散。
“江澄!”
魏无羡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扑过去将摇摇欲坠的人搂紧在怀中。苍白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这张想了十三年的脸,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江澄,师弟,好阿澄,对不起,是师兄回来晚了,是师兄回来晚了,回来晚了........”
江澄半睁杏目,而后微微拧眉,面色露出几分凄楚,脸庞几乎白得没有血色。他眼睫微湿,苍白薄唇颤抖几瞬,声音低得几成气音,让人觉得无端疲惫而沉重:“魏无羡。”
“我在呢。”
“魏无羡。”
“我在呢。”
“回家。”
“好,回家。”
两人怔怔对视了半晌,牙齿紧紧咬着,几乎忍不了喉间哽咽般的震动。整个心脏沁出酸味,十指交迭在一起,骨节绞得泛白。浑身都泛起战栗来,再也忍不住眼泪,捂着脸痛开始啜泣。
等了这么久,你终于回来了。
等了这么久,我终于回来了。
5.
夜里的石板很凉,但魏无羡像感觉不到似的,在祠堂跪了一宿。
江叔叔,江澄做得很好,他是一个合格的家主;
虞夫人,是我没有护住江澄叫他白白被人欺负了去。但是如今我回来了,日后我魏无羡就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剑,胆敢伤了他,格杀勿论。
师姐,金凌也长得很好,就像阿澄一样,你放心罢。你在那边,和金孔雀好好过。
江澄也像感觉不到似的,披着魏无羡的外衣倚在门口的树旁陪了他一宿。
爹、娘、阿姐,魏婴回来了。
一切都无需多言,魏无羡不问江澄什么时候将夷陵设了禁制,也不问他十三年间为什么还维持着伏魔洞的原样。他的师弟向来嘴硬心软,他也不需要他解释什么。
云梦江氏首席大弟子魏无羡,自是最懂江晚吟的人。
祠堂里的烛火柔柔地烧着,一排排威严的排位注视着两个虔诚叩首的年轻人,无声地庇佑着他们。
打也打过了,哭也哭过了,跪也跪过了,两个眼眶通红的人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别开了头。
哭成那个样子,丢人。
不过江澄在魏无羡这里又算什么别人呢?收拾好了情绪,魏无羡搂过江澄笑嘻嘻道:“好师弟,师兄正饿着呢,我们换个地方聊?”
江澄白了他一眼:“滚。”
话虽是这么说,但善良的江宗主到底舍不得饿死他这个便宜师兄,让人送了几碟子菜和酒到湖心的亭子里。
“你说你是以陈情重塑的肉身?”
“对啊,”魏无羡答着他的话,手里不停,剥好了莲子就丢进江澄面前的小碗里:“所以你好端端地干什么把他给莫玄羽?”
“我怎么知道那是占着你一魂一魄的皮囊?”江澄下意识反驳,嚼碎了口中的莲子又问:“那蓝氏的生意和祠堂也是你干的好事?还有那日吃坏肚子的客人?”
“便宜他了。”
“那你如今......”
“如今你师兄我在黄泉得高人相助,巧得一神丹,少了那糟心玩意儿也没什么大不了。”
江澄还欲再问,却被魏无羡截住了话头:“好了阿澄,你一天一夜没睡,现在最要紧的是休息。”
“有什么问题师兄日后慢慢解释给你听,这次就算是你放狗咬我我也不会再走的。”
os:
魏哥你就偷着乐吧,澄澄现在刚收刺激没反应过来,你的追妻之路还长着呢~
下章看我魏哥大杀四方无脑宠澄!
小红心和小蓝手是我更新的动力呀,么么么么哒💋
【羡澄】还堪笑(1)
前言:
1.分魂梗,莫玄羽是莫玄羽,魏无羡是魏无羡;
2.原作和电视剧是很早之前看的,细节有出入,ooc预警;
3.cp羡澄,拆官配拆官配拆官配,对蓝氏不友好
4.重生归来疯批老祖羡X宗主澄
三观不正,我就是喜欢看魏哥无条件宠澄澄
还堪笑,借今宵一醉,为故人来。 ———辛弃疾
————————————————————————————————————————————————————
1.
“话说自观音庙一事后,敛芳尊死金凌仓促接重任,泽芜君闭关忘羡潇洒走天涯,赤峰尊入棺聂宗主正式露出獠牙。
这边金蓝聂三大世家暗流涌动,唯独云梦江氏一切...
前言:
1.分魂梗,莫玄羽是莫玄羽,魏无羡是魏无羡;
2.原作和电视剧是很早之前看的,细节有出入,ooc预警;
3.cp羡澄,拆官配拆官配拆官配,对蓝氏不友好
4.重生归来疯批老祖羡X宗主澄
三观不正,我就是喜欢看魏哥无条件宠澄澄
还堪笑,借今宵一醉,为故人来。 ———辛弃疾
————————————————————————————————————————————————————
1.
“话说自观音庙一事后,敛芳尊死金凌仓促接重任,泽芜君闭关忘羡潇洒走天涯,赤峰尊入棺聂宗主正式露出獠牙。
这边金蓝聂三大世家暗流涌动,唯独云梦江氏一切如常。
那一夜失态痛哭的江晚吟似乎只是个假象,待众人再看时,仍是那个雷厉风行、说话做事毫不留情面的三毒圣手江宗主。
也真勿怪世人皆道一声绝情。”
说书人讲得唾沫横飞,下面看客也是频频点头,议论纷纷。
“要我说射日之征后江家怎会恢复得如此之快,原来全是靠着那夷陵老祖的一颗金丹。”
“就是,魏无羡少年时修为就在江宗主之上,江宗主如今这番高修为怕是得了其间不少助力。”
“只是不知道魏无羡知道他这好师弟拿他一身本事抽了十三年鬼修是何感想。”
“.......”
“这些说书人惯会瞎讲!”楼上的雅间,一位紫衣少年执起剑就要冲下去和人理论,却因为旁边一句轻飘飘地“回来。”定在了原地。
“宗主,”少年好生委屈,忿忿道:“您竟是由着他们瞎说吗?分明就是那———”
旁边的正是云梦江氏的宗主江澄,他细眉一挑打断了弟子的话:“左右是些淡话,理会这些做什么?也是难得出来一次,还不如好好瞧瞧彩衣镇的风景。”
到底是年纪小玩心重,接过江澄几包碎银子,小弟子吐了吐舌头:“宗主,这.......”
江澄睨他:“怎么,玩还要我教你?”
“嘿嘿,谢谢宗主———”话都来不及说完就跑掉了。
“臭小子。”江澄眼里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喜色,笑骂着摇了摇头,随后又看着外面的景色出了神。
再回彩衣镇也是他着实没有料到的事情。回想当年来姑苏求学的时候,魏无羡见他一脸心思深沉的模样也是这样逗他的———
“江澄,来了就好好玩,想这么多干什么?横竖有你师兄我呢。”
“阿澄你看那个糖人,捏的好生精巧。”
“哎呀师妹,师兄教你,这样才好玩儿。”
江澄揉了揉额角。这么多年过去了,太阳升了又落,浮云聚了又散,就连彩衣镇的样貌也变了几变,这些旧时的场景却仍是历历在目,连那人桃花眼中的笑意和嘴角扬起的弧度第一记得清清楚楚。
江澄自嘲一笑,你都死了一回去了蓝家还能让我想起你,果然是祸害遗千年啊。
忽得听到下面一阵吵闹。江澄漫不经心地听了一会儿,大概也弄清楚了原委———约莫是前日里的酒菜有问题,好几个吃坏了肚子的人闹到店里来要个说法。
这几个人倒是有些面熟,江澄眯眼想了想,好像是前日骂他忘恩负义骂得最狠的那几个。
“吃坏肚子可算是便宜你们了。下次若再让我听到,呵。”
江澄正斟上第四杯,一句沉沉的的低语就在这时响了起来,猝不及防钻进了人心。
平白地,江澄手腕一晃,茶水便冲到了方桌上,湿淋淋地盖了一大片。他倏得抬头却没有看见任何可疑人,不经意间手指抵在矮胖的铜壶身上,铜壶不隔热,冷不防就被烫了手。
“嘶———”
垂眸凝视了几秒通红的指尖,江澄敛取了多余的神色,起身道:“通知江氏子弟,即刻出发去云深不知处。”
2.
求学加上每次清谈会,江澄来云深不知处的次数不算少。当年看着这长长的石阶有多么憧憬和崇拜,现在就有多么想炸了它。
有病啊,这么长的石阶还不准御剑,怎么,特地锻炼蓝家子弟的体力来“天天”?可别说什么言语粗俗,既然做了还怕人说什么?自己不知羞耻就别怪他人不嘴下留情。
反正他江晚吟也是个小人。
他朝旁边行礼接待的蓝氏子弟颔首问道:“听说这事儿挺严重的,你们家泽芜君都被迫出关了,到底是什么什么事?”
那蓝氏子弟复杂地瞧了一眼江澄,语气间有藏不住的埋怨:“江宗主不知?”
江澄莫名其妙:“本宗主应该知道?”
“恕我不可多言,请江宗主往祠堂一议。”
最烦的就是这种三句话问不出个所以然的废物,江澄本就不是心情太好,要不是金凌传书到莲花坞压根儿就不想理会,笑话,你蓝家的事情和我有屁个关系?
又一听祠堂二字,江澄冷哼一声,捏了个诀跃上三毒,朝着山上飞去。
心情好守你那三千条家规那是给你面子,心情不好老子管你什么不可不可不可呢?老子是江家的,江家家规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都是家规,谁比谁高贵呢真是?不服?呵,一鞭子过去不服也得服。
潇潇洒洒御剑上了山,轻轻巧巧一跳落了地。江澄杏眼一扫,人来的倒是全。
金凌多日未见他甚是担心,仗着周围都是熟人也顾不得什么脸面直接扑进了他怀里;聂怀桑摇着他从不离手的扇子,探出了个头对他笑了笑;蓝启仁面色严肃,盯着江澄似是想说些什么;蓝曦臣仍是温和有礼,只是眼角的疲惫怎么也藏不住。
蓝忘机和他的好道侣居然也在。
江澄点了点金凌的额头让他一边儿站好,欠身行了个礼:“我来迟了。”
“江宗主不必客气,”蓝曦臣扶起他,叹了口气道:“是蓝氏叨扰江宗主了,但要处理此事,却是非江宗主不可了。”
江澄顺着他的示意望去,暗道一声好家伙,那蓝氏祠堂竟是教人毁去了大半:昔日古朴典雅的建筑早已变得残破不堪,屋顶洞穿,阳光漏下,昏暗的天光清晰地映照出凌空飘舞的细密尘埃。举目四望冷风吹过,残垣断壁间的蛛网随风飘摇,碎石瓦砾散落满地,潮湿的砖石缝隙间滋生出斑驳的青苔,墙角的杂草间传出低沉的虫鸣,更显景色凄凉,一片萧瑟。但是那门完好无损,江澄一看,只见上面不知被何人贴上了几张画。再一细瞧,居然是那日忘羡二人在江家祠堂的所作所为,末了还用朱色狠狠写了一行大字:恬不知耻,枉伪君子!
笔锋遒劲肆意潇洒,却也不难看出写得人用了多大的劲又带了多大的恨。
许久未言语的蓝忘机恨然出声:“你可满意?”
江澄冷哼一声,斜眼觑他:“蓝二公子怎么就认定是江某所为?你可有何证据?”
“你!”
“我可满意?我满意啊,画的不错,如实传神。就是把你们画的不太形象,太像人了。”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这话可是你蓝二公子说的?怎么,游行几年还不如从前了?”
要论起嘴上功夫,他江晚吟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不善言辞的蓝忘机又怎么是他的对手?只有被气地满脸通红的份儿。
“江澄,你别太过分了。”魏无羡沉着脸护在蓝忘机前面:“祠堂那日平心而论我们都不占理,你又何故要斤斤计较?”
“我不占理?”江澄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语气是平静的,但话里却仿佛隐隐正有狭着风暴的暗流在慢慢地涌动:“那莫公子倒是说说你们怎么占理了?是你一个叛出江家的人不经家主同意就擅入祠堂占理了?还是你在江家列祖列宗面前侮辱江家上任主母占理了?还是你在江家祠堂里打伤江家家主占理了?”
“这......”
蓝曦臣和蓝启仁对望一眼,又同时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蓝家和江家在江澄继任后本就交情不深,偏偏还有这些他们不知道的隐情,这叫他们如何开口求人办事?
“江宗主,”蓝曦臣硬着头皮道:“此事涣确实不知,现在知道了,定会给江宗主一个交代。只是眼下事急,还请江宗主以大局为重。”
原来这蓝家祠堂被毁之后,蓝启仁几次三番地让弟子前去修缮却总是被一道结界所挡。试了许多法子,就连鬼道都用上了也不见变化。一方世家的祠堂变成这样成何体统?最后还是金凌看了画的内容提议不如让自家舅舅来试试。
“惯会使唤你舅舅,”江澄额角青筋直跳,指间紫电隐隐散出光来:“你倒是热心。”
金凌摸摸鼻子讪笑两声:“舅舅。”
“还好阿凌不像你,你看看好好的孩子都给你教成什么样子了?”魏无羡自觉找到机会,立刻反唇相讥:“阿凌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个舅舅?”
一道劲风袭过,只见紫光大盛,魏无羡已被掀翻在地。江澄不紧不慢地收了手,淡淡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本宗主说话也轮得到你来打断?”
“江、晚、吟!”
蓝忘机扶起倒地不起的道侣,眼中杀意毕现,避尘出鞘,直朝着他的要害之处取来。虽说蓝忘机和魏无羡游走天涯逢乱必出,可又哪里比得上每日勤练剑法精益求精的江宗主?三毒横架着,蓝忘机竟是无力再往下压去。刀光剑影间,明眼人都能看出江澄占了上风,更何况紫电还未显威。
这到底是蓝氏的地盘,金凌怕他舅舅再吃亏,心一急劝说的话不经大脑就冒了出来道:“舅舅,要打也不要在这里打!金陵台和莲花坞随便你挑!我给你撑腰!”
聂怀桑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净世虽然地小,但是腾出一块来给江宗主施展拳脚还是有的。”
江澄:“......”
蓝启仁:“......”
忘羡二人:“......”
被这一大一小两活宝这么一闹,江澄也没有心思再陪蓝忘机玩下去了。他毫不客气地给了金凌一个头锥又剜了聂怀桑一眼,收了剑没好气道:“你们都进不去,我就行?”
聂怀桑一脸高深莫测:“江兄不妨一试。”
试试就试试,左右又不会掉块肉。说来也奇怪,前些日子怎么也进不去的残垣断壁,江澄什么也没做就到达了最里面。
魏无羡在蓝忘机怀里咳出一口血,嗤笑道道:“我就知道和你有关系。江澄,都是做宗主的人了,怎么那么小心眼呢?”
江澄一眼望去,众人神色各异:金凌惊讶不已,聂怀桑一副看戏的笑容,蓝家众人虽说勉力维持,但是脸上的愤恨不假。
蓝启仁忍着不快开口道:“江宗主,这画上所说也未必如实,还请江宗主不要被奸人蒙蔽,无顾伤了和气。”
“你的意思是本宗主冤枉他们?你耳朵是聋的吗?刚刚莫玄羽自己承认了你是没听见?”若是江澄先前还在疑惑蓝忘机怎么会如此,现在倒是明白了,家门如此,能教出什么好东西?当年也不知道是谁猪油蒙了心,居然想到来蓝氏听学。
江澄冷笑道:“夫子,我敬你一声夫子只是看在当年的情分上,你还......”看着蓝启仁花白的胡子江澄到底没忍心说什么重话,他扬起一抹讽刺的笑:“这忙,我还就不帮了,你们蓝家祠堂如何与我何干?金凌,走!”
“江宗主!”
“江澄!”
江澄并未停留。在他离开之后,暗红色的结界再次恢复如初,徒留一群人面面相觑。
os:下章魏哥就要回来啦!是澄澄的魏哥!私心澄澄在观音庙之后就没有叫莫玄羽魏无羡,因为那不是他的师兄!
反正不是有很多人说澄澄不是君子啊小心眼啊什么的,那就坐实呗(放心,后面有魏哥担着),随自己性子谁还不会了真的是。
小红心和小蓝手是我更新的动力呀么么么么么💋!
【羡澄】师兄何时滚7
双重生,拆忘羡大写加粗预警,OOC预警
从羡→湛,转羡→澄,主要描写就双杰
觉得自己还喜欢湛的羡×爱咋咋地脾气微妙谐起来的澄
07
吃完饭,江澄照例去母亲院里坐一会,这是重生后添的习惯,一开始会被训不好好修炼,后来看他并未疏于修行,他阿娘便嘴硬心软地默许了他每日雷打不动过来蹭茶的行为。
江厌离心细,发现后总会备上些瓜果,笑呵呵的坐在一旁,听母亲那些隐藏在训骂下的关心,一边帮弟弟哄母亲,一边给两人不善言辞沟通的人递话。
这样的相处于江澄来说是少有放松且温馨的时刻,是以每天都格外珍惜。
今日因晚餐时魏无羡的反常,...
双重生,拆忘羡大写加粗预警,OOC预警
从羡→湛,转羡→澄,主要描写就双杰
觉得自己还喜欢湛的羡×爱咋咋地脾气微妙谐起来的澄
07
吃完饭,江澄照例去母亲院里坐一会,这是重生后添的习惯,一开始会被训不好好修炼,后来看他并未疏于修行,他阿娘便嘴硬心软地默许了他每日雷打不动过来蹭茶的行为。
江厌离心细,发现后总会备上些瓜果,笑呵呵的坐在一旁,听母亲那些隐藏在训骂下的关心,一边帮弟弟哄母亲,一边给两人不善言辞沟通的人递话。
这样的相处于江澄来说是少有放松且温馨的时刻,是以每天都格外珍惜。
今日因晚餐时魏无羡的反常,江厌离在分别时特地问了他。
“阿羡同蓝家那位公子,想来十分投缘吧,很少看他那般失态难过呢。”
江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结果下一秒带着莲香的手指抚过额头,江澄诧异抬头,入眼便是姐姐温柔关心的目光。
“眉头都皱出川字了,阿澄也在担忧那位同窗吧。”
“没有,姐。”
江澄赶紧摇头,人魏无羡担忧道侣,他这纯粹是听温家灭人家族心情不好。
但他姐显然误会了他坚定的否决,看破不说破的体贴劝慰他一切会好起来。
江澄:……姐,你真的安慰错人了!
江澄不知道该怎么跟江厌离解释,他同魏无羡早已不是她所以为的那样——喜对方所喜,忧对方所忧——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关系。
拎着姐姐送予的两盒点心,江澄略一思索回自己房间,不意外看到了魏无羡的身影。
“阿姐给你的,等会带走。”
把其中一盒推到这人面前,江澄注意到桌上已经凉了的茶,眉头讥讽般挑起倏尔落下。
倒难为这人分房后还耐着性子在他这屋子里等了这许久。
“江澄。”
魏无羡开口,表情带着某种熟悉的,让人火大的坚定,江澄直接喊停,撩起衣摆坐下后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
“我猜,你想说你要去救蓝湛蓝启仁,让我不要阻拦你,出了事后果自负跟江家无关。”
魏无羡似是被他这串过于了然且语气很是肯定的说辞伤到,怔忪摇头,额发随着动作松散凌乱地挡住眼帘。
看着怪可怜的,江澄评价,然而不为所动,无慈悲地听魏无羡沙哑地诉说。
“如果不是因为我,如果我没多嘴说那一句……蓝湛不会经历这一遭,他性子认真,上辈子反抗伤了腿。现在因为我的话,增派了人手巡视守卫藏书阁,反倒惹恼温旭那批人。”
这人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眼中隐含的决绝也让江澄熟悉的肝疼。
“我今夜就走,不暴露身份去救他们,温家这一次率先折了蓝家,短时间内不会再对大家族下手,所以江澄你可以放心……”
饶是自诩不会再跟这人动怒,也对魏无羡想干什么有所预料,但听到这句话,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还是啪的一声断了。
江澄猛地起身,发狠地瞪视着魏无羡,仿佛要把他皮扒下来。
“你想让我放心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还得感谢他蓝家!魏无羡,你认为蓝家承受了无妄灾,怎么,那灾合该是我江家受着才行?”
“我没那么说,你冷静些,无论谁家遭难,可恨的都是行凶者。”
江澄心火腾升,嗓音不受控制地含恨拔高。
“魏无羡,你对蓝家怎么想的我不管,要去救人我也管不着,但我要你一分一毫的不牵连莲花坞,不牵连江家,我问你,你做得到吗?”
魏无羡收声,迎接着这份怒火并不后退,反倒直勾勾地用目光寸寸巡视,品读着江澄的神情,半晌后轻声反问:
“你让我离了莲花坞?”
这个离,显然不是今晚要出门的离法。
江澄不再开口,一种变相的默认。
魏无羡仍望着他,向来讨喜自带三分笑意的脸庞慢慢也染上了似嗔似怒的神色,他目光沉沉的同江澄对视,没说好或者不好,仿佛无声的比拼。
江澄的暴怒,是源于对魏无羡下意识想法的捕捉,涉及父母族人的生死被无意识放置在天平上同蓝家对标,因而超越一切的愤怒。
但好在,他记起了那句——都过去了,就当我还江家的。
翻腾的怒意反被压下。
是了,眼前的人早已不是江家人,不站在莲花坞的立场看待问题无可厚非。江澄想,这么说反倒刚刚自己显得太过敏感和神经质。
理智回归的江澄嗤了一声,脸上重新铸回嘲讽和自嘲。
“我又如何能断得了你的去留,我父亲才是家主,你想如何同他说去。”
魏无羡仍旧没说话,沉默地看了他一阵后阴森森地转身离去。
估计是找父亲说道去了。
江澄毫不担心结果,因为就现阶段来说,魏无羡要宣告离了江家根本不可能。
除非他干出把家主胳膊折了,或者用鬼道挖人祖坟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江澄看向桌子上的食盒,反思自己脾气上来后的无效沟通,浪费了时间和精力不说,最烦的是等会还得再找这人嘱咐。
他对魏无羡热血上头的行事路数有着过于不必要了解,宣扬离了江家是第一步,被阿娘的鞭子镇压后留书一封离去应该是第二步。
无所谓了,至少阿姐的点心都归他了,江澄自我调节——重生后,收获幸福和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朴实无华的江澄一个时辰后听说魏无羡被罚跪祠堂,点点头,不出所料。
然而罚魏无羡的人是他爹。
江澄:……啊这
他咽下莲花酥,这就超出预想了,能把他爹给惹生气,魏无羡不会真干出折他老人家胳膊的事吧?
不确定,去看一眼。
好在老父亲胳膊完好,看到他后还问一嘴最近同魏无羡碰没碰到过奇怪的邪祟。
江澄:……不是,爹你宁愿当魏无羡鬼上身都不信他真的想走是吧。
得到否定回答后江枫眠点点头,只当孩子乍听闻求学之处被毁,伤心太过,才这般寻死觅活去救人。
江澄应付完老父亲直接去了祠堂,正好看到某人郑重点香的一幕,某些画面涌现,江澄脸色不好地立在门口,冷凝着情绪任魏无羡拜了三拜,看这人定定地望着那些牌位半晌,随后下了某种决心地转身。
魏无羡看江澄站在门口也不意外,想来早就知道他的到来。
江澄打量着换上黑衣的魏无羡,不是长袍广袖的款式,也不带任何家族标志,看来是打定主意隐藏身份去救人。
要走了?
想好了?
别再牵连莲花坞。
走了就别再回来。
这些说辞,直到刚刚江澄都觉得自己会说,带着或是冷厉或是释然的态度。
然而真到这一刻才发现——没什么可说的。
自己原来早已警戒到,便是这人捅了天大的篓子,譬如惹了温家或是百家众怒后,仍有保下江家的准备。
那便真的,不用再说什么了。
江澄侧身让出一条路,魏无羡对他干脆的放行表现出一种既诧异又隐约明白理应如此的失落。
一贯谈天说地,最会哄人的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出什么。
江澄不对魏无羡要走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但到底还是扔过去一个的乾坤袋。
对上那双陡然燃起神采的眼睛,江澄面无表情,仅就事论事陈述:
“银票和伤药,凝神静心的几种法器,暮溪山南边的镇子里跟铁匠报你名号,院落里有补给也能藏身。”
这样的叮嘱纯粹是公事公办,江澄不介意给写作离家出走,读作分道扬镳的魏无羡几分人道主义关怀。
话没说完,被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打断。
第一反应,卧槽莫挨老子;
第二反应,拔出三毒,替父清理门户。
奈何魏无羡仗着略胜丁点的身高,熊抱个彻底,偏过头便能对上江澄白皙的耳朵,这一晚上所有的不安,焦躁,对峙,孤勇和不被理解的烦闷都在此刻得到了平复。
他说:“……谢谢。”
江澄停下掀人的动作,看在魏无羡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忍下身体和心灵上的不适,毕竟记忆里魏无羡从来不跟他说谢。
曾经江澄以为他们之间永远都用不上这个词……
现在嘛,难得的人情,不要白不要!
江澄对魏无羡哥俩好似的揽着他拍了又拍不撒手的行径到底忍无可忍。
就在他表达三毒警告时,魏无羡爽朗轻笑抽身,于夜色下重打精神挥手离去。
望着这人远去直至不见,江澄内心平静的可怕,他清晰的领悟到——原来脱下了紫衣的魏无羡的去留真的在他心中掀不起任何波澜。
第二天,得知魏无羡留纸条失踪后,所有人都一副“不像话……但如果是魏婴倒也不是干不出来这事”的头疼,和并未把那句离家当真的无奈。
这个展开荒诞中又带着几分好笑,江澄扶额,可想而知这人在莲花坞里的印象有多不靠谱。
无奈的父亲一边劝母亲别动怒一边吩咐人手去寻魏婴的下落,无奈的姐姐哭笑不得的哎呦叹气……江澄沉默片刻决定顺其自然,反正射日之征也快打响,便是魏无羡暴露了他也有办法护好自己家。
至于真到分道扬镳那一天……
魏无羡也合该给他的父母姐姐,莲花坞的师弟们一个真真正正的道别,而不是这样不负责任的离去。
江澄想着,招呼一众师弟练剑,在小师弟撒娇耍赖的磨人声中到底没绷住,笑骂道:“给你懒得,行了别哼哼了,等会练完了带你去山上打野味,顺带把咱家的护阵结界检查了!”
“好耶!结界万岁。”
“好耶!野味万岁。”
“好耶!二师兄万岁!”
“滚滚滚,快滚过来修炼!”
“看吧,二师兄就是嘴硬心软,多撒娇就是有用,哎呦别打别打,师兄,我滚来了!”
莲花坞的欢快不会因为少了谁而改变,这份热闹欢笑也从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这片土地或许会因人员的凋零沉寂过,但最孤寂凋零的岁月里,只有一人的他挺过来了,是以,无论是将来还是宝贵的现在,他必然会守护住这份轻松的美好。
============ tbc ===========
师兄这章滚了(喂),有的人认真的写小作文,结果除了江澄所有人都没当真。
江澄:看破一切,心累,算了大家开心就好。
魏哥还没转过来呢,大家轻批判,他要去救蓝湛是没问题的,不然就是人品渣了hhhh,放心他这次滚不远,以后有的火葬呢
最后感谢大家的阅读和留言~感谢各位啦
【江澄重生】当江澄手握剧本11
江澄重生回云深不知处求学时
cp:羡澄
————————————————————————
利刃划过皮肤。
当疼痛积聚而延绵的时候,人对痛的感知就会麻木,江澄放空视线,透过地牢里那一小片天窗,看着飞鸟掠过。
他的思绪空茫而飘散,他甚至想指天痛骂,问问上天,这算什么?他重生而来,就是为了给温若寒当一颗小小垫脚石,见证他们温氏一族从前世的全族覆灭到一统仙门?
让他白白欢喜,就此低头、认命,接受那只无形之手的搅弄,纵然他全力去阻止,去改变,却还是会有更强大的力量让一切回归原点?
开什么玩笑!
他心中愈恨,大脑却越发清醒,他一遍遍...
江澄重生回云深不知处求学时
cp:羡澄
————————————————————————
利刃划过皮肤。
当疼痛积聚而延绵的时候,人对痛的感知就会麻木,江澄放空视线,透过地牢里那一小片天窗,看着飞鸟掠过。
他的思绪空茫而飘散,他甚至想指天痛骂,问问上天,这算什么?他重生而来,就是为了给温若寒当一颗小小垫脚石,见证他们温氏一族从前世的全族覆灭到一统仙门?
让他白白欢喜,就此低头、认命,接受那只无形之手的搅弄,纵然他全力去阻止,去改变,却还是会有更强大的力量让一切回归原点?
开什么玩笑!
他心中愈恨,大脑却越发清醒,他一遍遍审视此时此地,一遍遍回想与温若寒的对话,电光火石间,猛地一惊。
不对、不对。
他忽然在温若寒的说辞中感觉出一丝违和。
温若寒是什么时候死的?射日之征结束……玄正十二年,他为什么会知道后世之事?他是通过莲花坞爆发的传送阵认出他的,可传送阵法问世时,温若寒早死了十多年,骨头都化成渣子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关于魏无羡的鬼道,世人都知夷陵老祖修炼邪魔外道,却无一人知道是如何炼成的,更别说这其中还间杂着他失丹,魏无羡剖丹的隐秘。
为何在温若寒面前,这些该他知道的不该他知道,他统统知道,这中间的跨度何止十数年,他仿佛阴魂不散,真如高高在上的神祇般,俯瞰众生。
江澄忽然有所触动,问温若寒:“魏无羡呢?”
温若寒也没必要隐瞒他这些小事,道:“自然是狂奔而来的路上,他一定在想,他该如何救你。”
江澄道:“我猜你一定在那附近留了你的人扮作村民,在魏无羡找我的时候告诉他,穿着红色衣服的人把他带走了,一路向西走的。而魏无羡一定能猜到,你把我带回了莲花坞。”
温若寒不置可否,发出一声哼笑。
江澄道:“然后可能是温宁,也可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被魏无羡协迫,最后不得不把我在哪告诉他,最后把我救走。”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对于如今的我来说,一颗金丹有或没有,有什么重要的呢?”
“我不会接受魏无羡的金丹,我也不会因为没有金丹而心如死灰,我仍旧会想法设法地掀起射日之征,射下你这颗落日残阳。”
温若寒点头,似乎十分赞同他的话,“确实江宗主,你与曾经不同了,你不再是乳臭未干的小孩,沉得住气也受得了苦,可是魏无羡不是啊,他看不得你金丹已失,修为尽丧的,他总会想方设法帮你、救你,更何况……”
他语句忽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胜券在握。
江澄冷道:“只可惜,魏无羡不会知道我失丹,正如你也不会知道,你如此,也是改变不了结局的。”
温若寒眉头一跳,脸色不知道为何沉了下去。
江澄试探道:“如今,你和温旭都在莲花坞,若此时我们胁温晁引路,混进不夜天城,你绑架回去的那些世家弟子,是不是转瞬逃出生天?”
温若寒高傲而不屑,点头应着,“确实是好办法,可惜江宗主你身陷囹圄,分身乏术了。”
江澄松了口气,笑道:“确实……可惜。”
在没人注意的角落,他发间有什么东西簌簌闪烁了两下,那些微的光亮太过微弱且不可捕捉,就像天窗透下的光粒,并不能引人注意。
温若寒没有察觉,他缓缓擦拭着匕首,金丹既已剖出,他也不能让江澄流血致死,唤来了医修,草草包扎了一下。
江澄闭着眼,并未漏出太多痛苦或者崩溃的神色,自打前世知道金丹是魏无羡剖给他的后,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还给他……还给他……这种施舍、怜悯,他凭什么要受着?
可是一次又一次,他总会在这种冲动之后,听闻魏无羡和蓝忘机神仙眷侣,在各地平乱除祟、受人爱戴的消息,在没有他打扰的日子里,魏无羡活得潇洒自在、开心恣意的传闻……
魏无羡不想见他,避他不及,他又何苦一次次出现在他的人生里,观音庙里说的足够清楚了——“就当我还给江家的”。
江澄懂得魏无羡的意思,还了,就不要再去打扰他,别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各人回各人那里去。
他几乎怨恨的想,他没必要做出什么再将金丹剖还的蠢事,他留着这颗金丹,全了魏无羡的“还恩”,从此与他再无干系,才是魏无羡所想要的。
所以后来,他越来越不想用灵力,好似每次使用,耳边总有魏无羡那句,“就当我还给江家的”,日日夜夜,成了他新的梦魇。
而如今,事情兜兜转转,仿佛又回了原点,对此,他没什么崩溃的,说到底,不过是金丹而已,没有金丹,他照样可以带领云梦江氏大获全胜。
他失血过多,又思虑过重,不一会就昏昏沉沉,身上又冰又冷,好似在无望的冰川中浮沉,直到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碰他,耳边也传来细小的轻呼。
“江澄、江澄!”
他缓缓睁开眼,魏无羡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不知道从哪个倒霉蛋身上扒下了一件炎阳烈焰袍,面容狼狈,一双眼睛通红的看着他。
“魏无羡……?”江澄迷迷糊糊应着,他也不知道距他们分别后过了几天,他习惯性地想抬手,却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还被绑在刑架上,只能无奈冲魏无羡道:“哭什么……”
魏无羡回过神,抬起袖子狠狠抹了把脸,道:“没哭!”
他极快地解开了沉重的锁链,把江澄扶住,要背在自己的身上,谁知,第一眼就看到横在江澄胸前的血淋淋的鞭痕。
魏无羡一抖:“戒鞭?”
江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戒鞭痕,温若寒只派人给他处理了剖丹的伤口,其他的伤处经过恶化,反而更绽裂恐怖了起来。
他拢住衣襟,不甚在意,魏无羡却瞬间握紧了拳头,而后又怕被江澄发现似的,触电般松手,低头违心道:“总会有办法去掉的。”
江澄岔开话题道:“救人救得这么容易,就不怕羊入虎口,把自己也搭进来。”
魏无羡道:“随便吧……无所谓了,就算是圈套,我也只能闯一闯。”
他罕见的沉重且低迷,根本说不出从昏迷醒来时看不见江澄的惶恐和惊惧,他一路奔袭而来,不止一次的知道太顺了,太诡异了,可他别无选择,他几乎在时时祈祷,江澄千万别出事……否则、否则……
他几乎不敢设想,只是眼前划过江澄双眼紧闭的画面,他都要双腿一软,狠狠扑在崎岖的山路上。
江澄叹了口气,轻轻道:“笨蛋。”
魏无羡沿着来时路一路狂奔。
就算他们后来刀剑相向,背道而驰,江澄却不得不承认,眼下这个独属于少年的消瘦后背,仍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他终于坚持不住,缓缓闭眼,陷入了一场黑甜的梦境。
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的夷陵荒山,魏无羡叮嘱道:“千万、千万不能睁开眼。”
而后又冲他喊,“江澄,只有这一次机会,下次千万不能再这样冲动了。”
最后又道:“我在之前那个镇子上等你!”
随即画面一转,他又看见了观音庙里的魏无羡,躲在蓝忘机的背后,冲他道:“就当我还给江家的。”
还了江家的养育之恩,培育之泽……那我算什么!他几乎想脱口而出,被囫囵地裹在江家里,半分情义也不提了吗?
可魏无羡好像就是这个意思,还了江家,自然也与他江晚吟一刀两断。
他没什么特殊的。
“江澄、江澄……”熟悉的声音又在唤他,他被人扶起来,喂了一口水,干裂的唇角被略带温度的水轻微刺痛,他回过神来,缓缓睁眼。
入目是一顶粗陋的破木屋顶,这也许是进山的猎人留下的临时居所,年久失修,呼呼漏着冷风。
他被魏无羡抱在怀里,可能是梦中惊惧,他竟死死攥着他的衣袖,魏无羡挣脱不开,只能用一种别扭的姿势给他喂水。
江澄反应了一下,赶忙松手,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妥帖的处理过,虽然还隐隐泛疼,但还可以忍受。
他晕乎乎地问:“我们到哪了?”
魏无羡低头看了看被放开的衣袖,莫名的情绪转瞬即逝,又让他喝了几口水,俯身帮他盖好被子,道:“夷陵郡。”
“夷陵?”江澄只听见这两个字,都免不了头痛,他大概活动了下腿脚,自觉没什么问题,转头冲魏无羡道:“咱们明天就启程。”
“你……”魏无羡眉头一皱,拒绝的话就在嘴边,但还是叹气妥协道:“你要去哪?”
江澄思考了下从不夜天城返回的最近路线,回道:“清河。”
而后,他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一身伤痛般,起身,紧紧抱住魏无羡,一字一顿道:“魏无羡……”
“射日之征,开始了。”
————————————————————————
久等了宝子们~
【江澄重生】当江澄手握剧本8
江澄重生回云深不知处求学时
cp:羡澄
————————————————————————
江澄皱了皱眉,他看了眼几乎哭到昏死的温晁,心中那股恨意却总也抹消不掉。
但他不得不承认,温晁确实有用,现各家嫡系都在温若寒手里,这个问题若不解决,射日之征恐怕无人敢响应,甚至温家说不定还会以此为胁迫,让云梦腹背受敌。
头疼。
江澄痛吟了一声,只觉得重生后的世界既熟悉又陌生,甚至发生了很多前世没有之事,让他措手不及。
他面色并不好,魏无羡看见,赶忙站过来,担忧道,“你受伤了?”
“没有。”江澄摇摇头,余光一瞥,却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入鞘的剑...
江澄重生回云深不知处求学时
cp:羡澄
————————————————————————
江澄皱了皱眉,他看了眼几乎哭到昏死的温晁,心中那股恨意却总也抹消不掉。
但他不得不承认,温晁确实有用,现各家嫡系都在温若寒手里,这个问题若不解决,射日之征恐怕无人敢响应,甚至温家说不定还会以此为胁迫,让云梦腹背受敌。
头疼。
江澄痛吟了一声,只觉得重生后的世界既熟悉又陌生,甚至发生了很多前世没有之事,让他措手不及。
他面色并不好,魏无羡看见,赶忙站过来,担忧道,“你受伤了?”
“没有。”江澄摇摇头,余光一瞥,却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入鞘的剑又缓缓抽了出来。
他与魏无羡四目相对,道,“温逐流。”
众人这才想起,除了温晁,此地还有另一个温家人。
江澄大步走了过去,剑露寒光,速度极快,好似生怕发生什么变故似的。
“阿澄!等一等!”江枫眠一惊,“此人也算名士,只是投身温家,身不由己。”
江澄步履不停,直到站到温逐流身侧,确定人还昏着后,才回头看了一眼江枫眠。那张稚嫩青涩的脸上,恍惚露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沧桑恨意,只一秒,而后归于漠然。
“身不由己?”
江澄长剑高高举起,毫不犹豫地,刺进温逐流的心口。
鲜血飞溅,几滴落上了他的脸颊,他道,“各为其主……所以胜者生,败者亡。”
江澄的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没给江枫眠阻止的机会,他冷冷看着温逐流顿失生机,抬手擦去脸颊的血,收剑入鞘。
“阿澄……你怎么……”江枫眠震惊,眉头缓缓蹙起。他性格宽和,少时又与温逐流有过几面之缘,本就无意取他性命,但事已至此,他又不能说江澄做的不对,只是觉得温逐流不是温家嫡系,并非要不死不休,或许还有转圜。
他定定看着江澄,江澄却垂眸,不与他对视。
他心中怅然,摇了摇头道,“罢了。”
江澄默默站在原地,此时此刻,他突然不敢抬头看他们任何一人的神色。
他也知道,趁人之危、出手狠辣非名士之风,只是仇恨和保护好一切的决心让这些名声风骨在他心里不值一提,反正上辈子他的名声也不怎么好……不是吗?
他苦笑一声,下意识后退半步,竟生出一种逃离此时此地的心态。
忽然,他肩头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魏无羡冲他眨眨眼,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抱怨道,“江叔叔,你是没看见这人有多凶,护着温晁就像老母鸡护崽子似的,也不知道温家给了他多大的好处。”
江枫眠叹了口气,解释道,“他本名赵逐流,是安阳赵氏的旁系子弟,只是他家与主家关系不和得不到重用,一直抑郁不得志,后来被温若寒招揽,这才改姓温。”
“所以就跟着温家助纣为虐?”魏无羡撇撇嘴,“他手上的血不少吧,他的知遇之恩,凭什么要用别人的命来报?”
江枫眠摇头道,“世事弄人。”
“哼。”虞紫鸢在旁边冷笑道,“温家的人不杀,等着他杀我们吗?”
她用脚踢了踢瘫在地上的温晁,“说吧,这个人怎么处理?”
四人的目光顿时投注在温晁身上,江枫眠道,“现在事情有变,我们恐怕得分头行动。”
他刚从清河聂氏回来,还没来得及说那边的情况,“聂宗主本是有意射日之征的,可是温氏突袭蓝家绑走世家子弟的消息传来,他也有所掣肘……想必金蓝两家也是一样。”
魏无羡道:“可如今我们已经动了温家的人,便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四人商议了半天,最后决定由虞紫鸢带着温晁先去眉山,江枫眠和江澄、魏无羡则分别前往金蓝两家,说服两家家主合力抗温,共商解救之计。
事不宜迟,四人当即行动,云梦的水路直通眉山,正是最好的通行方式。
三人送虞紫鸢到码头,莲花坞的码头前总是停泊着三四搜小船,是江家少年子弟们游湖采莲所用,此时正派上用场。
虞紫鸢道:“便送到此处吧。”
万籁俱寂,四人心中思绪万千,虞紫鸢强打起精神,冲江澄招手道,“阿澄,来。”
江澄飞快地两步上前,忍不住扑进虞紫鸢的怀里,“阿娘,万事小心。”
虞紫鸢“嗯”了一声,手掌轻轻拂过江澄的发顶,取下右手手指上的紫电银环,套在了江澄手上。
江澄一怔,赶忙道:“阿娘,此去眉山凶险,你怎么能把紫电给我?我和魏无羡照应着,我们两个不会有事的。”
虞紫鸢道:“你们俩?你们俩的三脚猫功夫我还不知道?拿着!”
江澄被自己母亲一凶,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如今三脚猫的只是魏无羡,他好歹也多活了几十年。
只是离别在即,他也不能驳了阿娘的好意,只能接过紫电,戴在指尖。
他感觉阿娘推了自己一下,他顺着力气朝前走了两步,站到魏无羡身边。
虞紫鸢视线划过他们二人道,“魏婴,好好护着江澄,死也要护着他,知不知道!”
虞紫鸢这话说的偏心,江枫眠在一旁听得直皱眉,江澄也眸色微动,摇头道,“阿娘,我会保护……”
魏无羡却忽然攥住江澄手腕,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在他身旁重重点头。
夜已渐深,容不得太多儿女情长,虞紫鸢把五花大绑的温晁扔到船上,自己也跳了上去,她背身而立,船只一动,一道轻轻的声音也随着吐出,“你……也多保重。”
江澄和魏无羡极有眼色的没有应声,江枫眠沉声道,“三娘子,万事小心。”
夜中风疾,只片刻,小舟便随着水流飘出极远,直到再看不见,江枫眠才收回视线,转身道,“走吧,咱们也该出发了。”
江澄和魏无羡点头,三人正要分别,漆黑的夜空中,却突然长长跃起一条火线,那个尾光越升越高,最后在夜空正中,绽开成一个鲜红的太阳纹氏。
震耳的杀伐声与信号烟花同时乍起,数不清的飞剑齐齐撞在禁制之上。
江澄一惊,控制禁制的玉佩在他腰间莹莹发亮,禁制上灵力更甚,隐有电光。
怎么回事?
江澄和魏无羡对视一眼,他们确实把来莲花坞的温氏之人杀了个干净,也断没有人放出烟花信号,那如今包围住莲花坞的温氏门生从何而来?
“看来我那废物弟弟早就死透了。”
低沉冰冷的嗓音从半空传来,一人站在灵剑之上,面无表情的俯瞰着整座莲花坞,在一众温氏门生中,唯他的炎阳烈焰袍繁冗复杂,红得鲜亮,火焰仿佛在他的袖口和领口跳跃。
只一眼,江澄就认出了前世射日之征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温旭。
众所周知,温若寒有两个儿子,一个烂泥扶不上墙只知欺男霸女吃喝玩乐,一个则天纵奇才,继承了温若寒霸道性格和习武天赋,板上钉钉的下任掌门人。
可如今,他竟也来了莲花坞?
江澄暗惊,此事前世并未发生,难不成是因为莲花坞不曾被灭,所以又招来了温旭?温若寒是铁了心要用云梦江氏的血敲打各大仙门?
他未思索明白,温旭先开口了,“你们云梦江氏……当真该死。”
院内,温氏之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撇了一地,温旭自然看得明白。
他乘剑而下,站在禁制之外,与江澄三人隔着凌厉紫光而望。
他道,“你们是自己撤了禁制,还是等我杀进去?”
江澄轻笑出声,抱臂道,“你以为莲花坞禁制是什么?凭你也能破?”
温旭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却转瞬又露出一种势在必得的笑意,“我是破不了……他们呢?”
他的身后,一排温家门生齐齐散开,露出被捆得结实的数十个修士,江澄看得明白,这些人都是些小门小派的宗门之主,甚至有些他还有几分眼熟,与他前世有所交往。
一见江澄几人,那些仙门中人频频挣扎了起来,声嘶力竭道,“江宗主,救命啊!”
温旭见此笑道,“听说你们云梦江氏的家训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么请问江宗主,这些人的命,你是救还是不救?”
此话一出,江澄心中猛地一震,不自觉地朝魏无羡看过去,在魏无羡眼里,他也看见了如他自己般的不安。
江枫眠道:“你要如何。”
温旭道:“用你们三人的命,换他们的命。一刻钟后,若禁制不撤,我便杀一人,再不撤,再杀一人。”
“总归是血染,就看江宗主,想流谁的血了。”
夜风寂寂,江澄转头去看江枫眠。
江枫眠的眉眼一贯温润,他走到江澄和魏无羡身边,抬手摸了摸他们的发顶,凝重道:“一会禁制一破便朝西北角冲过去,不要回头。”
言下之意,便是打算与温氏鱼死网破,但拳拳爱子之心,还是让他想为江澄和魏无羡争条生路。
江澄一惊,忙道:“阿爹!”
他忽得冷静下来,想到前些日子做的小东西,镇定道:“阿爹,我有办法,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你有办法?此话当真?”江枫眠又笑了笑,许是信了江澄的话,他心情也好了几分,但还是摇摇头,冲魏无羡道:“阿婴,阿澄你要多看顾……”
话中之意,已然下定决心,不可转圜。
江澄其实明白他阿爹的意思,如今温氏以他人性命为要挟,同是仙门同僚,云梦江氏不可能见死不救,这既违背云梦江氏的家训,也非侠者所为。
可是……江澄几乎是怨恨的想,他们的死活与云梦江氏又有什么关系?前一世云梦江氏被满门屠戮,也没见谁出来声讨温氏一声,若不是后面人人自危,外加清河聂氏揭竿而起,谁又会记得他们云梦江氏的血?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是枉费了父亲的诸般教导,他永远成不了他喜欢的那种性格,成不了他想要的继承人……
禁制之外,温旭的耐心已到极致,就在他将剑抵在阵外一人脖颈之上时,江枫眠面色着急,凝肃道:“江澄!”
江澄却没应,他微低着头,那张稚嫩的脸上,表情逐渐从不安落成平静,冲江枫眠道:“阿爹,我说了,我有办法的。”
魏无羡总感觉江澄神色不对,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安抚道:“江澄,冷静点。”
江澄点点头,伸手抱了魏无羡一下,而后把一枚玉佩系在他的腰间。
环佩叮当,看起来和江澄腰间的似是一对。
只是这个想法才刚刚诞生,魏无羡就眼看着江澄走向江叔叔,在他腰间也系了一个。
魏无羡瞬间收起了这个心思,摆弄着九瓣莲样式的石头,不解道:“这是什么?”
他都做好要与江澄并肩血战的准备了,可腰间突然多个饰品,稍显累赘。
江澄不答,只笑道,“好东西。”
他的脸上极其平静,这一刻,是独属于他江晚吟的困局……他看重至亲,看重云梦江氏,既不能看着至亲惨死眼前,亦不能看着云梦江氏声名蒙羞。
两相衡量,他自己反而不怎么重要了。
他下定决心,转头,冲禁制外道,“今日种种,非云梦江氏对不起仙门同僚,只是我江晚吟对不起诸位。”
江枫眠惊呼一声:“阿澄?!”
魏无羡也疑惑道:“江澄?”
还不待他们反应,骤然,莲花坞禁制光华大振,连带着江澄身侧的玉佩也不堪灵波似的,霎时化为涅粉。
与此同时,这股庞大的力量却源源不断地灌注到魏无羡和江枫眠身侧的玉佩之上,他们脚下的地面似乎也有什么被驱动,发出乍眼的光华来。
江澄勉强站立了一会,却还是支撑不住,缓缓地半跪了下去。
阵法炫目,而莲花坞禁制轰然破碎。
江澄的背后,手拿灵剑的温氏门生杀气腾腾、不死不休。
魏无羡感觉到一股庞大的灵力,似乎和脚下的阵法交相呼应,力量之大,几乎能破开空间。
他顿时明白了江澄想做什么,大步朝江澄跑过去,悲戚道:“不!江澄!”
江澄却扯出一抹笑,自嘲道:“反正……我不懂云梦江氏的家训,也没有江家的风骨。”
传送阵的光华亮的刺目,他缓缓闭眼,竟只觉心中畅然,他确实永远成为不了如父亲那般坦荡潇洒的仙门名士,他有太多的执念和贪恋,就算重生千次、万次也不会更改。
所以,那便由他背负所有不堪,用他的血……以慰今日的仙门道友,拉开射日之征吧。
————————————————————————
本来说好谈情说爱的……但还、还差了点剧情……
【江澄重生】当江澄手握剧本6
江澄重生回在云深不知处求学时
cp:羡澄
————————————————————————
江澄在家待了三五日,这段时间,他把莲花坞的禁制改良了一点,旧禁制由人力催动开启,一旦修士死伤,禁制便不攻而破,这也是前世温逐流破坏禁制的手段。
上辈子机缘巧合之下,他在夜猎途中得了几块储灵石,这石头顾名思义,能储存灵力,且坚韧无比,若辅以阵法,便可代替修士,成为维持莲花坞禁制的灵力来源。
所以趁着这几天空闲,江澄偷溜出去,依着记忆取回来许多奇奇怪怪的石头。
虞紫鸢看着江澄忙活,数度拧眉想说些什么,但又看着满头大汗的江澄拿着纸笔和石头在庭院来回奔波,最后也是一言...
江澄重生回在云深不知处求学时
cp:羡澄
————————————————————————
江澄在家待了三五日,这段时间,他把莲花坞的禁制改良了一点,旧禁制由人力催动开启,一旦修士死伤,禁制便不攻而破,这也是前世温逐流破坏禁制的手段。
上辈子机缘巧合之下,他在夜猎途中得了几块储灵石,这石头顾名思义,能储存灵力,且坚韧无比,若辅以阵法,便可代替修士,成为维持莲花坞禁制的灵力来源。
所以趁着这几天空闲,江澄偷溜出去,依着记忆取回来许多奇奇怪怪的石头。
虞紫鸢看着江澄忙活,数度拧眉想说些什么,但又看着满头大汗的江澄拿着纸笔和石头在庭院来回奔波,最后也是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他的折腾。
她让金珠给江澄送了碗莲子羹降暑,自己也又低头翻看起莲花坞的宗务来。
这事是江澄拜托给她的,说实话,她常年在外夜猎,宗务于她着实难搞,但努力了几日,也终于有了点眉目。
她先统计了宗门内的弟子人数,又紧急召回了在外除祟的弟子,安排他们在坞外待命,另外还有盘点江家的灵宝法器,或封存或藏匿……等等等等,也忙的焦头烂额。
如此平和了几日,江澄的禁制先大功告成,而且趁着手中材料稍有富裕,他还做了几个有趣的小玩意,只不过灵石珍贵,他也没弄成几个。
这天,难得都闲下来的母子俩总算有时间一起吃顿饭,饭桌上,江澄一边机械地动着筷子,一边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是否还有什么遗漏。
阿爹已去往清河五日,也不知道他那边进展如何?
算算时日,若一切都安排好,他也该回云深不知处了,毕竟当时与魏无羡说好的三五天,他若再不回去……他也放心不下魏无羡。
思绪纷杂,正胡乱想着,却听原本安静平和的莲花坞内突然脚步急促起来。
午后本是弟子们的休息时间,云梦暑热,一旦用完午膳,他的师兄弟们恨不得一下午都呆在屋中不出,更别说一片片跑动,惊起这么大的动静,可惊中不乱,又显然不是敌袭。
“银珠姐姐,外面怎么了?”江澄放下碗筷,疑惑抬头。
他问话间,外面的的动静更大了起来,伴随着一道道惊呼的“大师兄”,内厅的大门“哐当”一声,被一个红黑身影猛然撞开。
“虞夫人……江澄……”
跌进来的魏无羡满身混杂着黑灰和血迹,整个人凌乱异常,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斗。
他强撑着配剑站起来,艰难道:“温氏火烧云深不知处,各宗门子弟被强掳至不夜天!”
哐当——
江澄猝然起身,袖摆带倒了桌角的莲藕排骨汤,热汤淋在手背,烫红一片,他却恍若不绝,只艰涩道,“什么……”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这几天的平和生活如镜面般纷纷碎裂,他耳边惊雷乍现,视线空茫,身体都控制不住的发抖。
“火烧云深不知处……”这七个字和前世的记忆纠缠在一起,他捂住额头痛吟一声,几乎哽咽着问,“为什么……”
他忍不住扑过去,揪着魏无羡的衣领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魏无羡的嘴边渗出一缕血线,他内里气息翻滚,能撑到莲花坞已是强弩之末,他歉疚的低头,吐不出一个字。
“你受伤了……”江澄头痛欲裂,眼前的魏无羡和火光血色交错在一起,他忽然慌张无比,痛苦道,“怎么会这样、魏无羡……怎么会这样……”
极大的悲痛让他的情绪变得异常尖锐,他费劲心力才强压了下来,强迫自己冷静,如今阿爹外出商议要事,莲花坞内只剩他、阿娘、魏无羡三人,这一幕,和上辈子血洗莲花坞时何其相似!
若火烧云深不知处提前了,那是不是说明……接下来就是血洗莲花坞?!
他心中一凛,赶忙问魏无羡,“温家人会过来?”
魏无羡艰难地点点头,他缓了口气,努力开口道,“温旭劫掠世家子弟时,发现你我二人都不在,便传信他弟弟温晁,让他直接带人来莲花坞。”
温晁……又是温晁!江澄几乎只听见名字,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凛然杀意,想必温若寒是知道这几天世家弟子都在蓝家听学,本想一网打尽,却没料到他告假回家,魏无羡也随着泽芜君在外除祟,这才让他们躲过一劫。
可如此……便是把温若寒的目光又吸引到了江家……
到底怎么了?究竟是哪里不对?难不成温家也有人如他般重生而来?还是说,他的重生把什么东西无形中改变了?
如今……四大世家尚未联合,温江两家实力悬殊,他们绝对不能和温氏硬碰硬。
可是……温氏抓各家子弟做什么?能去蓝氏听学的都是世家嫡系子弟,就算是去当人质,上辈子的温氏好歹扯了个不夜天听训的名头,这次却如此强硬,不像要与各世家商议,反而是像趁各世家不成火候,一网击破。
江澄暗惊,闭眼思量了片刻,艰涩道:“阿娘,疏散门生。”
“阿澄。”虞紫鸢冷眉微蹙,并不赞同。
“我知道,阿娘。”江澄大脑一片混乱,但还是清晰冷凝的吐出字,“温家若不出手,门生们在与不在没什么影响,温家若要用我江家震慑仙门,他们在,白白流血吗?”
他说完,也不管在场的几人心里是何震惊,自顾自安排道,“魏无羡,你是大师兄,你带他们离去。”
“什么……?”魏无羡一惊,两步扑上来,艰难拽着江澄衣领,“江澄!莲花坞生死存亡,你让我当逃兵!”
“不然呢?那你能干什么?!”突如其来的改变让江澄一直压抑着心里的恐惧,他强撑着理智试图安排好一切,可对着魏无羡,他种种负面情绪像火山似的爆发出来。
“你现在还剩几分灵力?你留下来……你留下来送死吗?你真当自己是救世大英雄?你可以干什么?!你能干什么!”
“江澄!你!”魏无羡双手颓然下垂,死死握着拳头,额间的发丝垂落,挡住他冷沉的眉眼,“说这种混蛋话,别逼我揍你!”
江澄抿唇不应,他也觉得自己话好像说重了些,但已经出口,他又不可能收回,只能扭头看向一边,自暴自弃的咬牙。
魏无羡两步上前,死死揽住江澄的肩膀,气道:“我走了,你呢?你留在莲花坞是吗?!”
江澄沉声:“我是云梦江氏少宗主,我不能走。”
“那我还是云梦江氏的大师兄呢!我凭什么走!”
魏无羡微微抬头,语调着急而无奈,“再说了……温家有何意图咱们尚且不知,若真是抓人来了,我跑了,岂不是又给家中惹祸?”
虞紫鸢目光复杂地看着凑在一起的两个人,他一向觉得魏无羡桀骜难驯,是个闯祸精,可偏偏她这个傻儿子就喜欢和他鬼混在一起,她生气起来干脆两个一起罚,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不但毫无长进,反而变本加厉,就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了。
“阿澄,他要留下就让他留下。”虞紫鸢冷哼一声,“都这会了,送死也要你先去吗!”
“阿娘……”江澄瞥了一眼魏无羡的神色。
“怎么,我还说不得他了?!”虞紫鸢拍桌起身,火气道,“行!你俩就腻歪着,我去疏散门生!”
“我去!我去!”魏无羡一看情况不对,赶忙讨巧地举手。
“哼!”虞紫鸢却不应,一甩袖子出了门。
魏无羡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坐下,江澄看得好笑,忽然觉得若这世间还有谁能拿捏住魏无羡,那绝对就是他阿娘了。魏无羡在她娘面前不敢耍宝,也不敢调皮,还偏偏骂得挨着,罚得受着,这么一想……也着实凄惨。
魏无羡一扭头,就正好看见江澄这副揶揄样,他气得直接伸手拍了一掌,“看我挨骂你还笑!”
江澄也不客气地一掌拍了回去,“笑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咳……江澄你……”魏无羡捂着胸口痛呼。
江澄还是没忍住问,“怎么受得伤?”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魏无羡叹息一声,“除祟的时候受了点小伤,我都没当回事,谁知道回了云深不知处,正好和温旭留下的人撞上了,动了手,我又一路强催灵力回来,难免有点气血逆转,这会好多了。”
“魏无羡,你可真是……”江澄半晌无语。
他视线缓慢的划过魏无羡的眉眼,说实话,这样神采飞扬、明俊逼人的魏无羡……他也许久没有见过了。
乱葬岗围剿后,莫玄羽献舍,魏无羡重返人间,可那时候的他,与江澄横亘着家破血仇,他们甚至无法平和的说一次句话,出口的语言是把双面刃,魏无羡避之不及,他也刺得自己遍体鳞伤。
他不止一次的想,好想回到十六年的莲花坞……那时候有阿爹、有阿娘、有阿姐,也有他与魏无羡。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怀念、想念、思念曾经的云梦故人。
可此时此刻,千言万语都苍白无力,江澄只能抬手,狠狠抱住魏无羡。
没人知道他的重生,也没人窥见那个惨烈的未来,如今一切回归原点,他们所有人的命途,都重重压在他的肩上。
“喂!江澄,我真是什么?”魏无羡听他话说了一半,忍不住追问,他被他抱得喘不上来气,但也奇怪的没有挣扎,只是伸长脖子勉强让自己舒服点。
“你真是……”江澄故意一顿,阴阳怪气笑道,“你真是大、英、雄。”
“江澄你这什么语气!故意恶心我是吧!”
魏无羡被江澄九曲十八弯的语调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反手勒住江澄的脖子,威胁道,“江晚吟,说实话。”
“实话啊……”江澄想了想,竟然有几分认真,“魏无羡,你可真是从来不听我的话。”
“啊?”魏无羡被江澄严肃的语气一惊,怀疑道,“有吗?”
“以前有没有另说,反正今天是有了。”
江澄好似叹息了声,又挑眉笑道,“以后能听话吗?”
魏无羡一时没回答,他差点被江澄正经的表情唬住,许久才反应过来,“江澄!你怎么变这么会唬人了!”
“听话?我魏无羡只从心,不听话。”他冷哼一声,挣脱江澄的怀抱,为跑路做准备,他挑衅道,“你求我,我就勉强听一听啊。”
“魏无羡!你找死!”江澄追着一路跑远的魏无羡,欢声笑语,回荡在逐渐寂静的莲花坞。
山雨欲来,江澄比谁都清楚,他忽然……无比珍视这片刻时光。
————————————————————————
久等啦宝子们~
【江澄重生】当江澄手握剧本5
江澄重生回云深不知处求学时
cp:羡澄
————————————————————————
第二天晌午,醉得昏天黑地的魏无羡才悠悠转醒。
他没睁眼,只懒洋洋地伸手摸索了几下,却感觉一边的床榻早就冰凉得没了温度,而另一边,聂怀桑正四仰八叉的睡得正香。
“江澄……?”魏无羡的大脑缓缓开机,正想着,就听房门嘎吱一声,穿戴整齐的江澄逆光走进来,离得近了,魏无羡才发现他换下了蓝家的卷云校服,穿戴着一身九瓣莲纹家袍。
他一下就清醒了。
“江澄?你怎么换衣服了?你要回莲花坞?”
“对。”江澄一边佩剑,一边朝魏无羡看了一眼,“我已和蓝老先生告假...
江澄重生回云深不知处求学时
cp:羡澄
————————————————————————
第二天晌午,醉得昏天黑地的魏无羡才悠悠转醒。
他没睁眼,只懒洋洋地伸手摸索了几下,却感觉一边的床榻早就冰凉得没了温度,而另一边,聂怀桑正四仰八叉的睡得正香。
“江澄……?”魏无羡的大脑缓缓开机,正想着,就听房门嘎吱一声,穿戴整齐的江澄逆光走进来,离得近了,魏无羡才发现他换下了蓝家的卷云校服,穿戴着一身九瓣莲纹家袍。
他一下就清醒了。
“江澄?你怎么换衣服了?你要回莲花坞?”
“对。”江澄一边佩剑,一边朝魏无羡看了一眼,“我已和蓝老先生告假,现在便要走了。”
“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魏无羡心里突突,赶忙起来,“那……那我也跟你回去。”
“那倒不用,家里无事。”江澄随便扯了一个借口,“眉山有客人来,想见我,阿娘也不好推辞。”
他这话说的隐晦,本是想糊弄过去,魏无羡却思维活泛起来,绕着江澄端详了一圈,“见你?”
“莫不是想给你定亲了?”
“咳。”江澄一脚踹过去,“滚。”
他叮嘱道:“我不在的这几天不要给家里惹事。”
魏无羡摆摆手,“放心吧放心吧。”
“我这几天不去学堂了。”他叹口气,“昨天回来的路上我听泽芜君说要去彩衣镇除祟,我求了好久才让他们带上咱们的,谁知道你还去不了……”
“唉,我一个人跟着蓝家大小古板去该多无聊啊!”
“除祟?”这事江澄有印象,这个水祟本是在温家境内,可温氏表面除祟,实则却是把邪祟往下游驱赶,进了姑苏蓝氏的地界。
他们上辈子确实去除了邪祟,只是……是这会发生的吗?
江澄有一丝疑惑,时间隔得太久了,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他确实记得不清,只是记得他们有惊无险,那邪祟不强不弱,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历练。
“既然答应了泽芜君,便随着一起去吧。”他看着兴致不高的魏无羡,安抚道,“我三五天便回。”
“行吧行吧。”魏无羡勉强点了点头。
江澄见都叮嘱好了,也没再耽搁,下了山便直接御剑而去。
姑苏到云梦不远,不过一个时辰,脚下的风景便渐渐由层峦山色变为碧水湖泊,一片莲塘延绵百里,隔得老远就能看见。
莲花坞。
这三个字重重落在江澄心坎。
回来了……
江澄收剑落地,脚下只犹豫了一瞬,而后便飞快地在熟悉的木质地板上飞奔起来,风声滑过侧脸,高高吹起他头上的紫色发带。
他的眼睛亮得惊喜,盈满了荷塘、船舶、鸟影水色……以及宗门、至亲。
“爹、娘,阿姐……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他心中恣意,忍不住长长吼了两声!
“江师兄回来了!”校场上正在操练的门生看见江澄也十分欣喜,纷纷围上来,“江师兄,你回来了!大师兄呢?怎么不见一起回来?”
“师兄师兄!在蓝氏听学好不好玩?!听说他们蓝家有三千条是真的吗?”
江澄差点招呼不住他们的热情,一一答道,“魏无羡除祟去了,我这次只待几天,之后还是要回去的。”
“蓝氏听学啊……哎,六师弟,你没去蓝家听学就对了,他们那边饭菜难吃的要死,你看我都饿瘦了一圈!”
“现在不是三千条了,托魏无羡的福,又多加了两条,被罚抄的话得抄一夜吧。”
他耐心极好的一个个回答,旁边的三师弟却极其不长眼色,感叹道,“云深不知处还真是神奇,江师兄听学回来都变温柔了。”
江澄一眼扫过去。
他听得头顶直冒火,忍不住回忆了回忆自己年少时,他脾气真有那么不好吗?金凌不也被他养的挺好的?
但在一帮半大小子的起哄声里,他捏着拳头忍了又忍,果然感觉还是该暴躁一点,“江铭你找打是不是!”
虞紫鸢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江澄这副嬉笑怒骂的跳脱样。
“看看你,出去一圈性子浮躁成什么了!天天和魏无羡鬼混在一起,好的一点没学着,就跟他……”
“阿娘!”虞紫鸢话还没说完,就听江澄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江澄眼睛一亮。
要换到年少时,乍一听他阿娘劈头盖脸的斥责,他少不得要心情低落好一阵。他少年气傲,阿娘又一贯嘴上不留情,他那时哪懂什么大人的爱恨,只是觉得每每被阿娘说比不过魏无羡、每每得不到父亲的赞扬时,他心里止不住的难过。
可如今跨过二十多年的岁月,他又重新站在莲花坞,站在他的至亲身前,听着与往常一般无二的话,他却觉得斥责都动人起来,根本生不起难过,只有无尽的欣喜。
他抑制不住得哽咽,而后觉得千言万语都无力说出。他飞快地冲过去,在虞紫鸢惊讶的目光中,一把埋在她的怀里,冰凉的额头紧紧贴着她的颈侧,撒娇道,“阿娘……”
江澄这一下抱得十分用力,就像上辈子诀别时,虞紫鸢给他的那个拥抱,刻入灵魂、深入骨髓。
虞紫鸢却一下僵住了。
她脸上冷硬的表情半融不融,担忧、无措、强自镇定……种种心绪混杂在一起,难得让她对出口的话感到一点后悔。
“玩……可以玩一玩,可练功不要荒废了!”
“我知道的阿娘。”江澄从虞紫鸢的怀抱里出来,“爹在吗,我这次回来是有事与您二位说的。”
虞紫鸢嗯了一声,道:“过来吧。”
江澄赶忙跟上去,他这次回来有一个主要目的,就是提前促成射日之征……上辈子他们江家的血流得够多了,这一次,他们温家也该还给他们才是。
他随着阿娘走进去,屋内,江枫眠正在桌案前作画。
江澄轻轻叫了声,“爹……”
他略显沉默,父亲对他一向严厉,在父亲面前,他也不知该如何表现自己心里那股亲近劲,最后只能说一句,“我回来了……”
江枫眠疑惑抬头,“阿澄,怎么提前回来了?阿婴呢?可是出了什么事?”
江澄摇摇头,“魏无羡跟蓝氏的人去夜猎了,我此次回来是有事情与阿爹阿娘说。”
江澄谨慎着用词,说出他早就编好的借口,“我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一个温氏的人。”
“他身受重伤,我救了他……他认出我是云梦江氏的人,便让我速速脱离家族,他说温若寒神功大成,已容四家不得,如今正广调门生,意图在四大世家设置温氏监察寮,从则苟活,不从则血洗夺掠!”
江澄一字一句,语调沉重。
温家之所以能重创云深不知处,血洗莲花坞,占的就是各世家措手不及的便宜,毕竟世家林立百年,安逸久了,谁都不觉得会有人妄图一统仙门。
如今,他就要把温家这层粉饰太平的面具扯下。
“他还告诉我,温家不满蓝氏听学已久,估摸着下月就会派特使下来,让各世家直系子弟去往岐山教化。”
“教化?他岐山温家凭什么教化别人家的子弟?!”虞紫鸢气不打一出来。
江枫眠皱眉思考了一会,“阿澄,说此话之人是否可信?这可是大事。”
江澄沉吟了片刻,“阿爹,真与不真,不如看下月,温氏是否真的派人来传讯教化,若此事为真,温氏那吞并世家的意图便也做不了假。”
“那此事……便非我江家一家之事。”江枫眠清楚的明白这短短几行字后面的血腥。
他思考道:“如今仙门以温金江蓝聂五大世家为首,温家势大,金家浮摇,聂家刚烈,蓝家名望,我江家夹在其中……”
他话中未尽之意,屋中三人都心知肚明。
沉默许久,江枫眠先是叹了口气,而后冲江澄笑道,“阿澄真是长大了。”
江澄却低下头,对江枫眠难得的夸赞生不出丝毫欣喜,没有人会一朝一夕长大,若有,只不过是因为打断骨头,痛入骨髓,被迫承担。
上辈子的记忆是永远的噩梦,他真的无力在重蹈覆辙。
“既如此,我先去趟清河。”江枫眠思考着,细数一圈,如今局势不明,聂氏反而能成为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因为聂老宗主的原因,他们聂温二家本就有旧怨,更别说聂明玦为人光明磊落,就算商议不成,也不会做出什么出卖盟友的事。
江枫眠的想法和江澄不谋而合,江澄点点头,“辛苦阿爹了。”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怎么不见阿姐呢?”
“你姐姐去虞山小住。”虞紫鸢接过话,抬手捋了捋江澄发皱的襟口,“即回来了,就多呆几天,等你爹回来再做打算。”
江澄点点头,他本意也不着急走,上辈子他闲来无事,研究了几年阵法禁咒,这次回来,他自然打算把江家的禁制稍做点改动,以防万一,绝不能让温逐流轻易破解。
如今他与他阿爹兵分两路,一攻一守,也算是他当下能想到的万全之策。
如此、会改变吧……目送着江枫眠御剑而去,江澄控制着内心不知是激动还是不安的战栗,问自己,会改变的吧?
————————————————————————
久等啦宝子们这几天太忙了呜呜呜~写中间的时候不知道是兄弟们该叫江澄什么,干脆也叫师兄了,少宗主或者公子什么的感觉有点生疏~纯纯走了张剧情,下章魏哥回来,明天或后天更囚鸟,这两篇风格差的有点大,给我要写精分了哈哈
【江澄重生】当江澄手握剧本3
江澄重生回云深不知处听学时
cp:羡澄
深夜,云深不知处亮着一盏灯。
魏无羡循着光亮,有气无力的耷拉着两只手推门而入。
江澄正跪坐在矮桌前,澄澈的茶水缓缓注入清白瓷盏,眼神似笑非笑地朝门口一瞥。
“江澄!”魏无羡头发都气蔫了,咬牙切齿地扑过来,“我手都抄废了!”
说罢,也不管桌上是谁的茶,端起来就咕嘟咕嘟喝个干净,“蓝家的藏书阁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太惨了,又渴又饿!”
江澄听着,微微扬头,把桌上的茶点往前推了推,却忍不住冷哼道,“以后,你还会感谢藏书阁里的缘分呢。”
毕竟上辈子,他与蓝忘机不就因此...
江澄重生回云深不知处听学时
cp:羡澄
深夜,云深不知处亮着一盏灯。
魏无羡循着光亮,有气无力的耷拉着两只手推门而入。
江澄正跪坐在矮桌前,澄澈的茶水缓缓注入清白瓷盏,眼神似笑非笑地朝门口一瞥。
“江澄!”魏无羡头发都气蔫了,咬牙切齿地扑过来,“我手都抄废了!”
说罢,也不管桌上是谁的茶,端起来就咕嘟咕嘟喝个干净,“蓝家的藏书阁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太惨了,又渴又饿!”
江澄听着,微微扬头,把桌上的茶点往前推了推,却忍不住冷哼道,“以后,你还会感谢藏书阁里的缘分呢。”
毕竟上辈子,他与蓝忘机不就因此成得神仙眷侣?
“唔。”魏无羡没听出江澄话里的意思,他给自己塞了块荷花酥,又感觉噎着了,不客气的拿过茶盏一饮而尽。“别了别了,我可不想再进蓝家的地了,无聊。”
他把玩着空茶碗,总感觉嘴里少些味道,不禁想起那夜在屋檐上的天子笑,感叹道:“果然还是天子笑醇口,这茶水喝得没滋没味的。”
他往江澄身上一歪,“江澄,你没喝过天子笑,那可真是好酒!改明我偷偷去买个几坛,咱们喝个痛快!”
“对了!顺便叫上怀桑兄,他那的美人图也不知道有没有新的,哎!之前的我都看完了……”
魏无羡自顾自地说着,明媚的眼底映着跳跃的烛火,江澄侧目望过去,忍不住神情恍惚,差一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怔然地低头啜茶,袅袅水汽升起,挡住了他一脸郁色。
他想着仙门现今的状况。
如今温家势大,仙门百家明哲保身,四大世家避其锋芒,大家虽有怨怼,却敢怒不敢言。温家也只是敲打为主,尚没干出让世家唇亡齿寒的事情,射日之事根本做不到一呼百应,揭竿而起。
可若世家不联手,无论是他江家、还是蓝家、聂家、金家,都不能以一己之力与温家抗衡。
上辈子,他气急之下认为是魏无羡为江家带来了灭门之祸,可后来他们都清楚,温家一家独大的想法由来已久,聂老宗主被温若寒设计身死;云深不知处嫡系死伤,纵火而毁;金家一向左右逢源,投机取巧……四大世家已去其三,江家之祸,避无可避。
“喂!江澄!”
魏无羡的手在他眼前拼命晃动,带起的风声引得烛火跟着跳跃,“你今天怎么回事,心事重重的……”
江澄应了一声,抬眼看过来,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道:“我在想……若你有一天惹了祸事,必须……”
他咔得一掌劈在魏无羡的手腕上,故意阴沉开口,“必须砍你一只手。”
“你该怎么办?”
“砍手?”魏无羡的声音高高扬起,只听着,他都感觉手腕隐隐发疼,赶忙将手掌覆在江澄的手背上,瞪圆了眼,“从小到大我没闯过这么大的祸吧!”
“所以说是以后。”江澄打了个哈欠,他今天思虑过度,又一直等着魏无羡回来,这会夜深,他也有点困了。
“你在咱们家惹阿娘生气,来了他们蓝家,连蓝启仁和蓝忘机那种性子的都被你气个半死,可这些人是你的亲友,自是不会与你多相计较。”
“可若有一天,真有一人闹上家里来,揪着你的错处要你一只手,你怎么办?”
魏无羡咬牙,“要是真闹到咱们家去,为了家里安宁,一只手就一只手,大不了我以后练左手剑!”
“你倒是想的开。”江澄冷笑两声,“不后悔?那可是你的手。”
魏无羡大咧咧地一坐,一把搂住江澄的脖子,“你还不知道我……”
“我这人做事呢……向来只问本心,事情我既然做了,那就说明此事比我的手脚更重要,那有什么可后悔的!”
“你还真是……”
江澄目光复杂,欲言又止。
这一刻,他似乎也有一点动容。
他们年少时,他总是嫌弃魏无羡闯祸,要麻烦他去“收尸”,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几乎没有为魏无羡这种冲动而真正生过气,更多的时候,他是一种“你管他们干嘛”的排外心理,也有时候,是他连自己都按耐不住怒气,魏无羡却比他更早发现,然后大打出手的痛快心境。
其实,对于这样鲜活跳脱的魏无羡,他也总是无奈、放任、有时还一起胡闹的……不是吗?
可是从什么时候,他们就变得话不投机、背道殊途的呢?
江澄闭了闭眼。
他忍不住回忆起些前尘旧事,不夜天、乱葬岗、穷奇道、大梵山、观音庙……
他甚至想去问: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救温氏一族吗?还会将金丹给我吗?还会与云梦江氏一刀两断吗?还会食言吗?
这些……你也不会后悔吗……?
这些困搅了他十几年的噩梦,在这个深夜喷薄而出,可他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个什么答案。
横亘在他和魏无羡之间的是生与死,是血海与家仇,他放不下忘不了,自然也无法和解,无力回头。
“好了!江澄,你干嘛总是想些乱七八糟的事!”魏无羡习惯性地枕在他的耳侧,“我说过的,以后你做家主,我就做你的下属,一辈子扶持你!不背叛你,不背叛江家!”
“这些话我是真心的!”魏无羡神色认真,“你放心,我保证不给你闯祸!”
他眉眼灼灼,总感觉今日的江澄有几分奇怪,但他也没细想,都只归咎于他今日连累了江澄被逐出学堂的缘故。
他想,江澄那么好面子,今天不得气死了,而且云梦江氏的少宗主和大师兄双双被罚出去抄书,听起来确实是给云梦丢人!
他以往都在自己家里闯些小祸,和江澄一起受点家法,那是他们自己家里的事,他一向不以为意。
可如今在仙门百家面前……
今日学堂之事要传出去,仙门不会说他魏无羡如何,只会说云梦江氏教养无方,出了一个离经叛道的弟子,还想着撅人坟墓,驱使怨气呢!
“唉……”魏无羡不由得长叹一声,第一次有了种束手束脚的滋味,心道果然云深不知处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他还不如回莲花坞和江澄摘莲蓬去,哪会有人对他管这管那。
他这边长吁短叹,心思百转千回,江澄却是想明白了。
他这二十多年的宗主也不是白当的,如今魏无羡小他许多岁,他或哄或骗,只管把魏无羡看住了,只要魏无羡不失丹,他便也不会去走什么邪门歪道。更重要的是,他绝不会让血洗莲花坞的悲剧重演,他会将所有的痛苦一一湮灭……蓝氏有双壁,他们云梦就有双杰。
烛火下,江澄的脸色映照出一种决绝的苍白,他举起茶盏,和魏无羡放在桌上的空盏缓缓相碰。
他转头,四目相对间,郑重而灿然地笑道:“愿你我此生,都能随心随性,无愧于心。”
————————————————————————
久等了宝子们……这一章真的写得我都要心魔丛生了,关于他俩的决裂,江澄觉得你是江家人要为江家考虑,魏无羡是觉得我做我自己认为对的事,影响了江家的话我就不在江家好了,彼此都强硬的很。
我始终觉得他俩对对错错根本就分不清楚,说到底就是命运弄人。所以这一章我试着让他们都理解一下彼此,江澄懂一点魏无羡的无愧于心,魏无羡认同一点他自己与江家的关系,为走向he做准备哈哈~
ps:谁懂,脑子里都想到决裂那的剧情了,笔下连江家都没回,要是大脑景象能自动生成文字就好了~感谢宝子们的支持,喜欢的宝子小红心投喂我吧~
【all澄】银鞍白马度春风
曾经的个人志解禁 全文1w7➕
分别是:羡澄/轩澄/曦澄/湛澄
-
1.
“他什么时候来?”
金子轩小声嘟囔着,手指轻轻转着杯子,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这次的宴会很重要,江澄没理由不来。
他想着,又抬头看了一下不远处的日晷,再次不耐烦撇向身边的空位。刚准备招呼自己的小厮去再问问,就听见众人的窃窃私语:
“来了。”
晌午,阳光热烈刺眼。他们的宴会排在亭子中。金子轩又坐得靠里,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抹身影在远处下马向这里走来。
来人身着淡紫色的礼服,广袖垂于身侧,姿态中的尖锐与傲气此刻也被衣着中和成了谦谦君子。
他还未及冠,额前留着两缕垂髫,发被分成上下两部......
曾经的个人志解禁 全文1w7➕
分别是:羡澄/轩澄/曦澄/湛澄
-
1.
“他什么时候来?”
金子轩小声嘟囔着,手指轻轻转着杯子,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这次的宴会很重要,江澄没理由不来。
他想着,又抬头看了一下不远处的日晷,再次不耐烦撇向身边的空位。刚准备招呼自己的小厮去再问问,就听见众人的窃窃私语:
“来了。”
晌午,阳光热烈刺眼。他们的宴会排在亭子中。金子轩又坐得靠里,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抹身影在远处下马向这里走来。
来人身着淡紫色的礼服,广袖垂于身侧,姿态中的尖锐与傲气此刻也被衣着中和成了谦谦君子。
他还未及冠,额前留着两缕垂髫,发被分成上下两部分,上面的挽起,其余就自然披在肩后。头发乌黑透亮,凑近些闻似乎还能闻到皂荚的清香。
发丝上挽了一支玉勾琼簪,在阳光下,尾部还透出来来些晶莹。
不知席下的谁低呼了一声,“那是江家的小世子!”
江澄闻声看去,此刻即使在别人的封地里,他依然是那副矜贵模样,在向内走时,眼眸轻轻扫向那些打量着他的人。
江澄长相俊秀,虽是杏眼,可眼尾却上挑,看人时总带了些勾魂夺魄的风情。可偏偏他本人不在意,最爱的就是拿那双眼睛睨人。
一个、两个,最后江澄的目光在扫过席位上的蓝涣时微微一顿。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蓝涣,可对方却眼中热切,他有些不解地歪了下脑袋,真是古怪,他心想着,又将头转正目视前方。
而席下。
蓝湛看着坐在自己身边呼吸越发粗重的蓝涣,低唤道:“兄长?”
胞弟的声音将蓝涣从那一片虚无中拽了出来,将紧握的手松开了些许,目光从已经看不清的紫色衣衫上收回,欲盖弥彰地端起面前的茶盏呷了一口,转头看向蓝湛,“怎么了?”
“……”
蓝湛轻轻摇头将脸扭回,目光落在了跟在江澄身后,正信步闲庭的魏无羡身上。
他很早就听过魏无羡的名号,一个家仆之子如此出色。且江家还能将两人一同看待,江枫眠仁义这一美名传出去的同时,魏无羡的身份也被众人熟知,甚至比江氏的小世子江澄更为出名。
可看着魏无羡向那些偷看他的人招了招手,这轻佻姿态,让蓝湛没忍住地皱了下眉。
直到那位轻佻的人发现江澄与他拉开一些距离后,才着急忙慌地撵上前去,与江澄一同落座。
这次宴会都是各家世子与公子出席,蓝氏与江氏中间隔了位金家的世子,金子轩。
江澄方落座的时候,金子轩地目光就忍不住朝他瞟去,见人没有想搭理自己的意思,便忿忿收回目光盯着面前的酒盏闹别扭。
江澄自然发现了身侧人的动作,不怪他不理金子轩,实在是他这位发小的脾气太难伺候。
-
出发来宴会的三天前,两人还一同打猎。
山郊的风将他们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江澄稳稳坐在马背上松开缰绳,拉开弓瞄准远处的猎物。
金子轩同骑着马在他身旁,上好的白玉弓被随意地挂在马侧,他漫不经心地拽着缰绳,在江澄手松的一瞬间问道:“这次的宴会咱们同行吧。”
江澄一心一意在自己的箭上,根本没听金子轩说话。他双腿一夹马腹,向方才瞄准地猎物骑去,那支箭狠狠地穿透猎物的脑袋。随后眉头一挑翻身下马,准备去看自己射中的猎物。
金子轩脸色沉了沉,早在江澄骑马奔去时攥紧缰绳一同跟上。他身段好,腰背弓下将身上的马服顶出些肌肉的形状。
到了江澄身侧,他猛地急刹一拽缰绳。
那匹刚刚驯服不久的西域烈马架起前腿,高高扬脖发出一声马鸣。
嘶哑的颤音在山郊回响,这才引得蹲在那里的少年分出一些心思看他。
江澄一抬头便看到了金子轩那张阴沉的脸,他站起身对跟着的仆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猎物拖走后,才走到金子轩身边问:“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金子轩忍着怒气又重复了一遍方才问江澄的话:“我问你,这次的宴会你要跟谁同行?”
说完,他有些紧张与期待地看了一眼江澄,只不过那隐秘的心思隐藏在怒气之下,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江澄没接收到金子轩的目光,在金子轩说话时,他正垂着头将自己有些散了的丸子头拆开重梳,口中含着那根发带吐出模糊的几个字。
金子轩没听清,他跳下马背凑到江澄身边,“谁?”
江澄将发带最后一点系上,一双杏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金子轩,看得对方只想不好意思垂下头去。
“魏无羡。”
原本错开江澄目光的金子轩又猛地将头扭回,他怒目圆瞪看着江澄,可偏偏神情中掺杂了几分委屈,“你要跟他一道?”
江澄牵着缰绳往回走,“嗯,我父亲要求的。”
春末,细草长至脚踝处。一根两根不断地扫在江澄的脚踝处,他穿着长靴却还是感觉到了些许痒意。
“金子轩,”他停下来,脚尖支地转了转,似想消解些发痒的感觉,嘴中喊到一半的名字转了个弯:“金子——,你站在那干什么?”
金子轩依旧站在原地,低着头。
鞋底摩擦草面的沙沙声响着。
过了一会儿,金子轩没听到人声,他在心里唾弃自己这股矫情劲太重了,把人都给烦走了。
他欲抬头,还没动就对上了江澄的眼睛。
江澄半弯着腰,仰头看着金子轩。
那股刚刚下去的矫情劲又死灰复燃了,他磨磨后槽牙,“那姓魏的离了你是活不了吗?”
江澄唇还没张开,金子轩就就接着往下说,“也是了,自从他去你家后你就很少来找我了。你俩一起长大,估计早就把我这个‘子轩哥哥’忘到什么沟沟角角的地方了。”
这扑面而来的怨夫气,江澄差点就没忍住的皱眉头了。方才的解释被抛到狗肚子里去了,满心肝想得都是——
“江澄要魏无羡和他一起去。”
江澄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好心情准备和金子轩再解释时。看到对方的眼神又忍不住破了功,那怨念感,像是江澄始乱终弃,抛下他这个糟糠之妻。
他手指挨上眉心好好地揉了又揉,还不等他开口,就听见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随着一声“吁”,策马人停在了他们面前。
魏无羡手中还拎着一壶新打的酒,模样惬意地坐在马上,眼睛在江澄与金子轩之间转了转,“你俩又生气了?”
江澄在看清魏无羡的一瞬间就去瞥金子轩的脸色,果然,更臭了些。
他的这两位发小从小不对付,尤其是在谁是江澄最好的朋友上更为针锋相对。
不过现在魏无羡不想就谁是江澄最好的朋友这一身份争论了,他有了更伟大也更困难的目标。虽然这个目标才刚刚起步,但他可以给予金子轩一些好脸色。
他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金子轩看得有些想吐,那副怨念的表情早就在魏无羡到的时候就收回去了,他又变成了骄矜的金家世子。
金子轩有些嫌恶地侧过身,淡淡开口,“关你屁事。”
“江澄的事自然关我的事。”
魏无羡跳下马去搂江澄的肩膀,两人哥俩好的站在一起,金子轩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轻啧一声,走上前去打掉了魏无羡攀着江澄肩膀的手,“你从不知道香臭的哪混了一圈,不干不净的别来挨江澄。”
“我混哪了?”
“你自己知道。”
眼见两人又要掐起来,江澄连忙抽身挤在两人中间,“好了,我跟金子轩没吵架。”
江澄说完又看向金子轩,“宴会你要想跟我同路,来我府上找我……”
他还没说完,就见金子轩翻身上马,一句“谁稀罕”随着马蹄声一起进入江澄的耳朵。
江澄一脸茫然地看向魏无羡。
魏无羡耸耸肩膀,拎着那壶酒又上了马,“谁知道他又突然闹什么别扭。”说着,他朝江澄伸出手。
江澄指了指身侧的马匹,“我骑的有。”
夕阳渐斜,半面山收留着它的苍凉残照。金子轩将马骑到山脚下后转身回望,没有人追上来,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小豆丁随着时间长大也留在了时间中,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再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就再次离开了。
同时,魏无羡与江澄一起回了云梦。
莲花坞的饭桌上,江澄刚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就听见父亲开口,“晚吟,你和无羡收拾一下择日出发。”
他没什么异议,魏无羡自然也没有。
从饭厅回到卧房需要经过一条小路,夜晚的凉意要比白天多得很。园中引入的河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不消几日就会有目不暇接的莲花在这空荡荡的河道中生长出来。
江澄的手指蹭过栏旁的荷叶,心想这次的莲子还是如往常般挑出好的,剔去莲心送到兰陵去。
“江澄。”
身侧人冷不丁的开口,将沉在自己思绪中的江澄拉扯了回来。
江澄扭头看去,“怎么?”
魏无羡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移动勾住了江澄的掌心,见人没有反应,他又变本加厉整个握住。指头如蛇般借着江澄的指节一点点爬升,直至全然将江澄的四根指头缠尽才罢休。
黏糊糊的氛围从两人相贴的掌心一点点向上蔓延,江澄依旧没什么反应,反倒是魏无羡紧张地瞥了江澄几眼。
他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殊不知每次的瞥向都如在夜晚亮起的火把。
明灼,炙热。
在魏无羡又一次瞥向的时候,江澄恰好转过了脸与魏无羡对视个正着。不等他开口询问,就感觉到魏无羡松开了与他相牵的手,艳红着脸向旁移动了两步,掌心所生的黏腻被他藏着握紧。
面对着好友充满疑问的眼睛,他所有的嘴上功夫在这一瞬间都哑了火。
“魏无羡。”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手怎么过去的,我没动。”
“啊?”江澄眉头微蹙,“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问你想什么时候出发去不夜天?父亲说让我们择日出发,你看定在哪一天好……”
他自顾自的往下说着,没注意到好友不正常的脸色。
直至他将最后一个字说完,转头看去,才发现魏无羡脸颊上的红晕瞬间蔓延了整个脖子,忸怩的情绪不断地从他身上溢出,几乎要淹没整个莲花坞。
“魏无羡?你到底怎么了?”
魏无羡站着不动了,他很慢地蹲下,衣服的尾摆在地面堆积出一座小山般的沟壑。
江澄垂头看了一眼,反复问了几遍对方都不吱声。他忍住想要把脚踹在魏无羡身上的冲动,微扯了一下唇角,不耐烦的情绪有些外露。
“算了,我懒得管你,”江澄收回目光向前走着,“你在这蹲着吧,我走了。”
夜霭重重,零星的夜光虫在月光下扑扇着翅膀在四周飞着。那个念头,那个在早些日子就浮现在魏无羡心中的念头,此刻在看见莹莹月光下所笼罩住的江澄背影时,犹如熊熊火焰遇到了狂啸风旋,蛮横地卷着火星涌入到丛林深处点燃更多古木,直至把每个树木都烧成黢黑的木炭才肯罢休。
而这场近乎毁灭性的灾难,只有他知道。
2.
在宴席前夕,魏无羡已经与江澄恢复了原来的状态,他甚至亢奋地拉着江澄说了半宿的话。江澄有好几次迷迷糊糊睡着后又被魏无羡喊了起来,气得要拎起玉枕砸他,可在对方三两下哄骗下又不了了之。
这件事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他们谁都没醒,小厮敲了半晌门才勉强唤起江澄几分清醒。待两人着急忙慌沐浴更衣来已经误了时辰。
此刻江澄坐在席位上,借着端酒杯的功夫狠狠飞给魏无羡一记眼刀。对方没恼,反而端起酒杯对着江澄盈盈一敬,随后一口吞了个干净。
似是赔罪,又像是哄人。
两人的动作虽然隐秘,可金子轩到底是挨着江澄坐的。
所有动作一点不差的全然落尽他眼中。
金子轩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紧了紧,将衣服抓出些皱褶来,欲盖弥彰看了江澄好几眼才说,“怎么这么晚才来?”
江澄先是一愣,然后顺着金子轩给的台阶便答道:“昨天魏无羡非要扯着我拉闲话,三更半夜了也不停。”
他带着亲昵的埋怨语气抚平了金子轩日益增涨的酸涩感,他心中窃喜,面上却还是绷着脸,端着他那副金家世子的样子,“呵,我早说让你跟我一同来,你偏不,魏无羡那家伙原本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什么偏不?
金子轩吃了一坛子不痛快,自顾自将过错全扣到了江澄头上。
他有偏不吗?江澄想。他明明在山郊草场上就对金子轩说了可一同前往……罢了,事已至此。
江澄忍住想扶额的冲动,知道这件事若不给金子轩一点安抚的好处,怕是要被反反复复提起上百遍也不肯罢休,他借着桌布的遮掩伸手过去握住了金子轩的指尖,轻轻地捏一捏,“好了,等下一季的猎场,咱们俩一道,”江澄顿了一下,“就咱们俩。”
也不知道是指尖软乎乎的触感还是那说出来的某话牵动了金子轩的情绪,他瞬间感到神清气爽,前些日子的阴郁情绪一扫而空,扬到一半的嘴角被他强硬地遏制住,他缓了缓心情再次开口时却还是没憋住笑意,“说定了!”
耳边传来江澄轻轻的声音,“嗯,说定了。”
这次观戏的人又成了魏无羡,听见金子轩说的话他当即脸色一沉,“金子轩,你又在那编排我什么好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说谁呢?”
“说你呢,怎么着吧。”
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僵持,剑拔弩张,似乎下一秒就要掀桌而起直取对方首级。
江澄坐在中间神情尴尬,他敲敲桌子示意两人住嘴。
好了,嘴巴是闭上了,可闭上前两人各展示了一番动作。
魏无羡手掌放在颈侧做了一个抹脖地威胁性动作,换来的是金子轩嫌恶地一瞥。
两人消停不到半刻,就听见温家门客提议要进行曲水流觞。消灾祈福又能为其填趣,众人附和后便离席前往布置好的溪水旁。
江澄也跟随他们一同,可刚刚站起就被魏无羡握住了手腕,拉着脱离了队伍,前往了无人竹亭中。
竹林生得密,想要绕进来费些功夫。江澄磕磕绊绊地被魏无羡拽到了亭子中扶着肩膀坐下,他眉头微蹙,“魏无羡,你又要做什么?”说罢,他就要站起来离开,可他屁股刚离竹凳就又被魏无羡扶着肩膀按了回去。
江澄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中已经带了几分怒气,“魏无羡,今日你我已经来晚了,要是被温家再发现擅自离席,他虽明面上不好发作……”
“不会发现的,”魏无羡打断了江澄的话,“今日来宴会的那么多贵族世家,谁能把眼睛放在咱们身上。”
他蹲在江澄面前,双手捧着江澄的手放在自己的下巴处,看着江澄没有得到丝毫缓和的表情说,“好,我不说多,只问一个问题,你答完我们就走。”
江澄冷冷看他,“问。”
魏无羡抬头看江澄一眼,素来风流锐利的桃花眼此刻在仰视下生出几分羊羔般的柔弱,他可怜巴巴地趴在江澄掌心中蹭了蹭,不经意地用唇瓣擦过江澄的指尖,声音咕哝,“你答应了金家那骄小子什么?”
“你说金子轩?”江澄感受着掌心中濡湿的触感,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收回,但低头对视上魏无羡的眼睛时,那动作还没实行就被他忽略了,“我只是答应他下次猎场同他一起。”
“偏心。”
“什么?”
江澄有些怀疑自己的听力,魏无羡说他什么,偏心,没搞错吧……这么矫情的话怎么从魏无羡嘴里说出来的。
魏无羡自然不知道他刚才说的话被江澄评判成了矫情,“我说你偏心。”
“我偏心什么了?”
“你——”
魏无羡顿住了,下一秒他便侧头凌厉地瞥向他们身侧的某一处,“谁在那。”
无人应答。
江澄不解道,“什么?”
魏无羡眯着眼看着藏身在竹林中的身影,松开了江澄的手,缓缓站了起来,“难不成还要我去请你?”
江澄没听到什么声音,在刚才魏无羡说完后就满心满脑想着自己这位好友怎么也变成了矫情怪。他正欲再询问魏无羡,就听见从侧方传来的脚步声,伴随着衣袖拂过竹叶的沙沙声。
江澄转头去看,只见是蓝家服饰,他目光上移落至对方脸上,声音带着诧异,“蓝公子,您怎会在此?”
不等蓝湛回答,就听见魏无羡冷笑一声,“偷听呗,没想到素来有君子之称的蓝家,也能做出这般龌龊之事。”
江澄听完神色也冷了三分,“蓝公子,您真是来…偷听的?”
蓝湛只感觉耳垂臊得发热,他行了一个标准的赔罪礼,“抱歉。”
一句道歉,算是证实了所有。
魏无羡呵呵一笑,面上露出讥讽之色,“蓝公子,回到家后记得把四千家训再抄十遍,以免忘了君子之行。”
“我会的。”
魏无羡没再理蓝湛,他握住江澄的手带人出了竹林,朝流水席走去。
江澄边走还边转过头去看蓝湛,小声问,“蓝家不是最注重君子品行,怎么做出这些。”
魏无羡站定原地握着江澄的手紧了紧,“谁知道?”随后又冷嗤一声,“多半是装的,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真君子,都是伪君子真小人。”
江澄敛眉低垂,只是在将出竹林时又转头对蓝湛说,“蓝公子,还是早日回席间吧。若是下次…我定不会轻饶你。”
蓝湛依旧站在原地,闻言抬头对上了江澄泛寒杏眸,“蓝某谨记。”
直至人消失,他头上的一滴冷汗才顺着额角下滑。
这种情绪不是害怕也不是紧张,是一种惊诧。
自从胞兄分神在江家世子身上后,他便下意识地去关注对方。在看到魏无羡将人扯离宴席后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可谁知会看到那一幕。
云梦江氏的世子与公子,江家内部的哥哥与弟弟,私底下竟是这般背德的关系。
尤其是那年长者,没有做到丝毫兄长的表率模样,甚至还觉得理所应当。
蹲在弟弟面前犹如宠物般得讨巧卖好。
像什么样子。
倒是年幼的有几分稳重。
蓝湛虽然话少,却并不木讷,今日兄长一系列反应明晃晃得召映着什么。他平日已经让兄长费心良久,此刻兄长有了期许的事情与想法,他作为幼弟的也要为兄长分忧才是。
他默默打着算盘,决定好好给江澄讲一讲背德的危害。
蓝湛回去时额头上的冷汗还未消下,他挨着兄长坐定,刚刚端起面前的茶盏就听见兄长问:“忘机,你方才去哪了?”
“兄长,我犯家训了,”蓝湛下意识地在席间寻找江澄的身影,还未回来,他又垂眸看着桌面低声认错,“方才,我去…了江家世子。”
偷窥那两个字几乎是黏着唇舌吐出来的,蓝涣呼吸一顿,随后抬眸看向金子轩的身侧,原本坐在他身旁的少年不知在哪偷闲,他胸膛起伏两下,没问蓝湛看到了什么,只是说:“回去后去抄家规。”
“嗯。”
不知多久,江澄终于和魏无羡回到了席间,他们袍子上带了些灰痕,脸颊侧的不明显处也弄上了点灰尘,他眉头紧锁着和魏无羡小声交流着什么,眼中似有愁云。
江澄刚刚坐好,准备向金子轩讲他们刚才的所见时,一方干净的帕子就从右手旁递了过来,他的目光从帕子移到他的主人脸上。
蓝涣握着帕子对着江澄轻轻一笑,“你脸颊上沾上东西了,擦一擦。”
见对方愣神的模样,蓝涣又将那帕子往江澄那里递了一下。
帕子上绣着小小的竹叶,带着点点沉香气息。江澄接过帕子,在蓝涣的示意下擦了擦自己下颌部分,那股甜香逐渐变得凛冽,薄荷的清凉味道涌入他的鼻腔,在脑中留下一抹分明记忆。
他将那帕子拿得离自己稍微远了一点,“可以了吗?”
蓝涣半个身子侧过来,微微低头去看被江澄下颌角遮挡住的地方,温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个位置,“这里,没擦干净。”
“哦好。”
他们的距离此刻有些近了,蓝涣贪婪地嗅着江澄身上的气息,他半阖着眼眸,长长地睫毛轻颤着,像是蝴蝶欲飞地展翅。
直至江澄再一次唤他,他才将那蝴蝶放飞至天空。
“现在好了吗?”
蓝涣侧头仔细地瞧了又瞧,“好了。”
“先谢过您的帕子了,”江澄将那帕子叠好,正欲递给身后的小厮,“改日我洗过后再还您。”
“不必。”
蓝涣这两字吐得又急又快,在对上江澄意外的目光时,平缓了呼吸才再次开口,“给我就好。”
“这怎么能行?”
蓝涣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他向江澄伸出手,五指细长,手指与手掌连接的地方有几个不大不小的茧子,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手的美感
江澄拗不过他,只好将帕子还给他。
干净的帕子上沾上了点点灰痕,将那片竹叶蒙上一层雾。蓝涣接过帕子攥在掌中,趁江澄不注意塞入前襟处。
江澄整理好一转头就对上了两处阴沉的目光,金子轩见他看过来,嘴角微微提起一点弧度,怪声说道:“这里,没擦干净。”
一旁的魏无羡也支着脑袋学话。
原本两个两看相厌的人此刻因为同一个人又同仇敌忾了起来,江澄尴尬地去看蓝涣的反应,但好在对方并没有注意他们,反而低低看着桌面一动也不动,连胞弟连唤他几声都没反应。
见状,江澄又看向他们两个压低声音呵斥:“人家是好心帮我,你们两个说个什么劲。”
音落,便听见金子轩哼了一声。
江澄今日已哄过金子轩了,此刻对方又是一副别扭模样,把江澄火气也激了几分。他看了对方一眼,坐正身子冷声开口:“是不是除了你们,我就不能再和别的人说话了。”
“可以可以,”在江澄刚说完,魏无羡便举起了手,“我可没说什么啊,你生金子轩一个人的气就好了。”
江澄瞪他一眼,“滚。”
金子轩轻抿唇瓣,刚准备开口,就见最后一只酒盏缓缓停留在蓝湛面前。
众人皆知蓝家家规有不可饮酒一说,此刻那酒盏又正好停在了他们面前,他们都屏气来看蓝湛接下来的行动。
与外界传闻一样,不擅长人情世故的蓝家公子闭口不言,他的兄长慢慢站了起来对主位行了一礼,“抱歉,家有家规,恕忘机不能饮这杯酒。”
主座上坐着的温若寒沉默着,一旁的温晁咋咋呼呼地喊到:“规矩?规矩也可以改,你今日不喝是不是故意拂我温家的面子。”
“是了,”一直合眸假寐的温若寒也睁开了眼睛,阴鸷地眼眸盯着蓝涣,“二位是不是故意拂我的面子。”
“不是,只是家规实在严训,”蓝涣不卑不亢地和温若寒对视着,“难不成,您要逼我弟弟喝下这杯酒吗?”
宴会上一时落针可闻,只余林间几处尖利地鸟鸣,几乎想要将人的耳膜刺破。
不知僵持了多久,才听到温若寒大笑一声,不过笑后的声音更为阴森冷厉,“你若不愿喝,我便找人替你喝。”说罢,他便击掌,两位温家的门客拖上来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他的脸庞被脏污的发丝掩着,看不真切。
可席下的两人呼吸皆一滞。
蓝涣的身子骤然紧绷,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一向温和的他此刻呼吸却急促的吓人。
“我喝。”
江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没管众人诧异地目光,尤其是蓝湛看向他时略微瞪大的眼睛,“我替他喝。”
说着,他便将那水淋淋的酒盏捞起来,吟了一首诗后喝了下去。
烈酒顺着他的喉管烧到他的胃处,把他五脏六腑烧得发麻发烫。蓝湛看着他的动作,也觉得自己的喉咙烫得厉害,像是与江澄一同饮下了这杯酒。
“好!”
温若寒大声喊了一句,示意门客将人带下,他虽是笑着说的,可声音中总有些咬牙切齿,“真是少年出英雄,江家的世子果真才思敏捷,希望你日后也能这般勇敢。”
江澄应了,他现在尚不可知替蓝湛出头饮下后的酒喝得是什么果。你问他,他只说不愿见对方难堪,而且仅仅是一杯酒罢了。
但当温家攻破莲花坞,温晁的剑狠狠贯入他的肩头,将那一处的肉磨得鲜血淋漓,绞成烂泥。
他如一条狗般被温家人踩在脚下,温晁告诉他:“我们本想第一个攻打蓝家,但既然爱替他出头,那就也替他们受了好。”
受了、受了、受了——
父母遭了劫难,他被蓝涣他们救离了莲花坞。
一朝梦醒,云梦死在了他一时的逞强上。
可不逞强云梦就不会死吗?也会的,无非是早一刻晚一刻罢了。
3.
宴会结束后,他们便坐上了返程的客船。江澄、蓝涣他们四人共同坐在圆桌处,金子轩站在船头看了许久还是没过去,他命小厮搬来一个竹凳,就这么坐在船头。
也许,他要好好审视一下他对江澄的感情了。
船舱内,江澄沉默许久说道:“我和魏无羡发现了一点东西?”
他声起,那两位出神的蓝家世子与公子才看向他,“什么?”
“兵器,”江澄看着他们的眼睛,慢慢说道:“不是一个两个,是很多个,我怀疑他们想要发动战争。”
“涣也是这般认为的,”蓝涣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被蓝家抬上来的是我们的先生,他几个月前说要返乡寻亲,可直至现在也未归来,我们原本想着是久不见亲故多待时日,可现在看来是被温家绑去了。”
魏无羡地指尖轻敲着桌面,他思索片刻,“他绝对有不臣之心,今日的酒局怕也是引子,”说着,他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江澄,“只是江澄今日为他们解了围,不知他们会不会把这一笔记江澄身上。”
江澄摇了摇头,他皓齿轻轻咬着丰润的唇肉,将那一块咬得发红发肿才停下。半晌,他猛地起身走到船头处,蹲在了金子轩的面前。
金子轩看到人先是一愣,随后赌气般地转开目光,可久久未听到江澄说话,他便又转过来开口,“你找我干什么?不是嫌我管你了吗?”
这般委屈,他自己竟是一点没发现。那难过的情绪从眉眼中一点点泄出来,要让江澄全然接收承认他心中的委屈伤心。但江澄没理会他的这番情绪,只是仰着头看着金子轩,金子轩敛了下腮侧,道:“有事?”
“你刚才都听到了,”江澄说:“温氏居心叵测,对各大宗族有吞并之心,我怕他将云梦当做第一刀……”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知道。”
江澄看他一眼,握住了他十指,那双杏眼不偏不倚地看着他。
金子轩从小到大低头的情况屈指可数,唯有几次都是在江澄这里,他有时也不禁想小时的总角之情真的能支撑他到现在吗?
金子轩不认为自己是个薄情之人,可无论多少的情感也抵不住这般消耗。或许,江澄在他心中是例外的例外,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一次又一次的反常行为。
他小时就知道江澄的娘亲与自己的娘亲是顶顶要好的朋友,两人有时闲话说的久了便也留宿在兰陵。
江澄也一同住了下来,他们同卧的第一天。金子轩闹着脾气质问江澄凭什么和他睡在一起,若不是金夫人及时出来解围两个小孩怕是要打起来。
好说歹说金子轩终于同意江澄和他住在一起了,但江澄却不乐意了,他抱着枕头看了床铺半晌,最后转身就走找了娘亲。
金子轩在他快踏出门的时候喊道:“你去哪?”
“我找我娘。”
他头也不回地说着。
可连小院都没出去,他就被金子轩拦住了。同为小豆丁的金子轩急匆匆的冲出来,连外衣都没披,“你去哪找你娘?”
江澄冷着一张玉白小脸,逞强道:“金麟台。”
“金麟台这么大,你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有小厮带我。”
“你们云梦的小厮知道路吗?”
“哼,那我自己去找。”
“好了,”金子轩故作老成地叹一口气,抓住江澄的手腕往屋里拽,“回屋睡觉吧。”
“我不回去。”
见人如此之犟,金子轩的脾气也上来了,他松开江澄的手背过身去,“你去吧,我再不管你了。”
说完,听着渐远的脚步声,他懊恼地跺了跺地面,快步追上,“好吧,是我错了,你跟我回去睡觉吧。”
江澄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金子轩恼羞成怒地压低了声音,“我都道歉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后面江澄说什么他已经记得不太清了,只记得最后自己还是低声哄了江澄许久对方才肯回屋的。
不过第二天他就因在冷风中站了太久而染了风寒,还好当时的江澄还有愧疚的心情,离开时站在他床边别扭了许久,直至快被虞夫人拉走时才听见细若蚊哼地声音:“子轩哥哥,我回云梦给你寄糕点来……”
然后他就被虞夫人带走了,糕点也在几日后送来了兰陵,他那时病还没好,食欲少的可怜。
可那匣子糕点全进了他的肚子后还不知足,偏要问着江澄送来的糕点还有吗?初得风寒时的那一点怨气早随着一盒糕点的下肚消散了。
或许更早一些,在江澄喊出他哥哥时那点点怨气就丁点不剩了。
是从小养成的条件,他第一次低头道歉就是江澄,于是现在也是。他低头看了一眼江澄,手指在竹凳的扶手上狠狠攥了一下,“…但现在八字还没一撇。”
江澄站起身,缓缓走到金子轩身侧,“有一撇就晚了。”
“好吧,”金子轩也从竹凳上站了起来,“我回去会告诉我父亲,届时若温氏真的攻打,便让他出兵增援你们。”
“谢了。”
金子轩愣了一瞬,随后像是掩饰什么一般垂下了头,用力揽了一下江澄的肩膀。
-
抵达云梦后,江澄与魏无羡来不及休息,就匆匆找到了江枫眠,跟他讲了在宴会上所见之事。
加紧地操练在云梦各个关口进行着,时间过去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河中的莲花已经盛开了大半,在风中肆意摇曳。
就在他们都以为这次的戒备是误会,是恶意揣测之时,温氏的大军终于挥动着刀剑向他们冲来。
这场仗比江澄所想的要艰巨,他的盔甲上的血污早已与铁片融为一体。
可这般奋力厮杀并没有太大的用处,依旧如螳臂当车,他们的人已经死伤大半。
夜晚,他问魏无羡,“金家派人来了吗?”
魏无羡磨剑的动作一顿,迟疑片刻才摇头,“还未。”
自此,日复一日
“来了吗?”
“还未。”
“来了吗?”
“还未……”
“今天来了吗?”
……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莲花都将凋谢落入枯池中。
魏无羡在夜晚紧紧抱住反复问着他的江澄,“阿澄,外面都在说,金氏同意了温氏的协议。”
“我不信,”江澄伏在魏无羡肩头的脸庞抬起,红彤彤的眼眶里还盛着泪水:“我不信。”
“我不信!”
他又怒吼一声,眼中近乎偏执,随后又自顾自的低下声音,“他不会骗我的,他答应我了……”
在夏季飞舞的夜光虫,被泥尘裹挟致死。
魏无羡低头看了一眼落在泥地里一闪一闪的微弱灯光,他知道那是夜光虫最后的挣扎。在仲夏夜晚时见到的纤薄翅膀已经断裂破碎,他还记得刚入夏时还带着江澄去捉过,夜光虫在草丛里点点闪着。
他原本是准备悄悄去摘的,可刚刚推开门,就被睡在里屋的江澄发现了
江澄揉着惺忪的眼睛,趿拉着鞋子绕过屏风走了出来,“魏无羡,你要干什么去?”
魏无羡将那琉璃瓶藏在身后,对江澄说:“我去茅厕。”
“屁,”江澄瞪他一眼,“谁半夜如厕穿这么整齐,”在昏暗中看不真切,江澄微微眯了挡在门口大有魏无羡不说他就不放人的想法。
没了办法,他只好带江澄一起去,在到达后院时再编个理由将人哄走。
屋外月色如银,如缟素般的光华,洋洋洒洒镀在莲花坞的每一块砖瓦上。江澄和魏无羡像后院走去,月光把他们影子拉得好长。
江澄对着影子发现了魏无羡藏在手里的蹊跷,他攥住魏无羡的手腕拉开,一个琉璃瓶子,在月光照射下闪着五彩的光。
“你拿着瓶子干什么?”
“抓夜光虫啊。”
江澄不解地问:“你抓夜光虫做什么?”
魏无羡一愣,随后侧开目光,声音低不可闻,“送你。”
“什么?”
“送你。”
他们站在齐膝的草丛中,一时万籁俱寂,江澄不死心地问了魏无羡许多遍,最后都是得到一个同样的答案。
魏无羡最后忘记了他抓住了夜光虫没有,也不记得琉璃瓶子有没有以不一样的名义送给江澄,只记着那个在月光下反射出江澄明亮眸子的琉璃瓶一直放在江澄的床头。
直至现在。
肩上的濡湿感把魏无羡从回忆里剥离,他将空散的眼睛重新聚焦,落在泥地里的夜光虫已经黯了下去。
江澄伏在他肩头哭得更大声了,近乎嘶吼地喊叫。
他的手掌抚过江澄日渐消瘦的脊背,一颗颗数着他的脊骨,从上到下。
最后轻轻摸了摸他的肩胛,像是做出一个郑重承诺,“江澄,你想去就去吧,这里有我。”
江澄呆呆地抬起头,泪珠还挂在他的眼下。魏无羡怜惜地用指腹帮他擦去,再将那点濡湿攥入掌心,“没事的,去吧。”
万一金家只是忘了这件事,万一只是金子轩忘了告说。
他们都把最后的希望寄予在了金家,从岐山回来的那趟船上,金子轩对他说的话还历历在耳。
他在兰陵待了七日,但连金麟台的门都没进去。门客将他拦在外面,无论他是一遍遍自报家门,无论他怎么一遍一遍喊金子轩的名字。
最后一天的大雨将他的衣袍淋湿,他身上的蓑衣已经不能怎么遮雨。金家的门客看不下去了,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抽出来一把破伞递给江澄,“江世子,早日回去吧。”
江澄没接那把伞,门客叹息一句,将伞硬塞到江澄怀中。他这才恢复一些神志,他眯了下被大雨遮住视线的眸子,“你告诉你们家世子,说江澄来了,有要事相求。”
门客将他的手甩开,在离开时却还是大发慈悲地对江澄说:“世子早被家主禁足在房中,已三月有余。”
原来这场仗已经打三个月了,他浑浑噩噩地离开兰陵,回到云梦时所见的已经是一片狼藉。
温晁坐在莲花坞的主厅,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他看着被手下压进来的江澄,咧了下嘴角,随后提起一旁的剑便刺入了江澄的肩头,“我们本想第一个攻打蓝家,但既然爱替他出头,那就也替他们受了好。”
4.
蓝涣拾到江澄是在距离云梦几百米的水沟处,他上次见江澄还是在宴会上,少年轻轻一个目光撬动了他心中的巨石,如今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浑身脏污的埋在水沟中,他心下一晃,手指不停地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江澄抱至岸上。
满脸的泥啊,将鼻腔都堵住了,他忙去擦却发现了水渍。
哪来的?眼睛中流出来的……
蓝涣把江澄抱在怀里,才发现他那么瘦。初见他时有这么瘦吗?
他记不清了,只能凭借本能把江澄抱在怀里,一遍遍恳求着怀中人命不该绝。
-
这不知道是蓝湛第几次推开寒室的门了,他的兄长坐在床榻边拿着巾帕一遍遍蘸水擦着江澄的面颊。
每擦一回都要停下来看半天才将帕子再放回盆中涮洗,蓝湛敛眉低头走到蓝涣身边,“兄长,你已经几天没休息了,让我来吧。”
蓝涣动作一顿,很慢地摇了摇头,“没事。”
“江世子喜洁。”
巾帕在水盆的上缘停留了好久,才被握着他的主人放回温水之中。
蓝涣站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蓝湛想伸手去扶,却被蓝涣用手臂挡了一下。他摇摇头站稳了身子,想要隐藏起来的疲惫从眼下跑出来。
“我先去洗漱,”蓝涣说道:“如果江澄醒了,记得去叫我。”
得了蓝湛的点头,蓝涣这才出去。他伫立在回廊下,微蹙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将前襟处的手帕拿了出来,放在鼻下。
手帕不算干净,上面带着浅浅尘灰,侧边的走针已经微微开线,像是不断地用指腹摩擦而造成的磨损。
几月前有人用这一方帕子擦了擦下颚,他便像得了癔症一般藏在前襟。拿出来不时摩挲上面的竹叶已经成了习惯,即使沾染上的香气已经在流逝中挥发不见,他却还是不甘心贴近了嗅。
仿佛嗅得不是帕子,是他的肌肤、眉眼、唇舌……蓝涣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良久才再将它塞到前襟处。
寒室——
在蓝涣出去后,蓝湛便坐在了兄长坐的地方,他将双手泡在温水中,拎起帕子绞洗着。
他的指腹处在这些天的抄写佛经中生了新的茧子,他怕旁人发现便将那茧子磨去了。此刻指尖的嫩肉触碰着温水泛起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素绢制成帕子摩擦着他指尖,他下意识地蜷缩一下,反应过来又强制性地伸开。
蓝湛像是虐待自己一般洗着帕子,直至指尖处洇出鲜血他才恍然将那帕子扔回水盆中,发出咚的一声。
他呆呆地看了铜盆半晌,突然将脸埋到手掌之中,发出细碎地、压抑地哭声,“对不起……对不起……”
蓝湛一声声说着,可是没人会回应他的自责。泪水侵染了血迹带着稀释的红一同跌入盆中,为那池清水增添了几分颜色。
-
江澄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了,蓝涣正在帮他为肩头的伤上药。
江澄肩上的伤在水沟里泡段时间已经流脓发臭,医师将那块烂肉挖了,每日都要将用纱布裹着药粉细细缠好。
蓝涣将伤口处理好后准备拿一旁的纱布缠上,刚抬头便对上了一块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先是一愣,随后近乎欣喜地说道:“你醒了?”
说完,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一句废话,不由得暗自懊恼。
江澄手支着床铺想要抬起来,刚动一下浑身就泛着痛意。蓝涣连忙搀着他的胳膊让人背靠床头,还不忘拿着软枕垫上,不等江澄问话,他便说:“我们是在云梦附近找到你的,发现你时已经近乎窒息……”
江澄双手放在锦被上,听见蓝涣的话,他攥紧了手下的被子,将那丝软的布料抓出一道道皱褶,“没见其他人?”
“没见。”
“一个都未?”
“嗯。”
听闻此话,江澄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痛不欲生。
蓝涣凑他近了些,虚虚环住他的肩膀,“江澄,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江澄愣住了,他抬头看着蓝涣。
一样温柔如玉的君子此刻脸上已经带了冷意,“你想打温家、想寻家人、你想重建莲花坞还给云梦一个河清海晏,我们都听之任之。”
为何?
江澄惊讶地一时说不出话了,可蓝涣依旧从他轻轻嗫嚅的唇瓣看懂了他的意思。
“今日是云梦,明日就能是兰陵,那后日便是姑苏,”蓝涣说着,“当然,我也有私心。”
“私心?”
蓝涣轻轻一笑,把江澄贴在额头旁地发丝拨至耳后,微微俯身落下轻轻一吻。
像是蝴蝶轻碰的触角。
“这便是私心,”他边说,边起身向外走,走至门口处又停下脚步侧过半个身子看向江澄,“我心悦你,也仅仅是我个人,你不用在意,也不用当回事。但可以用这件事,要求我做任何,”他顿了下又接着说:“涣都心甘情愿。”
江澄还未从昏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便又被蓝涣这番话给砸晕了,他呆呆地看着蓝涣出去,又呆呆地看着蓝湛进来。
直至后者在他的面前摇了摇手,他才再次恢复清明。
蓝湛见江澄的目光再次聚焦,便将手垂在了身侧。寒室中的空气一时有些凝塞,最后还是要江澄率先开口,“蓝公子,你来找我有事吗?”
蓝湛垂在身侧的手蜷缩了一下,随后他便将藏在袖口中的纸张拿了出来。
厚厚的一沓。
江澄不明所以地看着蓝湛,见后者久久不开口他便问道:“这是什么?”
蓝湛把那厚厚一叠放在江澄床边的小桌上,“这是我为你誊抄的佛经…江澄,对不起,若不是我…”
江澄在宴会上为他饮下的一杯酒,成了倒悬在心口的一把刀。
他不怕刺痛,只怕有人在这刀尖上受伤。自知罪孽深重,恨不得将身上的肉剜下来以祈求江澄的原谅。
江澄没看桌上的佛经,只是对着站在自己面前垂头的蓝湛问道:“有匕首吗?”
蓝湛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便将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了江澄。
江澄握着刀把在手中掂了两下,便向蓝湛招了招手:“过来。”
蓝湛虽然不知道他要干嘛,却还是听话的靠了过去。
刚一凑近,那把他递给江澄的匕首,就刺入了他的肩头。
腥红的血浸染了蓝湛身上掉血袍,他没有躲,只是任由那匕首一寸一寸的深入直至全部进到自己肩头内。
他看着江澄,江澄也看着他。
“这一刀,是还温晁给我的那一刀,”江澄说着,将匕首又转动了半寸,“剩下的,我要你们蓝家,你们姑苏的人随我一同声讨温家,拿他们的尸体来还。”
蓝湛点点头,他心中悬着的刀终于落下。他抬手握住了江澄的手,与他共同攥着那把匕首,“好,我答应你。”
又过了些时日,江澄已经能下地行走。他在蓝涣地陪同下走到了前院,时间一晃深秋,院子里的树大半都染上了秋色凋落地面。
蓝涣蓦然想起,那日他去为江澄端药,经过树下时蓝湛拦住了他。
“兄长,”蓝湛如同往常一样向蓝涣行了礼,“你和江澄会成婚吗?”
蓝涣将提着药盒地手换了换说:“他对我还是朋友,若有一日他愿意,我自然会和他成婚。”
蓝湛抿了抿唇,“可你是世子。”
“嗯,”蓝涣目光中闪过一丝思索,“叔父一关是不太好说通,不过不是大事。”
“不,兄长…”
蓝湛有些急了,他向前一步拦住了蓝涣想要离开的脚步,但接下来却是长久的沉默。
蓝涣看着胞弟纠结的神色,抬手拍了拍蓝湛的肩膀,“小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喜欢上他是人之常情。不过到底怎么样,还要看他的意愿。”
被兄长戳穿心思的蓝湛这下彻底不说话了,他嘴角绷得直直的,半晌才憋出一句:“忘机知道了。”
“忘机,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去给小澄送药了,他最近身体恢复的很好。再过些日子就能和我们一起上战场了。”
蓝湛摇了摇头,但在蓝涣要离开的时候,他却又喊住了蓝涣,“兄长,若江澄不愿留在云深呢?”
蓝涣脚步一顿,他没转过身,背对着蓝湛说道:“那就让他去他任何想去的地方。”
江澄很好,有很多人都喜欢,这是他在宴会上就看见了的。
同在云梦此刻下落不明的魏公子,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金世子。两个人无论是谁都对江澄有着觊觎的想法,甚至两人都对对方抱有恶意。
不过现在一个似乎死在了战争中,一位因为父亲的压制而与江澄产生了芥蒂。
……起码现在,起码现在是只有他们还可以陪在江澄的身侧,给他一个可以依靠的臂膀。
江澄见蓝涣对着落叶出神,不由得低唤他,可刚刚启唇就感受到了一处盯着他的目光,他下意识地回望过去。
那人不是别人,是被父亲禁足了三个月之久的金子轩。
这么长时间,江澄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了。
可看到金子轩时他便觉得五脏六腑涌上一股热潮,他心口闷得难受,磨利尖牙想要冲上去撕掉金子轩一块肉还不够。
金子轩与江澄目光对视上的一瞬,就挤出来了一个难看地笑,他踌躇地站在原地,“澄澄…”
澄澄,多缱绻的爱称。
江澄的身子开始痉挛,他嘶吼出声,“你滚啊!滚开,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蓝涣早在江澄刚开始得呆愣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用力揽住江澄的腰,让人好紧紧地靠在怀里。
他吼完,喉口便嘶哑地开始咳嗽,身子半弓着,手死死攥着蓝涣的手臂,指甲印进蓝涣的肉里,刺出点点血痕。
金子轩看到江澄这样就慌张地向前冲了几步,可刚刚靠近一点对方,便听到了蓝涣冷声呵斥,“金世子,江澄如今身子刚刚恢复,不能受太多刺激。”
金子轩这一生高傲惯了,听到蓝涣的指责便想反驳,可对上江澄已经咳出泪水的眼睛,他便什么都说不出来。
直至江澄被蓝涣带回屋子,他才跟在后面解释道:“澄澄,不是我想的,我跟我父亲说了…他不愿…我没办法。我想要孤身去云梦找你,却又被禁足,我知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事情已经这样了,江澄!江澄!”
金子轩看着江澄被人半拖半抱地带进了寒室,熟悉的身影被那扇黑檀木门吞没,金子轩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浓重的无力感。
他从来没这么痛恨过自己的弱小,无论是面对父亲还是面对温家,他都一样的弱小。他是金家的世子,未来要掌管整个兰陵,可现在对他来说却像海市蜃楼般虚无缥缈。
他心中萌生了一种冲动,一种夺权的冲动。只有他拥有了权力,才能够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
江澄撵走了金子轩,或者说不应该称之为撵走,只是金子轩来跟他说话时他装聋作哑,不理睬罢了。
金子轩从小便是天之骄子,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他来得就少了。
秋日的下午,江澄常常去后院散步。都会有人陪着,有时是蓝湛,有时是蓝涣,如果两人都没有空,那便是贴身小厮跟着他转转。
每次走到靠近外缘墙下时,江澄总会出神般地停留片刻。
虽然不想,但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期望金子轩来得,可对方一来他又忍不住地冷视他。
金子轩在痛恨自己的弱小时,他的竹马,他自小到大的兄弟又何处不厌恶把期盼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自己。
一天、两天,距离上次金子轩来已经过了一旬有余。
他的身体也在等待中好了大半,只是入夜要再喝一剂调养的药。
但他始终没有等来金子轩。
直至那日夜晚,江澄靠在床头看着蓝涣为他新寻来得兵书。
端着药碗进来地蓝湛走到他的床头,这些日子他在云深不知处养病,两兄弟身上的熏香皆变成了草药味,初闻泛苦再闻泛苦,拿着那块布料反反复复嗅上百遍也回不了甘。江澄本身就不太喜欢那股子药气,刚来时不好意思展现自己太过娇气的本性,后来熟稔了,他就变着法去躲两人送来的药汤。
蓝涣还好,有时好声说一说,缠一缠便能少喝大半碗药。
蓝湛不行,别说半碗,哪怕碗底剩了一口也要皱着眉看着江澄,说什么都不管用。
甩脸子、撒娇,无论江澄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少喝一口。有时他的少年性子上来了,便恶狠狠地扔出几句威胁的话,蓝湛面上不显,却是默默将药端了出去。
江澄以为这个方法奏效,刚准备欢呼雀跃,就见刚刚离去不至半柱香的蓝湛又回来了,手里还端着那个药碗。
问他刚才为什么离开。
蓝湛将碗递到江澄的面前,“刚才凉了,我去热热。”
不过喂药的时间久了,蓝湛也摸索出来了一点规律,就是在江澄喝完一碗药即将发牢骚之前,往他嘴里塞上一片果脯就好了。
坐在床上看兵书的江澄太过入迷,等看见蓝湛的时候,想要装睡已经来不及了。他将书倒扣在床上,娴熟地对蓝湛伸出手勾了勾。
蓝湛将药碗放到他的手上。
江澄不耐烦地蹙了下眉,“不是这个,果脯。”
蓝湛摇摇头,“先喝药,再吃果脯。”
可还没等江澄喝药,就听见侧窗有小石子敲击窗棂的声音。
蓝湛地动作一顿,随即目光凛冽地看向那处,他摁住想要从榻上起身的江澄,踱步到床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出窗外重重踢向贼人。
贼人伸手敏捷,在一瞬便向侧翻滚。暗红的血滴在沙土上,印成一块鸦黑的圆点。
“谁夜闯云深不知处!”
蓝湛喝到,在寒室别舍休息的蓝涣也闻讯赶来。
还半跪在地上的贼人低低骂了一声,将面上蒙着的黑布撤下,“你半夜不睡觉在江澄卧房待着干什么?”
蓝涣拔剑的动作停住,神情流露出一丝狐疑,“金世子?”
“砰——”
江澄客房的门被重重推开,原本躺在床上的少年,此刻仅披着外袍站在门口处。
月光下,十几日未见的他似乎又白了许多。金子轩不再纠结蓝湛为何深夜还会在江澄的卧房,他拎着手中的东西走到了江澄面前。
那是一颗头颅,一颗温晁的头颅。
液体从包裹着头颅的黑布里透了出来,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是艳艳的红。
金子轩的半个侧颊上还带着血渍,有泥尘还未干时便粘了上去,他来不及清理就匆匆赶了过了。
江澄足尖支着那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圆球状烂肉:“你杀的?”
金子轩点头,“是。”其中关于搭档出的另一份力他全然不说。
“你现在能原谅我吗?”
说着,金子轩不要所谓的里子面子就抱住了江澄,他知道的,他早该知道的。在幼时第一次低下头哄江澄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好了一切。
江澄被他双臂箍得喘不上气,有力拍了一下他的背道:“一身血腥气。”
却没说让他松开。
金子轩没理会,他像觉醒了某种属性的大猫一样深深埋在了江澄的脖颈,似乎下一秒就要来一场缱绻的告白。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地人声响起,他们齐齐向外看去,魏无羡坐在他那匹枣红色的马上,身后还跟着一匹纯白的马儿,“金子轩,你也太不是个东西了,趁着我去牵马的功夫你可过来找江澄邀功了?”
“你没死?”
江澄的眼睛瞬间瞪大。
“死了,又活了,”金子轩抱住江澄的动作没动,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我被从兰陵放出来之后就先去了云梦,可当我去的时候没找到你,只在乱葬岗的一堆死尸中找到了魏无羡,我原本是想将他拉回来安葬的,可谁知他命挺硬,没死。”
江澄有些微恼,“那你当时为何不和我说。”
“你没问,”金子轩有些心虚地撇开脸,“而且他又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金子轩救回魏无羡之后,便南下去攻打失地。江澄自神识清醒后也跟随着蓝湛等人一路北上。
此刻与江澄汇合之时,已收复云梦、汝南多处要地。
只是在取温晁头颅一事中,倒是金子轩先人一步,抢了那厮的项上人头来求和好。魏无羡和金子轩为期不到两月的和平盟约再次撕破。
大部分失地皆已收回,现在唯独剩的就是岐山不夜天了。
江澄接过魏无羡手中的马鞍,为那匹白马戴上后翻身上马。
只愿他们伐温再次归来时,依旧能,
——银鞍白马度春风。
-
喜欢的话就点点喜欢和推荐吧,这真的对我很重要~
希望能有多些长评 感谢你们喜欢(o^^o)
【江澄重生】当江澄手握剧本
食用指南:
江澄重生回云深不知处求学时
cp:羡澄
“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怨气为何不能为人所用?”
上扬的语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力,过分熟悉的语句让江澄心中一震,猝然从白茫中惊醒。
有人道:
“本末倒置,罔顾人伦!”
“你如何保证这些怨气为你所用,而不是戕害他人?!”
少年的语气稍微弱了下来:
“我、我尚未想到。”
江澄睁开眼,眼瞧着身前的景色透着隔世的虚幻,他缓缓转头,目光正好与一双明媚灿烂的桃花眼对上,那人似是看见了他,得意地扬了扬手中歪七扭八的涂鸦,冲他傻笑。
...
食用指南:
江澄重生回云深不知处求学时
cp:羡澄
“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怨气为何不能为人所用?”
上扬的语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力,过分熟悉的语句让江澄心中一震,猝然从白茫中惊醒。
有人道:
“本末倒置,罔顾人伦!”
“你如何保证这些怨气为你所用,而不是戕害他人?!”
少年的语气稍微弱了下来:
“我、我尚未想到。”
江澄睁开眼,眼瞧着身前的景色透着隔世的虚幻,他缓缓转头,目光正好与一双明媚灿烂的桃花眼对上,那人似是看见了他,得意地扬了扬手中歪七扭八的涂鸦,冲他傻笑。
魏无羡……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魏无羡……?
他猛地站起来,突然的动作惊得蓝启仁手中一顿,对准魏无羡的戒尺偏了几分,堪堪从他耳边划过。
“魏无羡……”他扭身,审视的视线自上而下地分辨着眼前的少年。
他回忆起来,这是他与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听学时候的事,那时候的魏无羡就有了离经叛道的奇思妙想,一番灵气怨气说,把蓝启仁气得扔断了两根戒尺。
而蓝启仁那句“你若想到了,仙门百家就留你不得了”竟也真一语成谶。
可是、为什么…
他近乎茫然的在学堂里扫视了一圈。
金子轩、聂怀桑、蓝忘机、蓝启仁……还有魏无羡。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明明已经死了啊。
对……江澄扶额,观音庙一别后十年,金凌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金宗主,莲花坞也在他的放权下,由江氏大弟子江澈主理一应事务。
而魏无羡与蓝忘机,据说他们二人云游四海,逢乱必出,他有意不去探听任何魏无羡的消息,再多的确也不知道了。
如此种种,所有的一切都步入了正轨,他也仿佛放下了心头重担,身体没有了强撑下去的意义,竟然一日不如一日。
金江两家为他寻了许多医师,无一不是说他心魔作祟,郁结于心。
他听的多了,也怕他身体有恙的消息动摇了刚刚稳定下来的金江两家,便再也不见医者,只叮嘱他们莫要传些风言风语出去。
他有条不紊的与江澈交代着宗务,又提前准备好金凌的生辰礼物。他回忆自己的一生,短短四十载,年少时亲友相伴,欢乐自在;而后十数年,自囚为牢,固步自封。
最后是魏无羡的一句,“对不起,我食言了”,打破他为自己编织的捕网。
他仍记得那天的观音庙。
在那天,他真切的意识到,十三年真的过去了,他们每个人都有了新的生活,只有他,还活在十三年前的回忆里,活在自己执着的誓言里。
他有什么好纠缠的呢,自从十三年前魏无羡身死,云梦便再无双杰,这是仙门百家都知道的事情。
如今魏无羡重来一次,他选择当忘却前尘的莫玄羽有什么错?属于魏无羡的浓重的爱恨,早就随着乱葬岗百鬼反噬消失的一干二净。
所以他欲言又止,金凌问他想说什么,他说没什么好说的。
所谓真相,说出去,不就又多了一份恩怨纠缠……食言二字既出,他也不必再守着一句承诺自扰。
对啊,就让他们各自回各处去,什么爱与恨,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江澄辗转反侧了几夜,最终还是决定给金凌和江澈留书一封,一人、一剑、一马,云游去了。
他走走停停许多地方,平乱除祟,偶尔给金凌与江澈寄封信,写些惊奇的见闻。
然后看过三次花开花谢,寿元尽,殁于一处四季如春的山谷。
当他命灯一灭,金凌定会顺着命灯所指引之处找到他,最后他会和历代宗主一样沉睡在莲花坞湖底,魂归故里。
可是现在……
他扫视着一张张熟悉却又稚嫩几分的面孔,眉头微蹙,干脆两步走到魏无羡的身边,在他摸不着头脑的目光下,伸手在他的脸上缓缓划过。
指尖传来一抹温热的触感。
不是幻境,也不是他的心魔,而是他真真正正的站在了三十年前的云深不知处!
“你想要什么?”恍惚间,他似乎想起来,在他意识弥留之际,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如梦似幻。
“我要……”他已经没有力气思考了,只能凭借本能勾勒出他心底最深的祈愿。
“都好好的,我们……”
“碰!”桌椅的摩擦声尖锐而刺耳,木质的矮桌翻了个四脚朝天,魏无羡扑过来,放大的脸突然占据了江澄所有的视线。
他肩膀牢牢地被两只手扣住,魏无羡逐渐凑近,一向肆意张扬的眼里难得有丝慌乱。
他急急忙忙道:“江、江澄……你别生气,我刚才都是乱说的!”
“那个……度化第一,了却执念,不灵则镇压,我其实知道答案的。”
魏无羡胡乱的在江澄脸上抹了一把,苦着张脸,“我知道给你丢脸啦,但你也不至于气哭吧!”
哭?
江澄后知后觉的抹了把眼底,透明的液体温热,从指尖暖上心头。
他眼前闪过火焰中血色的莲花坞,闪过阿爹、阿娘、阿姐,闪过惨死的金子轩,闪过刚刚满月在他怀中哇哇大哭的金凌,闪过乱葬岗上万鬼弑身的魏无羡……
而后他站在原地,看着凡此种种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飞速滑离。
最后定格在眼前,穿着白色卷云纹校服的魏无羡身上。
他眸光一颤……这一刻,竟深切的意识到,何谓喜极而泣,何谓欣喜若狂。
--------------------------------------------
和朋友把羡澄的关系讨论了一晚上,实在意难平,所以这篇文诞生了~加了一点自己解读,我一直认为魏哥那句食言了极其残忍,就好像彻底把自己的过去还有江澄所执着的否认了,但我也能理解,那些记忆对他而言太过痛苦,他肯定会有逃避的情绪,而后江澄跟金凌说个人回各处去,我觉得他说这句话应该也是接受了魏无羡的逃避,同时也让自己从执着了那么久的东西里解脱出来,唉说来说去我们羡澄真是命运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