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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生

【吉红】笼中鸟

小红——


小时候,因为交不起电视费所以只有那几个频道,偶然间看到了播放的动画片,成为魔法使便成为了你那时的梦想。但是,当然,骑上扫帚也无法飞翔,和黑猫也无法交谈。

所以你没再做梦了。

还不及爸爸高的冰箱上贴满了东西:孩子们的照片、留言便签、电费账单和几张明信片,上面有不知道是哪国的风景图的,也有红极一时的女明星的美照,你经常把那些明信片取下来,捧在手里仔细地看,羡慕女明星浓密光亮的秀发,好奇她们是怎样做到这么美丽的。

所有比你年长的人看到了都会训斥你,夺走你手中的明信片,重新贴回去,接着警告你不许再拿下来。他们嘴中反反复复都说着同一种意思的话,所以你认为他们是对的,不敢反抗...



小红——


小时候,因为交不起电视费所以只有那几个频道,偶然间看到了播放的动画片,成为魔法使便成为了你那时的梦想。但是,当然,骑上扫帚也无法飞翔,和黑猫也无法交谈。

所以你没再做梦了。

还不及爸爸高的冰箱上贴满了东西:孩子们的照片、留言便签、电费账单和几张明信片,上面有不知道是哪国的风景图的,也有红极一时的女明星的美照,你经常把那些明信片取下来,捧在手里仔细地看,羡慕女明星浓密光亮的秀发,好奇她们是怎样做到这么美丽的。

所有比你年长的人看到了都会训斥你,夺走你手中的明信片,重新贴回去,接着警告你不许再拿下来。他们嘴中反反复复都说着同一种意思的话,所以你认为他们是对的,不敢反抗。甚至连一句“我讨厌”也没有勇气说出。

于是你想到了逃走,逃出四十多平的房间,逃出家人们靠在一起取暖,互相吸血的日子,逃出那个什么都没见识过的阴暗世界。

你注定知道有着九个孩子的家庭不会幸福,别说是雨露均沾了,母亲很长一段时间分不清双胞胎,也常常把你和妹妹记混,明明你们一点都不像。东京是个神奇的地方,容纳着亚洲城市最多的人口,瞬息万变,发生着许多奇妙的事情,你想着到了东京,有那么多人,至少能找到一个关心和爱你的人。

在网咖被砸的那天之前,你还不知道这世上恶魔的存在,城里人的话有时候会飘到你耳朵里,你总觉得这是一种新潮的幽默。也是在这一天之前,你完全不知道,懦弱的自己会为了命在旦夕的人斩杀罪恶,自称专家的人落荒而逃,而你站在血泊中,恶魔的尸体碎片仿佛刺激到了你大脑的某个部位,你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兴奋的感觉。

太嗨了,生下来,就没有这么自由过。

后来床铺是温暖柔软而不是冰冷坚硬,雨天也变成了人们口中的“生活的一点情调”,以前只能瞟几眼的面包店也有足够的资格进去。这么多的幸福让你一筹莫展。对忧伤可以按抚摩擦,对伤口可以用药膏和纱布,世界在你周围坠落你也可以一件件拾起,有东西你却怎么也追不到,是强大的魔法使,是光鲜亮丽的明星,是梦,是爱。

公安的工作完全是公务员制度,准时上班下班,幸运的是你的搭档基本没怎么变过,暴力魔人先生有着只有你知道的善良,上司虽然很可怕但十分照顾你。公安把令人生畏的一面暴露在业界,但奖金丰厚让你不得已留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那辆车,是你工作一年就攒钱买到的,你在这之前考了驾照,玛奇玛小姐还表扬了你。

你的职业始于恶魔终于恶魔。一个叫电次的奇怪男人打乱了你一成不变的生活,被拖进地狱的那一天你怎么也没能压抑自己的恐惧,你的生活像泡沫经济一般跌倒谷底。辞职信很快就写好了,在落上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你觉得自己做好了打算,拿着这些日子在公安赚到的钱,开着自己的车,去旅行。

你本以为是这样的。

岸边在收下你的辞职信后只说了句“最近要开展远征讨伐枪之恶魔的行动”,你慌慌张张,心想为什么岸边要告诉你这些,他让你在辞职批下来之后去人事拿钱,你答应下来,出他办公室门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那人用手抚摸着满是耳钉的左耳,扶住你的肩膀向你道歉。

你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了,那次血之恶魔开着你的爱车撞死人的时候,他也在场。

你背靠在那间办公室的门上,心脏好像被打了几下,撞在了高墙上,又从天空中向下俯冲,你说不出那种感觉,只能通过喘息来缓解症状。

原来他叫吉田宽文啊。

 

 

“诶,是你啊。”小红的语气里没有多少讶异,只是欣喜。

“嗯,东山小姐?”正在点餐的吉田抬起头来,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确实认得这个人。

“您在这里打工吗?”

“嗯、嗯,上个月开始的。”

“公安的工作呢?”

“辞、辞掉了,我果然还是......不适合那样的工作。”

“哈哈哈,说的也是呢。”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比小红年长的店员看到了很是生气,他在远处大声呵斥小红不要怠慢工作,还说了一些辞退之类的话。吉田很给面子地下了单,小声安慰小红说不要紧。

在吉田接触的恶魔猎人里,无非就是两种人:一种是怀着对破坏自己家庭和生活的仇恨,向恶魔复仇的;一种和警察差不多,正义凛然,想要保护他人的。还有就是像他自己这样的,最近越来越多见,为了高昂的佣金而工作的。吉田看着东山小红冒冒失失的背影,不禁哑然失笑,就算是为了钱去做恶魔猎人也要有个胆儿吧,她能活到现在也真是奇迹。

等餐时候吉田拿出书本开始做功课。汉堡店特有的气味挠着他的鼻腔,笔尖在纸上游走着,时不时能听到锅铲碰撞的声音,倒让他回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给他做饭的日子。

久等了。送餐的还是小红,可能是因为客人没有看她,这次的餐盘拿得很稳。

吉田没有要开动的意思,他的铅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总盯着一道题没了出路。

二分之三。他听到有人呢喃,声音小小的,略微带点颤音,语气却是十分肯定,于是吉田撑着下巴歪过头,笑眯眯地问小红能不能教他功课。

我想考大学。她有一次哭着和别人提起过这件事,因为焦虑没有前途的恶魔猎人工作,她的前辈笑着说别担心,可小红看着她被黑色眼罩覆盖的空洞,就觉得这一定不是真心话。她见过一次玛奇玛小姐,可为她卖命真的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小红搓着手指,眼泪滴在手指团出的空隙里,听着隔壁桌的工薪族大谈自己的梦想。她心里想:我也要做梦。

“我能教,你、不嫌弃的话。”

 

他们约好在汉堡店附近的露天咖啡厅碰面。小红是全职,没办法每天都有空,在她上晚班的时候吉田就去等她,店里基本没客了以后,他们就在角落里学习。

“东山小姐,比较擅长理科啊。”吉田展开自己的数学习题本,看着答案填满的题目很是满意。

小红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想起来了,弟弟去年考大学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教他,然后听到了一模一样的话。偏偏弟弟是文科,父母还责怪她帮不上忙,还是出去工作比较好。因为揣摩人心很难啊,我不喜欢现代国文。她在心里悄悄延展了这个话题。

铅笔的笔尖被重研磨成粉末,稀松掉落在草纸上,东山小红无意间画下的几个叉和呆滞的表情引起了吉田的注视,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咦!我没什么事的,吉田君要是做完了我们就走吧......店长又要赶我了。”

时针确实已经指到了9,店长已经关了收银台的灯。小红躲避着吉田的目光,那目光把她的皮肤盯地刺痛,仿佛从事着特殊工作的危险人物诱骗年轻女性,眼角和嘴巴都弯成好看的弧度,和面部的痣连成一副漂亮的画,然后用最蛊惑人的眼眸打量你的内心,邀请你跌落进他亲手创造的甜蜜陷阱。小红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没那样的魅力,身上的钱也只够暂时的温饱,别的都汇入和她冠有一个姓的亲人的卡上去了。

“东山小姐,我们老是待在店里果然还是会让店长先生不高兴啊,下次你上晚班,给我辅导功课的时候,我们能不能去你家啊?”

你看看,他现在多像一只恶魔。

让人忍不住想和他签订契约。

 

到底是踏错了哪一步才导致今天这幅局面,小红咬着指甲小步走在前面带路,每拐一个路口就开口提醒吉田“请往这边走”,离目的地渐渐近了,她的心脏就狂跳不止,总是用吞咽的动作掩饰慌张。

“你,吉田君你随便坐吧,我去拿点喝的来。”小红的租屋里没有客厅,大概六叠大的房间里,卧室就直对着门口。

吉田不是第一次进女生的房间了,但他似乎对这种租屋很感兴趣。小红的房间没有做什么装饰,能看得到的可爱元素只有床上那只破破烂烂的泰迪熊,个头还不小端端正正地坐在床头。环顾房间时发现了头顶华丽又夸张的吊灯,这个他听小红提起过,是房东的恶趣味,小红猜测是房东想要多收她的电费而有意为之。

“你不能那么想。”吉田当时是这样回应的。他觉得小红总是把恶意加在自己身上,好像有具体的学名,叫被害妄想症。

吉田宽文顺势躺在地板上,耳边传来小红摆弄杯子的声音,屋顶上的吊灯明晃晃闪得他眼睛疼。他忽然觉得小红的被害妄想并非无来缘由,所有光鲜华丽的东西,对他们来说都太过于刺眼了,刺眼到割裂现实与想象,模糊了生存的界限。吉田翻了个身,手不小心碰到垂下来的素色床单,手指传来奇怪的触感,他伸长手臂一摸,是一张照片,一张自己在体育课上踢球的照片。

“东山小姐?”

“咦!”

小红额前两只发夹因为一整天的活动已经开始松动,她慌张地叫出声,眼神和在杯子里晃动的可尔必思一样无法平静。吉田还是只给她一个背影,小红想开口辩解,但她在心里都组织不好语言,要解释更是一团乱麻。

“小红,这样的照片,再给我多看一些吧。”

吉田的笑颜还是那么好看,比那天更像恶魔。

 

 

圣诞节那天小红也是好运了一次,刚好排到她休班,有对象的同事们都羡慕得牙痒痒。小红拿着那个月发的薪水走到了银行门口,头一转又瞥到对面的蛋糕店。

好想吃。她脑海里的小怪兽叫嚣着,似乎甜食才是唯一的镇静剂。

傍晚的时候,小红的小桌子上摆着一块可爱的圣诞蛋糕,还有一小盒炸鸡块,她从那次和公安的同事们聚餐的时候就觉得这东西是无与伦比的美味。银行卡上只留了代扣的房租和水电费,剩下的福泽谕吉把她的钱包塞得满满的。

那块圣诞蛋糕是那样的精美可爱,小红忍不住给今天的晚饭拍了几张照片。那店员还随赠了一顶小帽子,她取出来戴在头上,开始唱圣诞歌。小红越唱越起劲,圣诞歌里有铃铛“ring ring”的响声,但不应该是门铃的声音。

“小红小姐,我来找你啦。”小红忐忑地开门,以为会是邻居来投诉她歌唱得太难听,结果是头发上顶着雪的吉田。

小红见是他就要关门,上次她被发现是跟踪狂之后吉田就再也没来过她家,见面的次数也少了,line上的聊天也是寥寥几句话。小红一边关门一边驱赶吉田:圣诞节你应该和家人过,不是到我这里来。

“我才刚逃出来,”他又补充一句:“妈妈她又带了新的男人回家。”

小红软下心来放他进来,摘下她那顶圣诞帽放在桌上,略带心疼地看了一眼蛋糕,转过身闭着眼睛说你吃吧,我去给你拿喝的。那人却摆摆手说不用,自己在便利店对付了一下,还从手提袋里掏出两个小盒子,是盒装的冰激凌。

 

他们默默吃完了圣诞晚餐,吉田还有些可惜那首没有唱完的圣诞歌,提议让小红接着唱。

“我可不行。”

“你不觉得没唱完圣诞歌圣诞节就不完整吗?”

小红接着唱完了剩下的部分,有些歌词卡在她喉咙里出不来,有些则是经由她的嘴就会自动降低音量。你不也没唱吗,她小声嘀咕,说吉田也过了个不完整的圣诞节。

吉田突发奇想:“那我们来交换一个秘密吧!”,接着他说出了自己的契约恶魔,并叫出了章鱼向小红展示了一下。

“我的契约恶魔,不、不能说。”

“那你偷拍我的事就不能翻篇了哦。”

“放过我吧,吉田君,呜呜、呜呜呜呜呜。”小红开始痛哭,她为自己一时升起的欲望后悔不已。

“那,和我做,or告诉我你的契约恶魔,你选一个吧。”

东山小红被他的话惊到,本以为找到正经工作的自己就能不下海赚钱,到头来被抓住把柄的自己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这该死的好奇心,人的一生大概都用于愚蠢的好奇心了。她的情绪几近失控,就像遇上永远之恶魔那次一样,可吉田的要求带来的代价并不会搭上命,小红便不再克扣自己的理智,尽管声音依旧颤抖,她还是说:“你还是未成年。”

“你愿意那样?”

“照片的事,我很抱歉,可是,契约的恶魔真的不能说。”

“好吧。”

他应该放弃了。小红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做另一个约定吧。和我一起考上大学,我们离开东京,去县外,逃离这狗屎一般的城市。”

 

 


 

这份独立宣言来的太突然,于是你突然回想起,两年前刚刚高中毕业的那个你,想到了逃走,逃出四十多平的房间,逃出家人们靠在一起取暖,互相吸血的日子,逃出那个什么都没见识过的阴暗世界。你的心灵深处有什么正在发芽,你默默念着谷川俊太郎的诗:

是仙人掌熟透的荒野吗

是还未满月的小小的独角兽吗

是未被制成小提琴的枥木吗

你答应了,你要和他一起逃走。

你紧张就会口吃的毛病或许还没改掉,你不擅长揣摩别人心思也没有变得擅长,国文还是几年前的水平,你依然有被害妄想症,依然经常哭鼻子,而且哭相很难看。但你逃离了笼子,扔掉了原来的电话卡,删光了line里的联系人,剪了新的刘海,和吉田宽文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你在大学的文学赏参赛作品里写下:我和你相爱时,清白且勇敢。


小红——

你是自由的。

 

 

 

若离。

@七月没梨 一个简单的repo~追了好几年的同人终于出版啦~送到迫不及待就去拿了!书页质感很好,每个章节的排版都很漂亮,珠光明信片也很细腻,佩格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女孩!

  感谢梨子创作出这么精彩的故事,很喜欢梨子的文笔,从全职追到了hp同人,也因为这本小说去补完了原著hhh

  这本小说带给我最大的影响就是更加明晰了爱的含义,我好喜欢也好向往佩格那样不求回报的爱,轻盈的柔软的,像一朵云一条小溪,再锋利的镰刀也无法拦断,不知疲倦的奔向前方,在下一个交汇口再次相融。

  除却佩格,阿芙拉、琼和阿布三人组也带给我好多感动与震撼,一个明艳高傲的女孩,真真是像那句话一般“我渴望有人至死...

@七月没梨 一个简单的repo~追了好几年的同人终于出版啦~送到迫不及待就去拿了!书页质感很好,每个章节的排版都很漂亮,珠光明信片也很细腻,佩格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女孩!

  感谢梨子创作出这么精彩的故事,很喜欢梨子的文笔,从全职追到了hp同人,也因为这本小说去补完了原著hhh

  这本小说带给我最大的影响就是更加明晰了爱的含义,我好喜欢也好向往佩格那样不求回报的爱,轻盈的柔软的,像一朵云一条小溪,再锋利的镰刀也无法拦断,不知疲倦的奔向前方,在下一个交汇口再次相融。

  除却佩格,阿芙拉、琼和阿布三人组也带给我好多感动与震撼,一个明艳高傲的女孩,真真是像那句话一般“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爱我,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

  wuli梨是真的好会写人物……每次重读佩格以琼的身体参加魁地奇被击落的那一个片段都会动容:去爱吧,去爱吧。

  祝梨梨天天开心!

五苦
恩..内个...(开始汗流浃背...

恩..内个...(开始汗流浃背)


恩..内个...(开始汗流浃背)


时晚春

提纳里梦女丨睡眠急诊

建设下现代pa,又来到了我的精神问题大放送时间。

结尾是因为我昨天翻梦图,非常震惊地发现我和提师傅居然没有一张有超过牵手的肢体接触!朋友说你不是有黄图吗给了我最后一击,沉痛,我们不能只有社交距离和负距离了老公酱!




“你是醒了还是没睡?”


凌晨五点,我就着手机微弱的光从卫生间摸回卧室,刚好撞上起床的提纳里。他有个学术会议,今天得早起去赶飞机。很不幸,被抓包的现在我才想起这事,只能一边装模作样地揉眼睛,一边撒谎:“我起来上个厕所。”


提纳里啪地摁下床头开关,卧室灯暖白色的光芒把我们一同笼罩在内。他应了一声,并不相信:“得了吧,你睡着之后从来不会中途醒。为什么又不睡觉?”...

建设下现代pa,又来到了我的精神问题大放送时间。

结尾是因为我昨天翻梦图,非常震惊地发现我和提师傅居然没有一张有超过牵手的肢体接触!朋友说你不是有黄图吗给了我最后一击,沉痛,我们不能只有社交距离和负距离了老公酱!




“你是醒了还是没睡?”


凌晨五点,我就着手机微弱的光从卫生间摸回卧室,刚好撞上起床的提纳里。他有个学术会议,今天得早起去赶飞机。很不幸,被抓包的现在我才想起这事,只能一边装模作样地揉眼睛,一边撒谎:“我起来上个厕所。”


提纳里啪地摁下床头开关,卧室灯暖白色的光芒把我们一同笼罩在内。他应了一声,并不相信:“得了吧,你睡着之后从来不会中途醒。为什么又不睡觉?”


我义正辞严:“真的是起来上厕所!”


“那你刷牙干什么?”提纳里顺便堵死我的退路,“声音我都听见了。”


忘了他耳朵太好,被拆穿的我只好开始找理由:“呃……没拉窗帘,有光。”


“你也不是会因为光睡不着的类型吧?”


我认命地深呼吸:“因为昨天晚上七点到九点睡了现在睡不着。”


“那时候你房间里不是开着灯吗?”提纳里一脸无语,“所以,哪来的有光睡不着?”


再被明察秋毫的提师傅问下去,真的底裤都要没了,我心虚地转移话题:“只是因为那个时候困了……我再躺躺。你是不是要起来去赶飞机?”


“嗯。来得及,我多预留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提纳里走近我,被他认真的眼睛看着,我只好心虚地不停眨眼,“你打算怎么入睡?接着去虚空里搜小说听?”


我震惊:“那么小的声音你也听得见?”


提纳里露出揶揄的表情:“当然。叶修37连胜,之后呢,你打算接着听吗?”


我精神一振:“提到这个我给你讲讲我CP吧,肖时钦戴妍琦那个打破37连胜真的很萌……”


“你别越说越兴奋。”提纳里迅速打断我,“想想做什么能让你现在想睡觉。”


我很想打蛇随棍上地说聊会我CP,但很显然要是再说一顿我产品爱情故事我只会更清醒。我思考了一会,终于说出了今天早晨最诚实的话:“不知道。”


也许我们沉默了几秒,也许没那么长时间,我看着提纳里的脸,忽然有种短暂的抽离感,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陌生,像是思绪忽然飘离身体,从某个上帝角度观看着站在蛋白色光芒之中的我们。


“好吧,那我们聊聊,你是因为什么睡不着。”提纳里的话把我从抽离状态拖了回来,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你刚刚是不是去厕所吐了?”


在没这回事我就是爱早晨五点起床刷牙和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现在你要当爸爸了之间犹豫了一会,“是的。”我最后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不是生病,可能是情绪太焦虑了。”


提纳里无语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是工作的事,还是又和家里在吵架?”


“都有。我把家里安排的事情拒了,吵得不可开交。”我感觉到一股呕吐的冲动又涌上我的胃,“所以现在很焦虑……因为说了很多不后悔,好像就得证明我自己的路一定会比他们安排的更好,但其实我没有这个底气,我自己也过得一团糟。很辛苦的时候也会想干脆接受就好了……”


“首先,你没有一定得向他们证明的必要。说到底过得怎么样是你自己的事,就算是家人也不能帮你承担后果,所以不用把她们的意见看得太重。”提纳里说,“辛苦的时候会这么想很正常,如果觉得后悔,不如多想想为什么顶着压力也要放弃。”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因为我不想要。”


“那更没什么好可惜的了。”提纳里轻松地说,顺便捏捏我的耳朵,“我看你是害怕自己的事情做不好更多吧?说实在的,不知道你一天到晚担心些什么。虽然我说了你也不信,但我相信你有能力得到你想要的,慢慢来就好了。”


我咬着嘴唇控制情绪,我确实不相信所有肯定我、鼓励我的声音,即使它们来自提纳里或其他任何亲密的人。无论有多少认可和证明,失败和自我怀疑的阴影总会笼罩在我头顶,我可能不行,我没有能力,我在这个世界上是如此软弱,无法改变任何事。但我又没法进入那些帮我安排好的道路,如果我能够顺从地走进那些良夜,是不是现在的一切痛苦都不会存在?可即使我是如此一无是处,不知道自己能否在世界上生存下去,我的本能还是驱使着我说:我不想要顺从,我不想那样做。


“还在后悔?”大概是我一直不说话,提纳里打破了沉默,他自如地开始下一个话题,“我以前还以为你不会后悔呢,你言之凿凿说不想和我恋爱的时候……”


他一定是故意的。提纳里在细节上记忆力惊人,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心虚的我慌慌张张赶紧抬头:“我那个时候说的是不确定想不想!”我哀求,“能不能别提这个了?”


“那可不行,嘴长在我身上。”提纳里露出明快的笑。他抖抖耳朵,尾巴得意地一甩一甩,“所以,你现在该干什么?”


该……干什么?我和他大眼瞪小眼,迟钝的脑子终于读起空气。哦……我靠近提纳里的身体,抓住他的睡衣领子。


提纳里看起来一脸困惑,呼吸变得很近的时候他眨了眨眼:“你要干嘛?”


我感觉我应该也一脸困惑:“不是要我亲你吗?”


“我是说你应该赶紧睡觉,睡不着就别想了干脆起床做事!”提纳里没好气地笑了,但他温暖的手顺势捧住了我的脸,“不过在此之前,先吻我一下也可以。”



END


*想不想谈恋爱那个问题前情在ABO设定的《香气》里,随意跨paro挪用了一下。

哈小晒

【罗夏x我】老派约会之必要

*求问拍拖几次能当情侣,急急急

*很馋他的身体但他彬彬有礼,急急急

*一起散步比上床更亲密

*年上男友的款款深情




01.


画师七宗罪之色欲——看看你的。

“看看你的。”我打字道。

亲友把新画的cp草图发了过来,脸型之完美,动态之酷炫,姿势之暧昧,等上了色必是石破天惊值得印在cp粉墓碑上的神作。但唯有一点不好——

“有没有不穿衣服的。”我又打字道。

亲友:你以为我不画裸男是因为我不想吗,大哭.gif

亲友:我也要看看你的。

我:西装暴徒我推之豪华战损.jpg

亲友:仙品!

亲友:西装怎么画的,教教我教教我。

我:就是最近找到一个靠谱的参考。

亲友:链...

*求问拍拖几次能当情侣,急急急

*很馋他的身体但他彬彬有礼,急急急

*一起散步比上床更亲密

*年上男友的款款深情




01.


画师七宗罪之色欲——看看你的。

“看看你的。”我打字道。

亲友把新画的cp草图发了过来,脸型之完美,动态之酷炫,姿势之暧昧,等上了色必是石破天惊值得印在cp粉墓碑上的神作。但唯有一点不好——

“有没有不穿衣服的。”我又打字道。

亲友:你以为我不画裸男是因为我不想吗,大哭.gif

亲友:我也要看看你的。

我:西装暴徒我推之豪华战损.jpg

亲友:仙品!

亲友:西装怎么画的,教教我教教我。

我:就是最近找到一个靠谱的参考。

亲友:链接分享一下!

我:呃……是认识的人来着。

我从手机相册里选了一张最近的照片,剪裁掉脸的部分,发给了亲友。

亲友:?

亲友:身材这么好!男的女的?

我:你见过将近一米九的女生吗?!

亲友:女排啊。

我:……这人是男的。

亲友:你和他关系怎么样?

亲友:裸男参考能给点吗?

我:?

亲友:对不起,是我变态了……

我:也不是不行吧……要是我提了的话他大概率会同意的。

而且会很高兴地答应下来吧。我的脑中出现他明眸皓齿灿烂一笑并竖起大拇指的样子。

亲友:?

我:呃,其实是男朋友来着……

亲友:沃趣!现充!

我:还没充起来呢,刚谈上。

亲友:你都有三次元裸男看了还要看纸片人不穿衣服!

我:三次元和纸片人能一样吗!

而且我没有看到三次元裸男——我在心里嚎叫。

亲友:总之恭喜脱单!!谈恋爱的间隙也要抽空做饭啊妈咪!

亲友:然后教我画裸男!


我的心情复杂。

裸男吧,我也想画,参考呢,问的话他也肯给,毕竟拍西装参考的时候他就乐意且积极,一周换了九套不同的款式摆了四五十个姿势。可他不是模特啊。若是模特我管他有几块腹肌还是有几米的逆天长腿,我管他眼睛是不是地中海的颜色鼻梁是不是阿尔卑斯山的角度,若是模特他便只是将要落在纸上的一堆线条和光影,可他不是模特。

他邀请我去菜品通过天花板的管道送到桌上的奇怪餐厅,陪我玩光角色化妆就要一小时的密室逃脱,他每周来看我的画,兴致勃勃地翻我当草稿本用的速写本,他抽出时间就来学校找我,跟着我吃学校餐厅,在我赶往教室的路上抓紧时间和我多讲几句话,像太阳一样地来,像风一样地走。

直到几天前我问他:“罗夏,我们现在这算是什么关系?”

他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笑着反问我:“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吧,我是想这么说。可这么说出口的话总感觉我有道德绑架之嫌,像是在侧面责怪他撩而不负责,又像是在逼他给个名分。而依我对他的一部分了解,他完全有可能只是将我视作一个有趣的朋友,一个和他有相同冒险精神的伙伴,又依我对他的另一部分了解,他不会随心所欲仅凭兴趣便天天和一个异性单独相处,费森尤顿的总裁懂得人情世故,而罗夏懂得尊重女性。

我搞不懂罗夏。但愿那不是将近十岁的光阴造成的鸿沟。

我这厢纠结万分,而罗夏接住了我的沉默。

“我这样反问你好像是有些狡猾了。”他眨眨眼睛,道,“你会这样问我,说明时机已经成熟。”

“什么时机?”

“我们差不多也该确定关系了。”罗夏赞许地点点头。

“?”

“我很喜欢你,”罗夏说,“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我们就谈恋爱吧!”

他的郑重其事让我应接不暇了。

“喜欢我你怎么不早说!”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害羞,我说了句很蠢的话。

他愣了下,似乎从来没准备过应对如此疑问的回答。不过罗夏也从来不会提前准备任何应答。“一觉得喜欢就迫不及待表白,这样不是太仓促了吗?”他说,“总要先约会个几次,给彼此互相熟悉的机会吧。”

“原来那些都是约会吗?!”我震惊。

“当然!我可不是随便的男人。”

“所以原来我们早就是男女朋友了?”我有点绕晕了。

“原来你是这样理解的。”他显得有些讶异。

“我没有理解!”我糊涂了,“那你是怎么理解的?”

“互相吸引,试试看约会,聊得来就变成了互相喜欢,然后成为恋人。”罗夏头头是道,“我看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我万万想不到堂堂跨国集团总裁谈个恋爱居然是向电影学的。而我快速回顾了下自己的恋爱学习对象,总裁文——强取豪夺,同人文——说完喜欢就上床,偶像剧——单相思与误会的循环往复,所以我据此得出的恋爱流程是,表白成功就上床,表白失败就痛哭并且不断纠缠,但若是男方先爱上,那女方一般没得跑。

这样一对比,罗夏从电影学来的那套显得好健康!

然而我好像从未看过那样的电影。但愿这不是我们之间的代沟。

“所以……”罗夏认真起来,“你也喜欢我吗?”

我看着他地中海般的眼睛和阿尔卑斯山般的鼻梁,激动得无法将肯定的意思表达成语句,一遍发出“唔唔”的声音一边点头。

“太好了!我真是幸运!”罗夏摆出中大奖的表情,然而总裁大概不会因为中大奖而有多开心,因此他摆出的是比中大奖还开心一百倍的表情。

“那我可以吻你吗?”罗夏问。

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接近,我浑身的血液像是烧开了。我还不会接吻,嘴应该是张着还是闭着,舌头的位置又该如何摆放,闭眼的时机是什么,要同时拥抱他吗。

然而罗夏只是蜻蜓点水地用嘴唇和我的嘴唇碰了一下,发出轻微而可爱的一声“啵”。

虽是第一次谈恋爱,但我好歹也成年了,男友是年上总裁,而我们的交往却是上任何网站都不会被屏蔽一个字或一个画面的清水纯爱。

于是我的疑惑从正式交往那天起持续到如今。

我仍旧是既不会画裸男,也看不到裸男。




02.


罗夏说他下班来接我去他家一起过节。

我看了眼日期,回消息问道:什么节?

罗夏:植树节!

我:?

我:我们是要在你家的院子里种树吗?

罗夏:你来了就知道了。

罗夏:傍晚见。

在他说了“傍晚见”的三秒后我就开始期待见面了,尽管即将到来的约会内容是种树,挺环保的,就是不太像情侣间会一起做的事。

那什么样的活动才更像情侣会一起做的?自从和罗夏认识,我对日常的建构逐渐被打乱了,循规蹈矩离我远去,思维定势也不再固定,虽然生活的世界没有变,但世界旋转起来,每天呈现在我面前的都是一个崭新的角度。因此,种树当然可以是约会内容,植树节也可以是确定关系后我们共同庆祝的第一个节日,至于什么烛光晚餐、爱情文艺电影和微醺后半是意外半是刻意来到的情人旅馆都太俗了。

然而两天后便是白色情人节,这个事实我是该重视还是忽略?

约我的可是那个喜欢参考电影甚至还看过网络文学的罗夏呀。

我实在不愿承认自己心里隐秘却频繁地期待着某些油腻又玛丽苏的情节,比如男人用力忍耐时额角青筋若隐若现,说些“你还太小,我不动你”之类的羞耻台词,又比如表面上说着只是在他家一起吃个便饭,却又故意展示美男出浴的风景画,水滴沿着人鱼线滑落进浴巾。

画家的形象思维害人不浅,我摇摇头驱散脑子里带颜色的想法。

其实罗夏怎么也不可能做出那些行为的,他是阳光的、清爽的、宽阔而纯净的,这才是我喜欢他的理由。

我想我不过是渴望与他更加亲密。


傍晚,罗夏真的开着加长商务车来学院接我,也真的把我带去了他家。

饱餐一顿后我望向窗外墨蓝的天色,问:“天黑了,种树不太方便吧?”

“而且辛苦学习和工作一天了,体力活并不适合我们。”罗夏道。

我终于意识到他并未正面表示过我们要按照字面意思来过植树节。

罗夏拿出了一台游戏机和一盘卡带。我定睛一瞧——

《集合吧!动物森友会》

我:?

罗夏:✧*。٩(ˊᗜˋ*)و✧*。

“你知道这个游戏的别名叫‘猛男捡树枝’吗?”我说。

“知道,”自信罗夏道,“我们冲的可是同一个浪!”

“所以你说的植树节庆祝活动就是猛男捡树枝?”

“对!我看介绍说这游戏里可以抓蝴蝶、钓鱼、种水果树,你不觉得很有节日气氛吗?”说着罗夏忽地想到什么,问,“你不会已经玩过了吧?”

“我没有这个游戏机……”

“那正好!”


然而上手之后我们发现这款无人岛建设经营游戏只供单人游玩,而我在罗夏的纵容之下单凭自己喜好选择了所有的初始设置。罗夏完全不介意的样子,说既然如此那他就在旁边看我玩了。

然后我就玩上头了。

手柄一推一按,转眼就到了深夜。

注意到时间的那一刻我的嘴里能直直塞进三个鸡蛋。“糟了!”我大叫,“我不过只是钓了几条鱼抓了几只虫子,怎么这个点了!”

“这个游戏真好玩!”罗夏赞许道。

我侧过头发现罗夏居然仍保持着观看的姿势,只不过从总裁二郎腿改成了岔开的动作。

我顿时感到一阵抱歉,内疚道:“不好意思我居然一下都没让你玩!”接着咂摸了一下他刚才的发言,又问,“你光是在旁边看就知道好玩吗?”

“你玩得这么沉浸,”罗夏指了指茶几上的薯片和坚果,“连零食都忘了吃。而且,”他笑了起来,“你钓到新的鱼的时候反应非常可爱。”

原来我对着游戏目不转睛的时候他在对着我目不转睛吗。思及此我立刻变得窘迫,担心自己模样太傻。

“好啦,时间太晚了,今天的节日活动就到此为止吧。”罗夏说。

“哦哦那我收拾一下……”

我正要站起身,却被他拉住手腕。

“实在太晚了,今天住在这里吧,明早我送你去学校。”

“住在、”我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直抽气。那是因为当他这样提议,我的脑中立刻出现了一些旖旎的画面,一些亲友的笔下、我自己的笔下会出现的cp姿势。

可恶啊这画家的形象思维。

罗夏把游戏机从底座上拔下,连同手柄一起给了我,道:“走吧,我带你去房间。”


事情当然没有往我画家形象思维的方向发展。

罗夏家是个大别墅,客房多得能开民宿,所谓的在男友家留宿实际操作起来就和免费住一晚豪华旅店没什么区别。

当然也没有美男出浴用来给我不小心撞见。

凌晨时分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我心里不无怅然若失。

然后我爬起床,再次打开了《集合吧!动物森友会》。


次日罗夏看到我两只硕大熊猫眼的第一反应是大笑。

我:……

“我是不是应该没收你的游戏机。”他开心地说。

“收走收走!”我迅速回顾了一遍近期死线,赶紧把游戏机还给他。

“那我先帮你保管两天,周末再还给你。”

“这本来就是你的啊。”

“我昨天就把这套东西送给你了。不过机子具体是谁的有什么要紧呢,重要的是你玩了一晚上的存档,我也只是帮你保管这份存档罢了。”

“你你你、你好懂!”我惊叹。

“虽然我没什么时间玩游戏,但攻略做足,深谙玩家心理。”罗夏爽朗道。

我掐指算着日子,道:“那我后天再来玩!”

“好啊。那你明天有时间吗?”

“明天上午我要和我的责编开例会,下午要上课,晚上大概率要改分镜……”我难过道,“明天没时间建设小岛了……”

“有时间也不是用来建设小岛,”罗夏道,“明天是情人节,我想和你约会。”

我一愣,角色马上从动物之森无人岛岛主转变成了罗夏女朋友。可能是睡眠不足带来类似醉酒的眩晕,我也胆大妄为起来。

“那好吧,明天我下午下了课之后把时间留给你,我们去约会。”我做出一副慷慨大方的样子,“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哦?请问画家大人有什么要求?”

“我想要更加像情侣的约会!”

罗夏思考了下,道:“交给我吧!”




03.


回到家补了觉之后我发觉自己着实是给罗夏出了个难题。

更加像情侣的约会,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到底约会能干些什么呢,吃饭、看电影看话剧看展子、休闲运动、电玩城,看起来选项很多,但所有这些也全都是能和朋友一起,甚至自己一个人也能快乐享受的事,只不过和朋友一起是“出去玩”,和对象一起就成了“约会”。要说如何将朋友和对象区分开,我能想到的只有肢体接触,当罗夏和我只是朋友的时候我们吃饭就只是吃饭,当我们成了情侣,我们会手牵手去餐厅,并在分别时交换一个亲吻。

如是一来,我对罗夏的要求岂不成了多来点肢体接触……?

对话语的解构居然让普通的句子成了暴言!

但是罗夏说,交给他吧。

我忐忑不安又心怀期待。


白色情人节。

圣塞西尔学院里还挺有氛围,主要表现为成双成对的人特别多,而且女生手里都拿着花或是毛绒玩偶。

罗夏加了会儿班,比说好的时间晚了半小时出现。

“久等了!”一见面他便送了我一个动物之森的角色玩偶,让我也成了展示浪漫的女生中的一员,接着他邀请我上车。

“虽然来晚了,不过时间应该刚刚好。”罗夏道。


他带我去了滨海大道。

“这里我们不是来过么?”我一手抱着狸猫玩偶一手扶着栏杆,吹着海风道,“倒不如说,只要是个琴宁岛上的人,应该都来过吧。”

“可来约会是第一次。”罗夏说。

“那我们要做什么?”我问。

“散步。”他说。

我愣了愣,问:“就这……?”

“嗯,就这。”罗夏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像情侣的约会方式了。”

说着他自然地牵住我的手,我们沿着海滨缓缓地走。罗夏调整了步速,始终和我并排着。

而我切实感受到了心动。

“我小的时候和家里的老人相处的时间更长,我父母都太忙碌了,你应该可以想象。”罗夏说道,“我对世界最初的理解是来自于外婆,也来自于这里,琴宁岛。我记得我曾经问过外婆,在她年轻时的年代,没有电脑没有手机,人们每天除了学习和工作,休闲时都干些什么呢。外婆居然告诉我,”罗夏笑了起来,“休闲的时候就发呆。”

我也笑了起来,转念又一想,道:“在现在看来能发呆真是件好事了,现在的人选择太多,注意力都分散了。”

“嗯。但是小时候的我可不这么觉得,只觉得很可惜,这世上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外婆却把时间用在发呆上。我这么说了以后外婆也没生气,反而笑着叫我猜那时候的人谈恋爱都做些什么,我自作聪明,说难道外公外婆年轻的时候一起发呆吗。”

“那实际他们做些什么?”

“逛马路。”罗夏说,“同一条路来来回回地走,聊些人生和过往的回忆,就像我们这样。”

起了阵风,我缩了缩脖子。罗夏将一直挽在胳膊上的薄围巾围到我的脖子上。

罗夏所说的是我从未设想过的剧情,也是闻所未闻的浪漫,我一时间被那其中的韵味冲昏了头脑,只能呆呆地感慨道:“好好哦……”

“是吧,我也觉得好好。”罗夏说,“即便是每天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很多话也总是找不到时间说,但是在散步的时候,天南海北、人生梦想,很多平时只和自己说的话,都能说给对方听。就算什么也不聊,只是一起静静地慢慢地走,我也觉得很好。”

“嗯。虽然嘴上没有交流,但是感觉灵魂在交流。”

“是吗?”罗夏停下脚步,抬起我的下巴直视我的双眼,问,“那你觉得这一刻我的灵魂在对你说什么?”

太阳在罗夏的身后缓缓沉入海里了,海天相接的地方是粉红色的。时间刚刚好。

“你在喜欢我。”我说。

罗夏的眼睛扑闪了一下,脸被夕阳映照得红红的。

“好厉害。”他感叹,“一起散步真好。”

“嗯,真好呀。”

我们默默无声地又沿着海边走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完全变暗。三月中旬的夜凉意仍浓,但罗夏的手很温暖。

我比任何时候都能感觉到他的爱。


分别的时候罗夏问我对这次约会还满意吗,我说太满意了,简直为我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他笑着问我原本的旧世界里有什么,我诚实地说只有很多肉体上的东西。

“那旧世界就不要了吗?”他问。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全都要!”我说,“不过我现在也像你一样不着急了,谈恋爱好像是慢慢来更有意思。”

他露出些许委屈的表情,说:“我可从没说过我不着急。”

我:?

“只是我们年龄差距比较大,过往经历也全然不一样,你需要时间来感受和思考。”罗夏说,“我们都需要时间。”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他凑近过来,“我还是希望可以有对我的耐心的奖赏。”

于是我们接了一个悠长的吻。




The End.

感谢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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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秋千

【五夏五无差】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成长教育

五条悟给双胞胎带来了圣诞礼物

原著向 是纯爱



落雪了。


​由于诅咒师集团平安夜在新宿发动称为“百鬼夜行”的大规模恐怖袭击,商家早些时候被疏散,损失了一年之中营业额最高的夜晚。往日流动的人车灯都不见了,只有LED招牌朴实地亮着,雪辉镀一层柔光。街角盘踞几只低级咒灵。五条悟刚刚瞬移去了乡下的高专,夏油杰分散到此地的咒灵也被尽数祓除,已无再战的必要。

​“接下来就看夏油大人的了,快走吧。”菅田真奈美拍拍双胞胎的肩。高专的人警惕地观测他们的动向,伺机发动进攻。美美子并不跟上次第隐去身形的家人。她仰头,纷扬的雪花在月升...

五条悟给双胞胎带来了圣诞礼物

原著向 是纯爱



 

 

落雪了。

 

​由于诅咒师集团平安夜在新宿发动称为“百鬼夜行”的大规模恐怖袭击,商家早些时候被疏散,损失了一年之中营业额最高的夜晚。往日流动的人车灯都不见了,只有LED招牌朴实地亮着,雪辉镀一层柔光。街角盘踞几只低级咒灵。五条悟刚刚瞬移去了乡下的高专,夏油杰分散到此地的咒灵也被尽数祓除,已无再战的必要。

​“接下来就看夏油大人的了,快走吧。”菅田真奈美拍拍双胞胎的肩。高专的人警惕地观测他们的动向,伺机发动进攻。美美子并不跟上次第隐去身形的家人。她仰头,纷扬的雪花在月升的天幕下打着转,最终消逝在她的体温里。菜菜子拉着她: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忘记夏油大人的计划了吗?美美子看看她,又看看左边那家和夏油常去的甜品店,只有柜台的暗灯闪烁。

 

​“好冷啊。”

 

​“你脑子坏掉了吗?再不走可是要被那些一级术师围攻了啊!”

 

​美美子好像忽然意识到险境,打了个寒颤,与菜菜子奔向提前布置好的转移术式范围。

 

​计划中,每个人的撤退路线不同,拉鲁与双胞胎最终会回到双胞胎和夏油杰的家。菜菜子用钥匙开了门,拉鲁不在,夏油杰也不在。

 

​没有开灯,她们依偎着坐在沙发上。美美子说:“吶,夏油大人说过他会成功的。”“是啊。”“我们会永远信任他,对吧。”“没错。”

 

​“……”

 

​静默中,拉鲁打来了电话,告知了夏油杰目前下落不明的消息。他让双胞胎先休息,不要冲动,明早就会有确切情报。美美子趁菜菜子在电话中失控前替她挂掉。菜菜子揉着眼睛,说:“大人都只会骗人。”

 

​“夏油大人就不会骗人。”

 

​“胡说!他说谎,他说过他会成功的,他说他会第一时间回来找我们的,他说会和我们过圣诞节的,他说……”她说不下去了,洇湿了美美子肩头的毛衣。

 

​美美子陪着妹妹默默地流泪。这个消息她暂时无法消受,她总是比活泼的妹妹接受事物慢一点。她只是想起新宿街头被彩灯照得蓝莹莹的夜雪,觉得那景象真是寂寞极了。

 

​夏油大人确实是个骗子。在世俗的定义下,他是十足的欺诈师。夏油大人时常教育她们,要诚实,尤其是对自身的感受。可是夏油大人本身却与这教导相去甚远。长辈是什么时候丧失权威的呢?也许是他们的谎言第一次被孩子们识破时。相比早在十五岁之前就进入叛逆期的大部分少年,十五岁的菜菜子和美美子学会怀疑的时节实在是太晚了。

 

​不知在无声黑暗中过了多久,门铃响了。菜菜子抱着夏油杰的衣服在沙发上战栗不已,浑然不觉。美美子抬头看表,是十点二十五分,真奈美和拉鲁她们今夜就会离开东京,米格尔被高专俘获,还会是谁呢?门铃的响了一会儿停下,美美子打定主意不去开门。过了几分钟,轻缓的敲门声响起,咚咚咚,咚咚咚,保持着节律叩问不停。美美子与妹妹缩成了一团。“只有两个人在家的时候,不要开门,先去猫眼看。如果一段时间后门外的人不走就给我打电话,不要慌,我一定会回来。”这是夏油杰十年前带她们出逃到第一个落脚处时的告诫。他那时还在玄关留下一只防御用的咒灵,能够剪掉破门而入者的头颅。那只咒灵并未参与百鬼夜行,如今也因夏油的死消散了。

 

​咚咚咚,咚咚咚。

 

​菜菜子抱头流泪,低声说着,不要再敲了,不要再敲了。美美子搂着她说,马上就会停,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真的吗——美美子自己也不相信。妹妹的啜泣声与敲门声混合在美美子的脑中不断放大,美美子仰头,目眦欲裂企图从黑暗中寻找庇护,可是十年前救过她们的神明已经死了,平安夜的圣诞老人也不会送坏孩子礼物。刻在幼年灵魂里的恐惧追上来,消磨她们的骨肉。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开始大口喘气,快要昏死过去。菜菜子紧张握着她的手,说,没事的,没事的,夏油大人会保佑我们的。我们就在这里,不去开门,如果那家伙要进来就把他吊死。

 

​响声愈发急促响亮,在某一刻停止了。双胞胎屏息等了十分钟,轻手轻脚地走到玄关。菜菜子踩着凳子凑近猫眼,一切照旧,雪无声地飘。把凳子搬回原处,对美美子说,放心,人已经走了,我们开灯吧。

 

​门开了。

 

​不止一面之缘的高大男人俯视着,将灯光掩在外面。雪被术式阻挡,晶体折射的光晕笼罩着白发。天使造访一般的情景。可惜并不带来喜报。

 

​美美子的紧张与惊惧消失了。她浑身脱力,对那个面无表情的人小声说:“你杀了夏油大人,现在要杀我们了吗?”

 

​他的蓝眼睛打量着初中生,用一贯轻浮的语气说,你们今天杀了六位辅助监督,只有两个被救回来。加上之前被你们杀死的普通人,一共是十个。如果按照关于未成年的刑事法律,你们大概要在少管所待四年,再进入监狱八年以上。如果按照咒术界的规矩,你们面对的是立即执行的死刑。不过呢,我今天没有心情处理死刑相关事宜。如果你们以后不再犯,并断绝和诅咒师的一切联系,也许能活到寿终正寝也不一定。

 

​泪痕斑驳的菜菜子挡在美美子面前,失控道:“那你来干什么?嘲笑我们吗?走开,我们不想看见你!”

 

​“我是来送圣诞礼物的。”

 

​“走开!”

 

​“不请Santa进来吗?杰只教你们杀人,不教如何对待客人吗?真是失礼啊。”

 

​美美子捂住菜菜子的嘴,替她一字一句地说:“谢谢您放过我们,但是请您不要再侮辱夏油大人了。我们今天已经受够了。请离开吧。”

 

​五条悟防备似的举起双手,说,真是不可爱的孩子,杰把你们宠坏了。我姑且不计较你们的教养问题。最后一次机会,礼物要不要?只有今天哦?

 

​什么礼物?

 

​带你们去见杰最后一面。

 

 

 

 

 

​美美子坐在车上握紧菜菜子的手,从车内后视镜窥探前排五条悟的表情。五条悟的看着窗外,仿佛陷入某种沉思。与夏油大人独处时的神情如出一辙,寂静、严肃、生人勿进又孤独的样子。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最强咒术师的眼睛,宛如万年不化的坚冰中融入天空的倒影,旷世无匹。夏油大人最喜欢蓝色,他放的帐都是蓝色的。

​“难道夏油大人还活着吗?”菜菜子忍不住发问。

 

​“死了。死得很彻底。”

 

​“——他死得不痛吧?”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嘛,之前和我的学生战斗时受了伤,不过死的时候只有轻轻的一下,应该不痛吧。”

 

​菜菜子又开始流泪。“他最后有说什么话吗?告诉我们,拜托了。”

 

​“他没说什么,问我你们有没有逃脱,我说都逃了。”

 

​“只有这些吗?”

 

​“大概。”

 

​“不可能,夏油大人还有其它想说的话,一定是这样的!”

 

​后视镜反射五条悟的看向她们的冰凉目光:“那些和你们没关系。”

 

​菜菜子吵起来。美美子浑身发冷,这个人所言不虚。夏油大人的生活有与她们无关的部分,那是她们无论如何也难以窥探、被成年人掩饰的很好的情感,而那些情感也许属于终结他生命的这个人。

 

​五条悟忽然放低语调。越是亲近的人越会撒谎,这是他们选择独自承担真相,保护你们的方式。杰不想告诉你们的事情,我会替他保密。

 

​双胞胎不说话了。她们无法发问——但是为什么你可以知道真相,为什么你可以替他选择隐瞒我们,替他教育我们?为什么你可以杀死他,却仍拥有他最隐秘的感情?

 

​“你们,要为他复仇吗?”五条悟突然发问。

 

​“……我们做不到。”

 

​“那你们想吗?”事不关己般。

 

​“想。但是夏油大人说过你是他以前的挚友。他好像……很……怀念过去。”

 

​“不只如此。我是杰唯一的挚友。反之亦然。如果我要你们放弃他的理想,做得到吗?”

 

​“……”

 

​“你们这十年,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

 

​“……”

​“那应该发现了,杰并不真正憎恨非术师。他只是非常努力地强迫自己这么认为。”

 

​“不可能,夏油大人恨着猴子,他们是咒术师痛苦的根源!”

 

​“如果你由衷地恨着一种人,会允许家人每天生活在他们中间吗,如果家人依赖,甚至喜爱他们的造物,你不会愤怒吗?”

 

​“夏油大人说过,在大义实现以前,我们不得不隐藏在人群中。”

 

​“还在自我欺骗,和杰真像啊。说清楚一点:他把你们送到普通人的学校,周末带你们吃普通人做的可丽饼,和你们坐在充斥着普通人诅咒气息的影院里看电影,难道是在鼓励你们憎恨普通人吗?如果你留恋同学、可丽饼、电影,杰会怪罪你们吗?——白痴也知道不会吧。他了解快乐的方法,希望你们融入社会,喜欢上这个世界,忘记以前的痛苦。”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由衷的憎恨与伪装的憎恨的区别很重要吗?夏油大人一直在执行他的大义!“

 

​“所以他不是大义的主人,而是奴隶。当我今天把他从名为理想的无期苦役解放时,他笑得很开心哦。”

 

​“……”

 

​“所以,重新思考一下以后的生存方式吧。想想杰的真意到底如何。”

 

​行车记录仪上红点闪烁,大概存储将尽。今夜的数据无非是车灯打亮的纷扬雪花。

 

​五条悟再次迷失于思绪。山路上二十米一遇的路灯反复掠过他银白的发梢,车内亮起又复归黑暗。菜菜子紧绷多时的神经终于松懈,在睡眠的模糊边缘徘徊。她回想,她们见过五条悟,不止一次。

 

​她们刚来东京不久,对缤纷的橱窗与广告牌十分新奇。夏油杰周末带她们游玩,在山手线上给她们介绍每一站外有趣的地方与美食。一个带着口罩的年轻人和两个带着口罩发色迥异的小女孩,会被认成哥哥带妹妹们出游,得到某方面的优待。菜菜子说,夏油大人好厉害,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地方。夏油杰笑着说,多亏了出身京都对东京感到稀奇的朋友拉着他到处跑。美美子在商业街上看到展示品精美的甜食店,妹妹也很想去的样子。但是她们谁也不敢开口。夏油大人已经为她们做了很多,她们可不能成为贪心的坏孩子。

 

​夏油杰蹲下来,牵着她们的手。你们想去这一家,对吗?

 

​她们瞪大了眼睛。您怎么知道?

 

​夏油杰掏出手帕抹了抹妹妹的嘴角。流口水了,小馋鬼。想吃就告诉我,没关系的。

 

​双胞胎说,您给我们买什么都可以。夏油杰说,还是选择喜欢的比较好。她们认不全菜单上的假名,夏油杰逐一解释。她们花了很久,终于决定各自喜欢的口味,问夏油杰的选择。夏油杰想了想,点了一份店内招牌。待双胞胎吃完,他的那一份也没有动。问及原因,他说自己不想食用非术师所做的食品,这一份是为她们点的,因为听说很好吃,想让她们尝尝。美美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那以后我们也不吃了。夏油杰揉揉她的头发,说,可是甜食本身没有错哦,是很美味的食物。菜菜子和美美子可以有自己的偏好,不需要模仿我的选择。你们难道不喜欢甜食吗?菜菜子说,喜欢,最喜欢了!尤其是夏油大人给我们买的。夏油杰说,只要你们能按时好好刷牙,就可以来这里哦。

 

​趁菜菜子欢呼,美美子问,那夏油大人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食物呢?夏油杰看着窗外:“没什么特别的,大概是甜的吧。对,我也喜欢甜食,补充能量很方便。”

 

​玻璃门铃铛摇动,传感器响应发出“欢迎光临“。不大的店内又进来一位顾客。那个人身量很高,头发是罕见的纯白,缠着绷带的眼睛让人疑心他如何视物。他点了一份夏油杰选过的招牌拼盘,坐到他们旁边的桌子。夏油杰坐直,余光打量那个桌子,对双胞胎说,把剩下的打包带回去吃吧。旁边的人说,冰激凌化了很难吃哟。双胞胎不知所措,夏油杰摆出不要担心的口型,回复,看来以后不能来这家店了。那个人说,就是她们吗,你辍学的原因,来这家店眼光还不错。夏油杰压低声音,出去说吧。他让双胞胎在原地等着,与那个人离开了十几分钟。他回来的时候形容疲惫,美美子小声说,我们以后不来这里了。对不起。

 

​夏油杰苦笑道,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没关系的,来多少次都可以。刚才已经说好了。

 

 

 

 

 

​再次见到五条悟是她们小学二年级。她们此前已经因为和其他同学的冲突转过两次学。这一天在活动课上发生了应激反应,把企图捉弄她们的男同学和另一个阻止捉弄的男生一起推倒在器材室的旧课桌堆里,两个人都受了伤。夏油杰傍晚被叫来学校。

 

​恶作剧的男生的母亲到得最早。听完老师的解释后,首先责怪学校管理不善,然后说,真是粗鲁的女孩子,缺乏父母的管教。老师让家长不要当着孩子们说这些,那位母亲留在教室执意让双胞胎道歉,菜菜子喊,是他先拿沾了马桶水的球砸我们的!

 

​这时夏油杰推门而入,穿着常服。他没有与老师与另一位成年人打招呼,走到双胞胎身边说:“你们没事吧?”美美子说,没事,我们教训他了。——那就好。

 

​男孩的母亲不无讥讽道,这样无礼的家长,自然养出这种无礼的孩子。父母无法约束自我的年纪生下来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

 

​“是您的孩子挑衅的对吧?让他道歉,同时您也道歉,如此我便不再追究。”夏油杰说。

 

​“你说什么?你的女儿让我的孩子受伤,应该是你们一起道歉,赔偿相应医药费。我的孩子不可能先动手,你应该反省一下什么样的家庭教育才能养出这样两个小谎话精。”

 

​“收回您的话,否则后果自负。”

 

​也许是夏油的语气,也许是他的表情,也许是他周身的姿态,总之男孩的母亲忽然失控:“你敢威胁我?如果今天你的孩子不退学,我会逼校方把她们开除。你们今天都要从这间学校消失。”

 

​“无所谓。不过,您要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

 

​老师拦住愤怒的家长,对夏油杰说:“无论如何,那两个孩子都受伤了,而且这个母亲的孩子伤得比较重,刚才已经送去医院了。希望您和孩子可以道歉。”

 

​“她们不会为自己没有犯下的过错道歉。归根结底还是老师管理不力,放任男生欺负女生,所以您也应该向我的孩子道歉。”

 

​“确实有我们的一部分责任,但是您的孩子平时就非常难以相处,我们判断她们的话并不完全可信……”

 

​“是真的。”角落里另一个受伤的男孩说,“确实是佐佐木先欺负她们的。我被她们推倒就是为了拦住佐佐木。”

 

​夏油杰挑眉。老师说:“伏黑,你为什么之前不说?”

 

​“因为您一直没有问我。”

 

​夏油杰问,你叫什么?

 

​“伏黑惠。”

 

​他微笑,说:“伏黑惠,我要向你道歉,今天菜菜子和美美子误伤了你,她们不是有意这样做。只是她们有时候会对过于接近自己的人物产生应激,这是自保之举,希望你可以谅解。”

 

​“没有关系。”

 

​“那么,伏黑惠,再见了。”他带着两个女孩离开,无视老师与另一位家长的阻拦。

 

​家长试图拉住夏油杰时,被身体看不见的力量束缚。“不要碰我,猴子!”夏油低声说。她挣扎惊呼,束缚越发紧迫。夏油抬手时,教室的门又开了。整间小学如今只有一件这一间教室明晃晃地亮着灯,看得见诅咒的人会发现,教室里有两只盘虫似的咒灵绕在老师和家长的身上,口器的位置正对准他们的咽喉。也就是说,有五个人看到这景象。

 

​教室内的窗户反射出门外的身影,是菜菜子她们以前见过的白发男人,这次戴着墨镜。那个人按住了夏油杰的手,说,在我眼前动手的话,我不保证今天能放过你们。

 

​夏油停顿了片刻,将咒灵收回。他让出位置,白发男人吹着口哨走进教室,说,人生真是哪个方向都有巧合呢,你说这到底算不算缘分?

 

​老师问,您是?

 

​“这家伙的监护人。”他指着伏黑惠。

 

​老师抹汗,说:“大致情况已经搞清楚了,您的孩子被误伤,没有大碍。这两个孩子的家长也已经道过歉了。”

 

​“哦——?”他拖长声音说,“可是惠是因为佐佐木的行为受伤的,他母亲道歉了吗?”

 

​“请您不要强求这位女士,她的孩子已经受了比较重的伤,还有脑震荡后遗症的风险——”五条悟扬手打断老师,“像你这样可教不出明辨是非的学生啊。我也是教师哦,犯错的人可不能因为倒霉的下场抵消罪过,”他对夏油杰的方向说,“更没有理由祈求受害者的原谅。”

 

​“可是佐佐木同学——”老师意欲补充。

 

​“他学到了不应该随便欺负他人,这一课本来该由他的家庭和学校上,非要由同龄的小姑娘来教,自然学费很贵。”

 

​老师无言。家长仍意图争辩。五条悟挥挥手:“您还是闭嘴吧,否则我无法保证您和孩子的安全。”他指着夏油杰,“这家伙做事可没有什么底线。 您刚才感觉到了不是吗?惠,走了,今天请你吃寿司。”

 

​伏黑惠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夏油杰身边时停下来。“那是什么,咒灵操术?”他小声问。

 

​夏油杰说:“嗯,学得不错嘛。将来考不考虑来我的教会参观,我们很欢迎你这样天资出众的同类哦。”

 

​“不要。”他拎起地上的书包走到五条悟旁边。“和你一样固执呢,悟。”夏油轻松地笑着。

 

​“不要对他打歪主意。不要干出格的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干了也不会让悟知道哟。放心吧,菜菜子和美美子在这里上学完全是巧合,明天她们就会转去另一所学校。”

 

​五条悟说:“果然不应该对这种小学的教育质量有什么期待啊,虽然高专也很烂就是了。“他蹲下来平视双胞胎,“挺有潜力的,五年后以后送到我这里来,和惠还是一届。”

 

​夏油杰说:“谢谢你的建议。不可能哦。不过——”他感叹道,“悟也会说很厉害的正论了呢。”

 

​五条悟走出教室,没有回头。“你以为那是谁的错?”

 

​夏油杰轻笑。那两个人离开后,他蹲下来,让两个女孩扑到怀里。“抱歉,让你们受委屈了。”

 

​菜菜子在夏油杰的肩头抹眼泪:“对不起,夏油大人,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你们永远也不会是我的麻烦。而且,还遇见了意料外的人呢。所以我很高兴。”

 

​那个欺负他们的孩子和家长之后并没有被惩罚,菜菜子回想起来。也许是因为五条悟的威胁,但是她觉得,根本原因是夏油杰见到五条悟那天很高兴,因而忘记了。

 

 

 

 

​双胞胎初中在涉谷附近的一所私立女子学校上学。夏油杰教会的事物越来越繁忙,家里的晚饭便由菜菜子和美美子轮流完成。那一天美美子提前回家做饭,菜菜子在便利店挑选第二天的早餐饭团。按照习惯,她会在杂志区多逗留一阵,浏览穿搭杂志的封面。在一众花花绿绿的图案中,她看见了穿袈裟的夏油杰。标题是“惊闻!敲诈、勒索、欺诈、桃色交易——新兴宗教月流水过亿背后的秘密”。她撕开侧封,看到不少教会内部的照片,包括夏油大人布道时从台下偷拍的情景。菅田真奈美与夏油杰的谈话以暧昧的角度被偷拍下,放在桃色交易一栏边。杂志社的记者潜入教会进行了为期超过一个月的调查。夏油杰被描述成来路不明颇有手腕的欺诈师,通过洗脑教众获得教徒隐私。为了吸引眼球,杂志着重笔力描写夏油杰的年纪、狡诈的外表、以及暗示与美艳下属的不伦关系。在尾页有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模糊小照,她们被写成夏油杰用于与具有特殊爱好的教徒进行性交易的名义上的养女。菜菜子攥着杂志跑回家。

 

​美美子读完,奋力将纸浆撕成碎片。如此外露的情绪在这孩子身上很少见。她留下封底的广告页,杂志社的地址与编辑人员名字藏在一个小小的角落。菜菜子无助:“要不要告诉夏油大人?”

 

​“不行,他最近已经很累了,不能用这种恶心的东西麻烦他。”

 

​“那怎么办?”

 

​“我们来解决,就明天。在天黑前回来,还来得及给夏油大人做饭。”

 

​她们逃掉下午的课程,乘新干线到千叶一家写字楼里的小杂志社。她们敲开门,用觉醒不久的术式杀死了包括报道记者内的在场全部六人。回来的车上,她们紧紧依偎在一起。美美子,美美子,我的身上有血的味道吗?夏油大人闻得到吗?

 

​没有。回去先洗澡,把味道洗掉。我们不告诉夏油大人,不为这种事情麻烦他。

 

​夏油杰比平日回来得早,菜菜子正在切肉。生肉解冻不久,下刀柔顺。她全神贯注听着夏油杰活动的声音,忽然闻到了血腥味,感到疼痛。刀切到她的食指关节,血缓缓溢出。菜菜子轻轻叫了一声,感到胃肠翻滚,吐在水池里。

 

​夏油杰急忙帮她检查,给她拿创可贴和抗酸药。菜菜子呕吐地无法连续呼吸,她满面泪水,夏油杰轻拍她的背部,问她怎么了。美美子洗完澡出来,见此情景脸色煞白。菜菜子断断续续地说,只是肉的味道有些恶心。

 

​她们惶恐地等待新闻暴露她们在杂志社犯下的无从追踪的恶行。第一天过去了,她们去便利店翻遍了所有报纸,没有报道。第二天也没有。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直到第七天。美美子病倒在体育课上,高烧不止。

 

​菜菜子坐在输液床边,趴在栏杆上。美美子仍昏睡不醒。秋季日照时间缩短,窗外天色黯淡。此时夏油杰正在北海道出差,菜菜子央求真奈美不要联系他。不要留下我一个人,菜菜子额头抵着床栏喃喃道。

 

​外面开始下雨,菜菜子想起自己没有带伞,撑着制服外套跑到医院下面的便利店买了一把。回来的时,病房前的走廊站着一个不太熟悉的背影。

 

​“哟,回来了。”眼部缠着绷带的男人这么打招呼。菜菜子深吸一口气,冲进病房,美美子似乎刚刚醒转。那个人没有伤害你吧?——什么人?

 

​五条悟走入病房,打开灯,两个女孩,连同她们的罪恶仿佛无处遁形,不由抬手遮住眼睛。“杰没有告诉你们?去问他。”

 

​你要干什么?

 

​杰真的没有教好你们啊。五条悟叹息。我以为他会做的更好一点。

 

​轮不到你来评价夏油大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所以杰知道吗,你们虐杀那六个人的事?

 

​双胞胎惊惧,握紧了彼此的手,一言不发。

 

​所以他不知道。你们擅自杀了人,试图脱罪的感觉很不好过吧。

 

​“那又怎么样?“菜菜子说,“他们活该!”

 

​五条悟摇头:“你们分得清善恶吗,还是说,杰才是你们善恶的指针?”

 

​“和你没有关系!你是高专的人,来杀我们的吗?我们哪里都不去。我们什么都不怕。”

 

​五条悟抱臂靠在墙上,仰头自言自语道:“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巨大的难题啊,杰。”他对警惕的女孩说:“我不会杀你们。但是我会杀杰,而且不会失手,因为我是最强的。”

 

​双胞胎瞪大了眼睛。五条悟继续说:“杰那个样子,很让人想依靠,想去无条件相信他吧?我以前也这么想。可是不行哦,他连自己都不相信。你们这样不辨是非的信任会把他压垮的。”声音越来越轻。

 

​“那么来惩罚我们吧,全是我们的错。求你不要去伤害夏油大人!”美美子沙哑地说。

 

​“对你们的惩罚什么都改变不了。死人不能复生,所以杀戮才是最深重的罪孽。如果诚心想要赎罪,就跟我去咒术高专学习,离开盘星教,离开杰的身边。”

 

​菜菜子说:“我们跟你走,你能放过夏油大人吗?”

 

​“……不能。”

 

​“那么我们死也不会和夏油大人分开。”

 

​“哈,他会先离开你们。”

 

​“不可能,夏油大人从来不撒谎!他不会抛弃我们。”

 

​“七年前,记得吗?那家甜品店,杰和我出去了。我差一点就把他杀掉了。他那时是自愿和我走的。”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双保胎捂着耳朵。

 

​五条悟笑了一声:“和你一样固执啊,杰。”他对双胞胎说:“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会听,不过你们最好有自己的主见,与杰不一样的那种。让他知道你们无论如何可以好好生活,他也许会轻松一点。他不需要你们为他杀人。”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鬼话?!”

 

​五条悟摊手:“看吧,结果什么都没有听懂。去向杰坦白吧。记得告诉他我来过。”闪身离开病房。

​夏油杰一个多小时后才到,将暮秋的尘风与水汽带入单人病房,袈裟上雨痕未干。美美子已经退烧,他付清费用,办理完出院手续,和菜菜子回到病房。美美子拉着菜菜子跪在地上,向夏油杰坦白了一星期以前的事,却隐瞒了意外的访客。夏油杰捏着眉头,面无表情。菜菜子战栗,那是夏油大人转瞬即逝的、真实的怒意。夏油杰说,起来吧,我不怪你们。但是这种事情不要再做了,如果你们想杀猴子的话,将来会有机会。凝视着双胞胎的眼睛,他慢慢地说:“我不需要你们为我杀戮。”

 

 

 

 

 

 

 

​“……醒醒,我们到了。”美美子摇晃着菜菜子。车停在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的一栋数十层的建筑前。夜雪已没过脚踝。她们跟上五条悟的脚步走入建筑内部。黑暗的走廊里只听见两人的脚步回响。他们乘电梯下到地底,只有几盏紧急照明灯。他们拐弯进入停尸房,一个棕发的女人正在清洗解剖器具。

 

​“家入硝子。枷场菜菜子和美美子。”五条悟介绍。

 

​“就是她们吗,村里的那两个孩子?长这么大了。”

 

​“嗯。”

 

​家入说:“幸会。替悟向你们道歉。”

 

​美美子说:“我记得您。你以前给我们治过病,夏油大人救我们出来不久。”

 

​家入从抽屉里掏出女士香烟点燃。她深吸一口,手指不住颤抖。“是吗,你们还记得啊。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你们多大,不到六岁?”

 

​“五岁。”

 

​家入靠着桌子默然吸着烟。她声音不稳:“知道吗?你们今晚杀了六个人,我只救回来两个。我不能替代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原谅你们。”

 

​双胞胎低着头。停尸间中烟气氤氲,冷白的灯光因而迷幻。家入说:“我第一次见到夏油那家伙时,他和你们现在一样大。我也是,五条也是。现在我们都是老人了。”

 

​“吸烟会加速衰老哦,硝子。”

 

​“不用你说。”桌上没有烟灰缸,家入硝子把烟摁灭在手背上,火星闪烁,伤口很快自动愈合了。

​“好啦,我带这两个孩子去看他了。你没有动他吧。”

 

​“没有,我甚至不知道你把他放在哪了。”

 

​“那就好。反正他身上你能发挥的地方也不剩多少。”

 

​家入定定地盯着五条“谢谢你。”目光中还有忧虑,“还有,放过自己吧,悟。”

 

​五条轻快地说:“你在说什么呀,硝子?过劳开始说胡话了吗?早点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悟,真的没问题吗?夏油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的状态。”

 

​“什么愿不愿意的,死人不会说话。”

 

​“所以放下吧,结束了。”

 

​五条悟嗔怪道:“硝子好奇怪,自己办不到的事偏偏认为别人也办不到。”

 

​“悟,我和他联系过几次,你不知道的时候——他很关心你。不要让他再担心了。”

 

​五条悟转身,往房间曲折的深处走去。家入硝子换下白大衣,临走前,美美子说:“谢谢您。夏油大人一直说您是很好的朋友。”

 

​家入愣住,揉着眼睛笑起来:“那个家伙只会给人添麻烦。感谢的话应该当面说啊。”

 

​菜菜子和美美子追上五条悟的脚步。他揉着脑袋,柔软的白发随之摇晃。他好像在说:“关心的话也应该当面说啊。”

​五条悟推开墙上的一道暗门,进入了一个有巨扇窗户的房间,在山的另一面。月光游进来,房间中央摆着一架轮椅,白布下有人形。

 

​五条悟走到轮椅边,问她们,要见一面吗?少女们紧紧捂着嘴,眼泪不住涌出。五条悟掀开头部的布料,柔软的黑发垂顺在肩头。月光下的他看起来并不痛苦,好像只是睡着了。

 

​等她们控制住哭声,五条悟说:“身体的部分就不要看了。杰会害羞的哟。他今天很好看,明天或许就会变丑了呢。找入殓师做一些防腐处理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五条低头温柔地打量着轮椅上的浑身莹白的人,像看着第一次穿婚服的爱人。菜菜子被那目光灼痛了。

 

​“是你把夏油大人带过来的吗?”菜菜子问。

 

​“是哦。把他留在那个小巷就太可怜了。”

 

​“——您可以把他给我们吗?”美美子哀求。

 

​五条悟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双胞胎在那个间隙无声乞求着。良久,五条悟开口道,就给你们吧。但是有一个条件哦。做得到就答应你们。

 

​他走到夏油杰身边蹲下来,仰视毫无气息却显得温柔的面孔。“放弃追求他的理想,好好活着。这是他对你们唯一的要求。”空气凝滞,月光轻吻雪霰,在八角形的房间内降下圣洁明亮的白纱,公平地祝福死者与生者。

 

​——好的,好的。我们答应你。我们答应夏油大人。

 

 

 

 

 

 

​五条推着轮椅在高专里走着,向双胞胎介绍校园内的设施。“喏,那里是演武场,以前杰经常在这里练体术。入学的时候是他体术比较厉害,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他拍拍白布盖住的肩部,“杰应该也很怀念这里吧。”

 

​“那里是我们的宿舍,杰住在我隔壁。他神经衰弱,害得我熬夜打游戏不能开声音,必杀技的效果要差几个量级……”

 

​“这里二层是教室,一年级到四年级从东往西排列。如果杰当初肯把你们送来读书,你们明年入学还会看见GREAT TEACHER GOJO的座右铭。杰告诉过你们吗?”

 

​双胞胎摇头。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呀,不愧是我。”

 

​美美子说:“听上去很寂寞,只有一个人。”

 

​五条悟不说话。他的无下限覆盖着轮椅,雪花一丝一毫也接触不到他们。两个女孩子的头发快被染白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真是不可爱的孩子。”

 

​他们绕了学校一大圈,来到一处废墟。菜菜子在黑暗的小巷处停下来。她走不动了,这一天实在是太漫长了,从夏油杰清晨送她们上学,到现在陪夏油杰游览曾经的学校。她坐在雪里,觉得自己再也不会这样难过了。美美子在身边拉着她的手。

 

​美美子说:“我好像梦到过这里。两年前你来警告我们的那一天。发烧的时候有好多奇怪的在脑子里打转,好像各种糟糕的电影片段毫无逻辑地剪辑在一起……”她吸了一口气,“我们后来没有告诉夏油大人你来过。真奇怪,是因为嫉妒吗?我也不知道啊。如果当初明白生命真的比朝露还短暂,我们一定会听你的话。”

 

​“我们的确将他压垮了。”菜菜子垂下眼睛。

 

​“即使是我,也救不了拒绝被救的人。如果他从来没有主动求救过,自然听不见他的声音。不过啊,如果我当初有所察觉,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们是被他拯救的人,只要带着他的祝福活下去就好了。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杰早就预料到结局了。走吧,天快亮了。偶尔夜游一次也不错,以前经常和杰这样熬夜到天亮,第二天迟到被夜蛾那家伙罚扫薨星宫。”他晃着轮椅,“这家伙指使咒灵,半天就把他那一半扫完了,完全不来帮我。”

 

​他们穿过白日里战斗的废墟,回到校门前。鸟居以下漫长的阶梯不知通向何方,远山上的浮云渐散,月色黯淡,一片黎明前透彻的蓝灰色。近处的白雪自如而欢畅地落。雁似的群鸟掠过白雪下沉眠山谷。

 

​美美子的余光中,五条悟的蓝眼睛怔怔地眺望,比空气中闪烁的雪辉更加耀眼。白布的轮廓靠着他的左手,被安稳地托住。她忍不住问:“为什么要这样,像夏油大人一样温柔地对待我们?”

 

​“是吗,我变得像杰一样无聊了吗?绝对是杰的错。”他故作凶狠道。

 

​菜菜子加入:“为什么不杀我们?”

 

​“真的想知道?你们绝对、百分之一万会哭。眼睛瞎掉我也不管哟。”

 

​“请告诉我们,拜托了。这是我们最后的请求。”

 

​“没办法。GOOD GUY GOJO 就是这样对少女的请求有求必应啊。那天,他是这样说的——”他清清嗓子,模仿夏油杰的语气说“悟,不要在这里,不能是今天——

 

 

 

 

 

​五条悟站在店外看夏油嘱咐两个高脚椅上无论怎样伸长腿也够不到地面的小孩子。他拖着杰的手臂进入旁边一条小巷。中华餐厅后厨的烟气蒸腾于狭窄的空间,但六眼不会错夏油杰任何的动摇。

 

​他一只手按着夏油杰的脖子,推挤在肮脏的墙上,说,还敢光顾新宿,杰就这么想被我杀掉吗?夏油杰微微挣扎了,被五条悟收紧手指。他轻声叹息,在五条悟眼里瞬间仿佛衰老三十岁。

 

​——悟,不要在这里,不能是今天。

 

​为什么,我一直关注着杰的行踪,那之后又杀了人。没有下一次机会了。就是今天。

 

​“今天是我第一次带菜菜子和美美子出门玩。她们之前一直在生病,好不容易才联系硝子治好。我从来没有见她们这么开心。要建立与她们的信任很难,受过伤害的孩子很难让别人进入自己的内心。如果我今天回不去,说不定她们永远不会相信他人了。悟,你还不知道那个村子里她们是如何被虐待的。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已消逝的、未诞生的任何信仰、理论、大义都无法抵偿她们受过的伤害。我想如果当时是悟在场,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五条悟说,我无数次希望当初是我和杰一起执行这个任务,那样我就可以阻止杰了。事已至此,没有挽回的余地。如果我放过杰,就是对我们的过去的背叛。在这里结束,至少我不用目睹杰,杰也不用目睹自己一步步堕落,成为自己最憎恶的存在。

 

​夏油杰转头避开五条悟绷带下的炙热视线。僵硬地说,可是我已经变了,悟。你也要长大。

 

​五条悟喊道,还不够吗!夏油杰躲闪,他又轻声说:“还不够吗,我也在学着改变。你知道吗,我打算毕业后留在高专当老师,找到了努力的方向,从根源改变一切。但是无论我怎么成长,杰都不会回到我身边。我留不下杰,还可以留下杰的回忆。不要把那些也毁掉啊。”他忽然感到无比委屈,从没有人胆敢怠慢辜负六眼神子。那是自童年时代未曾体会的情感。

 

​但是夏油杰只是重复着。不要在这里,不能是今天……求你了,悟。他平静地哀求着,五条悟从没有见过挚友一切骄傲意气荡然无存的姿态。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五条悟心想,原来告别是这种感受吗?

 

​他打定主意,在夏油杰的胸口捏了茈的手势。“还有什么要求?那两个孩子我会替你照顾好。”

 

​夏油杰说,让我看看悟的眼睛吧,我一直觉得很漂亮。五条悟愣住,从脑后慢慢解下白色的布条。

 

​在动作的间隙,夏油杰说:“悟要告诉那两个孩子,我是个坏人,本来打算杀掉她们的,被悟阻止。她们不会立刻相信你,但是只要你一直耐心对待,在高专教她们使用咒术的方法,总有一天会被接受的。我相信悟可以做得到。”

 

​五条悟心不在焉,把绷带放入口袋里,鼻腔酸涩,眼眶肿痛。他质问,杰把除自己以外所有人的未来计划得很圆满吶,为什么不能回来呢?

 

​夏油杰把五条悟拉近,好像被珍奇美丽的蓝眼睛迷惑。离得有些太近了,五条悟满怀希冀,闭上眼,等待一个拥抱。

 

 

 

 

​——等来了一个吻。

 

​夏油杰温柔地吻着他,大概是照顾五条悟的初吻体验,甚至没有试图撬开齿列,唯独轻轻地贴住嘴唇。但是初吻无论如何不应该发生在肮脏郁热即将成为刑场的中华餐厅后巷。实在是纯情过头又极不合时宜的一个吻。可是五条悟没有拒绝。五条悟很喜欢。

 

​他们分开时还在微微喘息。夏油杰笑着说,悟太纵容我了,谢谢。可以动手了。

 

​他闭上眼,等待一阵疼痛又甜蜜的寂灭。没有等到。睁开眼。悟的眼睛里下了雨,透明的水珠淌过云雾袅袅的天空,沉重地坠落。

 

​“诶?”五条悟揉着眼睛,这是什么,居然是眼泪吗?他以为自己不会流泪呢。夏油杰慌忙掏出手帕,拿菜菜子没用过的一面擦拭着停不下来的雨。

 

​“悟,悟,对不起,我…….我不应该做这种事。”

 

​“太狡猾了啊,杰,”五条悟水汽充盈的眼睛比往常还要亮:“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我以为悟知道,但是不会接受……”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会读心术!那么多的时间都浪费了……”

 

​“对不起,对不起……”

 

​“道歉有什么用,想想办法啊!”

 

​夏油杰无措:“可是没有时间。悟说过不会放过我。悟的选择都是有意义的。”

 

​“杀人也需要好心情!杰难道要抛弃我吗?你快想办法。”

 

​他想了一阵:“那么就请悟今天暂且放过我吧。我想和悟做两个约定,好吗?”

 

​“你先说是什么约定。”

 

​“第一,请悟无论如何不要伤害那两个孩子。”

 

​“即使她们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即使如此。”

 

​“第二条呢?”

 

​“最后的最后,我会回到悟的身边,那时候我余下的所有时间都属于你,死后的时间也属于你,作为第一条的补偿。”

 

​五条悟沉思片刻,说,成交。但是第一条的附加条件是,仅限杰活着的时候。

 

​“没问题。”

 

​五条悟点点头,他搂住杰甜蜜地亲吻了很久,算是弥补初吻的遗憾。直吻到杰满面通红,气喘吁吁地抹眼泪时,才心满意足地放开,走向小巷的另一边,消失在烟幕之后。

 

 

 

 

​“怎么样,是不是又要哭了?”五条悟讲完故事。当然,他隐去了那两个吻,毕竟双胞胎也曾向杰隐瞒过他的到访。那是他打算留到世界末日的甜蜜,才不会分享给两个和杰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小丫头。不过,他们最后谁也没有严格遵守约定。

 

​菜菜子和美美子没有哭。也许是眼泪流干了的缘故。她们轻声商量了一会儿。美美子转头对他说,“这不仅是您和夏油大人的约定,我们也是约定的一部分。我们已经过了该收圣诞礼物的年纪,应该退还。夏油大人死后的时间是属于您的。”

 

​朝阳照亮了少女脸上的盐粒,仿佛钻石尘。五条悟惊讶。双胞胎向他鞠躬。菜菜子说,谢谢您。虽然我们到死都不会原谅您,但是夏油大人就拜托您了。希望与您永不要再相见。”

 

​两人牵着手走下山去,五条悟目送她们的背影,蹲下来掀起头部的白纱。但暖橙的日光让他看起来害羞又恬静。悟牵起他僵硬的手,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我一直觉得杰很漂亮哦。虽然眼睛很小。”他捋顺失去光泽的黑发,“是美人才有的头发。”他指着缩小成两点的女孩:“杰养出了很好的孩子们呢。”

 

​无论他的情话多么热切,杰也不会回应了。也许下一秒他会睁开眼,再次温柔地朝自己笑出来,给他一个奖励的吻,奖励他遵守约定,奖励他勤劳辛苦,奖励他战胜死亡的爱情,或者单单奖励他的存在——毕竟那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他把杰从轮椅上抱下来,让他依偎自己坐在雪中,一起欣赏一会儿熟悉得令人厌烦的景象。他小声说,都怪杰,太怕寂寞,把我也传染了。

 

​他仰头,最后一片雪花落在鼻尖,冰凉一点,被体温融化,仿若透明蜻蜓稍纵即逝的悬停。五条悟感到安慰,靠着麻烦的爱人睡着了。

 

​因为是最后一片雪花。也是穿越宇宙一生仅此一片的雪花。所以不会有下一片。

 

​雪停了。

 

你是一道光

转载:【锤基】吉欧尔河里的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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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啥LOFTER一直屏蔽这篇

这曾是锤基圈热度最高最受欢迎的文之一

作者是Übermensch太太 因为一些原因弃号删文了😭

但愿以后找文的小伙伴可以看到这篇

以下是正文


【锤基】《吉欧尔河里的鲑鱼》


作者@Übermensch 


“我的好哥哥,如果你要去找我,便去海姆冥界外的吉欧尔河找一条鲑鱼。


吉欧尔河在生之国与亡之国的边界,我便徘徊在生与死之间。”


自那无限的战役消停后,索尔来到新的阿斯加德。


索尔看见人们把木石堆起,造成房屋。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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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啥LOFTER一直屏蔽这篇

这曾是锤基圈热度最高最受欢迎的文之一

作者是Übermensch太太 因为一些原因弃号删文了😭

但愿以后找文的小伙伴可以看到这篇

以下是正文


【锤基】《吉欧尔河里的鲑鱼》

 

作者@Übermensch 

  

 

“我的好哥哥,如果你要去找我,便去海姆冥界外的吉欧尔河找一条鲑鱼。


吉欧尔河在生之国与亡之国的边界,我便徘徊在生与死之间。”



自那无限的战役消停后,索尔来到新的阿斯加德。



索尔看见人们把木石堆起,造成房屋。把谷子种下,长成粮食。



人们热爱他。他们看到他,都向他行礼。



瓦尔基里对他说:“泉水清凉,太阳明亮,都是您的缘故。”



索尔却说:“这里没有什么需要我的事。”便把长枪交还瓦尔基里。



索尔在九界中穿梭,找到流落的命运女神诸诺恩。



这昔日粗暴的王子谦卑地向她们行礼。



“我来求助你们的目光,你们的智慧。”



年迈的乌尔德道:“世界之树的树根已被毒龙啃断,我们再也没有箴言可告赠。”



未来的诗蔻迪已经消失。



命运之线一到尾端便断裂,但乌尔德和贝露丹迪还在一刻不停地编织。



索尔道:“我只希望知道一件事。”



“您希望知道什么,松开权杖的君王?”



“我希望知道我再次蒙受了欺骗。”



风华正茂的贝露丹迪道:“那位活着,您永远只能是一个王子;那位死了,您才能成为真正的王。



真正的王全知全能,全然明智,全无犹疑。”



索尔却连连摇头:“我不要做王;我要做王还有什么用呢?我不要做王。



你们告诉我,王座是用什么堆成的?



无所不知,却不能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无所不能,却没有能力把他带回;



成为判断他人得失的标尺,自己便不被允许犯错;



没有忧愁和焦虑,全因丧失了情感的权利。



坐在王座上拥有一切,又失去一切。



奥尔老格的永生津安排我失去了所有值得失去的东西,才换来这最不重要的赏赐。



你们告诉我,王座是用什么堆成的?”



诺恩们不能回答他的问题,索尔便离开。



他枕在星辰上,与那神舟的废墟一同在宇宙飘荡。



这天他正睡觉,突然看见已故兄弟的形象。



他站在彩虹桥的尽头,乌尔德之泉旁边。



他看上去年轻、整洁、未受伤害。



不再愤怒,不再悲伤,不再疼痛。



索尔向他跑去。



披风滚动在风中,就像血溶进激流里。



疾风中隐约有乌尔德嘶哑的警告,但是他不听。



他跑到他面前,终得以补偿未曾兑现的拥抱。



这豪壮的大王子流下眼泪问他:“你没有死,对吗?”



黄昏停滞在那一点,光线凝固不动。



他的笑容讨喜,他的目光平和。



他的神态乖顺可亲,就像每次恶作剧之前。



“我的好哥哥,如果你要去找我,便去海姆冥界外的吉欧尔河找一条鲑鱼。



吉欧尔河在生之国与亡之国的边界,我便徘徊在生与死之间。”



索尔又问:“你不会死,是吗?”



洛基答:“如果哪一次,河里找不到那条鲑鱼,我便确实死了。”



索尔再问:“河里有那么多鲑鱼,我怎知哪一条是你呢?”



洛基笑道:“我即便是死了,仍会听到你的声音。



被冲进淌尖刀的斯利德河的我的灵魂,依然会因此而雀跃。”



索尔醒来便动身上路。



满怀希望和绝望,索尔乘坐由两只山羊拉动的战车,在极北寒冷黑暗之地的崎岖道路上跑了九个日夜,方抵达海姆冥界的边界。



这是一片冰冷多雾的暮色之地,无数亡灵在灰色的阴影中徘徊。



索尔在那充满了哀怨的树林旁俯身察看吉欧尔河。



然而河里的鲑鱼既没有死去,也没有活着——



吉欧尔河冰冻起来了,鲑鱼们冻在冰里。



索尔抹去冰面上的雾气,寒气冻伤了他的手指。



那一条条鲑鱼保持着生前游动的姿势,似乎被定格在阴沉的天空中。



“我的兄弟就在它们之间,”索尔想。他的手腕开始颤抖。



它们的鳞片栩栩如生,好像只是陷入沉睡,好像随时都会醒来。



他一路路过湖面,一路抹开雾气。



雾气一被抹开就模糊,模糊之后又重新结起。



索尔走到河对岸。



他想:“我要用我的斧头把这冰砸裂,让河水重新流动。”



可是他又想:“万一我伤到那条鲑鱼呢?”



于是他决定:“我要离得远一些。”



索尔往海姆冥界的深处前行。



腐臭的雾气打湿了他的披风,钢铁的树叶割破了他的手臂。



活的血吸引了守海拉之门的血斑巨犬加尔姆的注意。



他从格尼帕洞窟爬出,来到这位阿萨神面前。



“长寿的阿萨神,你为何来此?”



索尔答:“我来带我的兄弟回家。”



巨犬道:“奥尔老格自有永生津:死亡就是死亡,生命才是生命。



入了海拉之门的灵魂,就不能再回去。”



索尔答:“我的兄弟未入海拉之门,只是困在吉欧尔河里。



加尔姆,你能否告诉我,河流为何结冰?”



巨犬答:“萨诺斯抹去宇宙一半的生命,亡者的灵魂却不回到海姆冥界,所以吉欧尔河结冰。”



索尔问:“我用我这斧头,能震碎吉欧尔河的冰吗?”



巨犬答:“可以,阿萨神。



但是你会伤到你的兄弟,你要离得更远一些。”



巨犬领着索尔继续往海姆冥界的深处前行。



走了二十步,索尔问:“这里够远了吗?”



巨犬说:“不行,还要再远一些。”



又走了三十步,索尔问:“这里够远了吗?”



巨犬说:“不行,还要更远一些。”



又走了四十步,索尔问:“这里够远吗?”



巨犬说:“好了,好了,快到了。



举起你的斧头,面对河流,再往后退三步。”



索尔举起斧头,面对河流,往后退了一步。



索尔停下,疑惑道:“我好像听见声音,有如嘶嘶沸腾的大锅。”



巨犬催促他:“错觉,错觉,那是风声。”



索尔后退了第二步,又停下,疑惑道:“我好像听见声音,那是泉水奔涌之声。”



巨犬催促他:“错觉,错觉,那是风声。”



索尔正要退第三步,脊背突然被刺骨的寒冷击穿。



他连忙停下脚步转过头,浓雾掩盖之下是巨大的海拉之门里深远的黑暗。



索尔震怒,要拿斧子砍它。“你为什么要骗我?”



巨犬泰然答道:“奥尔老格自有永生津:死亡不可有生命,死亡也不可再死亡。



我本没有生命,生之国的武器杀不死我。



疯子!生者跑进亡者的国度,要把亡者带回生者的世界。



疯子!我却不赶你走。



我喜欢绝望的味道,因为它接近于死亡。



总有一天你要死去,死了我便要你的灵魂。”



索尔惧怕斧头伤到他的兄弟,便原路返回乘上他的山羊战车,沿着金伦加鸿沟从北边末端跑向南边末端。



他不吃东西,渴了便喝鸿沟里赫瓦格密尔泉的水。



一连九个日夜,终于抵达了火之国穆斯贝尔海姆。



他效仿他的父亲撷取穆斯贝尔海姆的火焰。



却不是为了制作宇宙里的星辰,只是为了点亮那双眼睛里的日月。



索尔携了火种一刻不停赶回海姆冥界,又花上十三个日夜。



第四个黄昏,累死了一匹山羊。



它的前蹄跪地,化为一座高山,永远地隔断了往返火之国与雾之国的道路。



火种从战车上摔下,落进鸿沟之中。



索尔喝光了赫瓦格密尔泉的水,仍然没有找到火种。



索尔悲恸,因而腹胀,又把泉水吐回鸿沟。



赫瓦格密尔泉是所有河水的源头,流到中庭便会下雨。



泉水有了雷电,从此下雨必会打雷。



又过了九个日夜,索尔乘着一匹山羊拉的战车回到了海姆冥界。



他惊喜地发现,远在山羊山之外,火种的热量便已经足以融化吉欧尔河的坚冰。



然而鲑鱼们被火种的热度逼到了河对面,要看那些鲑鱼,他必须再回到河对岸去。



吉欧尔河的坚冰已经融化,索尔只能从桥上经过。



守桥的是狰狞的枯骨莫德古德。



索尔问:“海拉已经消失,死亡已经死亡,为什么你还守在桥上?”



枯骨答:“女主人虽已不在,亡之国仍然是亡之国,只有亡者才能进入。



长寿的阿萨神,你为何来此?”



索尔答:“我来带我的兄弟回家。”



枯骨道:“奥尔老格自有永生津:生者与死者不可相见,相见必要流血,不流血必要有牺牲。



阿萨神若要过桥,须先交出他的神力。”



索尔想:“我把神力给他。”



可是他又想:“失去神力事小,可如何保护那条弱小的鲑鱼?”



于是他拒绝:“我不仅要过桥,还要留着我的神力。”



枯骨道:“若你不遵守规矩,海拉之门会伸出手,把你兄弟的灵魂抓入斯利德河。



索尔唯独忌惮海拉之门抓走他兄弟的灵魂,便不敢冒险。



寒冷顿时侵蚀了他的身体,昏暗瞬间侵蚀了他的双眼。



腐烂的味道侵蚀他的呼吸,亡灵的痛苦侵蚀他的心。



索尔来到河对岸察看那些鲑鱼。



然而鲑鱼们长相相似,一同游动,无法分辨。



“洛基,你在哪里?”



没有答复。



索尔把手伸进水里,但是那些鲑鱼一碰到他的手就狡猾地溜走。



“洛基,哪一条鲑鱼是你?”



索尔不泄气,跟着鲑鱼群沿着河岸走动,整整问了一天。



星与月升起时,巨犬又来到他身边。



“阿萨神,你被骗了;疯子,你做了个梦。



没有灵魂可以变成鲑鱼。”



索尔道:“我不信你说的话。”



巨犬又道:“献上你的祭品,我便多留你一日。



若你不遵守规矩,海拉之门会伸出手,把你兄弟的灵魂抓入斯利德河。”



索尔想:“眼睛我只要一只就够了,我便把那只假眼给他。”



第二天,索尔仍在河岸徘徊。



“洛基,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没有答复。



索尔想:“我的兄弟和这些普通的鲑鱼固然不同,他一定相信我可以找到这些不同。



可是我又不能抓到它们仔细比较,就很难办。”



他苦苦思索,看见身边的铁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钢铁的树叶割不断洛基的银舌头,但普通的鲑鱼咬了却要流血。”



于是他摘下一片铁树叶,裹在饵料上钓鱼。



但是每条咬饵的鲑鱼舌头都流血。



星与月升起时,巨犬又来到他的身边。



“阿萨神,你分不清劝慰和谎言;疯子,你混淆了梦境和现实。



没有灵魂可以留在吉欧尔河。”



索尔道:“我不信你说的话。”



巨犬又道:“献上你的祭品,我便多留你一日。



若你不遵守规矩,海拉之门会伸出手,把你兄弟的灵魂抓入斯利德河。”



索尔想:“找不到洛基,我又能到哪里去?我便把这山羊战车给他。”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索尔又分别把自己的披风、盔甲、雅恩格利佩尔铁手套和梅金吉奥德力量腰带给它。



整整七天,索尔不吃不喝也不睡,仍然没有钓到那条银舌头的鱼。



星与月升起时,他看见巨犬从铁树林深处向他走来。



他想:“我还有一只眼睛和一把斧头;把它们给他,我去死。”



巨犬果然对他说,“阿萨神,疯子。没有灵魂可以徘徊在生与死之间。



献上你的祭品,我便多留你一日。”



于是索尔便失去了他最后的力量和光明。



索尔向河流发问:“河流啊,你能否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



你认识他,因他就在你里面。



他和我出自不同的枝干,却与我共食同一片田地里的粮摆脱稚嫩;



他和我不流淌同样的血,却与我共饮同一条河流里的水走向成熟。



他是我骨中的骨,我是他肉中的肉。



要伤我的人,必在他身上留伤痕;



伤了他的人,必在我的斧上流血。



照在我肩头的太阳,必同时照在他的肩头。



河流啊,你能否告诉我他是哪一条鲑鱼?”



河流没有舌头回答他。



于是索尔把头枕在河流边痛哭,哭声震断了吊着镀金水晶桥的那根头发。



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分辨出每条鲑鱼鱼尾煽动的声音。



他连忙爬起,金发上的水珠打湿了他的肩脖,湖面蓝色的荧光映亮了他紧闭的双眼。



他听见在所有成年的鲑鱼一致有力的摆尾动作中,有一只极其弱小。



他想起他似乎确实见过那石缝里躲着一只很小的鲑鱼,但当他用眼睛去看的时候,总以为是水草的影子。



他将那铁树叶包着的饵放在手心,向着那个微弱摆尾声往水里走。



过了很久,那只过度警惕的幼年鲑鱼才游到他手上,咬了他的饵。



没有血腥味。



索尔抓住了它。



幼小的鲑鱼在他手里拼命挣扎,听见他用那位的名字喊它,却又瞬间乖顺下来。



索尔破涕为笑。



巨犬听见声音从铁树林里出来,嬉笑他:



“阿萨神,疯子。一条鲑鱼怎么可能是你的兄弟?”



枯骨却现身道:“去,恶狗,去。拿着你的祭品,滚回你的洞穴。”



巨犬忌惮这战狂,便退回铁树林的阴影里。



索尔感谢他。



枯骨道:“不要感谢我;我不能帮你。



奥尔老格自有永生津:生者不能插手死者事务,死者亦不能插手生者事务。



纵使你的遭遇令人同情,规矩仍然是规矩。



你留在这里的每一天,仍需要付出代价。”



索尔道:“我找到了我的兄弟,这就走了。”



枯骨道:“三思!阿萨神。



你的兄弟力量不足,意识微弱;



只能勉强听懂自己的名字,却不能开口回应你的呼唤;



记忆短浅,每到第二天便会忘记你是谁。



留在这生与死的罅隙,他仍有恢复的可能;



离开吉欧尔河,他便活不下去。”



索尔道:“可是我再也没有东西可以给你。



枯骨道:“我不要你的眼睛,也不要你的斧头。



只是你的哭声震断了吊桥的头发:桥塌进水里,亡灵便过不来。



我要你造一条船,每天在两岸来回,把对岸的亡灵渡进海姆冥界。



把你的故事讲给渡船的亡灵听,若是他们为你的故事感动,便把他们舌底的硬币交给你。



每一天结束你交给我一枚硬币,便当做你这天的祭品。



死亡对一切平等:王公贵族的灵魂和街头乞丐的灵魂相同地位,凡人的一枚硬币和你的一把神器同等价值。”



索尔便允诺。



他用铁树造了一条船,第二天便去吉欧尔河上引渡。



三个月后,一位少女坐船。



她衣着单薄,被寒气冻得发抖,频频回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河流与天空流淌到一起,一切都被荒芜与黑暗吞噬着。



“太阳什么时候升起来?”



“这里没有白天,只有暮色沉沉。



但每到晚上,星与月会升起来。”



船头高大佝偻的背影看起来阴沉又孤独。



“他的衣服看起来很奇怪,像是铁树的皮。”少女想,“他的头发金中带黑,好像落到阴影里的光。”



耳边只有船桨时不时划过水面的声音,水面发出的声音像是要把船掀翻。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河流的阴影里有什么在游动。



少女向河面探身,向那雾气浓重处伸出手。



冰凉的河水里有什么会动的滑腻腻的东西,吓得她抽回了手。



少女叫道:“水里有什么东西?”



索尔答:“那是我不死的兄弟。



他为了救我受了伤,变成了吉欧尔河里的一条鲑鱼。”



少女问:“你来这里陪他吗?”



索尔答:“我来带他回家。”



少女道:“可是我听说:入了海姆冥界的人就不能再出去;死了的人就不能再复活。”



索尔打断她:“他没有死;他不会死。



他只是睡着了;他还会醒来。



等他醒了,我便带他出去。



他向我保证过:太阳将再次照耀我们。”



少女想起了自己故去的丈夫,流下眼泪:



“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呢?”



索尔答:“你可以给我你的硬币。



我与那枯骨做了交易:每天给他一枚硬币,换得多留在冥界一日。”



少女便把自己的硬币交给他。



六个月后,一位王子问他:“为什么总有一条很小的鲑鱼跟着我们的船,盲眼的摆渡人?”



索尔答:“那是我的兄弟。”便把故事讲给他听。



王子问:“他听得懂你说话吗?”



索尔答:“听不懂。”



王子问:“他记得住你是谁吗?”



索尔答:“记不住。”



王子问:“那你怎么能确定这条鲑鱼就是你的兄弟呢?”



索尔答:“我一喊他的名字,他就会回过神来,跟在我的船边。”



王子想起了自己蹒跚学步的兄弟,流下眼泪,便把自己的硬币交给他。



一年后,一位老妪对他说:“孩子,你的长袍看起来并不舒适温暖,看上去却像是铁树的皮。



为何你的身上伤痕累累,还少了一条胳膊?



伤口并没有止血,只是任由它顺着残肢流到河里。”



索尔答:“今天飞来一只巨型锥鸟要吃我的兄弟,我又没有趁手的武器,便把我的胳膊喂给它。”



老妪道:“你的兄弟在哪里?”



索尔答:“就是船边那条鲑鱼。”便把故事讲给她听。



老妪道:“他一定很感激你。”



索尔道:“他不能。



一到明天,他又会忘记我是谁。



当我要碰他的时候,他便咬我的手指。



但尝到我的鲜血,他似乎就能长得更快些。”



老妪想起了自己喂养的子女,流下眼泪,便把自己的硬币交给他:



“虽然我从来没见过你的兄弟,但我想他一定和你一样有一头乌黑的长发。”



索尔这才知道,这一年阴冷的雾气已经完全浸黑了他的头发。



索尔每天都交给枯骨一枚硬币,就这样过了一年。



这天星与月升起时,那条鲑鱼消失了。



索尔再也听不见他尾鳍摆动的声音。



他推翻了铁木船,慌张地跋涉在水里,喊着他兄弟的名字。



岸边突然有个稚嫩的声音向他发问:“你是谁?”



孩子的声音比寒风呼啸在铁树林的声音小得多,比吉欧尔河流流动的声音小得多。



索尔的心跳比寒风呼啸在铁树林的声音大得多,比吉欧尔河流流动的声音大得多。



良久,言语终于突破牙齿的桎梏,他喊他的名字:“洛基。”



“你是谁?为什么对着河水喊我的名字?”



索尔循声走到岸边,半跪在孩子面前。



他想微笑,嘴唇却颤抖。



他想摸他的脸,却把手收回。



“我是你的兄长。”



“哥哥。”孩子便信他,扑到他怀里吻他的面颊。



索尔便也抱住他。



他的体型很小,大概只有三百岁,相当于人类的六岁孩子。



他的皮肤寒冷刺骨,却并不颤抖,因他自冰霜孕育。



索尔问孩子:“你是怎么变回来的?”



“变回什么?”孩子问他,“我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你了。”



索尔把孩子抱起来:“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



“明天再走好不好?我的头好晕。”孩子对他撒娇。



索尔便答应他。



索尔在河边坐下,孩子坐在他怀里。



索尔帮孩子把湿漉漉的及颈黑发梳理整齐,孩子把星星数给索尔听。



数着数着,孩子便睡着。



梳着梳着,一年从未离船从未睡眠的索尔也睡着。



第二天索尔醒来,怀里却没有了那个孩子。



他正要呼喊,忽又听见那个特殊的尾鳍摆动声又出现在河流里。



他把手伸过去,那条鲑鱼便咬他。



他喊他的名字,那条鲑鱼便乖顺。



索尔便明白,他又变回了鲑鱼。



星与月升起时,鲑鱼又消失。



岸边一个少年的声音向他发问:“你是谁?面庞在罩在长袍阴影里的陌生人。为什么你的脸色像死一般苍白,长发和胡子蓬然怒立,看起来像奇怪的角。”



索尔为他的出现喜悦,对他说:“我是你的兄长。”



少年银铃一样嘲笑起来:“瞎眼的独臂老船夫,我这样小,你这么老,怎可能会是我哥哥?”



索尔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少年见他不辩解,顿觉无趣,又问他:“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这里的大地荒芜又黑暗,充满亡灵的痛苦;这里的河流充满雾气和腐烂的味道。”



索尔答:“我来带你回家。”



少年便不作声。



过了一会,索尔突然听见河里传来少年的呼救声。



“哥哥,救命!救命,好哥哥。我掉进旋涡里去啦。”



索尔听见少年的呼救,没有想河里从来没有旋涡,立刻从船头跳了下去。



“洛基,你在哪里?”索尔在旋涡里喊。



“我在里面呐!”少年安然无恙坐在岸边,得意洋洋地看索尔慢慢被卷进他用法术造出来的旋涡。



“洛基,你在哪里?”索尔喊,旋涡已经没过了他的腰。



“我还在里面呐!”河底的分身继续哭喊,河岸的真身却渐渐笑不出来。



“洛基,你在哪里?”索尔喊,旋涡已经没过了他的口鼻。



“我还在里面呐!”河底的分身仍旧哭喊,河岸的真身已经站了起来。



“洛基,你在哪里?”索尔喊,旋涡就要没过他的头顶。



少年突然撤掉了法术,冲进河水里。



索尔浮出水面,呛了两口水。



一旦找回呼吸,他又喊着他的名字要潜入水里。



那小人儿却突然勾住了他的脖子不让他潜,居然扑进他的怀里哭起来。



索尔不知如何是好,把他抱起来走向岸边。



少年的身体又软又轻。



“你怎么哭了?”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少年抽抽噎噎地任由他抱着,“我总觉得自己忘掉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不要哭了,我在这里呢。”



一经劝,少年反而哭得更凶了,尖牙利齿变成了软弱的鼻音。



“我骗了你,你知不知道?河里根本没有旋涡,我也根本没有掉进旋涡里。”



怀里那幼小的肩头抖得厉害,索尔要抱得很紧才能让它停下。



“你没事就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你没事。”



“我是不是很坏?”少年问他,“为什么你不生气呢?”



索尔叹道:“我知道你的匕首是用什么做成的——刀柄是自尊,刀背是真心,刀尖是谎言。



可我那时总过分在意你握着刀柄的手和刺穿我脏器的刀刃,从未留意是什么藏在那刀刃背后。”



少年问他:“你的手臂怎么了?”



索尔不愿让他担心,便安抚道:“本来就只有一条。”



少年又问:“你的眼睛又怎么了?”



索尔又答:“本来就是瞎的。”



少年请求他带自己离开。



索尔抚了抚他的背道:“等你的头不晕了,我们就走。”



少年问:“我的头什么时候才能不晕呢?”



“快了,很快,就快了。”索尔安慰他。



索尔在河边坐下,少年坐在他怀里。



索尔帮少年把湿漉漉的及肩黑发梳理整齐,少年把星星数给索尔听。



数着数着,少年便睡着。



索尔却没睡着。



星与月西沉之时,怀里的少年果然变回了一条鲑鱼。



洛基每天长大三百岁,相当于人类的六岁。



夜晚变回人形,第二天便变回鲑鱼回到吉欧尔河里恢复力量。



第三天,青年看见他,仍然不认得他是谁:



“你是谁?面庞在罩在长袍阴影里的陌生人。为什么你的脸色像死一般苍白,长发和胡子蓬然怒立,看起来像奇怪的角。”



他还是嘲笑他,不认他作哥哥。



又用法术造了旋涡,谎称自己掉了进去。



索尔还是跳进去救他。



青年喊了三次“我还在里面”,旋涡没过索尔的头顶他又收手,伏在岸边自己偷偷哭起来。



索尔听见他的哭声,又问他原因。



青年答:“如果哪一天你要死了,我就告诉你。”



索尔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便捏了捏他的后颈。



青年已经快长得和他一样高。



“我是不是很坏?”青年问他,“我是不是经常这样对你?”



索尔叹道:“曾经我总是认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夜晚就要点灯。



现在才明白:笑着人的不一定比哭的人更喜悦,哭的人不一定比笑的人更痛苦;



伤害不一定是因为仇恨,成全不一定是因为喜爱;



被捅的人不一定受伤,捅人的人也不一定完好无损;



觉得是秘密的事情,对方早已知晓;



觉得心照不宣的事,对方却从未想到;



真情实感从不敢轻易流露,自欺欺人才挂在嘴边。



这都是很简单的道理,我却花了很多时间,很多代价才想明白。”



索尔在两岸来回,青年便坐在船尾,



青年讲笑话,要哭的船客便笑出来;



青年唱歌谣,受惊的船客便安定。



青年与船客交谈,船客便对他说话。



“原来这里是冥界,这些人都是亡灵。”青年想,“我也死了吗?”



青年突然喊他:“哥哥。”



索尔便回过头来。



青年问:“你的手臂怎么了?”



索尔答:“本来就只有一条。”



青年道:“你骗人,当风浪颠簸时,你仍不习惯把身体重心侧向一边。”



索尔不擅长说谎,便告诉他:“喂了一只巨型锥鸟。”



青年追问:“是不是为了我?”



索尔不发话。



青年又问:“你的眼睛又怎么了?”



索尔又答:“本来就是瞎的。”



青年道:“你骗人,我喊你时,你仍下意识去看,然后才去聆听。”



索尔不擅长说谎,便告诉他:“失去一只眼睛才能找回力量,失去两只眼睛才能找回你,代价已经很轻。”



青年不发话。



又到了岸边,青年和那些亡灵一起下船,对索尔说:“我送送他们。”



索尔立刻道:“不行,不要进去。”



青年问:“为什么不能进去?”



索尔答:“铁树林外有一条恶犬,会千方百计骗你进海拉之门去。”



青年想:“骗走我哥哥眼睛的,一定是这条恶犬。”



青年又问:“为什么不能进海拉之门去?”



索尔又答:“进了海拉之门的灵魂,便不能再回来。”



青年又想:“回来?回哪里来?我还活着吗?”



嘴上却笑嘻嘻道:“好哥哥,不要紧张,我不进去。”



青年用法术化了分身坐回船尾,真身却悄悄潜入铁树林。



巨犬看见洛基,便从洞穴里出来。



它的体型庞大,日月都被遮住。



“咦,你是什么东西?



你看上去既不像是死的,也不像是活的。



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要是说不上来,我就把你吃掉。”



洛基心中奇怪:“它在说什么?



什么死的,什么活的?”



口中却赞颂道:“伟大的加尔姆,您何其英武!



我从谦卑中来,给您带来海拉饼作礼物。”



巨犬喜道:“好!好!话说得好听,人也识时务。



九界的食物,唯有海拉饼最使我满意。



好!好!拿来吧!



要是拿不出来,我就把你吃掉。”



洛基又道:“可是我来的路上遇到一只怪鸟,有鳞和一对大角。



它听说我只给您带了礼物十分嫉妒,扬言要把您的所有宝贝全部抢走!”



巨犬冷笑道:“啊!我知道这只臭鸟,它住在河流的尽头,



欺软怕硬人后逞英雄,几日不打便皮痒,



抢我的宝贝?它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



它要是敢进来,就再也别想出去!



要不是我要守这门口,我这就撕开它的肚皮。”



洛基心想:“原来宝贝都藏在海拉之门里,我非进去不可了。”



于是又对巨犬说:“它正是知道您不能远离,抢走了我送您的礼物!”



巨犬气道:“什么!它抢走了我的礼物!它不怕我的獠牙吗?”



洛基答:“我也是这样说:‘什么!你敢抢伟大的加尔姆的礼物!你不怕伟大的加尔姆尊贵的獠牙吗?’”



巨犬满意道:“对!对!就该这样说!”



洛基又道:“那鸟却嘲笑我。”



巨犬问:“它嘲笑你什么?”



洛基作犹豫不决之态道:“我不敢说,怕您把我吃掉。”



巨犬急道:“你只管说,我不吃你。”



洛基便说:“那鸟对我说:‘我才不怕那条傻狗!我还放你回去传个话:



女主人都死了多久了,它还乖乖守门看家,



胆子还没有针眼大,生怕离开要受罚!’”



巨犬怒道:“谁说我胆子小?谁说我怕受罚?



谁说我只会乖乖守门看家?”



洛基赶紧接道:“我对它说:‘你嚣张不了太久!



伟大的加尔姆这就撕开你的肚皮,用他尊贵的獠牙!’”



巨犬道:“说得好!我这就撕开它的肚皮,用我的獠牙!”



巨犬离开了,洛基便走近门里。



他的皮肤泛蓝,使他感觉不到寒冷;他的眼睛发红光,使他在黑暗里也能看见:



冥界九河阴郁而滞缓,时间暗暗流过荒凉而怠惰的路途,



尸骨横陈的河岸上,所有的洞穴都背阴朝北,



山壁都用毒蛇背脊谷堆垛,毒蛇从烟洞往下滴淌。



洛基想:“那恶犬喜欢蜷卧在洞穴里,宝贝一定也藏在洞穴里。”



便沿着河岸一个洞穴一个洞穴翻找。



他找到一样食物,每吃一口便更加饥饿。



他想:“这不是我要找的东西。”



他找到一把餐刀,切食物便永远吃不完。



他想:“这不是我要找的东西。”



他找到强者的软弱、爱人的冷漠、善人的恶念、智者的愚昧。



他想:“我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面。”



他抬起头,望向湖对岸,



突然发现对岸最大、最黑、最深的洞穴里,有一只山羊。



洛基想:“那一定是我哥哥的山羊。”



他要到河对岸去,却犯了难:



这河名叫斯利德,河水中流淌着锋利的尖刀。



洛基试探着把脚放到水面上,立马被割破,



鲜血随着尖刀迅速流向火红色的深渊。



洛基想:“这可不行,我过不去。”



但他又想:“我一定要过去。”



他继续往前走,看见海拉的宫殿埃琉德尼尔。



洛基突然想:“是了:海拉的卧室名为毁灭,床名为忧愁,窗帘名为火灾;



河水终究是河水,是水便怕火;



我把火灾扔进斯利德河,河水烧干便不再淌尖刀,我便能过去了!”



于是洛基便冲进宫殿里,明目张胆地把窗帘扯下来。



海拉的男仆迟缓对他说:“咦,你是什么玩意?



竟敢女主人的宫殿里来偷东西!



你看上去既不像是死的,也不像是活的。



但你既然进了海拉之门,就别想再出去。



我要抓住你,把你扔到斯利德河里去。



怠惰,你为什么不说话?”



海拉的女仆怠惰道:“哎,拿吧!都让他们拿走吧!



有什么好追的?



几个月前那条忘恩负义的恶犬来抢女主人的餐刀和食物,你不是到现在都没追上吗?



女主人反正已经不在了,我也懒得管了。”



洛基拿了窗帘,便扔进斯利德河里,



河水烧干了,他便到了对岸。



他从洞里找出一只假眼、一只真眼,



一件披风、一身盔甲,



一副雅恩格利佩尔铁手套,一条梅金吉奥德力量腰带,



全部放进山羊的战车,就从海拉之门出去。



洛基回到铁树林,找到那只巨型锥鸟的尸体,



洛基把锥鸟的尸体扔进战车,便前往吉欧尔河。



洛基回到吉欧尔河,索尔正把船停在岸边。



洛基撤掉了分身,把锥鸟的尸体扔在河边,把山羊拉到河里。



洛基站在河边佯装惊讶地喊:“呀,哥哥,河上飘来一样东西!”



索尔问:“是什么东西?”



洛基答:“不知道。



好像是一片海,它流过的地方鱼群便活跃;



好像是一片天空,它飘过的地方河水便明亮。”



索尔把那件东西从河上捞起来,惊讶不已:“这是我的眼睛。”



索尔终于再次看见他的兄弟:



他的头发长,他的足又轻。他的面颊发光,他的双眼野亮。



他上前揽紧他的肩头,他便也回抱他;



他喊他的名字,他便应答。



索尔发现自己牺牲过的所有东西都飘在河面上:“这是怎么回事?”



洛基指着河岸道:“一定是这贪婪的巨鸟偷了那恶犬的宝贝,那恶犬追到河边把它活活咬死!”



索尔剖开巨型锥鸟的胃,果然找到了自己的手臂;又用巨鸟的皮毛给洛基做衣裳。



洛基看见索尔穿好盔甲,戴好披风,笑话他:“这看起来才像我哥哥。”



但是他看见索尔的头发,却又皱起眉头。



索尔道:“我和你一样是黑头发。”



洛基道:“黑头发才没你这么难看。”



青年把兄长拉到河边坐下,就着河水梳他的头发。



阴影消散之后,光线便逐渐明亮。



“好了,”洛基说,“你该回答我了。”



索尔问:“回答你什么?”



洛基道:“你知道是什么。”



索尔便叹气,他一直在等这必然的一问。



索尔道:“你是阿斯加德的王子,你是奥丁的儿子,



你是约顿海姆的正统君王,你是诡计之神。



在我告诉你一切之前,有一件事你必须明白:



即使仙宫荣光不再,父亲尸骨既寒,



即使世界之树已被毒龙啃断,所有的诡计都已宣告破产,



你依旧是我的兄弟,我与你同在,



你仍然是我的兄弟,没有什么我不愿意为你做,



你永远是我的兄弟,我不会再想要比你更好的兄弟。”



“孩童时,我们同在万年花园玩耍,



我拉住你的手,你便也拉住我的手,



我不曾离开你,你不曾离开我。



少年时,父亲对我们说:你们都生而为王,



父亲拉住我的手,也拉住你的手,



我不曾离开你,你不曾离开我。



青年时,你得知你是约顿海姆冰霜巨人之子,



我拉住你的手,你松开我的手,



但我不曾离开你,你也不曾离开我。”



洛基回忆起来便流眼泪,背身走远不再听下去,



索尔跟上前,洛基便喝止他:“别跟上来!你跟上来做什么?



你以为你是我的影子吗?你是我的障碍!



阳光照到你身上,便照不到我身上。”



索尔惊而缄口,呆立河边。



青年继续往前走,及背心的黑发仍在滴水。



星与月已经西沉,青年也不去数它们。



走着走着,青年变回了一条鲑鱼。



“你是谁?红披风的陌生人,你和这里的景物都不一样。”



第四天,一个年轻男子在岸边问他,“为什么你的眼睛这样忧伤?乌云压在你的睫毛上,好像压倒芦苇的硕石。”



索尔不去看他,很久之后才答道:“我谁也不是。”



年轻男子又盯着他瞧了一会,便转身道:“好罢!那我走了。”



“别离开河!”索尔跳了起来,“别进铁树林。”



“你是谁?”年轻男子便又转过身来。“你凭什么管我?我凭什么听你的?”



索尔一时语塞。



“我是吉欧尔河上的引渡人,”他终于说,“我给你带来的只是良善的建议:



别离开河,因这河流能让你活着;



别进铁树林,因那林子会要你的命。”



“你到底知道什么?”年轻男子逼问,“你不告诉我,我偏要离开这河,走进那林子里去!”



索尔沉吟作答:“孩童时,你是阿斯加德唯一的王子,



父亲拉住你的手,母亲也拉住你的手,



阿斯加德喜爱你,你不曾离开过阿斯加德。



少年时,父亲对你说:你生而为王,



你向百姓伸出手,百姓便亲吻你的手,



阿斯加德信任你,你不曾离开过阿斯加德。



青年时,你出震继离,



你向前方伸出手,战士便成为你的手,



阿斯加德尊崇你,你不曾离开过阿斯加德。”



年轻男子先是不为所动,继而皱起眉头,接着紧闭嘴唇。



“这不对,”他想,“一切都很完美,可我为什么并不高兴?”



年轻男子问道:“这里是阿斯加德?”



“这里不是阿斯加德。”索尔的声音因为哀伤而低沉,“你为了你的百姓来到这里,明天我就能送你回去。”



“回去?”年轻男子有些恍神,“回到哪里去?”



索尔答道:“回阿斯加德,你的国。”



“哦,是了,”年轻男子有些迟疑,“我的父母一定会乐意见到我……”



索尔突然失去言语。



“他们已经不在了,是不是?”年轻男子注意到他的反应。



他终于意识到这一切奇怪在什么地方。



年轻男子突然问道:“什么人爱着我?”



索尔猝不及防,便答道:“你的百姓爱着你。”



“那是尊崇不是爱。”年轻男子打断他,又问一遍:“什么人爱着我?”



未等索尔回答,他又咄咄逼人地问他:“什么人爱着我?我爱着什么人?



什么人恨着我?我恨着什么人?



如果没有人恨着我爱着我,我如何知道我确实存在?



如果我没有恨着什么人爱着什么人,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他一找到漏洞,便不遗余力。



狂风骤雨卷着无数利刃,反而先割伤了自己。



颤抖又哽咽,好像被突然的寒冷冻坏了喉咙;



愤怒又无助,好像平白受了这世界莫大的背叛。



索尔无法回答其中任何一个问题。



洛基每痛一次,索尔便跟着痛一次。



他恐慌他就这样碎掉,烧光,便上前去托住他的后颈。



那颤栗随着他的手掌传到他的心脏,于是当他张开嘴喉咙也被堵住。



洛基浑身一震。



“这个动作非常熟悉,”他的眼泪冻结在眼眶里,抬起眼睛问他,“你到底是谁?”



索尔又答不上来。



“我不想知道发生过什么!



只是告诉我:谁为我的离开流泪?谁在期待我回去?



我在谁的生命里?我对谁重要?”



他抓住兄长的盔甲,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稻草,



他的牙齿和舌头被黏在一起,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喊叫,



他正在凋零,正在溶解,他的脊椎一节一节地坍塌。



“别的事情我都不在乎!



我只想知道:我是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世上?”



“你不是!我的兄弟。”



索尔大声打断他,用被割裂的心为他衰败的防线建起新的牢不可摧的围墙。



他无法再珍重他为他辛苦找回的那片天空和海洋,自此延伸到九界的河水冲出源头。



“你不是一个人,我们两个都不是。”



他试图支撑他的坍塌,可他本身也在坍塌,



他试图制止他的溶解,可他本身也在溶解。



他把他的脖颈紧紧搂到肩头,吐出那些光脚从沸油烈火上走过来的字句:



“你就是我的生命,你对我重于一切,



你离开的那一刻我便也死了,你回来的可能才使我仍在呼吸。”



洛基的身体好像被闪电击中般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嚎啕大哭,



所有的喊叫终于从喉咙的囚牢里自由,肺里所有的空气逃出他的身体,



他本身的存在却没有随之消散,终究停留在了他的怀里。



直到星与月西沉,他才安宁地垂下脑袋,变回那条鲑鱼。



第五天,洛基终于找回了全部的一千五百年。



“你是谁?红披风的陌生人,你和这里的景物都不一样,



在这阴暗之地你衣着光鲜,却并不显得突兀,



好像你很熟悉这地方,这地方却一直记不住你,



好像你已在这河边很久,鲑鱼却总是健忘。”



索尔思忖答道:“我是你的兄长,也是你的士兵;



你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君王。



我并不阻碍你,也不离开你;我来带你回家去。”



洛基一愣,不满道:“这叫什么道理?



凭什么我哥哥能做士兵,我却只能做君王?



这叫什么公平?



我哥哥要做士兵,我便也要做士兵;



我哥哥不做君王,我便也不做君王!”



索尔惊而发笑:“那阿斯加德便没有王了。”



“闭嘴,手下小卒!”洛基冷哼着转身,“你的王决定不走了!就在这扎根了!”



索尔去拉他的手臂:“好了弟弟别闹了,我们回家吧。”



洛基耍脾气抽走了手:“一个士兵没有立场告诉他的王该做什么!”



索尔只好退让道:“我道歉,我承认我没有想清楚,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洛基便气呼呼看向他:“那你再说说:你是我的什么人?我是你的什么人?”



索尔笑答:“我是你哥哥,也是你的君王;



你是我弟弟,也是我的君王。



现在一位君王与另一位君王商量:我们回家去,好吗?”



洛基绷不住要笑,赶紧故作高傲地提高声音:“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还生着你的气呢!”



索尔拉住他的手,他便也拉住索尔的手。



索尔犹豫问道:“你不想知道其他的事?”



洛基摇头道:“那有什么重要?



一切都使我满意,什么也改变不了。”



巨犬突然从铁树林里跳出来:“好啊,你这不死不活的小东西,竟敢骗我!”



洛基不解道:“你说谁不死不活?谁骗了你?”



巨犬道:“省省你的花言巧语!我看不见你兄长身上的东西吗?



我不去找你麻烦,你却自己送上门来!



奥尔老格自有永生津:死亡就是死亡,生命才是生命。



入了海拉之门的灵魂,就不能再回去。



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我这就撕开你的肚皮,用我的獠牙!”



索尔醒悟事情真相,暗自自责迟钝。



多天真的想法!失去的东西会自己送回面前,做出选择不用付出代价?



“洛基,快走!”



索尔抡起起斧头砍,但丝毫不能伤它。



巨犬哈哈大笑:“奥尔老格自有永生津:死亡不可有生命,死亡也不可再死亡。



我本没有生命,生之国的武器杀不死我。



阿萨神,你的记性比鲑鱼还要差。”



它一说完,却轰然倒地。



血液瞬间浸透了铁树林的土壤,染红了见证始末的吉欧尔河。



“你胆敢叫我先走?”



洛基割开巨犬的脖颈,踢开它的头颅走来。



他掷那沾血的铁树枝犹如掷匕首,入木三分在索尔脖颈的方寸之间。



“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我不需要你的牺牲,我也可以为你牺牲?



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你不需要保护我,我也可以保护你?



你真的明白我要的是什么‘公平’?



哥哥,你告诉我:你是相信我站在你的王座背后,还是相信我坐在你的王座旁边?



怎么样你才能理解,这段关系并不只有你片面的奉献,我对你的爱并不比你对我的浅些?”



洛基正要把另一截铁树枝也扎进索尔颈边的铁树干里,索尔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理解,从那掷物不再穿透虚像就理解,



从你选择回到我的身边就理解,从你放弃我给你的自由就理解。



我曾盲目;如今得见。



正是因为理解,我才叫你先走,



因为我相信:只要我们两人中有一个活着,就一定能把另一个找回来。”



洛基怔住因而松开手,良久才摇头笑道:



“我总是以为只有我才洞悉一切,从未想到你也有开窍的一天。”



兄弟乘船来到对岸,那守桥的枯骨莫德古德却正站在那里等他们。



洛基问:“你也要来阻拦吗?”



枯骨答:“阿萨神要回到生者的世界,我便把他的神力还给他。”



久违的温度回顾他的百骸,恩赐的光明重临他的双眼。



他的灵魂停止腐烂,他的心灵消除重负。



索尔问:“你要帮我们?”



枯骨道:“阿萨神要离开亡者的世界,还有三个条件。”



洛基又到腰后摸铁树枝,笑嘻嘻回答他:“好呀,说来听听。”



索尔却偷偷按住他的手:“请你说吧。”



枯骨道:“第一个条件,就是阿萨神要赔偿河上的桥。



河上没有了水晶桥,河里也没有了引渡人,亡灵便过不来。”



索尔问:“要到哪里去找桥呢?”



枯骨道:“这桥原是一座镀金的水晶桥,用一根头发吊住。



那头发虽是死的东西,仍能如活物般自然生长;虽是活的东西,却在死的世界诞生。



因它既是死的也是活的,才可沟通生死两岸。”



洛基笑道:“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我正既是活的东西,也是死的东西。



要放走我哥哥,你便要拿我做桥吗?”



说着洛基便把铁树枝拿出来。



索尔吓了一跳:“洛基,不!”



“先前说过的话你都忘啦?”



洛基却已抢先一步地把那铁树枝从后颈处割过。



然而落到地上的只有一把头发。



“我哪有你那么傻?”洛基笑他,“既是欠他一根头发,我便还他一把头发。”



索尔这才松了口气。



洛基道:“我既是死的也是活的,我的头发便也既是死的也是活的。



这段头发在死的世界诞生,又如活物般自然生长,便用它做你的桥吧!”



说着便把那把黑色长发扔到河上,变作一座玉石的桥。



枯骨又道:“第二个条件,阿萨神需要赔偿守门人。



血斑巨犬加尔姆已被杀死,阿萨神便要守好海拉之门。”



索尔问:“我明白你的意思:只要把门看好,你便放我弟弟回去吗?”



这回洛基吓了一跳:“哥哥,你对我保证过什么来着?”



“每一句话我都记着。”



索尔回到铁木船上。



然后把金山羊牵下来。



“我也没有那么傻啊。”索尔笑道,“既是欠他一只狗,我便还他一只羊。”



洛基翻了个白眼。



索尔道:“你还有什么条件,继续说吧!”



枯骨道:“奥尔老格自有永生津:死亡就是死亡,生命才是生命。



入了海拉之门的灵魂,就不能再回去。



他的脚曾被斯利德河流淌的尖刀割破,他的血肉已属于冥界九河。”



洛基问:“你要反悔吗?”



枯骨道:“为了那根断裂的头发,为了那三百七十枚硬币,



为了斯利德河里的窗帘,为了吉欧尔河里的血,



我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也只能给你们一次机会。



你们现在就离开这里,沿着崎岖的山路往上走,



星与月西沉之前见到生的光,你们便可重获自由。



但你们必须记住一件事:你的兄弟必须走在你前面,并且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头!



只要他往回看一眼,海拉之门会立刻伸出手,把你兄弟的灵魂抓回斯利德河。



你们便再见不能相见,永远失去对方。”



洛基笑道:“这有什么难呢?我答应你了。”



索尔看了看他的脸,没有附和,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洛基在前,索尔在后,兄弟俩努力走向上面的世界。



走了一段路,洛基笑起来,索尔询问原因。



“我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想起我们同在万年花园玩耍。”



索尔回以笑声,心情却沉重:洛基开始慢慢找回自己的记忆。



一旦他情绪激动转身对峙,他便会永远失去他的兄弟。



洛基道:“我想起我把你变成一只青蛙。”



索尔笑道:“那可真是一只丑陋的青蛙。”



洛基又道:“我还想起我把自己变成一条蛇。”



索尔又叹道:“那可真是一条美丽的小蛇。”



又走了一段,洛基停了停,语气不再含笑。



“那些神明都不喜欢我,是不是?”



索尔道:“因为你总喜欢恶作剧;而那些阿萨神总是自诩耿直,却不提你聪明头脑为他们带来的好处。”



又走了一段,洛基站在原地。



“为什么我不能拿姆乔尔尼尔?”他问得很急,“为什么我不能继承王位?”



“不要回头!”索尔赶紧提醒他。“那是父亲的错误,不是你的错误。



父亲把所有儿女当成棋子,从未给你应得的承认。



你是最有才华的法师,你有王的智慧,王的胆识,假以时日还会有王的仁慈。”



洛基沉浸于回想,不再与他交谈。



走到山腰,洛基的身形一震,看向自己的手臂。



“难怪,难怪,”他的声音近乎嘶哑,又要回头,“我是冰霜巨人之子?是晚安故事里家长用来吓孩子听话的怪物?”



“不要回头,洛基。”索尔说,“你是谁并不由你的出生决定,而是由你做了什么决定。”



回忆涌来,洛基不断地哆嗦起来,笑声寒冷刺骨。



“我做了什么?是我放进冰霜巨人,是我让你无家可归;



我做了什么?是我试图毁灭约顿海姆,是我试图征服中庭;



我做了什么?是我流放了父亲,是我害死了母亲!”



索尔打断他:“而每到真正的毁灭到临,你总是站在我们身边,



面对劳菲亦然,面对海拉亦然,面对萨诺斯亦然;你不是怪物!



神和人本性皆非大善大恶;纵使命运对你这样不公,你仍对命运回馈了最大限度的善良。



你不是怪物:每每假死后变成鲑鱼回到吉欧尔河,全不是因为自己。你不是怪物。



你属于阿萨神族,你是阿斯加德的王子,你是奥丁之子,你是我的兄弟。”



洛基恨道:“你是谁来承认我?拥有一切自然心地善良,尽说这些来怜悯我!”



他猛把那铁树枝扎进山壁,几乎转过身来。



“我要出去干什么?不过是为你的德行衬托,你何尝为我考虑过?”



索尔道:“这些话不必我说给你听,只有你才能向你证明。”



他用神力对那斧头说:“我以阿萨诸先神的名义祝福:配得上的人便能拿得起这斧子。”



便把那斧子掷到洛基前面。



洛基怔了怔。



星与月越来越黯淡。



索尔催促他:“把这斧头拿起来!”



洛基看着那斧头,呼吸逐渐冷静凝聚,



他的手颤抖而迟疑,就像很久以前在中庭把手伸向锤柄。



稍微发力,斧头纹丝不动。



他突然泄了气,呼吸四下窜逃,视线奔向四面八方,



他害怕去确认,便要松手:“我不……”



“拿起来!”索尔又鼓励他,“你很久都没有试过。”



他的声音像坚定的船锚拉住了他颠簸的手腕。



洛基重重地吸了口气,肩头一提。



一声嗡鸣,斧头便被拿了起来。



惊讶、困惑和慌乱一瞬间冲溃了随记忆继承的无名怒火。



他看着自己蓝色花纹遍布的手腕,又看着那被祝福的国王的武器,那鲜明的对比互不褪色。



狂跳的心脏逐渐恢复沉着冷静,迟来的慰藉溶和消解了旧伤的苦涩。



是何来那早已无意义的执念便释然,他轻笑出声却似叹息:



“你就这么相信我?如果我没有举起来,我肯定会失去冷静回头的。”



“我知道你值得。”索尔道,“你要是愿意,你可以留着。”



洛基笑起来,再没有往日的讽刺和野心。



“谁稀罕你的锤子斧头呀?



品味从来没长进,一点也不优雅,那么难看。”



他把斧头扔回地上继续往上走,好像欣赏完一颗蒲公英种子便松手。



索尔只好把斧头捡起来,跟在他身后。



洛基道:“你知道吗?我之前没有说错:这些事无关紧要。



有时候遗忘比记忆更能铭记关键,沉睡比清醒更能清晰本相。



你知道吗?解开我心结的并不是锤子上的祝福,我早知道这是父亲的一个陷阱题。



父亲是否承认我不重要,阿萨诸先神是否承认我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相信我值得:你相信我的能力,你相信我是阿萨神,



你相信我不是过错之人,你相信我与你完全平等。



你的信任发自本心,不假思索,从未动摇,我便明白你对我说的那些并不是出于宽恕或同情。



正是这信念,让我的怒火冷静,让我的眼神清醒,让我的脚步前行。”



他们离上面的世界越来越近,星与月悬之一线。



洛基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脖颈:“我死了,是不是?”



索尔知道他终于想起来最后的事,心中伤痛,不能发话。



“你在我后面吗?”洛基越来越怀疑这一切,“哥哥,我想回头看看你。”



索尔道:“我在这儿!不要回头。”



洛基害怕道:“你在说话吗?还是我在做梦?



枯骨是不是骗了我?我是否仍在斯利德河里?



你真的来找我了吗?还是你已抛弃了我?



哥哥,我想回头看看你。”



索尔道:“我在这儿,洛基!我就在你的背后。



我永远为你在这里,你不用担心我会离开。



用你的心去想,你就会明白。



不要停下来,继续往前走;不要回头!”



洛基恐慌道:“你在说话吗?还是我在做梦?



我是否已在海拉之门里?这是不是萨诺斯的幻境?



你真的需要我吗?还是你已放了下我?



哥哥,我想回头看看你。”



索尔道:“我在这儿,洛基!我就在你的背后。



我永远为你在这里,你不用担心我会离开。



如果你每天都忘记一次,我就每天都说给你听:



我在乎你,洛基。我爱你,我的兄弟。



正因为如此,我下冥界找你;正因为如此,我发誓把你带出这里。



我这辈子做过无数错事,唯一没错的就是来找你;



我这辈子有很多事没有做到,唯一做到的就是找到你。



不要停下来,继续往前走;不要回头!



你要相信:还有无数个一千五百年在我们前面,还有无数个千场战役等我们打赢。



你听:生的光正照耀大地,蝴蝶正在群芳中嬉戏。



等阳光再次照在我们两个身上,再没有什么能使我们分离。



离开这地下的世界,你就能看见我,我会告诉你我爱你;



到了那上面的世界,你就能拉住我的手,我会抱着你。



你要相信:时间对神明毫无意义,死亡不过是九界的一个居所。



无论多少次你离开我,我都会再找到你;



无论你多少次忘记我,我总会再让你想起来。



你要相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们并不独立存在,故而不会真正分开:



你死了我一定能找到你,我死了你也一定能把我带回来。



不要停下来,继续往前走;不要回头!”



洛基突然想起了他死后发生过的一切:



他想起三百七十七次星与月升起,想起河边七天的呼唤;



他想起他咬索尔的三百七十口:



三百七十天的引渡,三百七十次讲述,三百七十枚硬币;



他想起水面折射下索尔站在船头的样子,想起那巨型锥鸟飞来时渗入河里的血;



他想起自己五次询问索尔的身份,想起索尔的五次回答,



五次拥抱,五次眼泪,五次保证,五次倾诉衷肠。



他用尽全部的力量向前走。



于是他看见火焰,或相似闪电:那是不远处的光泉,宛若金子生在天上。



星与月从铁树枝头抖落之际,生的光重新接掌了他们世界的光明。



永恒的太阳以亘古不变的热情照耀大地,大地回馈的光芒千变万化。



洛基发软的膝盖在阳光中摔倒,皮肤上的蓝色逐渐褪去,



索尔也支持不住在他面前跪下,颤抖的双手扶住他的肩膀。



洛基的红眼睛流下最后的眼泪,便变回绿色与他四目相对。



他久久望着他,视线突然陌生,挣脱了他的怀抱。



“你是谁,陌生人?”



索尔的心先是一坠,继而又放松。无论如何,他已回到了他的身边。



“我是你的兄长。”



于是索尔又一次答道,



“我向你保证过:如果你每天都忘记一次,我就每天都说给你听。”



他先是用绿眼睛不信任地盯着他,终忍不住扑哧一笑,眼里的迷茫一扫而空:



“我当时怎么会质疑你呢?只有我哥哥才会这么傻啊。”



索尔便也发笑。



正午的树林浅吟低唱,一丝微风拂过面颊。



他拉住他的手,歪过脑袋问他:“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呀?”



他便抱住他,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他如约对他再说一遍,不是第一遍,也不是最后一遍。



“我爱你,洛基。”



-全文完-

凰金裤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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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觉得自己喜欢的4+1很配五环哈哈哈哈哈哈

而且主题风格为什么也和福娃们这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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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i吃鱼拌饭
六曲阑干偎碧树,杨柳风轻,展尽...

六曲阑干偎碧树,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谁把钿筝移玉柱?穿帘海燕惊飞去。

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浓睡觉来慵不语,惊残好梦无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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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不泊

『I prefer you』鹰不泊/白术2017-2023年度作品全收录

作者属性为无洁癖杂食,爱笔下每一位角色,有cp但基本清水乱炖。明确包含的cp为林方,叶方,周方,方橙,卢喻,叶喻,王喻,郑喻,双鬼,林乐,白杨等,特别洁癖的友友请注意避雷୧(๑•̀◡•́๑)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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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prefer you』鹰不泊/白术2017-2023年度作品全收录

作者属性为无洁癖杂食,爱笔下每一位角色,有cp但基本清水乱炖。明确包含的cp为林方,叶方,周方,方橙,卢喻,叶喻,王喻,郑喻,双鬼,林乐,白杨等,特别洁癖的友友请注意避雷୧(๑•̀◡•́๑)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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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向预警,海绫海无差

dream了很久的两人初遇,前情提要两人去枫丹和那维会谈。关于初遇但是涉及艾尔海森知识盲区,关于神里绫人个人行为请勿上升至稻妻(

因为手速太慢整了很久,结果让mhy有了气死我的机会,我的错,这把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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