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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不掉放火烧

车撞过来的时候,爸爸拉开了弟弟,妈妈护住了姐姐。


只剩下我自己,被留在路边。

我被车撞了出去,好在伤势不重,只是摔断了腿。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跟姐姐和弟弟争宠了,变得懂事,变得听话。

我不再奢望爸妈会爱我。

我都快死了,爱不爱的,有什么重要的?

他们却后悔了,他们捧着我的脸说:「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们了吗?」

1

晚饭后散步的时候,远处有一部车朝我们冲过来。

下意识的,爸爸拉开了弟弟,妈妈护住了姐姐。

他们都快速躲到了旁边的安全地带。

只有我,因为反应不过来,被撞了出去。

爸爸妈妈拉着姐姐和弟弟小声安慰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趴在地上的我。

车主下车后,焦急地询问有没有伤到人。

爸爸妈妈翻来覆去的检查姐姐和弟弟,从头......


只剩下我自己,被留在路边。

我被车撞了出去,好在伤势不重,只是摔断了腿。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跟姐姐和弟弟争宠了,变得懂事,变得听话。

我不再奢望爸妈会爱我。

我都快死了,爱不爱的,有什么重要的?

他们却后悔了,他们捧着我的脸说:「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们了吗?」

1

晚饭后散步的时候,远处有一部车朝我们冲过来。

下意识的,爸爸拉开了弟弟,妈妈护住了姐姐。

他们都快速躲到了旁边的安全地带。

只有我,因为反应不过来,被撞了出去。

爸爸妈妈拉着姐姐和弟弟小声安慰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趴在地上的我。

车主下车后,焦急地询问有没有伤到人。

爸爸妈妈翻来覆去的检查姐姐和弟弟,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才想起来训斥车主。

「你怎么开车!幸好孩子们没事,要是撞到了,你赔得起吗?」

车主连连鞠躬道歉,嘴里说着阿弥陀佛,没事就好。

我从车前面爬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那句「幸好孩子们没事」。

我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我也是这个家里的孩子啊!

姐姐是长女,是家里第一个孩子,爸妈都很爱她。

弟弟是家里期待已久的男孩,受宠程度更不用说。

而我,是个不受期待的女孩,排行第二。

姐姐叫齐心,弟弟叫齐宝儿,我叫齐多多。

我们三个,姐姐是爸妈的心尖尖,弟弟是爸妈的宝贝。

我是那个多余的,齐多多,多余的多。

2

这段小插曲之后,回家的路上,姐姐和弟弟依旧追逐打闹,笑声传出去老远。

爸妈看着弟弟和姐姐,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刚才的小插曲没人放在心上。

弟弟跑前跑后,横冲直撞到我受伤的腿上。

「啊!」

我痛的惨叫出声。

我甚至能感受到骨节的微微错位。

弟弟被我的惨叫吓哭了,害怕地躲在姐姐身后,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

「齐多多!」

妈妈责备的眼神立刻望向我,她严厉批评我说:「齐多多,妈妈说过多少次,不许吼弟弟,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她看向我的眼神愈发嫌弃。

彷佛我不是她的孩子一样。

每次都是这样,不管姐姐和弟弟对我做了什么,我不能有丝毫脸色不佳,不能有丝毫反抗,否则就是不懂事,就是争宠。

妈妈总是说我知道一个真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可我哭过这么多次,闹过这么多次,糖永远都进不到我嘴里。

因为爸爸妈妈根本看不到我。

就像他们看不到我被车撞到,看不到我走路一瘸一拐,也看不到我每走一步,顺着裤管躺下来血滴滴答答,滴了一路。

我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全家人都沉默着,没有一个人上来哄我一下。

他们只是等着我哭完,发泄完。

直到我哭累了,抽抽嗒嗒地自己把眼泪擦干。

哭过之后,妈妈轻声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想拍一拍我的头。

我躲到一边,她的手落了空。

她有些不自在:「多多,你就不能理解一下我们吗?爸爸妈妈不是不爱你,姐姐正在备战中考,弟弟还小,不懂事,需要花很多精力看顾。你能不能让爸爸妈妈省点心?」

我哽咽着想问:「为什么要我省点心?我再让你们省心,你们恐怕都会彻底忘了你们还有我这么个女儿吧?」

可是这句话我终究是迷能说出口。

因为刚才的车祸已经证明了,他们早就忘记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了。

我突然觉得我自己很可笑,竟然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点点头,说:「好啊。」

妈妈见我答应下来,她也长舒一口气。

弟弟这时候又出来讨巧卖乖。

「妈妈妈妈,宝儿也让你省心,宝儿乖乖听话!」

妈妈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弯腰把弟弟抱起来。

「宝儿最乖了,宝儿给姐姐道歉好不好?」

「好!」

弟弟答应的痛快。

说是给我道歉,可是从头到尾,没有跟我说一个对不起,妈妈也没有看我一眼。

弟弟只是轻轻巧巧说了一声「好」,就换来爸爸妈妈一路的夸奖。

我看着走在前面的他们一家四口,默默拖着受伤的腿跟在后面。

妈妈注意到我走得慢,脸上又出现不耐烦的神色。

「齐多多,你闹脾气有完没完了!」

「我生了三个孩子,怎么就你脾气大毛病多?!」

我看着血渍渗透裤子的腿,自嘲地笑了笑。

心更冷了。

爸妈一直觉得我太爱争宠,一点小事也非得引起他们的注意不可。

那是因为,自从弟弟出生后,我就被他们扔在老家,一年到头只有寒假和暑假才能见到他们。

我是被他们抛弃的那个。

我在这两三个月里拼命表现,只是希望他们能把我留在身边,不要再把我丢回老家而已。

可这些小心思落在爸妈眼里,就是娇气不懂事,就是脾气大。

我看着自己的腿,生出对自己的无限厌弃。

齐多多啊,你怎么早看不明白呢?

爱,没有就是没有,争不来的。

我一遍遍问自己,非得犯贱去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现在我的答案是,不了。

2

晚饭的时候,爸妈突然说起来最近工作太忙,他们没有办法同时照顾三个孩子。

「最好还是送一个回老家。」

爸爸说完这句话,所有的人都看向我。

其实这话说了不止一次了。

从我一年前被接到爸妈身边,他们经常会这么说。

然后他们就会像今天这样看着我。

每次我都要摔盘子摔碗表示自己的怒火,甚至还会哭着喊着求他们不要送我走。

爸妈总会嫌弃又无奈地说:「谁说要送你走了?你怎么听风就是雨啊?你看你姐姐弟弟,哪个像你反应这么大?」

是啊,因为只有我需要担心自己被送走,姐姐和弟弟,从来都不需要担心啊。

我突然意识到,或许爸妈已经无数次期待我主动说离开了,他们可能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背后感慨我不体谅他们了吧。

他们不愿意当把我送回家的恶人,就一遍遍当着我的面提起这个话题,希望我能主动提出回家。

这次,我决定让他们称心如意。

「把我送回老家吧。」

我主动说道。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继而,我在爸妈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

妈妈还要假惺惺地关心我一下。

「多多,这一年你呆在爸爸妈妈身边,是不是特别不习惯啊?」

真虚伪,到这时候了还要努力找个离哟让一切都合情合理。

我顺着她的话意点点头,「嗯,不习惯,还是回老家好一些。」

妈妈笑了,声音里都带着轻松。

「爸爸妈妈很爱你,很想把你留在身边,但是爸爸妈妈也尊重你的意思,你想回老家的话,也可以。」

我也笑了,笑着问她:「如果我不走,你是不是要每天说一次最好还是送一个回老家?你不送我送谁?送你心尖尖上的大女儿,还是你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儿子?」

妈妈惊讶地张大了嘴,所有人都责备地看向我。

我摊摊双手,毫无诚意地道歉。

「不好意思,又让你们不省心了。」

就这样,我又被送回了老家,跟奶奶一起生活。

奶奶重男轻女,她更喜欢大伯家的堂哥。

我在奶奶家连个房间都没有,只能睡在柴房。

没有床,只有一床破旧的被子铺在地上。

我要看着奶奶的脸色生活。

饭多吃一口,都会被奶奶狠狠瞪上几眼。

我要早起做好所有的家务,还要煮好早饭,才能去上学。

我煮的早饭我却不能吃,只能拿个凉馒头在路上啃。

即便如此,奶奶也总是念叨着:

「你一个女娃娃怎么吃这么多!这样下去我怎么养得起你哦?」

我寄人篱下,只能吃的少一点,再少一点。

哪怕经常饿的胃疼,我也不敢多吃一口饭。

我爸妈厌弃了我,可以把我赶回奶奶家。

如果奶奶再厌弃了我,恐怕我真的无处可去了。

毕竟我还不想横死街头。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八月十五,中秋佳期。

爸爸妈妈带着姐姐和弟弟回来了。

3

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有一点开心的。

我飞快地往奶奶家跑去,可是刚跑到门口,我看到大黄叼着一根鸡腿从院子里跑出来。

鬼使神差一般,我停下了冲进院子里的脚步,一转身追上了大黄。

鸡腿啊!

我已经记不清我有多久没吃肉了,更记不清我有多久没吃饱饭了。

我眼里只有大黄嘴里的鸡腿,口水在无限分泌着。

我想,我的眼睛可能都在放光,就像饥饿的野狼看到食物一样。

我引诱大黄来我身边,伸手去抢它嘴里的鸡腿。

大黄可能是盛世的狗子,没想到人类居然还要跟他抢夺食物。

我没费什么力气,就拿到了鸡腿,鸡腿上粘着灰尘和大黄的口水,我视而不见。

我只能闻到鸡腿的香气,大口大口往肚子里塞进去。

真好吃!

大黄伤心地看着我,等我吃光了才反应过来,冲我狂吠。

我把吃剩的鸡腿骨头丢给大黄,它赶紧叼起来跑了。

我坐在地上,回味着嘴里的鸡肉香味,笑得很满足。

跟挨饿比起来,尊严实在算不了什么。

可我一抬头,就看到姐姐站在远处看着我。

也不知道她在那里看了多久。

刚才还觉得尊严不重要的我,瞬间想躲起来。

姐姐却直接走来我身边,喊我回家去吃饭。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心下一喜。

她甚至朝我伸出了手,可我看到自己手上的油渍,迟迟不敢去牵她的手。

最后,我狠狠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才敢握住她的手。

姐姐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回到奶奶家之后,听着里面传出来的欢声笑语,我不想进屋了。

弟弟奶声奶气地问:「二姐姐怎么还不来呀。」

屋内的欢声笑语似乎一瞬间停了下来。

妈妈冷着声音说:「若不是心心讲,我都不知道齐多多嫉妒心这么强,为了宣泄我们把她送回老家的不满,竟然把她爸爸的哮喘药全部偷偷扔掉了!」

爸爸也应和着:「齐多多这个孩子被我们惯坏了,回来了非得狠狠打一顿不可,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敢做?!」

奶奶更是一句接一句地说着我的毛病。

屋里所有人都同仇敌忾,而我就是他们讨伐的那个对象。

我最大的作用,难道是让家里的人更加团结?

我回想到我被送回老家的前一天,弟弟曾经玩过家里的药箱,而这一幕,当时姐姐也看到过。

姐姐还呵斥了弟弟,不许动那个蓝色瓶子,那里面是爸爸的哮喘急救药,动了那个会出人命的。

想来是为了帮助弟弟逃脱责罚,我成了那个逃之夭夭的坏孩子。

我抬头看着姐姐的后脑勺,「你知道,不是我做的。」

姐姐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我。

「闭嘴!」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于直接,姐姐闪躲着不去看我的眼睛。

她强词夺理:「弟弟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你包容他一下怎么了?一家人,非得把对错算计得那么清楚吗?」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我嘲讽地笑了。

不想把对错算得那么清楚,怎么每次都要往我头上甩锅啊。

我知道,争辩没有用,就算我说不是我做的,有姐姐这个证人在,爸妈也不会相信我。

于是我凉凉的地说:「让我认下来,可以啊。给我钱,给我很多钱,我就认了。」

姐姐脸上的鄙夷已经不屑隐藏,她掏出钱包,里面赫然是一张张百元大钞。

她拿出五百块,问我够不够。

我默默算计着,五百块,一个馒头五毛钱,一天两个一块钱,如果能再加一包海带丝,也才两块钱。

五百块,够我吃半年了。

我点点头,姐姐把钱往地上一扔。

「齐多多,你看看你这点出息。你的自尊心,原来也就只值五百块钱。」

「真贱啊。」

我看到了,她的钱包里少说还有两千块钱。

但是我不敢多要,我怕她不答应,那我连这五百块都没有了。

我把掉在地上的钱一张一张捡起来之后,姐姐问我:

「收了钱,知道该咋么做吧?」

我点点头:「是我把爸爸的哮喘药扔了的。」

姐姐却似乎更生气了。

她质问我:「齐多多,是不是只要给你一点钱,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你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

呵呵,放到以前,我肯定会跟她打一架。

但是接下来呢?

接下来爸爸妈妈就会认为我是个坏孩子,然后对我的印象更加不好。

我依旧会被留在这里,过着吃不上一顿饱饭的日子。

说不定哪天,我就会饿死在这里了。

可是只要愿意背锅,我就能拿到钱,就能好好的活着。

那种饿到胃抽搐的感觉,想来姐姐这辈子都没体验过吧?

想到这里,我的胃似乎又隐隐作痛了。

我手按住肚子,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滚落。

我咬着牙说:「我胃疼的厉害。你能不能帮我买两片止疼药?」

姐姐不屑一顾,说了一句:「你演的还真像,说你几句你立刻胃疼起来了?」

然后大步流星走进屋里,留我一个人在门外疼的瑟瑟发抖。

姐姐进屋后,大声喊了一句:「她在门口呢,死活不肯进来,可能要人去请她吧。」

我苦笑着扯了一下嘴角,然后彻底昏死过去。

我好像看到爸爸妈妈惊慌失措的朝我跑过来。

我心想,这时出现幻觉了吗?爸妈怎么可能会为了我惊慌失措呢?

4

当我醒来后,还没能睁开眼,就听到奶奶正在控诉我。

「这个多多啊,听说你们要回来,已经连续很多天不吃饭了哦。」

「她就是要把自己折腾进医院,好让你们看看我对她有多不好。」

「这样你们就会把她带回去城里过好日子了啊。」

「你们是她亲爸妈,我是她亲奶奶,我怎么会饿着她,让她营养不良呢?」

「她在我这里,根本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到头来还要这样污蔑我这个老太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紧紧闭着双眼,不敢被人发现我醒了。

爸爸妈妈一个劲儿地给奶奶道歉,说我不懂事,他们连哄带劝,才劝着奶奶先回家休息。

所有人都去送奶奶了,我才敢睁开眼。

护士姐姐看到我睁开眼,惊喜地喊了一声:「你醒了啊!」

她脸上丝毫不作伪的笑容温暖了我,让我眼眶发酸。

多久没有人冲我真心意义地笑了?

护士姐姐给我拿了一小碗白粥,对我说:

「你的胃很脆弱,不能吃太不好消化的东西,我喂你喝一点白粥好不好?胃里会舒服一些。」

我哭着点点头。

护士姐姐给我擦了擦眼泪,一勺一勺地把白粥喂进我的嘴里。

我确实还是很虚弱,没等一碗粥喝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其实也不是睡着,就是单纯的睁不开眼,并不妨碍我听到他们的对话。

护士小姐姐跟别的病床的人感慨着。

「这家人真是奇葩,这么小一个孩子,就算故意饿着自己十几天,也不至于饿的皮包骨头啊。而且你们看这小姑娘这双手,粗糙的都不像是现在的孩子,地主家的放牛娃恐怕都比这个小姑娘多三两肉!那老太婆随口编的漏洞百出的瞎话,他们家人还一个个都当真了!」

「孩子还没醒呢,一家人就全跑出去吃饭了,可怜这孩子生生被饿晕在医院都没人管!」

我听着这话,眼角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随便一个人看到我就知道我过得不好,可我的家人们,怎么就是看不出来呢?

爸爸妈妈带着姐姐和弟弟回来之后,我已经醒了过来。

他们在外面吃完了饭,却没有给我带任何吃的回来,哪怕是剩饭剩菜。

爸爸妈妈严肃地跟我说:「小小年纪这么多花花肠子,不是什么好事。」

姐姐看着我:「你非得做出一副我们虐待你的样子给别人看吗?」

只有弟弟什么都不懂,他笑嘻嘻地拉我起床,让我跟他玩捉迷藏。

我想说我还很虚弱,站不起来。

但是看到爸爸妈妈和姐姐冰冷的眼神,我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好啊,姐姐陪你玩捉迷藏!」

我忍着眩晕陪着他跑来跑去,并且在晕倒前十分钟躺回了床上。

爸爸妈妈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他们说:「原本就是回来过节顺便看看你的,既然你很好,我们就放心了。」

「我们工作很忙,你姐姐明年就要中考了,我们要赶紧赶回去,你可以在医院再住一天,感觉休息好了再回去奶奶家。」

「要好好学习,不要惹奶奶生气。多多,你让爸妈省点心好不好?」

我努力咧着嘴笑着说好。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到底从哪里看出来我很好的。

反正,他们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地离开了。

护士姐姐过来问我:「你刚才跑来跑去的时候,我看着你的腿有点走路不自然,是怎么回事?」

我苦笑道:「以前出车祸了,可能骨头长歪了吧。」

我全家人,没有一个人发现我微跛的腿。

就算发现了,也只会认为是我装的吧。

我想,怎么自己就是不能适应家人的漠视无情呢?

为什么还是会觉得伤心,还是会觉得心痛?

🌹🌹🌹铭【奢望回答】

隰有榆杨

《沉渊为珀》第三十一章 5

  他想听的,是沈渊一句明确了当的否认。

  

  

  

   

  

      ——————全文下方——————


  

  少年的崩溃就在一瞬间,这是沈渊始料未及的,他微微拧起眉心,还来不及去思考究竟是什么让情况急转直下,便听靳宸道:“我不够好,不够优秀,所以唯一一个可以去甲队历练的名额空余出来,你毫不犹豫地给了他。”


  “我理智上明白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以冬有更好的平台我也很替他开心,可是我也真的很难过,很羡慕。”


  急促的抽泣让靳宸在呼吸间也一同...

  他想听的,是沈渊一句明确了当的否认。

  

  

  

   

  

      ——————全文下方——————


  

  少年的崩溃就在一瞬间,这是沈渊始料未及的,他微微拧起眉心,还来不及去思考究竟是什么让情况急转直下,便听靳宸道:“我不够好,不够优秀,所以唯一一个可以去甲队历练的名额空余出来,你毫不犹豫地给了他。”


  “我理智上明白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以冬有更好的平台我也很替他开心,可是我也真的很难过,很羡慕。”


  急促的抽泣让靳宸在呼吸间也一同带上颤抖气息,这两周里他不愿面对的有很多,而这一点,大概是他最难以说服自己,也最令他难过到不愿想起的。


  “我很清楚这种心情这叫做嫉妒,可我怎么能嫉妒我最好的好朋友?我憎恶自己的阴暗和虚伪,也为自己的差劲而懊恼愤怒。”


  靳宸深深垂着脑袋,修剪平平的指甲将他手心扎得剧t,可这样的t,也令此时的他更脆弱,更清醒:“沈老师,如果当初站到你面前、想做你学生的那个人是安以冬,你还会给他三个月试用期吗?他比我听话乖巧,甚至比我更有希望,是不需要试用期就能达到你要求的完美人选吧。”


  联赛最后三轮,安以冬甚至以胜率高飘的责任局达到升段标准,成为现在注册棋手中年龄最小的五段。拥有这样优秀的履历,安以冬不论从什么角度都比他更合适,可靳宸不明白自己为何又在期望沈渊能给出与他预期完全相反的答案。


  他想听的,是沈渊一句明确了当的否认。否认安以冬不需要试用期,更要否认即便他们两个同时站在沈渊面前,安以冬仍会是沈渊的优先人选。


  可是沈渊会因为要照顾他的情绪,口是心非地说漂亮话来哄他吗?以他对沈渊的了解,一定不会吧。


  不出他预料,沈渊果然利落到没有犹豫:“我从来不对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做无端假设,这没有意义。”


  “……”比直接否定他要好一点,但也是聊胜于无。靳宸背着身,沈渊没有看到他眼底的落寞有多深浓。


  “可你教我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也许是翻滚不息的钝t让人冷静,也许是他终于学会在沈渊面前保持镇定、不再大吵大闹,靳宸发觉他现在竟然能有理有据地反驳,而不只是单方面输出情绪,像愤怒的小狗一般嘶声吼叫了。


  “你说落子前要尽我所能、穷尽计算,不仅要推演比较我选择的不同点位的形势优劣,还要揣摩对手棋风思路,推演他的意图。”


  “你的每一步棋都在无数种假设中寻找最优解,现在却说它毫无意义。”靳宸很困惑,也很受伤:“沈老师,我该怎么相信你?”


  基于信任的底线一旦有了裂痕,弥合便像女娲补天一般艰难。可沈渊自始至终一副山崩于前不改其色的模样,让人不禁又倾向于相信世上无难事,因为他真的可以做到。


  靳宸的反问尖锐,沈渊沉吟片刻,率先解决问题:“这是两回事。”


  他言简意赅地定了性,才解释道:“下棋的谋略与计算所导向的结果只有胜负,哪怕只领先1/4子也是赢。但人与人之间的交互和缘分不是这样。”


  “它们不能被模拟或量化,也没有泾渭分明的输赢,所以我无法预知在更为亲近的教习模式下,我和安以冬会如何相处。”


  尽管靳宸没有回头,但沈渊依然目不转视地看着他,始终坦然:“安以冬是比你听话,也比你乖巧,甚至连犯错敲打都无需重锤。但当初站在我面前的是你,不是他;经历三个月磨合依然愿意双向选择的,也是你,而不是他。”


  没有叹气,也没有无奈,平静的语气里并没有什么掷地有声的字句,但它就是能一句一句地夯实到土里,成为最稳重的根基。


  靳宸眨了眨眼,他慢慢消化着沈渊的话,好像有点明白了。


  南来北往的人悄无生息或沸沸扬扬,在沈渊眼中,不过是云烟过往。他靳宸曾经也只是过客其一,但他作为那个停留下来,执着地走向沈渊的人,沈渊亦默许他靠近。


  靳宸忽然觉得,他的问题也许根本没有意义,毕竟这些站在这里的一直是他,从来没有过别人。


  微微怔忪的出神让他整个人显得比方才松弛了一点,被触动的人直到绷直的小腿被踹了一记,才猛然从感慨中惊醒回神。


  “明白与否,给个回应。”沈渊淡淡道。


  他愣了太久,千头万绪凝在胸口,是该说点什么。只是矫情或煽情的话靳宸不会也不好意思说,一时的语塞令他尴尬到无处安放垂在身侧的手,他忍不住往xx探了探,立刻激起一片颗粒明显的钝t。


  ——做我的学生,要求会很严格。


  ——达不到标准,你会被罚作业,或者挨打。


  回忆杀像走马灯似的精准截取了记忆片段,将四年前他们重聚那晚的第一次书房深谈,以不打招呼的霸道形式塞到靳宸眼前。


  达不到标准,会挨打。


  他现在甚至是这句话的正在进行时。


  记忆中的警告曾无数次坐实,但没有哪一次会一边挨罚一边想起当初情景,这让沈渊当初那番话变得更有冲击力。


  “我……我给你丢人了。”


  没头没尾的回答显得很是奇怪,有懊悔,有羞怯,有狼狈,也有窘迫。靳宸声音很小很小,沈渊虽看不到已经哭z的眼睛,但从来不擅长掩盖情绪的人,到处都是漏洞。


  不过好在离奇的脑回路经过七拐八绕地翻译,并未丢失想要表达的关键信息。沈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抬起jc,拍掉了那只停在xx的爪子:“管好你自己,不要操那份无中生有的心。”


  或许是还没有被原谅,沈渊语气不善,话说得也不中听,但靳宸还是觉得,这是他到今晚为止,得到的最能抚平颓丧的肯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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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 @朗月清风  @卿卿虾条酣  @青墨 等数不清多少位朋友的投喂和大家的粮票!



  

  

  

  你看,我就说吧,你们要相信小杨是甜饼写手,还没到刀你们的时候呢


  今天的彩蛋是也超甜,是上一章彩蛋的续集,关于某位坐不下来的朋友😬



隰有榆杨

《沉渊为珀》第四章 3

  好久不见,浅放一个前情提要:


  靳宸发誓,他今晚最不想听到的两句话,其中之一就是“站起来”。

  他一脸恹恹地趴着,打算回头抗议,然而脑袋刚转动一半,余光便将沈渊仍拎着戒尺的形象收进视线,他动作一僵,又酸酸地转了回去。

  干什么啊,打都打完了,还这么凶。

  

  以下正文。


  ————————————————————


  靳宸撇撇嘴,用脚踝把自己的kz勾上来。他现在稍微拉扯一下肌肉都t得要命,根本不敢坐着穿戴,只能小心翼翼地从沙发上跪起来,一条腿穿完了换另一条腿,把自己忙得满头大汗。


  沈渊还在场,他没好意思去看自己的pg,借着穿kz的工夫,靳宸大...

  好久不见,浅放一个前情提要:


  靳宸发誓,他今晚最不想听到的两句话,其中之一就是“站起来”。

  他一脸恹恹地趴着,打算回头抗议,然而脑袋刚转动一半,余光便将沈渊仍拎着戒尺的形象收进视线,他动作一僵,又酸酸地转了回去。

  干什么啊,打都打完了,还这么凶。

  

  以下正文。


  ————————————————————


  靳宸撇撇嘴,用脚踝把自己的kz勾上来。他现在稍微拉扯一下肌肉都t得要命,根本不敢坐着穿戴,只能小心翼翼地从沙发上跪起来,一条腿穿完了换另一条腿,把自己忙得满头大汗。


  沈渊还在场,他没好意思去看自己的pg,借着穿kz的工夫,靳宸大致扫了几眼他|tu_i|上的伤。小腿只挨过一轮,红z有余,倒不是很重。而大t后侧的整片瘀痕着实将他吓了一跳,那里沉淀出紫里透青的瘀z,颜色诡异得像吃一口就要进抢救室的毒蘑菇。


  最关键的,是那里还……不能碰。夏天纯棉且轻薄的衣料哪怕是轻轻一蹭,都能让他立刻t出一身冷汗。


  靳宸折腾了好一会,终于把自己收拾好,勉强让自己站直。沈渊淡淡打量了他一圈,左手十分自然地|ch·a|进长裤口袋:“不服气?”


  靳宸想偏头,但忍住没有动。他视线堪堪停留在沈渊胸口,撅了撅嘴:“没有。”


  “没有你撅什么嘴?”沈渊反问。


  “……”靳宸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答,他又不是不懂事、不觉得自己有错,怎么可能不服气。他只是从刚才起就冒出了一种十分矫情的想法,而且抹都抹不掉。


  他希望沈渊能在教训他之后,给他个台阶下。但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他总不能说自己被打t了,现在有点难受吧。


  像他这种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想了什么完全用不着细探。沈渊悠悠看了他一会:“打疼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靳宸带着鼻音,悻悻“嗯”了一声。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打破寂静,沈渊哼了一声:“那你可想清楚了,在我这挨一次打改不了的,下次翻倍。”


  下次就是……六十。靳宸不可思议地抬头,只见沈渊虽眼底带笑,却根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所以,别让我逮到你有下次。”沈渊带着警告,明明白白地看着他,而那只|ch·a|在口袋里的左手差点要伸出来揉他的脑袋,但最终还是没有:“皮带收了,去洗把脸,然后回书房改错题。”


  沈渊的打难捱,后劲也非常大。靳宸以前从来不知道,挨完揍走路时,他pg和|t·ui|上的肌肉也会因牵拉、颤动而t|to·ng|不已,以至于从客厅到卫生间,再从卫生间到书房这二十几步路他抬腿都费劲,恨不得拖着走。


  沈渊依然坐在电脑前,屏幕里的对局演化出更为复杂焦灼的局势。他对着棋局思考了一会,棋子落标才不紧不慢地看了靳宸一眼:“坐。”


  坐?开什么玩笑,你挨个打试试。


  “t,坐不下。”靳宸没忍住,呛了一句。


  沈渊对他的态度没什么反应,只是这回连看都懒得看他,眼见读秒时间要到,从容又落一子:“不想坐也可以,把你的椅子撤了,以后都站着。”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靳宸气得干瞪眼,一个“你”字刚出声,便被沈渊轻飘飘的一瞥钉在原地,生生咽了回去。他心里暗骂了句“老狐狸”,然后小声嘶着气,把自己挪到座椅前,撑着桌子缓缓坐了下去。


  t腿与凳面接触的地方在遭受挤压的一瞬间让他脸上掉了一层血色,这种感觉就像有人拿着擀面杖反复在擀他的伤处一样,又钝又t,还无处可躲。他坐下就不敢再动,因为一旦稍稍挪动,已经适应且麻木的t感便会再次激活,他又要重新被擀面杖再擀一遭。


  他妈的,太难熬了。


  重新坐下改错,他发现这些题基本没有在他脑海中留下任何印象,他甚至不记得沈渊讲过。他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仍然不可避免地顺着原来的思路去做,结果就是要么掉进陷阱,要么算力不够,意识不到问题所在。


  他改得越来越烦躁,pg在椅子上坐不住,稍微一动又会t,而他对面那尊老神则一心扑在电脑上,对他不闻不问。


  打得这么重,又不安慰他,现在像没事人似的往那一坐,满眼都是ai。靳宸觉得自己不是矫情的人,但他就是有点难过,沈渊但凡多跟他说两句话,哪怕是问他改得怎么样了也行啊。


  他神色恹恹,抓着一支水笔,神儿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沈渊全程没有去看靳宸,却将电脑后藏着的那人的任意声响全部收进耳膜。他结束一盘训练棋,顺手拒绝了好友发来的对局邀请,直接退出账号:“不会就过来问,这时候装什么内秀,平时不是挺能说的。”


  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


  “你不是在下棋吗?”靳宸忍不住嗔怪。


  沈渊忽然抬头:“我说不让你打扰我了吗?”


  隔着电脑四目相对,靳宸理亏,干巴巴“哦”了一声:“……没有。”


  没有人希望自己在下棋的时候被人打扰,他以为沈渊在训练时也是这样。殊不知他想问的题目难度在沈渊看来简直是小菜一碟,根本达不到“打扰”的程度。而且沈渊现在的身份已经和以前不太一样,在自己训练和学生之间,他优先顾及的一定是学生。


  以靳宸现在的年纪,还察觉不到这些,他只是在得知自己可以随时打断沈渊进度后,那些被打t却得不到安慰的失落渐渐回落了几分。


  “你、你刚才太凶了,我改不出来,你肯定又要骂我。”他摸摸鼻尖,一边觑着沈渊的脸色一边小声怪罪。


  靳宸无理取闹的样子有点像撒娇,可沈渊并不吃这一套,不禁长眉一挑:“你不该骂?”


  靳宸撅撅嘴,抠着题册不说话。


  “本子拿过来,我看看你改的错题。”


  题册交到沈渊手中,他错的那六道题只改了两道,还都没有改对。这一次沈渊并没有开口训斥,他拿起刚刚那支红色水笔,笔尖轻轻抵在纸上,十分耐心地抬头:“从第一道开始,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


  好久不见的正文!久等了!而且也许是糖!


  不过本周双更不意味着这是常态,我现在属于保一争二,下周怎么样我也说不准x


  感谢 @枕眠  @芝士土豆泥·  @蘑菇三明治  @嗝  @榣🦦 的投喂,今天光顾写正文,没有时间码彩蛋,放一个下集预告感谢仍然愿意投喂or送粮票的朋友们,比心!  


cyan

*西塔西无差

*设定接「白夜」系列,日常向

*是ooc,私设如山现场

*语言流练笔,全文1.2w,剧情冗长。


死去的,活着的,有的时候大概都是一样的结果。


生着漆黑双翼的花仙倒在被血染红的土地上,血慢慢的从他的胸口溢出,就像沙漠中那条蜿蜒的河,流淌着千百年来此地居民的泪水。


大概……生命到头了吧。自顾自的笑了笑,他感觉到拉贝尔的微风正在凛冽的刮擦他的脸颊,风中似乎传来低语,厌恶的告诉他:“你应该死。”


这样也好。应该省去了那人心中很大的烦恼。将死的人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然而随着他声带的颤抖,插在胸口处的刀刃又晃了三晃。他痛苦的咧嘴喷出一口血来。


作为恶...

*西塔西无差

*设定接「白夜」系列,日常向

*是ooc,私设如山现场

*语言流练笔,全文1.2w,剧情冗长。




死去的,活着的,有的时候大概都是一样的结果。


生着漆黑双翼的花仙倒在被血染红的土地上,血慢慢的从他的胸口溢出,就像沙漠中那条蜿蜒的河,流淌着千百年来此地居民的泪水。


大概……生命到头了吧。自顾自的笑了笑,他感觉到拉贝尔的微风正在凛冽的刮擦他的脸颊,风中似乎传来低语,厌恶的告诉他:“你应该死。”


这样也好。应该省去了那人心中很大的烦恼。将死的人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然而随着他声带的颤抖,插在胸口处的刀刃又晃了三晃。他痛苦的咧嘴喷出一口血来。


作为恶德花园的统帅战死沙场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诅咒解开,死在理想路上是十分罗曼蒂克的——而且也给身为敌方的兄长解放了不少精神上的压力吧。


都说死前的人会回溯到过去的记忆中去,果不其然,此时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自己还算幸福的童年。


那时,尚未形同陌路的两兄弟正一前一后的在城堡金色的长廊中奔跑。但没过多久,弟弟就摔倒了。“噗叽”一声,他长满黑发的脑袋就狠狠地磕在了地上——瞬间,摔出来的所有星星点亮了他眼前的黑暗。六岁的他“哇”一声哭出来,泪水湿润了缠在眼眶上的红布,但左手还紧紧握着兄长的右手。兄长见状,连忙把他搀扶起来,颇为大人的摸着他的头顶,叫他不要难过,不要害怕。


“哥哥——哥哥——”但他还是呼喊着兄长,小手在空中乱划。红布的封印完全剥夺了他的视觉,所以只能在原地无助的哭喊。他是多么想看见哥哥啊,只有哥哥和父亲才能让他振作起来。可惜他除了能感知到对方的手和声音之外,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这就像是站在一个距离港口不远的荒岛上的求生者一样困苦。幼小的他因为受到家人的警告而不敢解下带着封印的眼罩,只能让泪水焦急的流下脸颊。


兄长慈爱而悲伤的抱住哭闹并脆弱的幼弟——哪怕他们之间仅仅差了两岁。“塔巴斯……塔巴斯……别哭,我在呢——塔巴斯。”兄长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字,抱住他,亲吻他淌着泪的脸颊。于是他止住了流泪,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婴孩般不停地呢喃着兄长的姓名。


……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再被您抱着……哥哥。意识有些恍惚的想要逃离肉体,迫切的想要寻往另一个世界。他的五感开始混乱起来,但是那个人的脸庞在脑海中却一直没有被模糊。他安然的把身体交于地面,任凭血液成河流向远方。


不过,这样也值了。可能他就是注定要活到四十多岁的短命人,结果现在又失去了一半的寿命——所以二十二岁的他今天不得不死。命数尽了,就算是神也会死去。不过——那些国家的混合军队士兵下手还真狠啊。他用自己的灵视看见插在胸膛上的剑闪烁着锋利的寒光,倒映出他满脸的血。


“塔巴斯…………塔巴斯!!!”正在这时,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姓名。


怎么又是你……


他不耐烦的咳嗽了一声,又喷出一口血来。来人听见他的苟延残喘,三步两步就冲过来,用手臂抄起他的脖颈,让怀中的人能支起上半身。“塔巴斯……”对方呼唤他。


“……”塔巴斯不说话。只是看着对方——心境前这个男人,是他那优柔寡断的废物兄长西蒙。他的脸上果然是那副老套的焦急表情。兄长把他拦腰抱起来,离经叛道的魔王弟弟也懒得挣扎,乖乖的瑟缩在自己怀里。


“塔巴斯……塔巴斯你要坚持住——!!”果然,他的兄长依旧是一副婆妈的劲头,就像抱小孩子去医院抽指血化验一样,一边柔声细语的劝慰一边比谁都要火急火燎。


“没事了就要到了……”


“坚持住啊…………”


然而怀中的人无论怎么叫,也没什么反应。由于塔巴斯带着眼罩,西蒙也无法确认他到底睁没睁眼,于是反复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塔巴斯……塔巴斯……塔——”


“你喊够了没?西蒙。我就算死也肯定是被你吵死的,——我怎么刚才还没来得及死,就被你歪打正着发现了呢。”怀里的人脸色苍白憋了半天,终于忍受不住对方那股较真的劲头,勉强扬起嘴角,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让我睡会儿——”


“你敢!”话音未落,就被兄长粗暴的打断了。这与西蒙往日温吞的作风完全不同,这是他少数带着命令的口吻要求自己的弟弟。“不许睡,睡了你永远醒不过来。”


塔巴斯也不说话,他故意想让兄长发现自己已经睡着了。他缓缓的用逐渐流失力量的手,忍着胸口的剧痛握住了插在其上的利剑——他没敢拔出来,这么做是为了不让颠簸的路程二次创伤伤口。西蒙看着他无奈的叹口气。


由于塔巴斯的身份,西蒙带着他无法回到驻军地。于是他将塔巴斯带离了战场,来到一处偏远的小山坳中。这里大概处于薄暮山谷的起点位置,是几个势力都不曾顾及到的地方。


西蒙将弟弟平躺在一处紫绿色的草地上,撕开他的里衣,露出狰狞鲜红的创面和失血过多而灰白的皮肤。“你忍着点——”西蒙先是摘下自己的围巾然后割下一截来让对方咬住。


塔巴斯挑着眉毛,虚弱但依旧不减威力地嘲讽着兄长:“呦,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菜?仅仅是这点小伤……”


他的“伤”字发音刚吐出一半,就被人一下用围巾塞住了嘴。


“唔!”魔王表示抗议,他皱着眉头,但也算配合了。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有个心理准备,国王就一把拽出了他胸口上的利剑!


“!!!”鲜血顿时再次流出,西蒙看见他五官一下子扭曲了,狠狠的咬住了嘴里的围巾,虽然使出要把一切事物都咬烂的劲头,但愣是没吭一声。


西蒙也不说话,把剑扔在一边,掏出随身携带的紧急外用止血药倒在他的创面上,听见人倒抽凉气的鼻息,自己觉得更心疼了。


“你这个家伙……唉。”西蒙叹气。“为什么总是要与我们站在对立面去干些糊涂的事?”


过了许久,大概是觉得伤痛微微平缓了些,塔巴斯才把围巾从嘴里拿出来,扔到一边。果不其然,毛织物已经被咬得破破烂烂。然后他开口了:“我与你们不同,说过多少次了——这个世界永远被利益所驱使。你们这次出兵恶德花园,不过也是为了你们自己想要自私的活得更好而已。——我们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很公平。”


“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利益而与我为敌?只是为了供奉恶德花园中的影子?”西蒙坐在他身边,继续用药水缓缓的浇灌他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这种药是沙漠给王族的馈赠,只要不伤及要害,就算创面多么惨不忍睹也能把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你早晚会知道的,西蒙。”


或许是塔巴斯体内的剩下一半的水晶在加持魔王的力量,他的恢复也比普通人快很多倍,仅仅在说话的功夫,伤口就已经止血了。


“只有你这种蠢人才会这么久都不自知,我也懒得和你废话——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挣扎着要坐起来,西蒙扶他起来,又掏出一捆绷带来。


“你怎么什么都带着?”塔巴斯一脸鄙夷。


“这年头也就只有你缺胳膊断腿都无所谓。”西蒙帮着对方扒掉上衣,熟练的绕着他的胸口捆了好几圈。对方脸颊微红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穿衣服的速度堪比火速:他迫不及待的想把自己重新包裹在那身漆黑的衣物里。


“我有预感,或许这就是亲人间的联系。”兄长没好气的望着弟弟,“作为哥哥,我想要救你。”


“但作为君主,你应该杀了我。——以你大义灭亲的作风来看,你应该早点让我这个魔王消失。”


塔巴斯盘起手臂,西蒙注意到他不敢把手臂放在胸前,因为伤口的原因,他给自己留了一道很小很小的空间。


“塔巴斯,你嘴别那么恶毒!”


“我难道说错了吗?”他扬起嘴角,“我,可,是,魔,王。”


“给我闭嘴。”西蒙惩罚性的轻戳了戳对方的结痂,塔巴斯直接闭了嘴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的瞪了西蒙一眼——是的,西蒙能感觉出来那条红布后迸发的锐利目光想要让自己灰飞烟灭。


薄暮山谷的景色永远都是阴沉怪异的。所有事物在那阴郁的天空下似乎都镀上一层惨淡的灰紫色。暗淡的光线无力的流入刀削一般陡峭的山崖间,照亮还算茂密的墨绿色草地,染上一层阴暗紫光。山谷边缘有怪异的树木以荒诞的姿势诡异攀爬在山崖间,争夺那丝无力的光以求得疯狂的生长。


然而这仅仅是薄暮山谷的入口,而薄暮山谷的深处也不过就是恶德花园的一个入口罢了,可想而知敌人居住的地方究竟有多么昏暗和压抑。西蒙望着坐在草地上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行走的兄弟,仿佛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一样突然开口:“塔巴斯。”


“?”看着远方的弟弟歪过头来。


他歪头的动作,让西蒙回忆起小的时候自己偷偷从厨房里拿了仙人掌果,急急忙忙跑回房间,急切又开心的呼喊着弟弟的名字。而这时岔腿坐在地上想方设法摆弄仙人掌的弟弟便有些好奇的歪头看着兄长——他现在的歪头居然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很可爱……也很让人揪心。


西蒙回过神来,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身为兄长,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手足能回到昔日的家中,然而他怕塔巴斯觉得自己想法幼稚,于是嘴又闭上了。


漆黑的魔王扇了扇他那双异样的翅膀,沉默了一阵,开口道:“你什么时候能决绝点?”


西蒙突然盯着他脸上那条红布:“你什么时候回去?”


“回哪儿?”对方出乎西蒙意料的反问。这让西蒙看到了一丝希望。


“恶德花园啊。你们一定折损了不少兵力吧?”西蒙嘴角不自觉上扬。——那是他们长久以来的辛苦准备。如今一切的努力重创了敌人,这实在是让人热血沸腾。“我长时间不回去,那边也会担心我的。”


西蒙反将一军。


“噗。”对方突然没忍住笑了几声,然后因为伤口的疼痛又疼的皱了眉头。过了几秒之后塔巴斯笑着嘲讽了西蒙:“这样绕弯子也太勉强了吧?西蒙啊西蒙,我可爱的哥哥——不会撒谎的君主可是一个失败的家伙啊。”


“但是我可以做个成功的哥哥。”西蒙自知自己的把戏已然被看穿,干脆也笑了起来。“如今那边形势混乱,再次集结从客观上讲确实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不如你回来一段时间吧。”


“回古堡?”


“嗯。”


“考虑考虑再说吧。我又不是每天没事吃饱了撑得闲着满世界瞎逛。”塔巴斯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我还有事情处理。”


西蒙应该是世界上第一个能破解他这个糟糕弟弟暗语的第一人。他站起来重新系上少了一截的围巾,露出胜利的笑容。塔巴斯眉头一皱,施术把被咬烂的那截围巾和沾血的长剑烧成灰烬。


在峡谷分别时,塔巴斯低声说了谢谢,然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黑暗中。


西蒙回到了联合军队的驻扎处,事无巨细的向大家交代了薄暮山谷的详细地形构造以及确凿了恶德花园入口就在山谷的最深处。


但西蒙对塔巴斯的事情只字不提,当人们问他为什么前往山谷时,西蒙答道,是自己的佩剑“黎明”在冥冥之中指引了他。


谁都知道黎明之剑的传说,这是一把象征光明和正义的刺剑,早在上古时代便流传下来,一直是王族的珍宝。就是它,刺破曾经的黑暗,为人们带来久违的光明——因此谁都坚定不移的相信了西蒙的谎言。


只是谁都没注意到,君主的秘药少了半瓶,围巾也缺了一截。


“原谅我……”西蒙在心里喊道。


由于谁都没有进入过恶德花园,况且隐藏在对方领地里的兵力也未知,拉贝尔大陆的黑暗也已退治,联合军决定要收兵回府,同时派斥候前去探查。


检查剩余人数然后撤兵这事暂且不提,打道回府的路上西蒙感觉自己的精力从没有这么充沛过。所有人以为陛下只是凯旋而归情绪高涨,谁能想到其实君主多半是因为自己百般疼爱的叛逆兄弟要回城堡与他见面而飘飘欲仙。


但西蒙明白,塔巴斯没那么容易回来。他每日处理山一样的政务,但是笔尖稍有不慎便会写下对方的名字。思念也会随之涌上心头。


大漠的风沙至今也在呼啸着卷来远方的消息,但一直没有君主想要的秘密。他心烦意乱,有时恍惚间竟想着让风沙遮蔽炎炎烈日,顺便把这座黄金般闪耀的城堡一同掩埋。


一切都源于那双眼睛,那个诅咒。西蒙有时愤怒的将写好的文件揉成一团随意的扔在房间中。为何命运如此不公,偏偏将他与自己最亲爱的弟弟拆散?还有父亲…………为什么……为什么……?西蒙想不通,但是为了国家自己却又不得不做这些残忍的选择。在上个选择中,他抛却了父亲,选择了国家,然而下一次没发生的选择,必将是在他最爱的弟弟和国家命运中摇摆。


每个夜晚,他都会梦见自己小时候的事情。那时的塔巴斯,是个除了会哭还什么都不会的小鬼。他的泪水会因为游戏的失败、被仙人掌扎到手指、奔跑时的跌倒、而将泪水完全倾倒出来,就像个不断溢出泪水的泪人。每次他的哭泣都会引来身为哥哥的揪心:神魔之眼的诞生本来就是命运对待塔巴斯的不公,花神的封印又夺走了他这辈子的光明(后来发生的事情除外),一个健全的孩子如今只能摸索着在黑暗中前行……这是他们王族的痛,也是他们王族的罪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就算是转世轮回也无法避免,他们终究会想尽一切办法,在不知不觉中顺从神与魔的意志,将利刃插入对方的心脏。


无论生死,有时候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是西蒙刚成为君主的故事。虽然日子与他之前过得没什么两样,但是西蒙心中的压力大了不止一倍两倍。因为他将完全代表勇气之国的立场,抛却了身为个人的情感。——哪怕是他的弟弟,他也要杀死——因为这没有选择,就像他是命中注定的国王一样。


夜晚的风沙依然很大。西蒙伏案工作了不知几个小时。他努力的想要再挣扎一下,多处理几份文件。但是听着外面的风携着细沙在沙漠中翻滚的声音,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手里还拿着笔。


西蒙做了一个荒唐的梦。他梦见自己泪流满面的请求上天不要再让自己的弟弟陷入无尽的黑暗,他跪在阴影里,泪水止不住的流下,耳边传来塔巴斯讥讽的笑声。他的眼泪越流越多,仿佛要把他前半辈子的泪水通通抛洒在这里,而塔巴斯也不停的嘲笑自己软弱无能。


“我亲爱的哥哥,就算我们的泪水凝聚成大海,也洗刷不清身上哪怕一丝一毫的罪恶。”


西蒙醒了。他还趴在桌子上,泪眼朦胧。他连忙擦了擦眼角,但是悲伤似乎早已溢满心间,随着心脏在跳动源源不断的泵出心底的泪水。他瞪大眼睛,试图忍回去,然而泪水依然止不住的向下流淌,眼前朦胧的一片仿佛又把他带回童年的记忆。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下雪,他们将时空胶囊埋入被雪覆盖的土层之下。沙漠里很少下雪,所以沙漠中的居民会在下雪之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西蒙好奇塔巴斯还往里面装了什么,然而对方只是脸颊微红的摆了摆手。“不能告诉你。如果你知道了就不好玩了。”


现在,十多年过去了,兄弟的箱子依然埋在地下不曾被挖掘出来。长大后的西蒙之前总觉得那是小时候的游戏而已,不值得一看。然而现在他却期待起那个箱子的内容来。

或许那里装下了我最后的选择吧。西蒙不知不觉一人来到了城堡后,拿起铁锹准备开挖。


“陛下,您在做什么?”突然,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耳朵。西蒙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他回过身来,看见盖恩正好奇的望着自己:“这里……是——”


盖恩还没说完,西蒙就扔了铁锹。“没事。”他说,“盖恩,不要跟别人说这件事。”然后急匆匆的回去了,盖恩捡起他掉落的铁锹,心事重重的目送他远去。


西蒙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重新开始工作。


他感觉精神好点了。似乎哭一场的确能排解心中的忧虑和焦急。虽然他以后再也不想这么脆弱。西蒙有些羞愧的挠了挠头发,下笔不知不觉重了很多,似乎想要把那股内疚的劲头全使在笔尖上。


一天……两天……西蒙一天当中偶尔还会想起那天在薄暮山谷的事情,但西蒙告诉自己,在自己那个特立独行的弟弟面前,只有让国家变得更加强大才能在现实中给他当头一棒——让他至少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他每天就面对一大堆的文件,工作从早干到晚。西蒙认真的伏案疾书,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那股认真又死磕的劲头愁坏了亲卫和仆人。


一天清晨,他从床上准时醒来准备继续工作。他刚一睁眼,眼前还一阵模糊,结果就突然看见了窗台上坐着一人。


沙漠地区干燥炎热,故而窗户的尺寸也比较大,窗台的长度坐俩人都没问题。今天十分晴朗,阳光洒在来人的肩头上。魔王正心不在焉的靠在窗框边,一只脚踩在窗台上,另一条腿垂下来,正在无聊的荡来荡去。


“塔……塔巴斯?”西蒙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在梦游,但确定了那不是幻境之后心里突然激动起来。


“哦。”对方偏了偏脑袋,瞥了一眼从床上激动的爬起来但是又僵住的兄长。“顺便过来看看,激动什么。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你给我站住!”西蒙从床上挣扎起来,跌跌撞撞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我可不信你只是路过!”


然而塔巴斯只是一脸的愉悦,他被抓住那只手的小指缓缓的伸出来磨蹭了一下西蒙的手掌,然后辛辣的开口道:“呦,我这不是没走吗?君主陛下,您刚才是不是失态了?”


这小子嘴贱的模样实在是太欠扁了。西蒙气得笑出来,他抓住对方那条荡在空中的腿,一使劲把人硬生生的从窗台上扯下来,塔巴斯差点没站稳砸在他身上。


“……”魔王低声飚出一连串脏话,瞬间又被人拧了耳朵。


“你好烦啊,西蒙!”


“烦的人是你,你现在还不学好了?”西蒙拿出兄长的气焰压制对方。“给我老老实实待着,我一会儿回来。”


然后塔巴斯看着西蒙穿着一身睡衣冲出了房间。


西蒙发出暂停处理政务要去外面散心的通告后穿着常服荣光焕发的回到房间时,果不其然,那小子正窝在藤蔓制成的圈椅里,翘着二郎腿老老实实的等着自己呢。


“陪我出去转转吧!”西蒙绽开一个阳光的笑容。


“不。”干脆的拒绝。


“那做什么?”


“说实话,”塔巴斯的眼睛在红布下翻了一个白眼,有些责怪道。“我穿着这身魔王装束居然能安然无恙的跑到你这边来,我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由此我是不是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你的士兵和你一样都是二百五的傻缺,而且是真的眼瞎。如果是换做别的地方,我应该早就被发现了。”


他顺便还指了指自己被红布蒙上的眼睛,颇为愉悦的又重复了一遍:“是真的瞎。——嗯,没错。”


然后西蒙低声的爆了一串粗口。塔巴斯抓住这个机会,报复性的给他肚子来了记肘击。


……


两人撕打了一番之后,西蒙松开手,放弃扯烂对方翅膀的打算,从衣柜里掏出一件金白色的斗篷,摔了塔巴斯一脸。


“穿上跟我走。”


……


两个人从窗户飞去,来到了沙漠深处的一处绿洲。金色的沙漠,湛蓝的天空,以及清脆的绿洲在阳光下都是那样耀眼。两人在一棵巨大的仙人掌下坐好,不等塔巴斯开口,西蒙先发话了。


“你这些天干什么去了,这么忙么?”


“忙?就跟你每天处理山一样的政务那么忙。这次到这边来只是一个小憩。而且…………我来看看你,不行么?”塔巴斯装作不经意的扯了一下金白色的斗篷,让阴影盖住自己微红的脸颊。


“你伤怎么样?”


“差不多好了。这次回来,不过是还你个人情。”他拎过一壶蜜酒,自顾自的喝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西蒙撇了撇嘴角,眉间露出稍微悲伤的样子。


“那你想怎样?”


“…………”西蒙沉默。


“你难道就那么渴望着兄友弟恭吗?”弟弟拍了拍兄长的肩膀,嘴角露出那抹熟悉的桀骜笑容。“那是不可能的。天下的手足万万千,唯独你我,永远没戏。”


明朗的天空在阳光下发出湛蓝的色彩,微风习习,远方绿洲的泉水在缓缓的流淌,蜿蜒着延伸进更深处的地下暗河。草木在这片小小的天堂中肆意生长,但它们终究无法像溪水一样走出这片福荫之地,烈日会让它们柔软身躯化为僵硬枯黄。


难过么?西蒙。


塔巴斯让悲伤在心底滋生,用犀利的讽刺掩盖孤独与绝望。


他对待兄长的话语永远是一把双刃剑,刺中对方痛处的同时也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但塔巴斯不得不这么做。


“要么离开他,让他幸福的活下去,虽然稍有遗憾。”


“要么与他在一起,最后将利剑插进他的心脏,让幸福成为遗憾的伏笔。”


塔巴斯怔愣的看着远方。看着荒凉的沙漠。他的心脏悲伤的在哀鸣和鼓动。塔巴斯希望自己的兄长能冷静思考一下,以后的道路究竟怎样走下去。他闭上双眼。


“但这依然无法遮掩你是我弟弟的事实。”然而西蒙开口了,他伸出手,有些犹豫的朝塔巴斯探去,看见对方有些错愕的表情后,温和的握住对方的手。


“你啊,性格虽然糟糕的很,不光过去,就连将来也要去做一些罪恶的事情——但是经过荼蘼深渊之后,我想我能理解你了。”兄长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金色的眼睛像是宝石中的星辰。“作为兄长,我应该更早做到这一点……不称职的是我。”


“不过啊。”西蒙攥紧塔巴斯的指尖,“我还是期待着你能谅解我,虽然你肯定不会。”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谅解你……笨蛋哥哥。


塔巴斯突然觉得自己眼眶一热,甩开了对方的手,扭过头去狠狠地把捆在脑后的红布紧了紧。


“肉麻死了……”


西蒙看见对方明显是害羞了,自己的嘴角也勾起微笑。但是突然西蒙想起一件事来……


“塔巴斯。”


“干嘛!”


“你还不能摘眼罩吗?那双魔神之眼如今应该不在你身上了才对。”


说得……也对?但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塔巴斯依然不希望自己的眼睛被别人看见——他不擅长,或者说根本没有用眼神扯皮撒谎过。


塔巴斯突然害怕等到他能以目示人的时候,会不会将此前在黑暗中的伤痛化为泪水溢出眼眶。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幸好西蒙也没说什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绿洲里聊了许久,直到落日即将沉没在西方之地。沙漠也变得凉爽下来,两个人才飞回古堡。不过塔巴斯依旧没从门进去,而是再次选择了翻窗户。


为了避免被士兵发现自己窝藏着人,西蒙临走前就带足了干粮,两个人明智的在沙漠里解决了晚餐,然后回到城堡一头扎在房间里——打死也不出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今晚就勉为其难的在你这睡一觉。”塔巴斯脸颊一红。


“随你。”西蒙整理整理满桌子的文件资料,默不动声的把那些壮大王国实力的计划书堆到脚底。


塔巴斯饶有兴趣的想凑过去看看,然后被西蒙的巴掌糊了一脸。“!”


“看什么看,小孩子一边待着去。”西蒙摆摆手敷衍。


魔王伸长了脖子,西蒙感觉他正在恼火的瞪着自己。“…………你x。”一根修长的中指竖在西蒙眼前。


“说得就跟你小子会把恶德花园的计划告诉我似的。”西蒙也难得反唇相讥,“我比你光明磊落。”


塔巴斯也自知不对,但是凭他高傲的性子,向来都是他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自己的份儿,哪怕是言语上也不成——尤其还是被自己这个老实的笨蛋兄长拿来开涮。


他气不过,一猛身坐到了西蒙的床上,力道大到连摆在一边的枕头都为之一颤。


“早晚有一天——”


“你会达到你想要的目的。”兄长转过身来,承接了他的下半句。“而我,会在你跌落深渊的时候及时把你拉回正道上。”


“那就看我亲爱的哥哥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弟弟高傲的昂着头,翘起嘴角,露出紧咬的牙关。然后就被兄长无情的揉了揉脑袋。“时间不早了,该睡了?”


时钟的指针指向了十一点半。


“说得也是,赶紧睡,明天争取越早离开你这里越好。”塔巴斯嘴上依旧不服,然后他打量着房间里的衣柜。“你这儿有睡衣么?我换一套。”


“柜子的第二层,自己找。”西蒙依旧在专心收拾这几天堆得杂乱的文件山。


对方拉开衣柜门,毫不客气的扯出一套用金线绣的仙人掌花纹样的白色丝绸睡衣,带着狐疑的眼神反复看了几遍那上面的绣花,又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对仙人掌的迷之爱好导致兄长沦落为一个仙人掌痴汉的事情,又忍不住笑出来。


塔巴斯无奈的摇了摇头,把那套睡衣扔在一边,单手解开了那身漆黑礼服的上衣的扣子。又脱下一层中衣,最后把里衣也扯下,露出瓷白色的皮肤——没什么血色,比较干白。之前胸口上的刀口恢复得也基本上看不出来了。


西蒙悄悄地打量对方的上半身,发现他比少年时代的肌肉显得更加强壮和发达——尽管这样,他的身上依旧有很多的伤疤,这些伤西蒙之前都没有见到过——就算那天给他疗伤的时候,在他身上也没见过这么多疤痕。


估计那日回去又是一场恶战吧。西蒙心脏一阵抽搐。


但又怕弟弟发现兄长在偷瞄自己,西蒙继续着自己手头上的事,但眉毛不知不觉就拧成一团了。


塔巴斯早就瞥见了兄长的小动作,于是故意将动作放缓,直到对方不安地重新干起手里的活儿。


他将自己这身漆黑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柜上,又把自己那双靴子靠在墙角,随意的趿拉着一双拖鞋走到心烦意乱的兄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睡?”


“现在睡了。”西蒙刚好把最后一摞文件堆好,他转头看着对方,感觉眼前人的穿着……让西蒙有一瞬间的恍惚——小时候他缠着自己睡觉也是这个样子。只不过一切都变了,现在的他早就不是什么勇气国二王子,而是全拉贝尔大陆的公敌魔王塔巴斯。


那个只会哭的小孩子已经消失了,现在的塔巴斯不知道泪水有没有流干。


“我睡地板吧。”魔王耸了耸肩膀,他挑着眉毛。


“我睡。你到床上去。”西蒙在一边换好了睡衣,他把头上的纱巾摘下来,之前被包好的银发柔顺的垂在肩头,在昏黄色的灯光下,君主的脸部线条变得更加柔和。


然后西蒙不由分说,重新找了一套被褥铺在地板上,关了灯。


塔巴斯挂在床边,看着西蒙无比正常和淡然的睡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突然来了火儿。


他伸出平日里包裹在漆黑手套中被捂得惨白的手,十分有力的揪住对方的睡衣领子。


“西蒙,你给我上来睡——”


当然,要论塔巴斯的力气,他还真拽不动兄长。


“你这种愚蠢的举动就像咱俩小时候没睡过觉似的,你赶紧起来!地上凉。”


西蒙无语。他感觉自己和塔巴斯之间已经疏远了很多,小的时候那么亲密无间,到大了反而觉得别扭起来——可能这就是男人吧?


他刚站起来,就被对方一把拽倒在床上,然后也不知怎的,西蒙的被子几下就被塔巴斯用脚给勾上来,然后胡乱的甩在兄长身上,之后用自己的被子盖住脑袋,闷闷的说了一声晚安。


“唉——”兄长看见他那副样子,叹息之余使劲忍住笑意。


西蒙想起两人稍大一点时,经历的每一场雨夜。因为沙漠里下雨很少,更别提打雷了——所以如果这两个条件同时满足,他就会在雷声滚滚的雨天里收到半大塔巴斯的睡觉邀请。


那时西蒙十二,塔巴斯十岁。这么大了,两人依旧很黏。——他这个麻烦,但自己又舍不得放手的弟弟,在早些年间听见雷声还会窝在被窝里哭呢。


你小时候泪水真多啊,是不是用泪水浇仙人掌然后把人家浇死的?


可能是过了一会,黑暗中又传来躁动。塔巴斯可能是被自己闷的受不了,于是他的脑袋又钻出被窝,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西蒙虽然睡不着,但是他一直很安静的躺着盯天花板。


然后他看见对方坐起来,摘下了蒙在眼前的布。他将其叠好,放在枕头下。


“?你不戴着?”西蒙问。


“我尽量不睁眼。小的时候睡觉在你们的威逼利诱下从来没敢摘,既然现在神魔之眼已经不在我身上了,那我摘了也无妨。”


“哦。”


弟弟沉默了一会。西蒙的脑子感觉相当清醒。他突然期待起弟弟的眼睛究竟是什么样子——除了父母、花神和一些已故的老大臣看到过刚出生的塔巴斯眼睛之外,再也没有人见过。


“我能……看看吗?”西蒙有些忐忑,但是他还是直戳了当的问了。


“我不知道。”很出乎意料的回答。“我不习惯用眼睛看事物。准确来说,从出生到现在,我也没见过自己的眼睛。——因为镜子会反射我的视线,我担心会对自己有负面影响——虽然现在神魔之眼消失了。”


“当然,我也不知道心境所观察到的事物是不是和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样。”


“那还是算了,睡觉吧。”西蒙翻了个身,脸冲里,打算休息了。


对方也躺下来,脸朝外睡了。


西蒙闭着眼睛躺了许久,但是困意依旧没有上头,反而越来越清醒,思维也变得敏捷起来。他回忆起小时候经常给弟弟洗眼罩——因为泪水时常会打湿布料。


“你说你,总是哭什么啊。”他用手指戳弟弟的脑袋。“未来勇气国的大将军要是天天哭鼻子还怎么征战沙场保卫国家?”


“呜……”对方的眉毛皱成一团,从嗓子眼里又传来抽抽搭搭的声音。


唉。


他可能小时候就流干了此生所有的泪水吧。西蒙睁眼看着已经长大当上魔王的兄弟,看着他的没有系上红布的后脑,又想起之前这些年来围绕着这双眼睛,这个诅咒的局,兄弟两人几次险些生死相隔。


凭什么……凭什么上天就要让我们兄弟永远相杀。


西蒙的泪水也要从心底流出。让他安安静静做我的弟弟不好么?让我一个人去背负,让他不再绝望不好吗?他除了是我的弟弟,也是我的子民啊。


黑夜里,听不见对方睡熟的呼吸声。


然而西蒙下意识的一声哽咽却显得格外清晰。西蒙自知尴尬,故作掩饰的咳嗽几声。


“唉……”兄长又长叹一声。


可能这就是兄弟之间的血缘关系。塔巴斯由于过于了解他这个废物兄长的大脑构成,此时他都不用想就知道西蒙长叹短呼的动静一定是因为又想起了两人的过往和未来,陷入迷茫。


难过也没用啊,笨蛋哥哥。不过塔巴斯的内心还是感觉很温暖……


“赶紧睡,以后没人这么好脾气哄你睡觉。”弟弟翻过身来,依旧闭着眼睛,不轻不重的拍着对方的胳膊。“平行线如果有天能被你搞到相交,那我就认了。”


“你给我等着——塔巴斯。”西蒙抱住对方,这是令魔王没有想到的。


西蒙抬眼瞪着他,结果发现对方睁开了眼睛。


西蒙怔怔的看着对方的眼睛。


对方也有些尴尬的看着他。


几秒钟之后,害羞的弟弟一头扎在兄长的怀里。


“西蒙——你给我等着!”他抽出一根手指,戳着兄长的下巴,羞红的脸还埋在对方的怀中。


第二天清晨,西蒙的生物钟再次精准的把他从床上叫起来。他睁开眼,身旁空无一人。


西蒙扶了扶额头,沉默的起了床。清晨的阳光柔和的充满了房间,看着窗户,仿佛昨日那人还桀骜的坐在窗台上,就连阳光也被他的气焰压得退避三分。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西蒙示意对方进来。于是门开了,盖恩正抱着一摞文件挤进了开的不大的门缝。


盖恩看了一眼刚睡醒还迷糊的陛下,开口道:“他走了?”


“嗯……嗯?!”西蒙含糊的应道。但是突然间又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看着忠实的心腹。“你怎么……”


“我们早就知道了。我的陛下。”盖恩无奈的笑着,一边把手里的东西摞在桌子上。


“那日您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您一定是去见了他。——您又没受伤,灵药却没了那么多,除了救他,还能有谁。而且昨天我们是故意让他进来的,不知道他发现没有。”


“……果然是你啊,盖恩。”西蒙不好意思的笑了。


“您瞒不过从小到大就玩在一起的护卫。”盖恩把手放在胸前,向君主行礼。西蒙温柔的勾起嘴角。


“既然这样,那就陪我干个事儿吧。”西蒙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嗯。”


两人各拿一把铁锹,来到古堡后面。


“就是这儿了,开挖吧。”西蒙踩了踩脚下的土地。盖恩也不说话,默默的挖着,两人你一铲我一铲,很快就挖出了一个箱子。


想要更多……更多的了解你,我亲爱的弟弟,我的塔巴斯。西蒙打开尘封在地下的箱子,他没有忘记那天的事情——打开十多年前的时空胶囊,寻找记忆里那个真实的少年。


一阵尘土飞扬过后,箱子打开了。西蒙扫了扫土,看见九岁的塔巴斯往里放的不过是一些玩具,还有蒙住眼睛的红布。


“放这个干什么……”西蒙捞起那条布料,结果因为时间太长,糟烂在手里。


西蒙继续摸了摸箱子里,发现有一个不大的玻璃瓶子,塞着木塞。


要偷看这个家伙的秘密了。西蒙心里居然有些忐忑。他颇为好笑的嘲讽了自己,拿起那个瓶子,发现里面有个被卷好塞在里面的纸条。


他没用多大力量就把木塞给拔开了。然后只见君王珍重的把那张纸条从瓶子里倒出来,小心翼翼的缓慢展开。


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了,不过还是能够清楚的辨认出来。


那时的塔巴斯,虽然没有心境的力量导致看不见外界,但西蒙不得不承认,他小时候的字迹比同时期的自己好得太多了。


他笑着辩读,几秒后眼角湿润了。


他想起昨天晚上,塔巴斯的眼睛。那是很温柔,很耀眼的红色眼瞳,与早逝的母亲一模一样,很澄净,清明。


那是你第一次真正的看见我吧?塔巴斯。


西蒙将纸条用手紧握着放在自己的胸口,咬紧了牙。


“十年后的我,不能流泪。因为眼泪不能保护我的家人。”


他的眼睛,依旧浮现在西蒙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怀。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来!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可以一起面对,而不是让你在黑夜中独自舔舐伤口。


西蒙一拳捶在地上。


“走吧。”魔王手持荆棘长枪,扇动漆黑的双翼,在心腹的簇拥下,呼啸着飞向下一个充满血与暗的结界。


在他的脑海中,那个夜晚中,他的兄长在月光下微微泛红的眼角和闪烁着光芒的银发。


这次,该轮到我拂去你的泪水了。哥哥。


就算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就算死,我也要变成恶灵缠着你,直到你的灵魂与我一起腐烂。


“你给我等着,笨蛋。”


他们如是说。



—END—



————————————————



感谢食用!

最近玩了手游,兄弟组剧情一脚把我踹回童年坑,我是一边补剧情一边断断续续写这篇文的,可能存在设定吃书的bug现象x

是练笔,因为不熟悉设定,所以剧情不敢写得太深入了,只能写个原作剧情延伸向的小甜饼


cyan

在那之后「西塔」

*自割腿肉污染tag,人物崩坏大型ooc

*转折神突然,别打我

*有私设!!!甚至出现了私设神明!!

*背景是体内魔王力量暴走的塔巴斯差点撕裂了整个拉贝尔。。

*剧情冗长,长文1.4w注意


1

失去了作为「所有资格」的资格。

足以让整个大陆崩溃离散的浩劫过去了。生灵枯萎,大地满目疮痍。亡魂游荡在土地上,张开双目去寻找一切的罪魁祸首。

天空还是那么晴朗。千万年间,就算山河倒转,星辰崩碎也依旧安然。风带不走一丝的泪水与轮回的执念,嘲笑着见证残破雕像下的众人。

国家花园是拉贝尔大陆的一个象征。那里的花神雕像圣洁而美丽,平日被无数鲜花妆点,花神裙下的祷告如星夜里无数盏...

*自割腿肉污染tag,人物崩坏大型ooc

*转折神突然,别打我

*有私设!!!甚至出现了私设神明!!

*背景是体内魔王力量暴走的塔巴斯差点撕裂了整个拉贝尔。。

*剧情冗长,长文1.4w注意





1

失去了作为「所有资格」的资格。

足以让整个大陆崩溃离散的浩劫过去了。生灵枯萎,大地满目疮痍。亡魂游荡在土地上,张开双目去寻找一切的罪魁祸首。

天空还是那么晴朗。千万年间,就算山河倒转,星辰崩碎也依旧安然。风带不走一丝的泪水与轮回的执念,嘲笑着见证残破雕像下的众人。

国家花园是拉贝尔大陆的一个象征。那里的花神雕像圣洁而美丽,平日被无数鲜花妆点,花神裙下的祷告如星夜里无数盏孔明灯,飞向遥远的天边,融入亮色的银河般繁多而美好。如今,浩劫已过,雕像却变得残破不堪。它的破落,象征着一代花神的彻底陨落……拉贝尔失去了一切恩泽。

神像残破的双翅似乎还记录着想要撕碎这片土地的毒手。洁白的材质如今蜡黄不堪。幸存的花仙们,双眼饱含悲伤和愤怒。他们心碎的平视着逝去的信仰,暗淡无光的眼睛里在寻找新的目标。

“让开!让开!”

沉默的人群后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喊声。大家低着头,把脚从刚才的地面上向后挪了一步。

被鞋子蹭过的湿润泥土里,没有新芽。

一队士兵,扭送着一人,愤怒的把那人抛在花神像的正下方。

瞬间,人群好似炸开锅一般,所有人的眼神中都毫不保留的把心中最原始的那种愤怒、恶心、唾弃、悲哀、绝望汇成一股股致命的绳索想要勒死那人。众人都面红耳赤的瞪着,忍耐着自己大打出手的冲动。

那人也不说话,被卫兵弄了个踉跄之后站直了身子,整了整已经快烂成布条的衣服——那身衣服价格应该不菲。虽然是黑色但是遮盖不住那上好的布料材质和工艺。

但毕竟已经烂了,对么?

但那人不认命一般,依旧高傲的昂着头,顽强而固执的转过身来,正面迎接那些花仙愤怒的眼神。他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的翘起,似乎这样也能帮自己支撑些场面。一时间众人似乎还有些顾忌般的向后退却。

“恶魔!你这个恶魔!你还我的家人!”本来有些骚动然后又寂静下来的人群里突然出现一个响亮的声音,只见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悲愤的挤开人群,把手中的石块狠狠的扔过去,但被对方躲开了。石头一下砸中了人身后的雕像。那人冷冷的看着这个孩子的泪水侵染脸颊,在脏兮兮的脸上留下几道泪沟。

“都是因为你!我的父亲……母亲……全死了!!!”他嗓音嘶哑,泪水不住的从眼眶涌出,他瞪着双眼,突然无力支撑自己般,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所有的仇恨与悲哀过早的降临在他的肩头上。

孩子一崩溃起来,不少身为母亲的女人见状,眼泪也开始涌上来,孩子与丈夫的离去,什么时候都是最为沉重,也最撕心裂肺的失去。人群中传来啜泣的声音,有不少人在忍耐着,尽量不让哭声太大。

站在雕像下的男人,也就是个二十多岁出头的年轻人。本应充满朝气的脸颊如今却十分沧桑,完全与年龄不符。那人蒙着一块快要碎裂的红布在眼睛上,不知为什么。他不说话,只是听见孩子的哭喊后,眉毛皱成一团。但他并不为所动,半咬着牙。花仙们的态度又从哭泣转为了愤怒与悲哀的斥骂。长短不一、肤色不同的手指齐刷刷指着他的鼻子尖,把脑海里所有能编的、造的、听过得最难听的脏话通通从脑子里压榨出来想要淹没对方。有人还想冲过来揍他,但是被卫兵们拦住了。

“各位安静一下!”有个士兵长官模样的花仙发话了。“我是代表三仙女与其摩下三国的发言人。如你们所见,造成拉贝尔浩劫的罪魁祸首已经被带到花神的面前——他是曾经的勇气国二王子、恶德花园致邪雅加的心腹、剥夺大陆一半力量水晶的魔王——塔巴斯.古利斯坦.猛咖。他是这次浩劫的最大受益者,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的而毁灭了我们所有人的生活,也让所有的神灵所沉眠之人。现在,我将代表大陆最高裁决者,在此下令让他在国家花园花神像下忏悔!”

“杀了他!杀了他!!”人群沸腾起来,呼喊着想要把这个年轻男人碎尸万段。卫兵们勉强把人群拦住,士官长对旁边手下使了个眼色。

有两个卫兵上来,掐住塔巴斯的肩膀,强行让他转过身去,脚下对着他的小腿一阵猛踹,要他跪下去。但是塔巴斯忍住剧痛,站定在那里,被缚的双手攥的紧紧。

“跪下!你给我下去——”士兵们抽出早就准备好的棍子。每个人举起。瞬间,几根粗重的棍子一齐发力,狠狠的击打在他的腿上。塔巴斯疼得的五官抽动到几乎变形,整个下肢仿佛失去骨头支撑般瘫在地上——双腿已然断了,膝盖粉碎。塔巴斯很快就失去了意识,但没过多久又被人用冷水泼醒。

他的上半身被人可笑的提起,为的是不让他像烂泥般瘫在地面上。

“塔巴斯,忏悔你的罪过。”

“……”没有回应。

几秒后,一只拳头带着拳风狠狠的击打在他消瘦的脸颊上。

他一口鲜血喷出,但依然不紧不慢的蠕动的双唇,过一会“呸”的一声吐出两颗碎牙来。

“让我认罪?”他沾着自己血的嘴角挑起笑容来,红布后的双眼迸射的视线似乎要活剥了所有人。“他妈的还不如把你塞回你妈的肚子里,混蛋。”



2

西蒙不顾一切阻拦闯到他身边的时候,人群已经被强制疏散了。塔巴斯的下场,西蒙作为审判者、勇气国现任君主早已知晓——忏悔后他的生命交由花仙们处理。

所谓的“处理”,不过就是人道毁灭。面对一个差点让魔神撕碎大陆,让浩劫击碎每个人家庭的魔鬼,塔巴斯是不会有什么比死更好的下场。他是这个世界上罪孽深重的恶人。他让无数人的生命活在了幸存者回忆的泪光中,美好幸福的日子全部被撕裂破坏,所有人,包括这片土地的明天都不知去向何方,只能在夕阳下痛苦绝望的盘桓。

西蒙不敢看他。泪水不知不觉就掉下来了。

塔巴斯被打的还尚存人形。他全身多处的致命外伤,粉碎性骨折,如烂泥般瘫软在地。不过到了最后,他……居然还能留有最后一口气。

他狼狈的倒在花神的雕像下,身下一摊血污。谁都不敢相信,这人居然在不久之前拥有差点撕裂大陆的恐怖能力。

西蒙无言的站在远处,沉默着,当最后一个花仙离开的时候,君王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彼岸花诅咒,在塔巴斯差点毁灭大陆的前提下,终于解开了。

——为了兄长,而奋不顾身的笨蛋,如今得到了他应有的制裁。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国家花园里所有的鲜花都枯萎了,干枯到一碰就化为粉末。

碎裂吧……连我的心也一起碎掉吧。西蒙默默的念着,僵硬的迈开步子,把自己移动到对方的身边。

血液基本上已经凝固,就连流淌,也没有血压可以作为动力支持。但那人一直皱紧的眉心却绽开了。他拼尽全力,努力的让干裂破溃的双唇张开了一道细不可查的缝隙:

“哥哥…………”

西蒙忍着想要嚎啕的心情,双眼充血。他缄默地蹲下去,伸出冰凉的手,指尖战栗的抚上对方满是血痕和尘土的脸颊。他不敢说话,因为他怕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我知道……我知道的…………”

对方知道兄长在想什么。塔巴斯的嘴角很淡很淡的向上翘起,然后永远的定格在了那个表情里。

他逝去了。

西蒙缓缓的站起身,掐紧了双拳。他尽量并且努力的让面目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崩溃——因为注意到暗中有人在观察自己。他感觉脑门上的青筋在突突的弹跳着,沸腾的血液直冲脑门。

“来人,把他抬走。”许久,西蒙故作镇定,喊着——他脑海里“轰”的一声,感觉自己的理智接近崩溃。

果不其然,从一边的角落里出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到来,对着西蒙敬礼。

“您的真挚和诚恳让您永垂不朽。”其中一人对着君王露出微笑。西蒙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来,尽可能让其看起来诚恳一些——其实内心里却想把这人一拳撂倒然后陪葬。

那三个国家和花神的走狗……有什么资格在勇气国君王的面前搔首弄姿。

塔巴斯……

心中呼喊着对方血淋淋的姓名。看着他们抬起弟弟的尸体,身影被远方的夕阳吞没。西蒙楞楞的站在原地,风吹起他的衣摆摇曳。花神像在赤红的光芒中露出被风蚀而破裂的一面。

至此,关于塔巴斯所有的一切,都随风消散了。逝去的魔王播撒下怨恨和悲伤的种子,在满目疮痍的拉贝尔大陆上萌芽。



3

西蒙不吃不喝已经三天了。他每天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坐在书桌前,望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相册。

一开始,西蒙自己哭的嗓子沙哑,泪水腌红了眼角。但是他又不敢过度悲伤——毕竟塔巴斯是全拉贝尔的死敌,这样一来,勇气国的立场只会动摇,最后被闲话和猜忌吞没。后来,他学会了隐忍的哭泣。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小时候,塔巴斯是如何牵起自己的手,喊着“要保护哥哥,保护家人”的情景。

是啊……你保护了我……

但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你早晚要为此付出代价的。”有人在很久之前就警告西蒙。“他早已在深渊中,永远无法爬出。不如你与他断了关系,这样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至少还能轻松些。”

……

“我与你,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我们始终对立,我们生来就不一样。”

西蒙记得,在浩劫来临时,拉贝尔数一数二的名人,政客全都来劝诫自己“不要对他手下留情。”

西蒙知道。西蒙完全知道。于是他在最后的紧要关头,看着全力以赴的魔王,奋不顾身的从身后用胳膊卡住对方的脖子。他听见已经失去理智的魔王在咆哮,在破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怨气与能量几乎要把西蒙融化在蒸腾的空气中。西蒙咬紧了牙,将胳膊收紧……

“为什么……为什么!”

魔王用钢钩一样的手指掐住西蒙的小臂,西蒙在对方不断散发着极高热量的身后,看见热气在空中流动,把那人的脸颊也模糊变形了。塔巴斯……他已经不是自己的弟弟了。现在的他永远不是了!

“因为……你是魔王!”仿佛下了最大决心,西蒙在被热气熏晕,失去意识之前,用尽全力对着地面上喊道:

“你们他妈还等着什么!杀了他啊——!”

泪水迸流。



4

塔巴斯是全拉贝尔的恶人,这点毋庸置疑。没有人不痛恨他。

西蒙没能参加他的葬礼。因为他的尸体被草草的火化了。他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着一团烟雾承载着他碎裂的灵魂升上天空,给其留下一道锋利的刀痕。

泪水瞬间朦胧了兄长的双眼,西蒙再一次想放声大哭。刚控制不住怂起的肩膀被一边的盖恩压住。

是的,勇气国的立场,不容变动,她永远隶属于拉贝尔,她的子民是花神与历代国王永远守护的对象。

所以,勇气国的君王,不能有怜悯之心,哪怕是为自己而死的兄弟。

西蒙的双手在颤抖,瞪着前方滚滚的浓烟,在花仙们的欢呼声中,将哽咽带着悲哀一同咽下,继续发酵为更绝望的怮哭。

阳光的将浓烟照射得透明,淡薄。在空中无力的打着旋,消失在万里长空,与千百年来的哀愁混合……直到被遗忘。火焰中,那个带着眼罩的小孩还在朝西蒙开心地笑,伸出稚嫩的双手想要拥抱兄长。西蒙向后一步步退却,但他也伸出了双手,想要拥抱自己的血亲。

哥哥……哥哥——

童年时代的塔巴斯突然哭了,晃晃悠悠的想要寻找哥哥,但是被永远的禁锢在越烧越旺的火焰中。

“哥哥……为什么在害怕我?一定是因为我的眼睛,对不对……还有那个诅咒……”

“求你了,不要再说了……求你了……塔巴斯……塔巴斯——!!!!!没事的,没有关系的,就算多少世,我被你杀死都心甘情愿,只求你,不要先离开我啊!!!”他的泪水决堤一样的奔流而下,哑着嗓子朝着幼小的弟弟悲痛的嘶吼。

突然,火焰一顿,虚妄的幻觉瞬间消失了。

只剩下西蒙跪倒在黑暗中。

西蒙突然惊醒了。梦境中发生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那样深切清晰的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就仿佛,他依然在世。



5

西蒙连一捧骨灰都没有得到,他垂下手,站在花神的祭坛上。花神像依旧没有修复——现在的拉贝尔也没有那么多资源可以使用了。

花仙们哭泣着,祈求神明眷顾留恋这片遍布裂痕的土地,然而神明已然陨落,无法顾及他人。祭坛就算祈祷无数次,也没有焕发出往日的光芒。

三仙女急得心急火燎,西蒙独自一人走下祭坛。

“西蒙陛下!您……”露莎伸出手去,被旁边的露娜拦住。

花仙们不明所以的给君王让出一条路来,西蒙把手搭在剑柄上,毫不客气的径直穿过人群:“盖恩,回勇气国。”

盖恩收了队,士兵们尾随国王,有序的退了场。

祈祷的声音再次从祭坛上升起,唤回的只有虚空下无尽的沉默。

神明的庇佑已然消失,花神陨落。没有必要再相信神明了。如果想要重新振奋起来,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西蒙正在飞速思考着,他在想如何能够挽救这一切。

他不会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弟弟,一定还有办法……神与魔既然都不肯掌控这片大陆,说明曾经的秩序已然崩坏,他一定有机可乘。

在古堡的后花园里,静静地,耸立着一块墓碑。新开的彼岸花围满了冰冷的石碑。

下面埋葬着塔巴斯的梦。



6

噩梦这几天接二连三的向西蒙袭来。每一次他都亲眼看着塔巴斯被各种凌虐致死。半夜他再次被惊醒。

窗外月明星稀,银白色的月光将他的脸颊照的皙白。照亮了脸上每一丝憔悴与悲哀。

这两天,他跑遍了拉贝尔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他想尽一切办法,从各种残存的书籍里寻找蛛丝马迹。他回忆起了当初的雪莲花精灵王,但由于浩劫之后,所有神灵全部陷入沉睡,就连花精灵王也同样——它们为了击败全胜状态的魔王,献出了所有的力量,现在由于力量的流逝而陷入沉眠之中。所以这条路行不通。

那……还有什么…………呢?

西蒙举起一只手,让掌心接满月光。

“哥哥!将来我要保护好你!”

“为什么啊?”

“因为你是我的家人啊,我爱的人啊。”

西蒙的眼泪不知不觉淌下眼角。

“…………弟弟……”他张开嘴,声音沙哑。他的手在空中攥紧后又无力的垂下。

“哥哥……求你别死……别死…………我复活父亲,就是为了不让诅咒实现啊………”

“我不要你死……怎么到头来……却是这样……”

是你为了我,才落得如此下场。西蒙皱着眉,缓缓的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十指用力,慢慢的收紧。泪水滑落在枕头上,他并不觉得窒息,而是有一种深深的罪恶烙印在心中,散发着似有似无的痒意。

如果我能理解你就好了,如果我早发现这种苗头就好了。那样死的就会有我们两个人,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比彼岸花诅咒还要牢靠。

指尖将皮肤掐红,西蒙能感受到自己的动脉正在有力的跳动,心脏难过的在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会死去,而我只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像个梦。我治理一个庞大的王国,我能触及到所有的财富,但是我却不能碰到你的手。”他发出窒息一样的哽咽,手指不知不觉也放松下来。但是他的胸口依然沉重无比。



7

转眼间,在寻觅中西蒙度过了三年。拉贝尔依然处于一个极度混乱的状态,没有神眷顾这个大陆,自然之灵的能量也十分微弱。当初魔王肆虐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成为了每人心中一道深深的伤疤。

花仙们已经放弃了一开始祈求神明的想法,转而开始尽量恢复正常的生活。资源虽然依旧贫乏,但是已经比当初好了许多。多数人依旧在心中愤恨着魔王。时间长了,其他国家的花仙对待勇气国的态度也渐渐发生了转变。

因为西蒙现在不像当初那般随和了。他更加冷静,也更有主见起来。这位沙漠中的君王时常游走在禁忌的边缘,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家族本身就蕴藏着“撞南墙也不回头”的基因,西蒙也开始变得强权,说一不二,就像换了个人般,不过,在这种状态下,勇气国变得欣欣向荣,扫除了曾经一蹶不振的状态。

西蒙开始想尽一切办法私下寻找能复活死去兄弟的方法。

他甚至再次开启时空的大门,尝试时间回溯到曾经。但是由于开启门的“钥匙”也就是触媒已经失去了力量,西蒙没能触碰到过去便又被弹出来了。

猎猎风声在他耳边呼啸,西蒙向下跌落,他看着那道门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凝聚成视线里一个小小的黑点。

西蒙努力想要扇动翅膀,但他无法抗拒这股强大的力量迫使他坠落。

“放我过去!!!”

“砰”的一声,他的灵魂重新降落在僵硬的肉体里。

他还尝试回溯记忆。如果他能成功的改变对方死前目的,塔巴斯就不会成为魔王。

结果当然又失败了。每当一个人死去,这人的记忆也就不存在了,哪里还有需要「修正」的对象呢?

但西蒙似乎上了瘾一般,疯狂而又偏执的想要复活连骨灰都不剩一撮的弟弟,直到他的动作都引起了拉贝尔三仙女的怀疑。然而西蒙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于是她们派出了专人,在暗地里监视着君主的行动。

大臣全都劝不动西蒙那逐渐越位的行为,最后还是盖恩出场,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西蒙,才将他那与日俱增的气焰压制住——那时的西蒙甚至想控制国家花园神像下的祭坛。

“陛下。”盖恩盯着他咖啡色的眼睛。将声音压低。“您究竟有什么理由,复活他?”

“……”西蒙沉默。

“他的复活只会把国家以及拉贝尔推入更深的深渊。您难道希望有一天再次看到臣民们的绝望?”

“……”西蒙依旧没有说话,但是他突然瞪起眼睛。

“这就对了……我的殿……”

“你错了。盖恩。”西蒙回答。只见对方有些惊愕的看着自己。

“我才是这个世界的罪人。”西蒙两眼看着窗外,满天蔽日的黄沙席卷天空。他拧紧了眉头。“我在为我自己赎罪。”



8

这天,王宫里来了一个客人。她长着一头银白色的卷发,蓬松的垂散在肩头。她一身黑袍,款式与拉贝尔大陆的风格完全不同。她脸上露着鄙夷的神色,完全以一副高傲的态度站定到君主的王座前。

“……”所有人沉默着望着她,侍卫队蓄势待发。

大厅静悄悄的,空气仿佛凝固。这位客人是一副青年女性的脸颊,高傲的俯视着西蒙。西蒙觉得有些好笑,眼角一斜,也不说话。侍卫队冲出两个人要把她押下去。

女子笑着,也不躲避。侍卫们冲上前来,刚要攥住她的肩膀,手指却径直穿过了身体。西蒙一惊,站起身来,手指攀上剑柄。

“不错不错不错。”女子笑的欢快——当然,她的笑容与女人羞涩或者是散发魅力的笑容不同,而是一副从眼底透露出疯狂的愉悦。这种奇妙的元素构成了她疯狂又压抑的气场。所有人面面相觑。

她长的也很奇怪:没有触角,也没有翅膀。

“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你们别觉得太奇怪。——当然我也不是人类。”她自我介绍道。

“你来干什么?”西蒙上下打量这个奇怪的来客。

“当然是满足你那个不切实际的狗屁愿望。”她瞪大金色的眼瞳,针般的瞳孔让人联想起传说中才存在的恶龙。

“我能有什么愿望?我的国家实力雄厚,不需要你这种跳大神的在这里添乱。”西蒙准备打发人。虽然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那如果说——我是因为你这个恼人的兄弟而来的呢?”她愉悦的翘起嘴角,但眼神却重新变回蔑视的样子。“你觉得你没事闲的敲我家门就是你对了?”

“口出狂——”

“时空回溯的门是不是你打开的!”她张开一手,瞬间,一股未知能量扭曲了空间,当空间展平时,她的手上多出一把金白色的长矛。“我宰了你信不信!”她两只眼睛瞪到最大,怒火和蔑视在她眼中环绕,嘴角继续上扬。

“是我打开的,你想怎样?!”

女子突然回身将手中的长矛抛出,“铛”的一声矛尖插入了大厅正中的那块地砖上,瞬间,从矛身扩散出一股金色的能量,从地板传递到了除西蒙外每人的身上,那些人瞬间就石化在原地。

“我是「虚无」之神。我在异世听见了你的召唤。你应该感谢我如今的到来——你将有机会复活已死之人。”

“神不是已经陨落了?”西蒙警觉的望着对方。然而对方却涨红了脸颊,“老子好不容易发个善心还被人误解,你爱信不信。”

这脾气也太暴了点儿吧?西蒙心中暗自吐槽,但是看她那副急赤白脸的样子又不像骗人——烂脾气的人心思永远最好猜。



9

那个「虚无」的神走了。给西蒙留下一棵仙人掌。

花园中。

“你让它好好开花,开了花能给你再结出一个弟弟来。”女子挠了挠头,她手一指,西蒙面前突然出现一棵参天的仙人掌。

“你们真是,世界上有那么多好看的花,偏得挑个仙人掌当羁绊草。”

“这……这能行吗?”西蒙忐忑的问。

“废话,当然成了,我虽然不是你们这边的神,但是你也不要太小瞧我了。”女子从仙人掌上揪下一根刺来,“这么扎,跟你那个烂脾气弟弟一模一样。”

“塔巴斯明明……”

“行了不跟你这个弟控痴汉讲道理了。”女子一挥手。“你听着。我救你弟弟的原因是因为我看见了你们浩劫的全过程。我自己有我自己所掌控的大陆,但是你们这边的破神,还有个什么魔神偏过来和我争领土,原因就是因为你弟把这毁的差不多了,什么自然之灵全部消失。你们让自家的神明失业了。”

“我问他们,我说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结果那俩谁也不说话,问了半天才知道你们这个破地方如果不是神与魔同时回来,让这两股相对的力量平衡,才能平安。如果只有一方能量的到来的话,就是另一场浩劫了。”

“那跟我弟弟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个笨蛋。你们俩身上背负的是神与魔千年的对峙,神与魔的力量通过一部分影射到你们俩身上,成为平衡大陆的砝码。所以准确来说就是:你弟弟死了,但是你弟弟又是维持力量对等的重要人物,这片土地上除了你们俩一块消失就是一块活着,没有任何第三种什么只活一个这种操作!你们内俩神怕力量失衡把这边的领土彻底炸开花于是就跑到我这边来骚扰我的日子,我被烦的受不了所以今天特此来复活你弟弟,把那两位能吃能喝的破神赶回到你们这边,由你们来供着他们!!!!”这位「虚空」之神气得脸红脖子粗,西蒙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是我没管好我弟弟”,女子的情绪才平缓下来。

“我继续告诉接下来你该怎么办。”她咳了一嗓,让西蒙认真听着。“仙人掌是你们两个的羁绊草,它寄托了你们两个的灵魂与思念——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仙人掌——不过聊胜于无,你把它好好养着,过不了多久,等它开了花,你弟弟就会再次带着曾经的记忆复活。——这些都没什么,关键是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西蒙认真的听着神明的连讲解带抱怨,听到最后的环节时,他皱紧眉头:“您说吧,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那你可得想好了。”女子露出一个莫名奇妙的笑容来,“我是主宰虚空之人。虚空就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我所复活的人,也无非就是个空壳而已。他的灵魂我没有收集到,所以你弟弟虽然承载了记忆,也的的确确是他自己,但是却没有灵魂填满躯壳。”

西蒙身形一僵。

“然后让我告诉你最后的操作是什么。”她俯在西蒙的耳畔说了几句话。西蒙的脸一下烧红起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西蒙脸色很差劲。

“你和他是血亲,而且感情也不错,这是诱导他的灵魂回到体内的重要方式……如果不这么做,他会在三四天之内化成尘埃消散……这之后,无论是什么神明,也没有办法了。”女子摊手,只见她张开一道结界,自己走了进去。

“没什么事我就走了,你可别让我因为你弟弟复活不成,那两个同僚死赖着不走的破事再回来找你算账。”

“呼唤他的名字吧,这孩子不记得自己是谁。”

声音还留在西蒙的耳畔,人却消失了。

面对这个自称是神的女人,西蒙居然选择了无条件的相信,并且过上了勤勤恳恳的花农日子。他每日除了处理政务之外,几乎就住在了花园里。每天比养昙花还珍惜的养着一人多高的巨大仙人掌。这让所有人都觉得荒唐无法理解。

只见西蒙露出一个愧疚的微笑。

“你真的要复活他嘛?如果你失败了,意志不坚定,可能后果相当严重哦。”她说。

“当然。那可是我弟弟,他就算在黄泉路上飞奔,我也要把他拽回来。我要让他知道,就算他被世人所不齿,就算他化得连灰都不剩,我也要把他带回家。”

“你们……的感情还真是好啊。”

“因为他是为了我们的诅咒,代替我而死去的亲人啊!”

西蒙的手掌绕过那些尖利的刺,抚摸着光滑的仙人掌表面。他纵身飞向空中,看见了仙人掌顶部丝毫没有开花的迹象。悲伤的苦笑了一下。

总之……慢慢来吧。



10

今天是陛下养仙人掌的第167天……

错了!是第169天!盖恩一脸严肃的纠正科本。

“你说前一阵子那个奇怪的女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仙人掌养殖户推销?”科本翻了个白眼。

“谁知道,少说两句,看陛下多痴迷……唉,他什么时候能处理处理政务,虽然前两年一直在高压状态下工作但是也如今也不能太松懈这样对臣民们都不好——”

“行啦,盖恩,你也一样少说点话吧。不过话说回来,虽然那天咱们都在场,但是你不也记不起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嘛,可能是有人抹去了咱们的记忆——或许,那个女人没准真的有点本事。”

“她能帮陛下干什么?有什么是我……咳咳。”

“你酸了?”

“好好值班!”

“知道了。(´-ι_-`)”

“盖恩队长!有情况!”突然从拐角里跑出来一个值班士兵,急冲冲跑过来。

“什么情况!”

“陛下那棵仙人掌开花了!”

“有什么可奇怪的,好好值——”

“我看见……塔巴斯回来了……”



11

那是个黄昏。红色花朵缓缓的在尖刺的包围下绽开了。西蒙一开始正在处理政务,没看见对方已然开花,后来直到一股熟悉的花香萦绕鼻尖才幡然醒悟,他瞪大了眼睛,心脏几乎要狂跳出来,他跌跌撞撞的冲上前去。

巨大的红色花朵在仙人掌顶耸立,遮住了晚霞的痕迹。

西蒙的手掌颤抖,他急忙喊了士兵,要人赶紧拿一架梯子来好把上面的人接下来。那个士兵只远远的看了一眼仙人掌顶端,然后拔腿就跑,后来撞见了盖恩。

西蒙慌慌张张的后退了几步,以便能看见顶端的状况。

结果他刚一后退,就听见在高处熟悉的声音。

“这是……仙人掌上?……”

他依旧还是那身熟悉的魔王装束,夕阳将他的身体轮廓勾勒的很柔和。此时他踩在巨大仙人掌柔软的花萼上,还不忘恶劣的用鞋尖拧了拧脚下。花瓣被挤压出的汁水沾染了他的靴子。

环顾了一周之后塔巴斯发现自己正在古堡的花园中,于是没好气的向下望去,果不其然看见西蒙那张激动的快要哭出来的脸。

“好久不见,哥哥。”

他跃下被晚霞映照火红的仙人掌,却不料径直跌入兄长的怀抱。

西蒙紧紧抱住对方,手狠狠的扣住他的肩膀,生怕对方会跑掉一样。

“回家了……塔巴斯,回家了……”

塔巴斯一开始有些木然。过了一会似乎才反应过来,手指缓缓的攀上对方的后背。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抱住了对方。

西蒙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手上的力气没有放松一丝一毫。

两人拥抱着,在晚风中缄默。

盖恩几人随后赶到,远远的望见了在风中的二人,也沉默下来,视线交汇了几秒,缓缓的退下去了。

夕阳下的沙漠,像火一样灿烂。

那棵高大的仙人掌不知何时已经枯萎,风一吹,脆弱的化成粉末,在空中飘扬,游向挂在天边的未知星辰彼方。

“哥哥……”

悄然拽住对方的衣角,就像小时那般。

“对不起。”

仿佛下定决心般,下一秒他狠狠的推开了对方。



12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语气透露出不能理解与疑惑。“我是这个大陆上最该去死的人。”

他看见眼前那个被自己称为“哥哥”的男人,看见他绷紧了全身,咬着牙,神色痛苦。

此时,无数的声音在质问西蒙,问为什么这么做。他为什么要复活全拉贝尔的死敌?为什么拉贝尔的死敌却又是他最爱的弟弟?这两个问题犹如死循环一般在他脑海里缠绕扭转,无法得到答案。

“哥哥……我说过,你把他当成一场梦,不好吗?现在,梦该醒了才对。”

西蒙一下惊恐的望着对方,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举动。然而他没有,只是无奈的搓了搓脑袋,神色很疲惫。

“你是不是用了什么禁咒,把我复活的。”

西蒙摇了摇头,却不自觉的又点点头。气得对方直笑。

“我在这片土地上,只是祸害罢了。”他故作轻松,耸了耸肩。“当初拥有一半寿命的我作恶多端,你现在重新让我复活,让我拥有了全部的寿命,我可保不齐哪天会让这个世界再次毁灭。”

尽说些废话。西蒙的嘴角上扬。但兄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个神在临走之前说过这样一句话:“呼唤他的名字吧,这孩子不记得自己是谁。”

于是西蒙看着弟弟。“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废话,我当然是…………”对方想都不想,刚要直接反驳,但是话说到一半就又卡在嘴边。



13

我是谁……?

那一瞬间,如同一道霹雳般,照亮了他空白的大脑。他神情恍惚,脑海里始终无法浮现出自己的名字。

对啊,我是谁……??

明明所有人他都记得,但就无法回忆起自己的名字来。他愣愣地看着西蒙的脸庞,没有说话。所有记忆瞬间碎裂开,露出徒有其表的空洞。

之后,他上一秒还能想起的记忆逐渐模糊起来,就像在水中逐渐扩散变淡的颜料,回旋着,将水扭曲污染。

究竟我是谁?他为什么要牵着我的手,我为什么要保护他?

西蒙看着眼前的人先是愣在原地,然后突然捂住脑袋,痛苦的挣扎。

“如果你不动作快点,等他的记忆消散差不多时,就算他的灵魂回到了体内……我想,你也不会让一个大脑空白的丧失记忆者成为你徒有其表的弟弟吧?”西蒙还记得她在走之前悄悄对自己说的话。

于是西蒙眯起了眼睛,认真的望着头痛欲裂的对方,几步上前,一手拉过他,另一只手自然的挽住对方的脖颈,闭上眼睛,将嘴唇贴在了对方苍白的唇线上。

塔巴斯的脸颊一下红透,下意识的扯紧了兄长的袖子。

“!”

西蒙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一僵,于是疑惑的又睁开眼。弟弟脸颊红透,但是不知不觉中,他脸上多出两行泪水,西蒙扯下他的眼罩,果不其然,那双石榴色的眼睛里还氤氲着泪光。于是他转而轻吻弟弟的眼角,对方忙乱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

霎时,在火红的天空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亮光,流星般冲入了西蒙的视线,长长的慧尾尖锐的就像刀刃的寒光。只一闪的时间,就飞入了对方体内,那一瞬间,他的身体散发出淡蓝色的光华,在夕阳下竟有那么一丝神佑的意味。

之后正在愣神的西蒙就再次被用的推开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随着一声斥骂,西蒙回过神来,发现对方轮廓上那圈蓝色的荧光已经消失了。他手叉着腰,神色里露出鄙夷和羞涩。“几天不见你居然舍得对你亲爱的弟弟下手了?我的哥哥。没想到你还好这口。”

听这通把人扒的体无完肤的嘲讽,就知道那个混账小子的灵魂又回来了。

塔巴斯依旧是那个德行,只不过脸红着用手擦了下嘴。然后小声嘀嘀咕咕:

“喜欢你弟弟也不用这样……”

“啊?”西蒙假装没听见。

“没什么,我说你麻烦死了!”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发生那么悲伤的事情呢。

明明是无法割舍的情谊,却被现实绞断。

果然,只要富有情感,便都会成为命运的棋子。只不过把会挣扎的人的牢笼做大一点罢了。

你们说对吧?我的子民。

 

                                     ——《拉贝尔事纪·神统勇气国·第三章·神言<节选>》

据说后来,在那个夜晚,两人不知所踪。很突然的就消失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这也成为了拉贝尔大陆上的一纸奇谈。相关的杜撰小说从来就没停止创作。有人说这不过是神明的玩笑,有人说是君王相思成疾出现的幻觉……

总之,再无后话。

                      ——《被神统治前的王国》



14

有的人,当他受尽世间苦难,看穿一切的时候,便什么都可以放下了。

传说有一个叫彼岸花的诅咒。这种诅咒相当恶毒。拥有花与叶刺青的二人,生生世世,纠缠永不停息。这种恶毒的诅咒,会让两个被选中之人相爱相杀,争斗不休。这诅咒如此一来,已经持续了四世。

四世之中,前三世的结局出人意料却又在结局的情理之中。直到这第四世,两人是一对兄弟。为了不让“兄必弑父,弟必弑兄”的诅咒成为现实,为了拯救最后一个健在的血亲,弟弟不顾哥哥的阻劝,离经叛道,背离了常理,不惜一切手段,在无尽的疯狂与绝望中以几乎毁灭整个大陆,毁灭所有人的幸福为代价,破除了这一致命诅咒。虽然侥幸活下来,但却引起众怒,被迫害而死。

哥哥作为大陆上某个国家的国王,因为立场,眼睁睁的看着代替自己破除诅咒,一人揽下所有罪过的弟弟被凌虐致死,心痛不已,而此时,其他的统治者担心这位国王动摇,做出一些伤天害理,步他弟弟后尘的事来,每天都在想办法监视他的动向。

哥哥每天思念弟弟,积劳成疾,他开始逐渐痛恨起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他的英明是这片土地都知道的,他同样也极其反感那些监视者,但为了子民的幸福安宁,他不得不忍气吞声,终于萌生出寻找复活弟弟的想法。

在他将近四年的努力下,哥哥历经生死,终于将亲爱的弟弟复活,两人终于团聚。

之后哥哥放弃了王位,与弟弟一起浪迹天涯。

你问王国怎么办?重新回归这片土地的神明回应了无助的子民,这个国家后来成为了神管辖的地带,一直到故事结束时都实力强大,而整片大陆也从浩劫中恢复,而人们也逐渐忘记了两个兄弟。

“故事就讲到这里啦。”

在孩子们遗憾的呼声中,旅人微笑着喝了一口啤酒。

“你们家酒馆的酒真不错啊,一不小心话就说多了。”旅人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脑袋。“多谢款待。”

这里有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其中看起来最大的男孩明显是对旅人的故事着了迷,他瞪大眼睛,很认真地问:

“那,大哥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啊!”

“都说了我是旅人啊。旅人就是满世界去旅行,去不同的大陆上领略不同风土人情的人啊。”旅人拍了拍他的背囊——背包装的很满,鼓鼓囊囊的挺靠在墙边。

“真羡慕那两个浪迹天涯的人啊,好帅啊!”另一个男孩坐在旅人身边的凳子上,两眼发光。然而旅人只是摆摆手,暗自皱起眉头,然后笑容再次绽开在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颊上:“并没有——谁都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乡啊,你愿意离开这座酒馆吗?”

“哦,那可能、还是算了吧。”

“那为什么他们一定要离开家呢?难道人们不能原谅他们吗?”女孩也开口了,声音脆生生,清澈的大眼睛望着旅人。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啊。这种感情你们或许还不能理解,但是,当你要救一个毁灭所有人的魔王,那么本质上你自己也和魔王无异。这种违背了所有人的意志反其道而行的举动,是不可能被人原谅的,所以——我猜,他们也一定不求世人谅解所以才隐姓埋名吧。”

孩子们有些茫然的眼神让旅人霎时间颇为头疼,但他很快的就缓解了这个尴尬:从背囊中掏出几件从别的地方购买的小玩意作为礼物让他们挑选。于是他瞬间收获了三个孩子的芳心。

旅人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年龄大概在25上下,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早就仿佛看淡了一切,开始人生旅行。他带着白色的兜帽,将脑袋严严实实的盖住,露出一双棕色的眼睛。孩子们以为他是帅气的吟游诗人,结果这位客人无奈的耸耸肩,咧嘴笑着:“然而我不会唱歌,五音不全哈哈哈——”

但是他的声音很动听,嗓音浑厚,令人沉醉。而且他身材挺拔,举止大方。给人一种“有他在旅行中,一定很令人安心”之感。

客人打量着小酒馆的环境:明亮的灯光把墙壁照得昏黄,木质的家具摆放的错落有致,是让人怀旧的古朴风格。餐盘里的食物精致美味,要论招牌还得是那麦芽气息浓郁的啤酒,在杯子里荡漾着黄金的涟漪。主人家是幸福美满的五口人,两个大人忙着和伙计招待客人,三个孩子就像小家雀一样围在旅客身边唧唧喳喳吵着要听故事。酒馆不大,却很温馨。

旅人的嘴角不知不觉也染上笑意。但似乎又回忆起了什么,眉间充盈着淡淡的悲伤与迷茫。

突然,一阵夜风吹散了旅人心中的惆怅与感慨,他抬起眼皮,看见又进来一位客人。那人带着黑色的兜帽,与自己一般的打扮。那人先是四处张望着,几秒后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他大步挎过来,坐在旅人身旁。

孩子们的注意力瞬间从小礼物转移到这个沉默的客人身上,旅人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向孩子们介绍:“这位是我的弟弟。”

沉默的黑衣人这才转过头来,孩子们注意到那人带着眼罩,黑色的头发稍有些杂乱的翘出兜帽外,他的嘴角淡淡的勾起,冲孩子们点点头,开口道:“你们好。”

又是一位很温柔的人啊!虽然装扮与哥哥不同,但是意外的气质很像呢。

这两位旅人很快就点了餐,等食物一上来两人就狼吞虎咽起来,就像好多天没正经吃过饭一样。不过他们的用餐礼仪……孩子们远远的看着,觉得这俩人举手投足间很不一般,都是很优雅,干脆利落的那种。尤其是对于后上桌的草莓蛋糕。

哥哥喝了两扎啤酒,弟弟只喝了半扎就感觉有些上头,开始有点醉了。黑衣的客人望了望四周,突然在角落里看见一架被红布遮盖的竖琴。经过老板娘有些难以置信并且激动的允许后,黑衣的客人上前,扯下了蒙在上面的布。

一架白金色的竖琴矗立在那里,看上去相当精致,优美,像天鹅那般安详美丽。

“你们这怎么还有竖琴?”白衣旅人询问那些孩子。小女孩瞬间红了脸颊,他们的大哥告诉旅人,那曾是奶奶的东西,在父母新婚时作为礼物送给两人的——他们的母亲会弹,但是因为操劳,据说原本修长白净的手指如今也遍布老茧,指法也渐渐生疏,索性就放下了,现如今,是家里最小的妹妹在学习,处于刚起步状态。

黑衣客人先是上下好好打量一番,他带着眼罩的双眼不知是什么样子。亦或是激动?亦或是深沉。他熟练的先弹奏几个音节,认真的聆听竖琴的妙语,发觉它们已然绷好了琴弦。

于是在客人们的注视下,他轻依在琴旁,双手抚着丝弦,翘起小指,用八指的流连奏出异乡华音。

琴音像月光下沙漠里宁静的一条小溪,蜿蜒着流入每个人的心间,诉说着絮絮心事。繁星明亮,月光皎洁。爱人的笑容温暖明媚。空灵的声音华美,却充满凄清悲凉,落寞的轻抚每个人的心间,留下虚无而徒劳的靡靡之音回荡。

指尖的滑音一转,轻踩脚下踏板,月光下的恋人不知不觉已然消失,只剩下孤独的自己,流连沙漠。他顺着亮银色的小溪,消失在远方——那个月亮升起的地方。

弹奏者眉心似有似无的簇着,右手间流淌的高音清流般涌入在座每人的心间。左手的低音又像是在低语,呢喃着沙漠中离别与不甘的情愫。

穿着白色衣服的旅人心事重重的望着他弟弟那双纤细修长却十分有力的手,那双手……能弹情人澄净的爱恋,也能拿起沾满鲜血的长枪。

我爱他。

他爱我。

跳跃的烛光将弹者的脸部轮廓照得模糊。

他想起在拉贝尔的一角,沙漠的深处,耸立着黄金般的宫殿。

他的弟弟正指法生疏的勾着琴弦,他在一旁痴痴的看着。父亲的长笛声环绕耳畔,很温暖,很温暖。

“那是我童年最幸福的时光,没有离别,没有杀戮,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就算是现在,我也想无忧无虑,抛却一切,与你好好地活下去。”

他揪紧胸口前的衣服,闭上眼。

即便如此,就足够了。



—END—




————————————

我又来bb了!

这次的文写的我感觉要不行了「吐血」

瓶颈期实在是太艰难了。

转折写的好辣鸡

我感觉完全没写出那种矛盾冲突的感觉

我好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写完了我可能要闭关了闭关了!!!!

还写了一个私设神明要把我自己给尬死,这个小姐姐实不相瞒——其实是我oc「脸呢脸呢」

好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浪漫私奔这种想法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我太菜了!!!!!

等瓶颈期结束后应该还会修改的

隰有榆杨

《沉渊为珀》第三十二章 3

  “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怎么样,当时骂得过瘾吗?”


  

  

  

  

  

  

  

  ——————全文下方——————

  

  ……

  

  少年咬牙硬撑让自己站起来的背影孤零零的,却莫名投出坚忍向上的韧劲,像永远不会服输的战士。默默注视着他的沈渊终于在沉静无虞的眼底闪过一丝动容,然而分辨鲜明的欣赏只停驻一瞬,便在开口讲话时被不露情绪地收起:“面向我。”


  靳宸转过身时,沈渊仍是那副声色平静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没有机会捕捉本该属于自己的赞赏,靳宸只从一成不变的语气中捕捉到了唯一一个信息——沈渊要继续和他算账了。

  

  ……...

  “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怎么样,当时骂得过瘾吗?”


  

  

  

  

  

  

  

  ——————全文下方——————

  

  ……

  

  少年咬牙硬撑让自己站起来的背影孤零零的,却莫名投出坚忍向上的韧劲,像永远不会服输的战士。默默注视着他的沈渊终于在沉静无虞的眼底闪过一丝动容,然而分辨鲜明的欣赏只停驻一瞬,便在开口讲话时被不露情绪地收起:“面向我。”


  靳宸转过身时,沈渊仍是那副声色平静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没有机会捕捉本该属于自己的赞赏,靳宸只从一成不变的语气中捕捉到了唯一一个信息——沈渊要继续和他算账了。

  

  ……

  

  他曾指责教练组尸位素餐,阴阳沈渊执掌生杀,甚至骂他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那些心直口快都是一时之勇,都曾是情绪冲昏理智、嘴巴先于大脑的存在。冷嘲热讽也好,指名道姓地攻击也罢,尝尽口舌之利的暗爽再去面对被他误会的种种真相,只会剩下了无穷尽的后悔与愧疚。


  “我……”靳宸埋着脑袋,自己酿下的苦果不论吞吐皆是黯然:“对不起,我口无遮拦,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他今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对不起”。但其实沈渊并不需要他的道歉,纵使靳宸指名道姓地骂他混蛋,沈渊也只是觉得这个混账东西欠揍,仅此而已。


  所以,沈渊一如既往地略过了少年希望被回应的歉意:“这些长辈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本性善良,只是性格毛躁,不跟你计较而已。但凡把你扔到人地生疏的地方,谁会在意你是不是孩子,又还有谁会惯着你?”

  

  ……


  好在下一秒,沈渊垂下了手腕。


  “老规矩,”他向摆在桌边写满字的那张纸示意了一下:“把你认为不该说的话全部写下来,每一句编好序号,罗列清楚。”


  这可是一个比陈述错处更庞大的工程,毕竟靳宸在过去几天里已经反刍过无数遍这件事的走向,却根本没有在脑海里重演过他具体说了什么。回忆就像在茫茫大海中用漏网取鱼,饶是靳宸的好记性,也不见得能一下子想起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而当靳宸摘选着写下所有记忆中的句子,他自己也被占据整页纸的狂言震惊了——


  1.可现在也没在开会啊。


  2.我们围乙结果怎么样都不重要,升不升甲无所谓,做好陪练才是最重要的。


  3.你们不仅要把它收走,还丢给我们一个铁块重新打磨。


  4.如果今年我们冲甲失败,我就不下联赛了。


  5.沈九段,我现在不是冲段班里的小孩子了。


  6.沈渊是哪根葱啊。


  7.训练结束去找他?我才不。


  8.生杀大权掌握在手的感觉挺好的吧,沈九段。


  9.你多理智啊,贩夫走卒在你面前不过是随时可以为大局让步牺牲的弃子,没这么清醒是拿不下三个世冠哈。


  10.沈九段,你真牛逼啊。


  11.我很清醒,但应该没你清醒。


  12.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13.电梯间怪冷的,沈九段行行好,让让路。


  14.沈渊,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数字编号到十四,这一条条一句句汇总到眼前,的确有一种他活腻了感觉。这已经不是什么可以用“冒犯”来形容的无礼,说是刺眼到无法直视的阴阳咒骂都不为过。


  他当时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啊……


  反复拿起放下的纸角被他手指间的细汗搓磨得软绵绵的,靳宸自己都心惊胆战,又哪里敢将这样的东西交给沈渊看。


  “写完就拿过来,磨蹭什么。”见靳宸怔愣到出神,手中的水笔也许久没有动作,沈渊不由蹙起眉心。


  一片惊慌猝然对上被沈渊眼底的不悦,靳宸紧紧攥着纸张一角,更加不知所措:“沈、沈老师,你能不能……不要看啊,我……”


  他一个“我”字刚做出口型,便见沈渊不紧不慢地起了身,待他反应过来,手中已是空空如也。


  沈渊就在面前,靳宸也只得撑着坐椅站起身来。眼前男人敛眉细读的每一秒钟都令人觉得无比漫长,靳宸不敢抬头,只希望沈渊能给他个痛快的,不要让他像在热油中煎炸一般来回翻面。


  在靳宸失去时间概念的世界里,似乎足足过了个把小时,他浑身的冷汗已经出透晾干,沈渊才悠悠地望向他。


  “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慢条斯理的总结之后,沈渊不无嘲讽地打量着他:“怎么样,当时骂得过瘾吗?”


  微微压下的目光带着靳宸不敢直视的锐利,这不是靳宸能轻易回答的问题,因为不论肯定还是否定,都等于送命。


  犹豫良久,还是没有找到答案的人只能将脑袋埋得更深,一句不知沈渊有没有听腻,但他已经说腻了的“我错了”,让表态显得苍白又无力。


  “靳宸。”


  连名带姓之后的停顿让靳宸身型一凛。


  “无数遍的‘我错了’和‘对不起’,你难道不觉得它们在你口中无比廉价?”沈渊收起最后一丝讥讽,眉眼中的冷淡几近寒潭,带着刺骨的凉意:“再一再二还有再三,这次我绝不轻饶。”


  满篇荒唐言被沈渊一分为二对折收在手中,他冷眼看着靳宸:“念在后天你要参加庆功晚宴,在这之前,我给你留点面子。”


  面无表情的人状似为他留有余地,但沈渊接下来说的话,直接让靳宸的心情降至冰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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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 @齐白  @子愉  @太阳今天不下山 等数不清多少位朋友的投喂和大家的粮票!


  解释一下靳宸写的这14条,这是他视角里说的不合适或者很过分的话。他不仅攻击沈渊,还在会议室冲撞那么多一心只为队伍的教练们,所以不论是阴阳怪气还是直球,他都应该为此负责任。


  倒是他说自己要出去住、研究战术那里,其实并没有撒谎,他是已经和小诸商量好了,如果不是因为挨了沈渊一巴掌,是不会乱跑的,就没有把这部分算进去。


  

  

  前两天发起了一个小活动,康康大家愿不愿意给靳宸找他一共说过多少句,我把大家的结果已经整理出来啦,按照命中概率,小礼物就送给@齐白啦~

  


  👆

  “你如何向朕说起此等话来”,挑了一把很符合沈渊视角的扇子,靳宸:已经在流汗了,谢谢😷




  

  今天的彩蛋来自大家给的灵感,我发现大家都在好奇“沈渊算哪根葱”和“训练结束去找他?我才不”这两句,沈渊没有听到,靳宸会不会主动招认。事实是他招了,那么作为不知情的当事人,沈渊事后会不会过问呢?


  嘻嘻




反向狩猎

【西塔ABO】解药(一)

★西A塔O

★是长篇(有生之年系列) 没后续了别催了。

一.

理智被情感摧毁,过高的体温,烧得他意识模糊,骚动与欲求充斥着内心,人类最原始的欲望被错误地唤醒,塔巴斯咬了咬牙,暗骂一声,手里的酒杯滑落在地,刺耳的一声响后化作碎片,顷刻间淹没在酒吧纷扰的人声与乐声中,无人关注他,宾客们只顾尽享夜晚的狂欢。

“下药这种烂俗手段……居然真的会有人用。”

塔巴斯恨恨地说,声音中的无力听得他自己心惊胆战。他知道如果再不脱身,情况就要演变得无法想象了。他擦掉嘴角的酒液与唾液,使劲站直了身子,迈着发颤的腿大步向前——本该如此,意料之外,不,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男人横在塔巴斯的面前,塔...

★西A塔O

★是长篇(有生之年系列) 没后续了别催了。

一.

理智被情感摧毁,过高的体温,烧得他意识模糊,骚动与欲求充斥着内心,人类最原始的欲望被错误地唤醒,塔巴斯咬了咬牙,暗骂一声,手里的酒杯滑落在地,刺耳的一声响后化作碎片,顷刻间淹没在酒吧纷扰的人声与乐声中,无人关注他,宾客们只顾尽享夜晚的狂欢。

“下药这种烂俗手段……居然真的会有人用。”

塔巴斯恨恨地说,声音中的无力听得他自己心惊胆战。他知道如果再不脱身,情况就要演变得无法想象了。他擦掉嘴角的酒液与唾液,使劲站直了身子,迈着发颤的腿大步向前——本该如此,意料之外,不,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男人横在塔巴斯的面前,塔巴斯冷冷地看了一眼对方嘴角不怀好意的笑容,他压着情欲,低声说:“滚开。”

“这么着急去哪里呀,塔巴斯同学,夜晚才刚刚开始,不是吗?“

没有自知之明的男人还以为自己笑起来很潇洒,塔巴斯有点懊悔刚才把酒杯砸了,不然现在就可以泼他一脸酒,真不知道这种下三滥的猴子是怎么穿上西服装的人模狗样的,也不嫌丢人。塔巴斯懒得和他多讲:“你滚不滚?有人在等老子。”

“在等你?等的是Alpha……”

男人咧开嘴笑。

“还是发情期的Omega?”

“……你用这种方法,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塔巴斯捏紧了拳头,额头上密密地泌出一层汗,已经到极限了,长期没有发情而被抑制着的身体无法纵容他继续站直。

“只要能揭露你的真面目,又如何呢?”

一种恶寒从塔巴斯被搂住的脊椎冲向了头顶。

“不好意思,先生,你为什么搂着我弟弟?”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插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沉稳而平静。塔巴斯抬起头,只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人形,便失去了意识。

二.

唤醒塔巴斯的是从车窗灌进来的冷风,睁开眼看见的是夜空,一轮明月,繁星点点,但是塔巴斯无心欣赏这稀有的景色。他撑起上半身,捂着自己的额头,昏昏沉沉的,他的体温稍微降了一点,但是药效依然起着效果,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阻断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新的。

“你的信息素太浓郁了。”

从前座传来一个声音,塔巴斯猛地忆起自己的处境,他转头看向驾驶座。

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衫,米色短发扎一个小辫,深小麦色的脖颈露出。塔巴斯皱了皱眉,总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细细追思就会头痛欲裂,他疲惫地开口:“你为什么帮我?”

“这里应该先道谢吧。”

“……谢谢。”

“为了尽Alpha保护Omega的责任,成年人保护未成年人的责任、人民教师保护学生的责任还有……”

“用人话说就是闲得无聊。”塔巴斯打断了男人的长篇大论,他向来对这些高尚言论不感兴趣,又干又臭,倒胃口。

“如果不是我闲得无聊,刚才会发生什么还不好说呢。”

“……”塔巴斯哑口无言。

“我建议,未成年人没事在家陪陪家人,不要去酒吧,坏人太多了。”

“那你呢,你去干嘛?”

“找你啊,我的弟弟?”

男人转过头来,五官标致,神色温柔,琥珀色的眼眸里承载着笑意,塔巴斯几乎瞬间沉溺其中,但是下一刻他就抽身而出,震惊和懊恼出现在他的脸上,他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狼。

“塔巴斯同学,是不是作业不够多?”

三.

三天前的下午,高二四班教室。

塔巴斯咬碎嘴里的棒棒糖,不耐烦地敲敲桌面。他转头看向窗外,天空阴沉无光,分明已经是三月了春天却毫无到来的意思,一切都死气沉沉且灰蒙蒙的,倒不如说是塔巴斯的眼中倒映着的一切都是乏味的。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阻断贴阻断了他的信息素,定时注射抑制剂也让他的发情期一直推迟,但是药物的副作用却让他的情绪变得易怒而抑郁,经常会无理由地烦躁,梅里美和艾瑞丝都没少中过招。

“咚咚——”

“现在已经放学了,早点回家。”

一个男人缓步走进教室,塔巴斯转过头来,看见他深小麦色的肌肤,先是愣了一下,再将视线上移,却与男人的视线相碰于空中,简单的一个对视,塔巴斯先低下头去。阻断贴下的信息素浓郁了几分,他皱了皱眉,用指腹轻轻压住阻断贴,担心它扛不住失效。

“你就是塔巴斯吧?三天了,终于见到你了。”

“你就是西蒙?一直想着我,谢谢啊。”

“听说你身体不适,一直没有来上课——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可惜,我以后应该也不会来上课。”

西蒙的笑容敛了起来,他盯着塔巴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充满了无奈:“这可真难办,塔巴斯同学,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塔巴斯的指腹摩挲着阻断贴,他垂下眼,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么问了,在别人眼里他不过是个误入歧途的不良少年,没人在乎为什么。他抬起头,对着西蒙一笑:

“作业太多,不想来。”

四.

“塔巴斯,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西蒙锁上门,转头就看见塔巴斯一点也不顾忌,坐在了他的床上。

“你这样会把信息素留下来的。”

塔巴斯闻言,向后一倒躺在了西蒙的床上,脖子贴上了他的枕头。

“……算了。”

西蒙认罪似的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找来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塔巴斯产生了被拷问的错觉。

“首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吧?”

“啧,被骗过去的。”

“每次都?”

“……你到底见过我几次?”

“少说也有十来次了,我每次去你都在——塔巴斯,欺骗老师是不好的。”

塔巴斯急躁地把西蒙的枕头盖到了自己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西蒙这种淡定的口吻让他想发作又找不出理由,就好像是老爸找他谈话一样。他自暴自弃似的开口:“这和你没有关系吧。”

西蒙全然不知道塔巴斯的感受,只是皱皱眉,咽下了险些脱口而出的”放下”,抿着嘴,不停转动手里的笔,似乎是忍无可忍,将笔记本重重地一合,压抑不住的声音中的怒意:“塔巴斯,你应该知道,一个发情期的Omega跑到Alpha专供酒吧,有多危险。”——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恐怕就要被吃干抹尽了。

“哈,西蒙。”塔巴斯放下枕头,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是一尘不染的雪白,挂灯散发着柔和的光,他用手挡住,光线却从手缝间逃脱,投射到他的脸上。

“关于我的传闻,你听过多少?”

五.

西蒙刚入职的那天,就从隔壁桌的老师那里听到了塔巴斯的传闻。

“你班里那个叫塔巴斯的学生,虽然成绩很好,但是基本不上课,而且很不合群,也不怎么遵守校规,是个不良。而且学生之间都在传闻,他其实不是Alpha,而是有着,呃,怪异信息素的Omega……”

“怪异信息素?”

“嗯……是的,有的学生说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花香,会让人神志不清甚至昏厥,更有甚者闻到了塔巴斯的信息素之后,呃,口吐白沫被送到医院去了,晕了好几天……与其说那是信息素,不如说是信息毒素?”

露莎老师眯着眼睛,似乎在斟酌用词,来让西蒙理解她的意思。她的迟疑让西蒙明白这个叫塔巴斯的学生应该没少让老师们头疼,他温和地笑了笑,不在乎地说:“这不过是传言罢了,眼见为实。况且,他是我的学生,不论怎样,我都应该对他负责。”

更何况……西蒙不再和露莎闲聊,低下头默默整理自己的杂物箱,从纸箱底部抽出了一本积了灰的笔记本——我的情况,也可以算是怪异啊。

……

想想传言中妖怪般的塔巴斯,再看看面前这个毫无防备的小Omega,把他俩打上了等号后的西蒙差点笑出声来。他低下头去,不想被塔巴斯看见嘴角压抑不住的勾起。

“我想,我应该全部都听过了吧。”

六.

在塔巴斯六岁的时候,周围的人们就坚信他会分化成Alpha,因为他所表现出超出同龄人的体力、智力和与生俱来的领导风范,那时候的塔巴斯是幼儿园的孩子王,小朋友们都发自内心地崇拜他。大人们说塔巴斯以后一定会是很优秀的Alpha。

结果十五岁那年,塔巴斯就打了所有人的脸,早早地分化成了Omega。

光是分化成Omega还不够,塔巴斯第一次发情是在家里,他的信息素是浓郁的花香,房子里充斥着他的气味,结果约翰当时就晕过去了,吓得卓娅手忙脚乱给儿子打了一针抑制剂,就差没打120叫救护车把老公送进急救室了。

“你们家这孩子,他的信息素腺体有一点问题,他分泌的这个信息素,只有极少部分的Alpha能够和他契合。他的身体在择偶层面设置了很高的门槛,可以这样理解。”

医生推了推眼镜,表情变得很困惑。

“老实说,这种病例实在少见,一般都是Alpha会对Omega产生择偶性,可能是您家孩子,太优秀了……这个病会导致随着年龄的增长,发情期时间延长,强度增加,抑制剂会逐渐失效。如果不早点找到适应的Alpha,只怕是再长大,一次发情期会延续好几个月……”

“只要不发情就好了。”

塔巴斯突然插了一句。

卓娅和医生盯着塔巴斯看,塔巴斯只是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只要不发情就好了。”

七.

“所以你去Alpha专供的酒吧,是去找合适的Alpha的?”

“不然呢。又脏又乱的地方,啧。倒是你,你去酒吧干什么?”

塔巴斯冷哼一声,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屑来。西蒙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已经被他当成了又脏又乱的人了,西蒙也不恼,只是淡淡地说:“就许你去找Alpha,不许我去找Omega?”

“?”塔巴斯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你开什么玩笑。”

“有的人把信息素留在了酒吧吧台上,害得我魂牵梦萦、夜夜不眠、寝食不安。”

“……居然还有其他Omega去那种地方。”

“噗嗤。”西蒙轻笑一声,站了起来,放下手里的笔和笔记本,在塔巴斯震惊的目光下开始解西装的扣子。

“你干什么?”塔巴斯终于发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他突然意识到,孤A寡O、共处一室、干柴烈火、擦枪走火,他现在就像是入了虎穴的小羔羊,当然,他不承认自己是小羔羊。他坐直了身子,强装镇定,对着已经脱掉西装外套的西蒙说:“你疯了?我的信息素可是有毒的。”

“我也许是你的解药。”

上身的衬衫也被解开,西蒙的上身裸露在空气中,塔巴斯秉着非礼勿视的主张闭上了眼睛,但是西蒙深小麦色的肌肤和因为健身而保持着有肌肉而不至壮实的肉体却还是烙在他脑海里了——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西蒙的身子确实不错。

“我很喜欢你的信息素,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没错吧?我不强迫你,但是试一试也不亏,对吧?”

“……话说的好听,你别揭我的阻断贴啊。”

花椒一酒壶

蜃楼(六)②

(六)高程 教育〔如果线〕②

  程桑颢微微垂头,缓慢地叹了一口长气。

  “老师也只是一份工作,更何况大学老师的职责之重本就不是育人。您别总是把自己当圣人,捞完这个捞那个,太累了。春蚕到死蜡炬成灰,这种歌颂对做了奉献的本人来说没有一点用,只是用这种糖衣来欺骗那个人,让他继续任劳任怨。说白了,也是对劳动力的一种压榨。”稍稍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颈椎病、失眠,您明明正壮年呢。别这么操心了…多保重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

  “程桑颢。”高安淡淡唤他一声,搓了搓他的头发,“如果我只是把老师当做一个职业,连助学贷款都没申请下来的你,会在大一下学期因为连轴兼职而误学误课,恐怕连本科都毕...

(六)高程 教育〔如果线〕②

  程桑颢微微垂头,缓慢地叹了一口长气。

  “老师也只是一份工作,更何况大学老师的职责之重本就不是育人。您别总是把自己当圣人,捞完这个捞那个,太累了。春蚕到死蜡炬成灰,这种歌颂对做了奉献的本人来说没有一点用,只是用这种糖衣来欺骗那个人,让他继续任劳任怨。说白了,也是对劳动力的一种压榨。”稍稍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颈椎病、失眠,您明明正壮年呢。别这么操心了…多保重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

  “程桑颢。”高安淡淡唤他一声,搓了搓他的头发,“如果我只是把老师当做一个职业,连助学贷款都没申请下来的你,会在大一下学期因为连轴兼职而误学误课,恐怕连本科都毕不了业就会被清退。哪里还有机会保研,在这里跟我讨论压榨劳动力?”

  “天下寒士千千万,您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千万个。”

  “能救一个是一个。”高安不假思索,皮带换到左手,挽了挽右手的袖口,“抬头。”

  程桑颢的心一揪,两秒后乖乖仰起头,睫毛不停颤抖。

  啪一声脆响炸开,没等他觉出疼,同样的位置又甩上来一巴掌。

  余光里瞥见高安的右手第三次扬起,程桑颢本能一般捂住了自己的左脸。

  高安看着他,“拿开。”

  “爸…”程桑颢垂着眼眸,“换一边打,行不行?”

  一字一顿,“拿开。”

  程桑颢抿了抿嘴,乖乖撤开手,重新仰起脸。

  啪——

  程桑颢跌坐到地上,左耳一阵嗡鸣。

  “认错。”

  “我…我错了。”程桑颢挣扎着跪起来,识时务地低头,“我错了,我不该亵渎您的职业道德和职业信仰,我错了。”

  高安冷哼一声,“不服是吧?”

  程桑颢摇头。

  “让我来猜猜你是怎么想的。”高安后退一步,淡声说道:“这人真是不识好人心,我还不是心疼他?给自己整一堆病,到日子领的工资因为这个高了一分钱没有?算不明白账,在这里自己瞎逞英雄,蠢死了。”

  “对不对?”

  程桑颢下意识要摇头。

  “你敢撒谎试试。”

  程桑颢脸色更白了两分,咬了咬嘴唇,答道:“……是。”

  “好得很。”高安笑了笑,向前揪起他额前的刘海让他抬头与自己对视,右手不间断地抽在他本就肿胀的脸颊上,“如果人类从无英雄心侠义心、永远只为自己考虑,程桑颢,你这样大山里的孩子就会祖祖辈辈一直窝在大山里一天到晚撅着屁股伺候地主家里的那二亩庄稼地!伺候的好了地主赏你半碗面吃,不高兴了你就得冻着饿着!识字读书、离开大山?你做的什么春秋大梦!”

  程桑颢紧紧闭着眼睛,下意识地胡乱挣扎,“别打了爸…饶了我,我再不敢了,我知道错了…”

  高安盯着他,松开手后退一步,一脚踹上他的胸膛。

  “跪回来。”

  程桑颢一点一点爬起来,挪回去,颤颤巍巍地抬起头。

  右脸尚且正常,左脸已经满是肿痕。

  “求求您…饶了我吧。”

  “刚才不是让我换一边打么?”高安低头看着他,捏了捏他右脸的脸颊,“自己打,十下。”

  眼泪簌簌流下,程桑颢摇头,“饶了我吧,爸…我不敢了,我听话,我什么都听您的…”

  “我管儿子就这个管法。”高安退后两步,随手扔掉皮带,靠着桌子站着看他,“要哭快点儿哭,哭完了赶紧打。”

  程桑颢只是摇头,“饶了我…”

  “自己把你那张假脸撕下来。”高安不为所动,声音冷淡,“然后我再告诉你应该怎么要脸。”

  良久,面前的啜泣声渐渐低下去,程桑颢颤抖着抬起右手,重重地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十下之后,右脸也浮起几道指痕。

  “错哪儿了?”高安看着他,神情严肃,背在身后的手却狠狠掐着桌面。

  “不该…”程桑颢抽一下鼻子,低头忍下泣音,努力使自己声音如常:“作为得您庇护的人,不该劝您放弃慈心。不该醉酒,不该隐藏自己的真心,在火车上不该跟您胡言乱语,不该…不该侮辱您。”

  “没有了?”

  程桑颢沉默一会儿,摇了摇头。

  “好吧。”高安垂下眼睛,幽幽叹了口气,重新把皮带握在手里,在床上轻轻点了点。

  程桑颢一怔,随后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挪过去,在床上跪下,上半身趴下去。

  高安抬手就给他一记,“屁股。”

  程桑颢本就红肿的脸更红了,往后动了动,抬手褪掉裤子,挺在高安手边。

  “您别这么…直白。”他哼唧着说。

  高安挥了挥皮带,毫无征兆地甩到他身上,“想听委婉的?你以后没那机会了。”

  “唔…”程桑颢紧了紧眉毛,却是笑:“怎么学生能听的话儿子就不能听…”

  “你当学生的时候跟我演跟我装我没办法,”高安连着抽他两下,砸出两条整齐的红痕,“以后你试试。”

  “不试。”程桑颢斩钉截铁:“我最不堪的心思您已经知道了,以后我绝不瞒您。”

  高安挑眉:“这么有觉悟?”

  “……为两句假话挨顿毒打,不值得。”

  我就知道!

  高安气急,皮带接二连三地抽落。

  “会犯错,会认错,就是不会改!才几年级你就追名逐利!讨好钱权!拿着那两页破文章来跟我谈条件!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现在连自己都看不上!”

  程桑颢抱紧手臂,低低哼了声疼。

  “疼?”高安停手,冷笑一声,又是一轮抽打,“长袖善舞,蝇营狗苟!你怎么敢在梦里见你的父母?你哪来的脸去见他们!生活艰难现在是你一切行为的理由!你对得起从小肩挑生活挑灯夜读的自己吗!”

  皮带下的人似乎抽泣了一声。

  高安停下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背。程桑颢直起身子,转身埋进高安的肩窝里。

  “哭成这样。”高安叹息,给他擦去眼泪拍了拍背,“我从十八岁进了师门,没有一顿打比这轻。看看你哭的,分明还没怎么样呢。”

  程桑颢抱着他,低声问道:“您要像师爷罚您那样罚我么?”

  高安轻轻摩挲他的头发,“你就该被那样罚。一边要脸一边不要脸,怎么揍你我都嫌轻。”

  “不行。”程桑颢摇头,声音发闷:“我没有您那颗赤子心,那么罚我我会怨您的。”

  高安听着竟觉得好笑,“现在不怨我?”

  “不怨。”

  高安随手往他肿胀的身后抽了一巴掌,“跟我这些年,打得最重的一次吧?”

  “……嗯。”

  “为什么不怨我?”

  “父子没有仇。”程桑颢歪头在高安衣服上蹭了蹭眼泪,又说:“是我不争气。”

  高安又给他一巴掌,听见他嘶了一声,抬手捏起他的脖颈,“我给你说个事。”

  “您吩咐。”程桑颢被他擒着仿佛一只失去攻击力的小豹崽子,姿态十分乖巧。

  “博士我不带你了。”高安说,“你去跟着师兄读。”

  程桑颢猛然抬头,不可置信道:“您不是说不管我犯什么错罚完了都原谅我吗?”

  “嚷嚷!”高安冷着脸抽一下他的屁股,啪一声分外响亮,“让你去跟师兄读书,不是做别的什么!你给我乖乖学习!课业文章,师兄那里没通过的回来挨打,通过了的给我再看一遍,我通过了才算通过;生活作风,我知道一次抽你一次,最轻也是今天这样。至于毕业,我不同意你毕业,师兄同意也没用。”

  程桑颢挨巴掌挨得脸热,撇了撇嘴,强撑着嘴硬:“您就是想多给我找个老师。”

  “有意见?”

  “没…”程桑颢摇头,思索半晌,还是嘀咕道:“可是师伯…从上大学第一眼看见师伯我就感觉很奇怪…”

  “奇怪什么?他一个心思单纯的老头有什么好奇怪的。”高安哼了一声,一指头戳上程桑颢的脑门:“当年抢你的时候我要是没抢过他,他这几年得被你个死小子骗成什么样!”

  程桑颢又撇了撇嘴,“您二位还抢过我呢?”

  “你以为呢!我抢赢了他不高兴好几年,今年我又给他推荐了一个很好的学生才总算缓过来一点。”

  “就是那个…上次大周末在走廊里端着泡面唱了十遍老鼠爱大米的?”程桑颢笑了笑,“叫什么来着?齐…”

  “齐时琛。”

  “哦对!”程桑颢说着说着就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颇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那个小孩天天可快乐了,您那会儿还不如不抢我,收个笑呵呵能让您开心的。”

  “我从来不图这个。”高安道,抬手往他头上一搓,“你歇着吧,我去拿毛巾给你敷一下。过两天还要去J市。”

  程桑颢甩掉裤子听话地趴下,支起脑袋看高安的背影,“不年不节的去J市干嘛?”

  高安回头看着他,格外认真,“让你看看,像你一样出身的人还可以有怎样的生活。”

  一样出身的人。

  程桑颢的心狠狠一坠。

花椒一酒壶

蜃楼(五)

(五)高程 问心〔如果线〕

  程桑颢所在省份的省会是西南地区极发达繁华的城市,傍晚七点夕阳西下,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车流如织,满是人间烟火味。

  “这个城市的氛围一直很适合做学术。”高安站在落地窗前,听到有人刷房卡进门便知道是程桑颢从机场送人回来了,并不回头,淡淡说道:“以前每两年在这里都有一场研讨会,但这几年没开。看你工作以后吧,有机会你也该来参加一下。”

  程桑颢走到他身后,低低应了声是。

  高安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去冲个澡,出来罚跪去,墙角都给你挑好了。”

  程桑颢低头咬一下唇角,原地跪下,“我想求您一件事。”

  高安这才回头,垂眸看着他,“说。”

  ...

(五)高程 问心〔如果线〕

  程桑颢所在省份的省会是西南地区极发达繁华的城市,傍晚七点夕阳西下,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车流如织,满是人间烟火味。

  “这个城市的氛围一直很适合做学术。”高安站在落地窗前,听到有人刷房卡进门便知道是程桑颢从机场送人回来了,并不回头,淡淡说道:“以前每两年在这里都有一场研讨会,但这几年没开。看你工作以后吧,有机会你也该来参加一下。”

  程桑颢走到他身后,低低应了声是。

  高安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去冲个澡,出来罚跪去,墙角都给你挑好了。”

  程桑颢低头咬一下唇角,原地跪下,“我想求您一件事。”

  高安这才回头,垂眸看着他,“说。”

  “我没来过这里,以后可能机会也很少。我…您能带我去吃一顿火锅吗?”程桑颢抬起头,眨眨眼睛看着高安,“挨完打不能吃辣椒,您能不能先带我吃一顿火锅,吃完再打我?”

  高安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看着他。

  程桑颢目光里的希冀一寸寸消失,慢慢低下头,“我去冲澡…”

  “你跪我的时候,是不是心里也觉得我辱了你的尊严?”高安忽然开口,问的却是别的事。

  程桑颢立刻摇头。

  “你跟我那年十八九岁,这六年间总要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错误主动扒了裤子被我抽板子,是不是也觉得我辱了你的尊严?”

  程桑颢又咬一下唇角,没有摇头,喃喃唤道:“爸…”

  一声冷嗤打断了他。

  “想吃火锅是吧?”

  他点点头。

  高安在沙发上坐下,“正好也没吃晚饭。你先想想这件事应该怎么跟我说,想明白了我再定要不要去。”

  程桑颢低了低头,重复道:“您可不可以先带我吃一顿火锅再打我…”

  “不对。”高安冷声说,“再想。”

  过了几分钟,程桑颢又道:“求爸允许我先去吃火锅…”

  “再想。”

  “求您让我用五十板子换一顿火锅…”

  啪。

  高安抬手一拍桌子,把他吓得一个激灵。

  “再想不明白就别吃了。”

  程桑颢微微撇了撇嘴,低声道:“我想吃火锅。”

  这次没有听到斥责,程桑颢偷偷抬头,正对上高安的眼神。

  “吃完回来我还得再冲一次澡。”高安起身,在他头上狠狠一戳,“走了。”

  程桑颢一喜,连忙站起来跟上。

  出了酒店走在街上,闻到街边小摊上的辣油味,高安不禁蹙了蹙眉。

  “我看你在家里也不怎么吃辣的,能吃得了吗?”

  “能。”程桑颢紧跟着他,说道:“我很能吃辣椒,但是在家爸妈不吃,我就也不吃了。”

  高安转头瞥了他一眼,抬手揉了揉头发,“刚才罚你的自己记明白。你是我的孩子,在很多事情上有正当的立场资格去提要求,不要总是拿条件跟我交换。”

  程桑颢抿一下嘴,眼睛里闪烁着光亮,“是,记住了。”

  拐过一个十字路口,高安在一家老店门口站定,“就这儿了。你们省师范大学文学院的范老师知道吗?”

  程桑颢脑子飞快转动,问道:“范尧院长?”

  “对。”高安点点头,“以前每次来开会他都得拉着我们几个人来这儿吃一次,别看店不大,味道真不错。”

  程桑颢笑,往前两步推门把高安让进去。

  “吃九宫格?”他问。

  “两个人吃什么九宫格。”

  “那鸳鸯锅?”

  高安看了他一眼,“我也能吃辣,你随便点。”

  程桑颢便不再客气,翻着菜单刷刷点点递给服务员。

  “等一下。”高安叫住服务员,看了程桑颢一眼,道:“再上四瓶啤酒,谢谢。”

  程桑颢呆住,“您跟我喝酒啊?”

  “怎么?”高安低头拆筷子,没什么好气的,“不喝几口酒你这个小子嘴里能有实话?我试试喝了酒能不能听你两句真话。”

  忽然盯了他一眼:“听说那一群人喊你去饭局的时候,你伺候烟酒伺候得挺殷勤啊,到我这儿就不行了?”

  程桑颢面色一僵,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半晌抬起头绽开一个笑,站起身打开一瓶啤酒给高安倒上。

  “好。”他微微咬着嘴里的软肉,笑道:“我今天伺候您。”

  高安向后靠着,抱着肩膀看他。

  “烟我就不用了,不会抽。”他紧紧盯着程桑颢,轻声道:“不像你。”

  程桑颢又是一僵,“我也不会。”

  “你是在我面前不会,自己也没瘾。在有分量的人面前,你会的多着呢。”高安拾起筷子涮了一片毛肚给他夹到碗里,“桑颢,我知道的很多。别以为没有证据就能躲过去。”

  “那您…”程桑颢低了低头,“那您以前怎么没因为这个打我?”

  “你把证据毁得多干净啊。”高安笑,又给他夹了点菜,“难道还打出实话?你是能让我把实话打出来的人?”

  程桑颢艰难地把毛肚咽下去,“我在您面前就是透明的。”

  高安笑了笑,不置可否,“要是换个人带你,不知道要被你玩成什么样。”

  “我不敢。”程桑颢道,举起酒杯朝高安示意,“您待我好我知道,我对您没有二心,无论是老师还是爸。”

  “真心我不怀疑。”高安与他碰杯,喝下一半,看着他道:“但我要的是你这颗心从里到外完完全全明亮干净。”

  省会的温度比山上高了不少,尽管开着空调,吃到最后二人还是汗流不止。

  “南方就这样,晚上也没什么凉气。”吃完了饭走在街上,高安慢慢悠悠地说,“但是气候挺好的,养人。”

  两瓶多啤酒下肚程桑颢是真有点儿头晕,强打着精神嗯了一声。高安瞥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酒气上头,外边温度又高,一进酒店房门程桑颢就趔趄几步坐到床上。

  缓了半天才摆摆手,“真喝多了。”

  高安靠着墙看他,“这点儿量你就敢跟那群人去饭局?我以为你至少得啤酒千杯不醉白酒半斤起步呢。”

  “别…”程桑颢扶着头,又摆了摆手,“我刚来的时候两杯都喝不了,这玩意儿还不是练出来的么?”

  高安哼笑,“真晕了吧?这话都敢跟我说。”

  程桑颢仿佛没听到,闭眼低头坐着。

  “清醒吗?”高安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清醒就去墙角跪着,我冲个澡出来再跟你聊。”

  程桑颢仍然没有说话。

  等他洗完澡出来,那小子还那么闭眼弯腰坐着。

  高安两步过去提起耳朵,“听不明白?”

  程桑颢迷离地睁开眼睛,“老师…别,别别…疼老师,疼。”

  高安直接一手拎起衣领把他拖到沙发前,一脚踹跪下。

  “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程桑颢似乎清醒了一点,老老实实跪直身体,“我错了爸。”

  高安坐下,上下打量他几眼,忽然问道:“那天为什么同意改口叫爸?”

  程桑颢眼神迷离地笑了笑,“您对我好,我一直就把您当长辈,愿意孝敬您。”

  “真心的?”

  点了点头。

  高安向前捏住了他的下巴,“我能进到你的真心里去?”

  程桑颢似乎是愣了一下,良久,摇了摇头,嘟囔道:“那不行。我的心有好多层呢,最里边那层只有我爸妈。”

  “还真是不喝酒就听不到你的实话。”高安笑一声,追问道:“我在哪层?”

  “挨着心往外一层就是。”

  “还有谁在那层?”

  “我师母啊,还有念念。”程桑颢跪不大住,往前挪了挪抱住高安的小腿,上半身趴在高安腿上,“老师,今天又为什么罚我跪啊…怎么这么爱罚跪,什么年代了。”

  高安摸了摸趴在自己身上的脑袋,“为什么罚你自己不清楚?”

  “想不起来。”程桑颢声音闷闷的,又笑了一下,“我又跟谁套近乎让您或者我师兄看见了?套近乎套呗,又不是真干什么了,逢场作戏的社交手段,您老在乎这个干嘛。”

  高安的手一顿,硬是忍着脾气让自己听起来情绪如常,“我听说,你老是讨好他们,在酒局上伺候烟酒,自己还会抽一两根烟?”

  “我不抽怎么办…”程桑颢说,抬起身子,屁股往下一落坐在脚跟上,比划着道:“我能怎么办。我要是生在正经家庭里,我也不为五斗米折腰。换句话,正经家庭的孩子,就比如您吧,五斗米您不折腰,五十斗米您不折腰,五千斗五万斗米,您折不折?”

  高安气得牙痒痒,低斥道:“你占那么多米干什么?你现在用得着那些东西吗你就先占上!你有五万斗米,你有良田千顷,你一天不还是吃三餐?”

  “不行。”程桑颢摇了摇头,“穷怕了。我一天吃三顿饭,但我家里余粮必须得够我吃三个月。谁家还每吃一顿饭先去现买米啊,买不着怎么办?”

  高安气得说不出话,便听那小子自己在那里胡言乱语。

  “良田千顷?良田千顷算个屁!千倾良田我不得自己种啊?旱涝蝗灾霜冻,我经得起哪个?老师,虚的没用,您看这儿了吗?”他伸出手,微微攥拳,“能握住的,真金白银才有用。”

  高安冷笑,“金银?给你一座金山,你敢要?”

  程桑颢不在乎地笑笑,“我倒是梦见过,谁给啊?哦,我想要就有人给啦?我要有这份运气,我怎么没生成太子呢!我还想十四岁擒鳌拜呢我,可我十四干嘛呢?我爹妈都没了!我自己读书种地,自己改我爸生前的棉衣棉裤穿,我他ΛΛ妈ΛΛΛ的自己收二亩玉米拉出去卖呢我他ΛΛΛ妈ΛΛΛ的十四岁!”

  “您十四岁干嘛呢?”他往前凑了凑,抬头看着高安,戚戚一笑,“高老师,高教授,您十四岁上大学啦!A大中文系,历史书上一模一样的文学楼,您在那儿呢!您生来是天之骄子,我是地上的土坷垃,您知道这块土坷垃滚出山沟滚到大城市有多难吗?我悬一悬就得在半路上碎成渣!您现在教育我,要善良,要心存正义,要有气节…”

  他摇头一笑,举起双手拍了拍,“我都给您鼓掌。”

  高安点了点头,“所以,每次我罚你打你,你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程桑颢默了默,摇头,“那也不是。”

  “我分得清好歹,您打我就是嫌我不争气,那您打就是了,我一个孤儿无依无靠的,您把我打死了我正好去见我爹妈,我都得谢谢您。”

  “知道嫌你不争气,就不能争点气改改小毛病吗?”

  程桑颢嗤笑,“改不了啦。您管我本科,管我读研读博,我毕业以后呢?我得为我自己打算。所桂山是个什么德性您今天也看到了,上去这一趟您就晕够呛吧?我出来了,我就必须往高走,我要走到比山还高的地方,我要俯视那座大山。”

  “你毕业之后,”高安呼了口气压下怒火,说道:“你毕业之后我会管你,你是我儿子。”

  “得了吧。”程桑颢笑,撑着地毯盘腿坐下,打出一个酒嗝,“半点血缘都没有,您给我打算干嘛!是,您收养我这事我特别感动,今天您给我爸妈承诺我也特别感动,我以后肯定好好孝顺您跟我师母,我给您养老,我把念念当我亲妹妹,我照顾她一辈子。我说了我对您是真心的,这话永远算数。”

  “程桑颢。”高安倾身向前,问道:“你那颗心就跟洋葱似的,里八层外八层,不累吗?你每天对着那么多人唱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烦吗?天底下这么多活法,不能选一个光明点儿的?”

  “光明…光明…”程桑颢点点头,“我就生在阴暗沟渠里了,怎么光明?道理我比谁都明白。好比说现在您给我个学生,豪门显贵的公子少爷,我也能把他教得温良恭俭让,他有那个资本和后路。我呢?我有什么?我就有个寓意光明的颢字,前头还加个跟丧同音的字。桑颢丧颢,我这辈子注定就没有光明!老师您神通广大,想庇天下寒士,我求求您,一板子给我抽回阴曹地府里,我挑个达官显贵的家庭投胎,下辈子我一定选个光明的活法,好不好?”

  高安抬手一巴掌把他抽倒,实在是忍不住了。

  “程桑颢,你这些真心话里没有一句是对的,有一句格外错误。知道是哪句吗?”高安站起来,俯视着躺在地上的程桑颢,“你那颗心,最里边不是只有你爸妈,最里边只有你自己,你爸妈在的才是挨着心外边那一层!”

  程桑颢闭眼不大在意地笑了笑,“好,那就都往外推一层,里边就我自己,行了吧?”

  “我真是想把你从这楼上扔出去。”高安脸色苍白,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平日里怎么能演的那么像!我都以为,你每次是真的知错,真的后悔,我以为你是真的喜欢学术研究!你怎么演那么像!”

  “面具戴久了,就能变成脸。”程桑颢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低声道:“您眼睛太毒了,所以才能听到这些话。嫌难听不痛快,只能怪您自己太追根问底。早就说了,那是我最后一层遮羞布,非得揭开。早点儿睡吧,明天就好了。”

  高安一阵胸闷,闭眼缓了缓,地上那小子已经响起微弱的鼾声。盯着他看了良久,微叹一口气,俯身抱起来放到床上,亲手给他换了衣服盖上被子。

  “注定没有光明?”他拍了拍程桑颢的脊背,“可是我想给你光明,我想把你拉到阳光下。”

  

  

  【这一章不适合拆成两更,一更发完】

  【你以为拯救程桑颢是那么容易的吗…沧桑.jpg】

  

花椒一酒壶

蜃楼(一)②

(一)程季 如果 ②

  华坚家里包了饺子,荤的是酸菜猪肉和茴香猪肉,素的是韭菜鸡蛋。刚刚从锅里捞出来,几盘白滚滚的饺子冒着热气,簇拥着桌子中央的凉热六道菜,连摆盘都透露着隆重。

  两个客人同时被餐桌上的盛况惊了一惊,对视一眼。

  “师兄、嫂子,我和小季不算外人,不用这么…这么…”程桑颢搜肠刮肚,没能从他古文学博士的词库里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

  华坚搬出万能说辞:“吃好就行。”

  一手一个按着坐下,把那盘茴香的挪近了些,“来小季,老师特地嘱咐说你爱吃茴香馅,多吃点儿。”

  季书腼腆地笑,站了起来,“我帮着干点什么吧?”

  “不用。”华坚按了按他的肩...

(一)程季 如果 ②

  华坚家里包了饺子,荤的是酸菜猪肉和茴香猪肉,素的是韭菜鸡蛋。刚刚从锅里捞出来,几盘白滚滚的饺子冒着热气,簇拥着桌子中央的凉热六道菜,连摆盘都透露着隆重。

  两个客人同时被餐桌上的盛况惊了一惊,对视一眼。

  “师兄、嫂子,我和小季不算外人,不用这么…这么…”程桑颢搜肠刮肚,没能从他古文学博士的词库里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

  华坚搬出万能说辞:“吃好就行。”

  一手一个按着坐下,把那盘茴香的挪近了些,“来小季,老师特地嘱咐说你爱吃茴香馅,多吃点儿。”

  季书腼腆地笑,站了起来,“我帮着干点什么吧?”

  “不用。”华坚按了按他的肩,“马上就好。”

  这话倒不是客气,两口子又端出两个小菜就落了座,华坚看了看他两个师弟,“不是外人,我就不拿酒了啊。”

  那两个当即点头如捣蒜,说不用不用。

  华坚笑了笑,用公筷给两人各夹几个饺子。

  “孩子今天去姥姥家了,正好吃完饭咱们兄弟喝喝茶聊聊天,喝了酒一睡睡到晚上,误事。下次没事的时候来我这儿,拿我珍藏的好酒招待你们。”

  这些年华坚在国外战场闯枪林弹雨,算得上是位十分有名的记者,年纪轻轻就被国内顶尖的A大承认为著名校友。加上他跟叶行聿的时间很早,跟师门里的师弟师妹也没有太多交集,他越平易近人,别人就越容易诚惶诚恐。

  程桑颢倒还好,之前就和华坚接触过几次,且他一直擅长与各种人打交道。季书却紧张得不行,听到华坚嘴里“兄弟”两个字手一抖,差点把碗里的饺子戳飞。

  偷偷抬眼发觉没人看自己,季书低头,悄无声息地把那只饺子夹起来吃了。

  华坚吃饭不喜欢聊天,即便今天有客人也只是象征性浅谈几句,一顿饭吃得不算慢。

  几人都放下了筷子,华坚握着纸巾擦了擦嘴,看旁边的妻子,“你去妈那儿陪南南,洗碗我来?”

  做饭不洗碗,这是他家一向的分工。妻子浅浅点头,起身为他们冲上一壶热茶,招呼了一句“你们聊”便出了门。

  这下任华坚怎么客气那两个也坐不安稳,三个大男人把厨房挤的满满当当,叮呤咣啷地洗碗拖地,动静大得让华坚有一丝恍惚。

  好容易收拾干净把两个人赶进书房,华坚松了一口气,洗了手端着茶进去,给两人倒上。

  “什么时候走?”

  问话是朝着程桑颢。

  程桑颢往前挪了一点,微微低头捧着茶杯,“毕业后。谢谢师兄给我这个建议。”

  “亲师兄弟,客气什么。”华坚笑了笑,扫了季书一眼,又起身出去倒了杯热水,“差点忘了老师说小季不爱喝茶。”

  季书头皮一麻,连忙道:“没事没事,我什么都能喝。”

  华坚又笑,十分友善的笑,“我是开山弟子你是关门弟子,按理说咱们两个应该是很亲近的,别拘谨。我和桑颢一样,也是你师兄。”

  季书也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呼出一口气,点头,“谢谢师兄。”

  “言归正传,来吧。”华坚打开电脑和投影,朝着程桑颢招手,“展示展示。”

  程桑颢从裤兜里摸出个U盘,点开一个自制视频,趁着加载低声嘟囔:“往书房装投影是干什么…聊个天都像做组会汇报。”

  华坚喝一口茶,轻轻咳一声。

  投影上的视频很合时宜地开始播放。直耸入云的山峰,山间陡峭的小路,人来人往的小城,一家十分显眼的李先生牛肉面,然后是火车一路向北的风景——水田、村庄、站台,一直到A市的白塔红墙,名胜古迹,地标建筑,A市大学。

  制作连贯,让人很容易就置身其中,跟随镜头从大山一步一步走向外面的绚烂多彩。

  程桑颢按了重播,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地暂停解释。

  “这是我的家乡,庄州县水家坨村,在所桂山上,海拔2900米,以农牧业为主。因为山势高,人们连县城都不怎么去,很多年来几乎与世隔绝,会说普通话的人寥寥无几,四十岁之上的百分之九十不认字。近几年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老人孩子在家留守,教育业更加不受重视。”

  “这是县城,到这里算是刚刚从山里走出来,但是并没有通火车,只能坐汽车到这里——市火车站。D市是个小城市,路过的火车都是最慢的绿皮火车,T字头的火车就不会在这里停,车站附近的居民大多靠在站台卖方便面维持生计。”

  “接下来是从D市到A市一路的景色,是我们那里的孩子做梦都想看到的,大山之外。”

  “上次和师兄沟通之后,我抽空请假重新走了一遍这条路线,拍下了很多照片做成视频。就是希望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不只是把知识带回去,更能把大山外的世界和走出大山的动力带回家乡。”

  “好。”华坚鼓掌,真就像点评作业似的提问:“刚刚那家李先生,我印象很深,解释一下。”

  程桑颢笑,滚动鼠标调到那一副场景,“这是D市火车站外的一家店,是我们那里难得一见的一家正宗连锁店。在A市,这家店随处可见。但是对于庄州县,对于所桂山,这种店面干净、服务生统一着装的店就意味着高价格,没有人敢进去吃饭。我把这家店拍下来,就是想告诉家乡的孩子们——不要害怕遥不可及的星辰,试着努力去摘一摘。”

花椒一酒壶

蜃楼(一)①

(一)程季 如果 ①

  【假如程桑颢没有遇到那位因为一手好字而赏识他的领导,假如季书选择了读博】

  2009年初。

  冬天还未过去,A大的老建筑被积雪裹着,一派孤寂。

  松明湖面结的冰还未消融,程桑颢弓着身子坐在湖畔的长椅上,在手心哈一口热气。

  身后一阵响动,脚步声在旁边停住。程桑颢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拿起放在一旁的资料腾出半个长椅,拍了拍,“坐。”

  “师兄。”季书坐下,嘿嘿地笑,“等着急了吧?”

  “那倒没有。”程桑颢瞥了他小师弟一眼,轻哼:“只不过是再过十分钟就冻成人干儿了。”

  季书连忙双手合十做抱歉状,“对不起对不起,走到楼下被刘老...

(一)程季 如果 ①

  【假如程桑颢没有遇到那位因为一手好字而赏识他的领导,假如季书选择了读博】

  2009年初。

  冬天还未过去,A大的老建筑被积雪裹着,一派孤寂。

  松明湖面结的冰还未消融,程桑颢弓着身子坐在湖畔的长椅上,在手心哈一口热气。

  身后一阵响动,脚步声在旁边停住。程桑颢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拿起放在一旁的资料腾出半个长椅,拍了拍,“坐。”

  “师兄。”季书坐下,嘿嘿地笑,“等着急了吧?”

  “那倒没有。”程桑颢瞥了他小师弟一眼,轻哼:“只不过是再过十分钟就冻成人干儿了。”

  季书连忙双手合十做抱歉状,“对不起对不起,走到楼下被刘老师抓了壮丁去给他搬花了。”

  程桑颢又哼哼,“刘老师…刘老师自己那一大堆学生不够给他搬花么,他是把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搬他办公室了?”

  不知哪个词戳到了季书的笑点,噗哈哈地直不起腰。

  程桑颢:……

  没脾气。

  叹息一声,抬手戳了戳季书的手臂,“喂…”

  “嗯?”季书抬头,笑得眼眸里带了层泪光。

  他的背后是冬日清冷的阳光,整个人镶了淡淡的金边一样。

  程桑颢看着他深浓的眉眼,忽然又叹了口气,“弟妹会不会每天都担心你被别人骗走?”

  季书一愣,然后又大大笑开,随手在师兄肩头拍了一下,“师兄你乱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唉。”程桑颢发愁,天地造物神秘莫测,水墨画一样的翩翩公子怎么就长了张嘴。

  “对了,你今天把我约出来是…”季书停顿一瞬,看了看师兄手里的文件袋,“留校办完了?”

  “算是吧。”程桑颢笑了笑,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

  季书看了一眼,蹙起眉头,“支教申请?”

  “D市庄州县所桂山,水家坨村小学。”程桑颢转头,看着季书,“我的家乡。”

  季书的手微微一颤,声音极轻,“老师知道吗?”

  “知道,没说什么。”

  “你…”

  “去一年。”程桑颢笑了笑,拿回申请表放进文件袋里,“回来正好你博二,我还能给你盯博士论文。”

  季书抿嘴,低头沉默良久,点了点头,“那你多注意安全。什么时候走,我…我给你送行。”

  “一年而已,干什么伤感兮兮的。”程桑颢一巴掌拍上小师弟的后脑勺,靠着椅背笑得飞扬,“我长了十八年的地方,有什么好注意安全的。至于走么,怎么也得等毕业之后。学校也同意了,给我保留名额,支教一年回来留校任教。”

  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帖。

  季书无话可说,他的师兄一直如此,做事滴水不漏。

  “弟妹考研分数下来了吗?”

  季书轻笑,“前天下来的,没有大问题。”

  “复试也要好好准备。”程桑颢停了停,忽然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摇头一笑,“有我们季大才子在呢,不用担心——不过我真的好奇,您一个中文系的,学了一堆大学的数学课,连二笔TOEFL都是高分通过,你要干什么?”

  季书摸了摸鼻尖,“就…考着玩呗…”

  那你们城里人是真会玩,程桑颢忍不住鼓掌。

  季书抬起手臂撞了他师兄一下,岔开话题:“师兄你为什么…想去支教?”

  程桑颢静静地看着湖对面的崇礼塔,看了半晌,一笑,“大师兄给我的启发。”

  说罢,站起身来,“大师兄回国了,今天叫我去吃饭,一起?”

  季书试图推托:“大师兄是邀请你去,你叫我一起万一…”

  “有什么万一。”程桑颢挥着文件袋,“你怎么知道大师兄没让我带你一起去?快点儿吧。”

  

  

  

花椒一酒壶

蜃楼(十五)②

(十五) 久别 ②

  黎松则坦然与荀准对视。

  “四八年春天,您买了一块五花肉,给我做了东坡肉吃。炖得软烂入味,肥肉一点也不腻,我一开心就吃多了,撑得趴在您怀里哼哼。您一边给我揉肚子一边说,今天这肉还差一味调料——差上好的花雕酒。您说,有机会买到最正宗的花雕酒再给我做一次,会比今天的好吃十倍。”

  他红着眼睛浅笑,看不到荀准微缩的瞳孔一般,一字一字清晰地问:“我能买到最正宗的花雕酒了,您还愿意给我做东坡肉吗?”

  走廊上人骤然多了起来,有些吵闹,应该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下课了。

  又过了很久,门外没有了嘈杂的声音,荀准才向前一步,紧盯着黎松则的眼睛。

 ...

(十五) 久别 ②

  黎松则坦然与荀准对视。

  “四八年春天,您买了一块五花肉,给我做了东坡肉吃。炖得软烂入味,肥肉一点也不腻,我一开心就吃多了,撑得趴在您怀里哼哼。您一边给我揉肚子一边说,今天这肉还差一味调料——差上好的花雕酒。您说,有机会买到最正宗的花雕酒再给我做一次,会比今天的好吃十倍。”

  他红着眼睛浅笑,看不到荀准微缩的瞳孔一般,一字一字清晰地问:“我能买到最正宗的花雕酒了,您还愿意给我做东坡肉吗?”

  走廊上人骤然多了起来,有些吵闹,应该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下课了。

  又过了很久,门外没有了嘈杂的声音,荀准才向前一步,紧盯着黎松则的眼睛。

  “你不是小满。”

  黎松则面色一变,“为什么?”

  “这件事的确没有人知道,那时候连勤元都还没来家里。”荀准慢慢地说:“我不想知道你从哪里知道的,但你不是小满。”

  “为什么——”黎松则不由自主地提高声音,瞪着眼睛:“二十五年的每个瞬间都在我脑子里,您还要我怎么证明?”

  “你不需要证明,因为眼神不会骗人。”荀准叹息,满满的怅然:“我真的很希望,我的小满还能回来。你烧我文稿的时候,我以为是小满烧的,所以我原谅了你;中秋夜畅聊,我欣慰于你能有如此见地;甚至后来我发现了那封信、后来你离家出走…我也没有立刻灰心。”

  “可是你一个口信都没有给我,你悄无声息带走了两个谁都不知道的孩子,你拿捏着亭川想要姑娘但是媳妇伤了身子的遗憾,给他送去一个姑娘。为了他能接走那个孩子而又不暴露你的行踪,你布了那么复杂一个局。”

  “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小满……”荀准闭上眼睛,话音颤抖,努力克制却根本克制不住哽咽:“我就知道…小满不在了。”

  黎松则不语。

  荀准似乎也并不想让他说什么,抬手擦掉眼角的湿润,喃喃低语:“小满从小就是最乖最懂事的孩子,他不会这样精于算计,不会舍得完完全全跟我分离。况且,我后来仔细回想,从几年前开始你看我的眼神就和小满不一样。你不是小满。”

  “因为我经历的太多了,人是会变的。”黎松则声音沙哑,苦笑一声。

  荀准摇头:“但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

  黎松则说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原本以为,提前做好各种应对之策他会高兴,但其实他为老师越来越明显的失望和疏离而失落;他以为保住老师他会高兴,但其实那时候他只是因为老师不用去受苦而松了口气;他以为提前接出邬毅凌他会高兴,但每个夜晚刻入骨髓的思念令他辗转反侧;他以为回来熬过老师的责罚他会高兴,但……

  “那您为什么还会听说南方有个黎松则就立刻不管不顾地跑过去把人带回来?”

  初冬傍晚的校园很安静,一丝声音也没有,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荀准才重重叹了口气。

  “你大概不知道为人父母的心。莫说是同名同姓同一个专业领域,这几年我在街上看到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都会下意识地想……那会不会是我家小满,他会不会认识小满。”

  黎松则蓦然红了眼眶。

  他不是不知道这种心情,他太知道了。曾经多少次他在街头痛哭不已,都是因为偶遇到年纪身形与老师相近的人。

  他们之间的牵绊,比血缘还要深得多。

  这份牵绊化作执念,带着他在百岁寿终之后重新回到长大的地方,回到一切都来得及的时候。他衔石子填大海,夜不能寐殚精竭虑,可是,他的老师不认识他了。

  “够了,有您这句话什么都够了。”黎松则朝着荀准勉力一笑,“这件事的确很离奇,但是…没您想的那么离谱——这里人多眼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先去接毅凌放学,回家之后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您,您的小满去了哪里。”

花椒一酒壶

蜃楼(十八)④

                            〔六〕

  2009年。

  程桑颢博二,学业繁忙却愉快,读博期间还带了一个相貌气质出众的小师弟,很快两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师兄,你明年是不是就毕业了?”

  “是啊。”程桑颢抬头看着远处天际飘着的一朵云,拉着长音说:“明年秋天你在学校里就见不......

                            〔六〕

  2009年。

  程桑颢博二,学业繁忙却愉快,读博期间还带了一个相貌气质出众的小师弟,很快两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师兄,你明年是不是就毕业了?”

  “是啊。”程桑颢抬头看着远处天际飘着的一朵云,拉着长音说:“明年秋天你在学校里就见不着你亲爱的师兄了,季书小同学。”

  季书笑了一声,仿佛按照黄金比例长出来的五官随着笑意格外柔和。

  程桑颢偏头:“你笑什么?”

  “没有。”感受到他的目光越来越危险,季书止住笑意,说道:“还挺期待的。”

  “嘿……你!”程桑颢抬手按住季书的后颈,笑斥:“没礼貌的小东西!你又嫌我絮叨是不是?”

  “对啊你就是絮叨!”

  季书哈哈笑着,不知怎么反手一撑一转,眨眼间两人就换了位置。

  “没想到吧师兄?”

  “小没良心的你放开我!”

  季书松手,程桑颢颇有些狼狈地直起腰来,两个人笑着闹成一团。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蒙简忽然出现,鬼鬼祟祟地探着脖子:“玩啥呢带我一个?”

  程桑颢吓一跳,缓缓吐出一口气,埋怨道:“人吓人吓死人啊蒙老师。”

  蒙简“嘿”地笑一声,揽住程桑颢的肩一起走。

  “欸,我听说你昨天跟老师吵了一架?”

  程桑颢目不斜视:“师叔连这个都告诉你?”

  “没有。”蒙简一条手臂勾着他的脖子,说道:“我正好在他办公室外边呢,听见了。”

  这话一出程桑颢和季书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蒙老师,您那耳朵真没长什么别的玩意儿吗?”程桑颢问。

  “什么话!”蒙简照着后背啪给他一巴掌。

  “不是啊。”程桑颢表情复杂,说:“隔着门说话,正常人谁能听见!小季你能听见吗?”

  季书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是正常人。”

  蒙简啧啧两声,虚指季书:“你也不学好!”

  季书谦虚地摆手一笑。

  “说正事。”蒙简又抬手勾上程桑颢的脖子,问道:“这儿也没外人。我听到你跟老师说,你不打算留校?”

  程桑颢沉默。

  午后的校园安静异常,偶尔能听到风拂过树梢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是师叔。”程桑颢缓缓开口,说:“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呢,他就来问了,结果就……吵起来了。”

  蒙简挑起眉梢,“那你去干什么?”

  “我想去参加考试,”程桑颢顿了顿,轻声道:“从政。”

  “什么?”

  “啊?!”

  面对那两人一个比一个震惊的表情,程桑颢轻笑一下。

  “我不喜欢教书,我想要更大的天地。”

  蒙简愣了许久才回神,拍了拍程桑颢的肩,说:“你先别管跟老师吵的那一架了。回家先跟黎先生邬老师吵……谈吧。”

  松明湖面波光粼粼,程桑颢远远望着,牵动嘴角一笑。

  “从政?”黎松则一听就急了,站起来果断地说:“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

  程桑颢低着头不说话。

  荀准年纪大了不想管这些事,早已上楼去休息。邬毅凌左右看看,上前一步去扶黎松则。

  “您别着急,坐下说。慢慢商量嘛,别着急。”

  “我还商量什么商量!”黎松则一把甩开他的手,指着鼻子斥道:“一个两个我都管不了了是吧!你知道这个家有今天的团圆我付出了多少?我拉这个拽那个,从二十五岁到现在六十七岁,四十二年你们消停过几天?我天天点灯熬油的在这儿撑着,好容易这小崽子明年毕业了,你之前跟我保证了什么?”

  邬毅凌叹气:“师父,这事儿……也得尊重孩子意见。”

  黎松则气急,抬手一巴掌抽过去,“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尊重他的意见!”

  啪一声脆响。

  邬毅凌愣住了。

  从他结婚成家,无论黎松则被气成什么样都没再往他脸上打过一下,竟在今天破了例。

  愣怔间程桑颢已经冲上来了,仔细看了看他的脸颊,挺身挡在他身前。

  “话是我说的,您要打就打我,别动我爸。”程桑颢直视黎松则,字字清晰:“打人不打脸,别过分。”

  “胡说什么呢!”邬毅凌变了脸色,伸手去拉程桑颢,却没能拉动。

  他看着程桑颢一动不动的背影,忽然发觉这个他带回来的儿子原来已经长这么大了。

  “我不想教书,也不想去做什么研究。我父母的坟茔还在所桂山上,我的家乡还穷得吃不上饭,而这样的地方却不止所桂山一个——这才是我想做的事情!我从大山里走出来,我比大部分人知道什么才能改变大山上的生活。”程桑颢冷脸看着被他气到脸色铁青的黎松则,说道:“您从小长在城市里,一天庄稼地都没下过,您见过人间疾苦是什么吗?您没有!您只会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写写东西,坐在家里喊喊口号。”

  “我的家乡没有火车,没有高速公路,高叔叔资助我的时候、我爸妈当年接我的时候,都是从那条又窄又陡的盘山路上去的,上去他们看到的是什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并不怎么丰收的庄稼,城里的狗都不住的破土房,暗不见光的屋子里那一群群衣不蔽体的孩子。”

  “您能想象那种生活吗?您以为能改变这些的是什么?您的论文吗?是经济、交通、教育、医疗,是产业发展带来的就业机会,是可以一代代延续下去的致富方式!”

  “我爸妈带我走出来了,我过上好日子了,我就应该乐享其成,穿着西装大衣在大城市里人模人样地生活?”程桑颢往前一步,咬着后槽牙,看着黎松则的眼睛一字一顿:“过这种生活,我晚上睡不着觉!”

  “你以为那么简单吗!”黎松则回视着他,丝毫不让:“你知道那条路有多难走?你知道那里的水有多深?随着你权力不断扩大,有数不清的人来巴结你,把你捧上云端飘飘然然,你还能时刻记得你的初心?那些想都不敢想的诱惑实实在在摆在你眼前,你能每一次都坚守原则吗?一步错步步错,你让家里这一大群人怎么办?”

  程桑颢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眼睛,不可置信地问:“所以这些年您不喜欢我,是因为觉得我没有底线?”

  黎松则撇开目光,脸色变了几变。

  “不是。”

  那你跳什么跳。

  程桑颢下意识在心里没大没小地道。

  “我跟命抗争了一辈子,即便付出很多代价,可我也赢了。”黎松则侧身对着他,无数种苦涩漫上舌根,缓缓地说:“但在你这里,我始终赢不了命,一次都赢不了。每当我觉得我做到了,所有事情都会立刻回到原本的轨迹上去,这让我很慌。十四年了,我并不是不喜欢你。”

隰有榆杨

《沉渊为珀》第二十八章 2

  “你是不打算管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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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出发去比赛还有两天,这两天队里训练照常,靳宸依旧要去棋院。


  昨天挨了一记耳光的那半边脸仍然z着,指印留下的痕迹没有消散,轻轻一碰便t得靳宸直嘶气。这一巴掌比他之前挨过的耳光要重得多,他估计自己脸上这点伤要带到赛场去了。


  靳宸去棋院的路上又多买了包口罩,他的队友们倒也习惯了他这副一感冒便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样子,而且决定命运的联赛在即,大家的心...

  “你是不打算管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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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出发去比赛还有两天,这两天队里训练照常,靳宸依旧要去棋院。


  昨天挨了一记耳光的那半边脸仍然z着,指印留下的痕迹没有消散,轻轻一碰便t得靳宸直嘶气。这一巴掌比他之前挨过的耳光要重得多,他估计自己脸上这点伤要带到赛场去了。


  靳宸去棋院的路上又多买了包口罩,他的队友们倒也习惯了他这副一感冒便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样子,而且决定命运的联赛在即,大家的心思都放在备赛上,倒也没有人像往常一样过来调侃两句。


  只是,靳宸可以戴着口罩训练,戴着口罩说话,却没办法戴着口罩吃饭。中午时分,队友们正研讨到兴头上,准备一边去吃饭一边继续研究,靳宸只得轻咳一声,幽幽举起了手:“那什么,我就不跟大家一起去了,万一传染大家不太好。”


  “那你吃什么?我们给你打包?”简如川问。


  靳宸摆摆手:“咳,多谢了,不用这么麻烦。”


  “你还是去找舒老师吗?”安以冬忽然道。


  安以冬知道,靳宸从还在冲段班的时候,就有一感冒便去舒尹和那里吃饭的习惯。至于他为什么在生病的时候总是去找舒尹和而不是沈渊,安以冬有过一些自己的猜测,只是靳宸从来不提,他也默契地从来不问。


  果然,这一次靳宸沉默了片刻,他有些含混:“对,咱们下午见吧。”

 


  

  靳宸带着外卖坐进舒尹和办公室时,舒尹和并不在。他们午休时间长,靳宸也不想那么早回去,吃过午饭便一个人缩在转椅里玩手机,屋子里的暖气烘得人昏昏欲睡。


  人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感官也会变迟钝,靳宸的耳朵忽然捕捉到门把手扭动的声音,大脑却没有令身体反应过来,直到他抬眼——


  砰!


  靳宸一下子跳了起来,活生生像一只受到惊吓炸毛蹦开的小猫,转椅被撞到一边,连他的手机都差点被自己扔出去。


  靳宸警惕地看着沈渊不紧不慢地一步步走向自己,可他已经退无可退。他清楚地记得沈渊昨天说过,如果九点前不回家便会让他未来一周都坐不下凳子,以沈渊言出必践的性格,他是来……揍他的吗??


  靳宸大脑飞速盘算着对策,可沈渊走到他对面却并未再近一步,而是拉开他手边的椅子,坐下了。


  “坐。”沈渊抬了抬下巴,对着靳宸也示意了一下。


  沈渊竟然,只叫他坐?靳宸狐疑地看着沈渊,毕竟这个指令在他看来,是比在这里揍他还要离谱的行为。


  靳宸把撞出去的转椅拉回来时,差点绊了自己一跤。而当他坐在沈渊对面,这种奇特的感觉仍然让他惴惴不安,毕竟在印象里,沈渊找他谈话从来没有让他坐过。


  充满防备的脸上尽是紧张不安,靳宸身子微微前倾,甚至没有坐满整张椅子。沈渊只消一眼便看破他强撑镇定下一触即破的伪装,淡淡一瞥后,他直接切入正题:“没别的意思,只是来找你确认一下,联赛之前你不打算回家了是吧。”


  见靳宸陷入沉默,沈渊也不催促,反而心平气和地给他喂下一颗定心丸:“如实回答就好,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


  听到不会挨打的承诺,靳宸僵直的身子终于软下几分,可他仍然不敢直视沈渊,只能借着垂头抠绞手指的忙碌,飞速答了句“是”。


  这一次,轮到沈渊陷入短暂的沉默。


  然后,靳宸便用余光看到沈渊向自己推来一张卡片。


  “你这张银行卡日均消费限额五千,省着点花。”


  这是靳宸成为职业棋手、与棋院签约时办理的工资卡,这张卡上的钱他几乎没有动过,所以之前一直由沈渊代为保管。


  现在,沈渊决定还给他。


  “我只有一个要求。”没有理会靳宸的愕然,沈渊继续道:“每天晚十点和早八点,各自拍一张你在酒店的照片,我要确认你的安全。”


  “当然,你可以选择提前找好不同的角度一次拍完,也可以选择拍完照片再出门玩到很晚。我相信凭借你的小聪明,这种把戏成功的概率不低。所以,全凭自觉,好自为之。”


  事到如今,靳宸终于明白哪里古怪了。


  从前他跟沈渊闹脾气时,沈渊会冷处理,会晾着他,会在没有沟通必要的时候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讲,但这次不一样。


  这一次,沈渊不仅主动坐下来找他谈话,还颇为大度地满足他的要求,甚至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开明家长的架势,把选择与自由有条件地交付于自己。


  可是,这不对劲。


  靳宸从沈渊看似尽职尽责的交代中,感受到的只有冷淡与疏离,这是他许久没有感受过的,陌生又令人无比熟悉的气息。靳宸记得小时候被教训时,沈渊偶尔会给他缓和的间歇,那时沈渊总会站在落地窗前陷入某种深思,挺拔的背影在窗前被分割成两部分,仿佛再往前一步,便会整个人融入暗夜。


  那道看不见的分界线在他们之间存在了很久,但是后来,靳宸虽依然惧怕沈渊的责罚与教训,却不再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这种自如与融洽一直持续到刚才,结束于沈渊在他对面坐下。


  沈渊的嘱咐与其说是放手,不如说是放弃。


  “你是不打算管我了吗?”


  靳宸听到,自己声音正在颤抖。


  “不是。”


  沈渊不假思索,却是一副就事论事的样子,让人生出更为浓重的绝望。


  他平静地看着靳宸:“围棋上,我依然你的老师。至于你的生活,我答应过你父母,会在你成年以前暂代监护。所以如果你想要自由,只能在18岁以前再委屈一年,等你成年我们再谈。”


  滴水不漏,纤悉无遗,却能将人打入谷底。


  有的人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他可以施予恩泽,也拥有随时收回的权力。可这样的自由不是靳宸想要的,他甚至想把银行卡摔回沈渊面前,再连喊带叫地朝他大哭着闹一场,用梨花带雨或撒泼耍无赖的方式逼沈渊收回刚才的话。可是……他又不想轻易认输认怂,昨天的那些委屈他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承受,如果他因沈渊一番话便要示弱,那他也活得太卑贱了。


  靳宸挪开视线,满不在乎地往椅背一缩,拿起手机胡乱翻了起来。


  “办公室是舒老师借给我午休的,沈老师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他极尽所能地让语气显得轻松,却还是把牙关咬得发酸。在不与沈渊对视的视野里,靳宸努力睁大眼睛,生怕有眼泪要戳穿他故作强硬的倔强,当着沈渊的面滚下来。


  靳宸故意不去看沈渊,沈渊却一直没有移开视线,然而他只是默了一瞬,便从容起身。


  “也好。”


  他垂眸望了靳宸最后一眼,轻声道了句“联赛顺利”,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沈渊走后,靳宸缓缓从椅面滑落到地上,他紧紧攥着那张银行卡,直到眼前模糊成一片。


  他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会在沈渊出门后失声痛哭的小孩子了。可是该死的眼泪还是在往下掉,沈渊走得决绝,这一次他好像真的被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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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释一下哈,上一章彩蛋里有朋友问为什么沈渊要查酒店到棋院和家里的距离。其实沈渊只是要估算一下靳宸到这两个地方大概需要多久,是出于安全角度考虑的,没有别的想法。


  就,宸宸想要自由,真心想事成了哈。



  

  今天的彩蛋还是双视角+下章预告,这么精彩的对峙,不看双视角多可惜(乐)。

  免费粮票和赠礼依然可以解锁哦。



隰有榆杨

《沉渊为珀》第二十八章 1

  “靳宸到底在哪里。”


  

  

  

  

    ——————全文下方——————



  沈渊晚上有约,是好久不见的朋友来长京办事,两个人百忙之中抽出一顿晚餐的时间见了一面,再回家已经是快九点。


  距离沈渊给靳宸定下的时间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可屋内漆黑一片,只有小白摆着尾巴尖乖乖等在门口。沈渊俯身挠了挠小家伙的下巴颏,小猫立即把整个脑袋都送进沈渊手心,来来回回蹭了好几轮,才终于心满意足地躺在地上开始打呼噜。


  养只猫确实要比养小孩舒心得多——沈渊心里叹道。


  换下外穿的大衣与西装,沈渊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提着电脑又进...

  “靳宸到底在哪里。”


  

  

  

  

    ——————全文下方——————



  沈渊晚上有约,是好久不见的朋友来长京办事,两个人百忙之中抽出一顿晚餐的时间见了一面,再回家已经是快九点。


  距离沈渊给靳宸定下的时间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可屋内漆黑一片,只有小白摆着尾巴尖乖乖等在门口。沈渊俯身挠了挠小家伙的下巴颏,小猫立即把整个脑袋都送进沈渊手心,来来回回蹭了好几轮,才终于心满意足地躺在地上开始打呼噜。


  养只猫确实要比养小孩舒心得多——沈渊心里叹道。


  换下外穿的大衣与西装,沈渊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提着电脑又进了书房。眼见时间一点一点迫近九点,门口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沈渊终于拿起手机。


  靳宸的号码在拨号键盘不过停留几秒,沈渊连等待接听的“嘟嘟”声都没有等到,耳边便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


  又关机了?


  沈渊蹙着眉心转去微信界面,直到发出去的消息旁边出现红色感叹号才明白过来,靳宸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了。


  沈渊自认为以他的脾气秉性,现在能让他动怒的人或事基本没有,但靳宸在不告知也不报安危的情况下再一再二切断与外界的联系,着实令沈渊火气上涌。


  他自然记得靳宸说要去诸哲灏家小住两天,但临走前甩在靳宸脸上的那记耳光几乎未曾收力,以靳宸要面子的性格,想必不会带着红肿明显的指印住进朋友家里。


  沈渊略作思索,起身去了靳宸的卧室。


  不出沈渊所料,靳宸的衣柜里少了几套换洗的贴身衣物,而后沈渊又在两人的衣帽间发现,靳宸鲜少会穿的那套正装与他的黑色行李箱也都不见了。


  围乙的比赛没有那么正式,不需要穿正装出席,只有开闭幕式会让各位棋手意思一下,注重一下打扮着装。显而易见,靳宸在沈渊到家前已经回来收拾了行李,现在距离出发去比赛还有两天,靳宸这是已经做足不再回来的打算了。


  很好。


  沈渊面无表情地拨通了诸哲灏的号码。


  “沈、沈教练?”


  诸哲灏对着来电反复确认了三遍,才相信自己没有看错,毕竟从他进职业队到现在已经四年有余,在他身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过需要沈渊亲自联系他的大事。


  然而在沈渊耳中,诸哲灏的声音在意外之余还有无法掩饰的慌张,这令沈渊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又沉下几分。


  “小诸,靳宸和你在一起吗?”


  “啊?靳宸?哦……”诸哲灏支吾两声,结结巴巴道:“在,他在我家呢。”


  “让他接电话。”沈渊道。


  “呃……”一阵尴尬的沉默,诸哲灏急中生智:“沈、沈教练,现在可能不太方便,靳宸……嗯靳宸他在洗澡。”


  沈渊总不至于让他冲进淋浴间,把手机交给靳宸吧?这也太香艳了。


  诸哲灏默默为自己的智慧竖了个大拇指。


  果然,沈渊没有让他强闯浴室的打算——


  “是吗?那就算了。”


  沈渊不太介意的语气也让诸哲灏又放松一重警惕,只听沈渊心平气和道:“那麻烦你帮我跟他说一声,他带走的蓝色行李箱里有我没拿出来的护照,让他看到帮我收好。”


  哈,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关关难过关关过?诸哲灏轻快极了:“好的沈教练,您放心吧,我一定转达。”


  然而,通话另一端却沉默了一瞬,这一秒钟的沉默,直接敲在诸哲灏敏锐的第六感上。


  “诸哲灏,靳宸到底在哪里。”


  沈渊的语气并非疑问,连名带姓与笃定的陈述令诸哲灏当即心道不妙。他不知道,此时的沈渊正曲腿倚在衣帽间的墙壁前,视线淡淡扫过靳宸没有带走的蓝色行李箱:“靳宸拿走的行李箱是黑色的,如果他在你家,你不会不知道。”


  ??原来沈渊是在套他的话!


  靠,原来靳宸私底下叫沈渊老狐狸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哦哦是黑色的!”诸哲灏一拍脑门,冒着慌出来的冷汗强行找补:“我我我之前听错了,刚刚去确认了一下,是黑色的没错。”


  年轻人到底还是道行不够,不知道此时最忌讳的便是顺着对方递出的话来接茬,找的借口还如此拙劣。诸哲灏不是靳宸,他不了解沈渊一贯的问话套路,不知道沈渊一旦心里有了答案,便不会再执着于已经过去的话题;更不知道翻篇之后,迎接他的将是更为措手不及的训问。


  “我知道你不想出卖朋友,但我必须确认靳宸的人身安全。”


  沈渊对一辨即明的谎话不以为然,他轻轻关上了衣帽间的门,语气依然平和沉稳,眼中的冷锐却愈发明显:“你要知道,靳宸现在还没有成年,如果我以未成年失踪为由去报警,这里唯一知晓内情且谎话连篇的人,就是你。”


  “现在跟我说实话,我可以不追究责任。”


  沈渊的话听上去明明还属于淡声提醒的友好范畴,可诸哲灏就是从中嗅出森然冷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事后,诸哲灏以“屁滚尿流”精准概括了自己当下的状态。


  通过诸哲灏,沈渊才知道靳宸是在会议室外罚站时就已经决定去队友家住,原本的计划是训练结束后靳宸回家收拾行李,而后在诸哲灏家汇合。但诸哲灏已经到家时又收到靳宸消息,说自己有感冒的症状不方便去家里,问他能不能用证件在小区旁边的酒店开个房间,他去外面住两天。


  未成年办理入住确实麻烦,再加上诸哲灏也知道他和沈渊吵了一架,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事已至此,沈渊已然拼出全貌,只要靳宸不是处于失联的状态,那就好办了。沈渊坐在沙发上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暂时放松下来的神经令他返上一阵疲惫。


  “你去转告靳宸。”不动声色地听诸哲灏讲完,沈渊淡淡道:“他可以住在外面,我也可以不去找他,但他必须把酒店定位和房间号发给我,否则我会亲自去把人接回来。”


  两分钟后,靳宸发来了定位和一串数字,除此之外,一个多余的字符都没有。


  这条发出去的消息在对方屏幕亮起的瞬间便被接收到,但靳宸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有收到他想要的回复。


  明明在抹着眼泪跑下楼时已经下定决心,他这辈子再也不要理沈渊了;明明发位置和房间号的时候还把自己气个够呛,一边骂沈渊老狐狸老混蛋,一边发完消息就把手机摔到床上,恨不得再也不看。可现在对着连“正在输入”都没有的对话框,靳宸心里像被刀绞了一样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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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宸是善于叠buff的人,上次他关掉手机跑掉沈渊对他说什么来着?


  拉黑沈九段,他可以的👍



  今天的彩蛋是本章结尾的隐藏剧情+下章预告,让我们看看双视角之下沈渊是怎么已读不回,靳宸又是怎么倍感煎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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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闺蜜一起穿越,她穿成了皇帝的宠妃,而我穿成了洗脚婢

和闺蜜一起穿越,她穿成了皇帝的宠妃,而我穿成了洗脚婢。

她说她会好好保护我,转身把我赐给老太监当玩物,任由我被折磨至死。

但她不知道,当我的悲惨值拉满的那一刻,系统会赋予我一个新的身份——

她最怕的人。

1

宫女福安的尸体被拖出去的时候,我算了一下。

这是贵妃这个月杀的第六个奴婢。

起因是她在给贵妃梳头的时候扯落了几根玉发。

贵妃用镶金玉梳活生生割断了她的喉咙。

贵妃招招手,让我过去。

我跪伏在她脚边,替她脱下沾血的鞋袜,将她的一双玉足浸泡到花瓣盥盆中。

秦妙姝附身,温柔地低声问我:“小沁,你没被吓到吧?”

方沁是我现代的名字。

只有她知道。

两个月前,我和她一起穿......

和闺蜜一起穿越,她穿成了皇帝的宠妃,而我穿成了洗脚婢。

她说她会好好保护我,转身把我赐给老太监当玩物,任由我被折磨至死。

但她不知道,当我的悲惨值拉满的那一刻,系统会赋予我一个新的身份——

她最怕的人。

1

宫女福安的尸体被拖出去的时候,我算了一下。

这是贵妃这个月杀的第六个奴婢。

起因是她在给贵妃梳头的时候扯落了几根玉发。

贵妃用镶金玉梳活生生割断了她的喉咙。

贵妃招招手,让我过去。

我跪伏在她脚边,替她脱下沾血的鞋袜,将她的一双玉足浸泡到花瓣盥盆中。

秦妙姝附身,温柔地低声问我:“小沁,你没被吓到吧?”

方沁是我现代的名字。

只有她知道。

两个月前,我和她一起穿越到这里。

她穿成了千娇百媚的贵妃秦氏,而我穿成了最下等的洗脚婢。

曾经,我们是最要好的闺蜜。

如今,她坐在贵妃塌上,我跪着给她洗脚。

“奴婢没有。”我回答。

起初看见尸体和鲜血会害怕到干呕,现在已经习惯了。

秦妙姝用珐琅护甲轻拍我的脸,笑道:“你放心,你跟她们可不一样。你是我最好的闺蜜,我只会保护你,不会伤害你。”

当一个人手中的权利足以摆脱道德和律法的约束,他的下限是无法想象的。

从她杀第一个人开始,她就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

所以她说的话我不会信。

果然,在某次给皇帝洗完脚后。

皇帝夸我手巧。

他只是随口一说。

然而次日,秦妙姝就把我指给了掌管冷宫的老太监做对食。

她送了我一个鸽血红的手镯当嫁妆,亲切道:

“孙公公在宫里资历深厚,你做了他的人,就没人敢欺负你了,我也好放心。”

孙不全是宫里出了名的老色鬼。

隔三差五就会折磨死一个宫女。

但他是太后最贴心的狗,就连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奴婢谢娘娘恩典。”

我给她磕了个响头。

秦妙姝看着我笑得慈悲,就像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我知道她忌惮我。

因为我和她一样拥有现代人的思维。

她生怕我夺走她拥有的一切。

现在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2

我是贵妃娘娘赐下来的人,孙不全不敢玩死我。

马鞭抽出的血痕、蜡油烫出的水泡、针扎出的青紫,都弄在能被衣服遮盖的位置。

他会给我留一口气,第二天能去当差。

但秦妙姝反而不满意。

她不满意,就派更多的脏活累活让我干。

我白天被秦妙姝使唤,晚上被孙不全折磨。

迅速消瘦成皮包骨头的模样,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

洗衣服的时候晕倒在井边。

差一步栽进去淹死。

秦妙姝大发慈悲,恩准我好好伺候孙公公,不必再来当值。

孙不全喜出望外。

我被完全监禁在了冷宫。

秦妙姝送我的鸽血红手镯里填满了合欢香。

孙不全越嗅越无能,越无能就越癫狂。

他嫌一个人玩不过瘾。

在中秋夜,找了五个侍卫轮流进屋,他在一边看。

没人会来救我。

我痛得喊不出声。

晕死过去,又被冰水泼醒。

又一天,他把我绑在柱子上抽。

抽中我小腹。

血从腿间流下来。

我怀孕了。

他把我五花大绑,叫了个嬷嬷过来。

嬷嬷把手伸进我的身体。

把未成形的胎儿扯出来。

那天电闪雷鸣,我凄厉的惨叫被掩盖在暴雨声中。

我终于死了。

活活痛死。

同一时刻,秦妙姝在和皇帝欢好。

鸳鸯交颈,鱼水快活。

做着这世上最尊贵最无忧的女人。

她永远不会想到。

我的系统觉醒了。

她的死期也快到了。

3

就连秦妙姝也不知道。

我来到这个世界时自带系统。

当我攒满了悲惨值,会触发一个新的身份。

我可以在给定的池子里自由选择。

育有皇子的妃,或者家世显赫的新贵。

甚至如果我想,我可以直接顶掉秦妙姝的身份。

但我谁都没选。

我选择成为霜妃。

冷宫弃妃。

成为霜妃的第一天,我恶狠狠地吃了一顿饱饭。

饭菜是小太监福寿帮我从膳房偷来的。

福寿是倒夜香的。

饭菜藏在恭桶里偷运出来,带着隐约的臭味。

我吃得很香。

霜妃在冷宫吃了三年的馊饭,饿得面黄肌瘦。

我要把容貌吃回来。

起码吃到弱不禁风但吾见犹怜。

我对着生锈的铜镜一遍一遍练习最惹人心疼的表情。

一遍一遍排演台词、复盘人物关系。

万事俱备,东风到来。

福寿探到消息,皇帝今日会到笑春园赏桃花。

我扮成宫女模样,福寿掩护我提前来到桃花深处。

脱下外衣,露出霜妃压在箱底的鹅黄色长裙。

在佩环琳琅,脚步将近的时候。

跳起桃夭舞。

花瓣缤纷,风姿怜人。

落势回眸,满脸泪痕。

见到皇帝,先是一怔,而后怯怯靠近,伸手轻抚他的脸。

叹一句:“大抵是死了,方能见到日思夜想的人。”

眉心锁愁,面容憔悴。

然而秀丽不减,通体花香。

皇帝把我揽入怀中。

红着眼睛叹一句:“卿卿,你受苦了。”

他身后跟着一群嫔妃。

所有人瞠目结舌。

为首的秦妙姝更是面如土色。

她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

在冷宫不人不鬼呆了三年的这个女人,才是她此生最大的祸患。

......

霜妃江陵雪是前护国将军的独女。

因为桃花树下一支舞,当时还是王爷的皇帝对其一见钟情。

如他所愿,江陵雪成为了他的王妃。

江家顺势成为他的臂膀。

在惨烈的夺嫡之争中,江陵雪的父亲和两个哥哥壮烈战死。

为他杀出血路,送他上了皇位。

如此恩德,皇帝就算跪着把凤冠戴在江陵雪的头上都不为过。

然而江家人丁寥落,再无利用价值。

皇帝转头把尚书的女儿册立为后。

江陵雪本就因父兄之死郁郁寡欢,此番彻底心死。

和皇帝大吵数次、绝食数次后,她被打入冷宫。

所有人都觉得,江氏的余生也就只剩等死,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但我知道。

江陵雪,才是上上王牌。

她曾是皇帝最爱的人,也是他最愧对的人。

她是他连着心脏的伤疤。

是他触之不得的白月光。

甚至秦妙姝之所以能受到如此滔天的恩宠,也不过是因为她笑起来和江陵雪有几分神似。

她自诩拿的一手好牌。

其实只是一手垃圾。

4

皇帝把我安排在了离他最近的藏娇殿。

金屋纳娇。

一连七日专宠。

后宫一时人人自危。

秦妙姝坐不住了。

她派人送来奇珍异宝,我悉数退回。

她再送,我再退。

第三次,她亲自拜访,好话说尽。

我勉为其难收下几样。

她稍稍安心,握着我的手泪光闪闪:“我在宫中无亲无友,只觉得妹妹格外亲切,妹妹莫要嫌弃。”

我深感触动,从她送的首饰里挑了枚步摇戴上。

她深感欣慰,挂着眼泪笑了。

第二天,我开始莫名偏头痛。

浑身无力,摔破了额头,卧床不起,呓语不止。

皇帝心急如焚,请太医来看。

太医毫无头绪,开了几贴安神的药,没用。

皇帝身边的老嬷嬷看出端倪,提议请巫师来看一看。

巫师掀起我的眼皮一瞧,脸色大变,吓得倒退三步。

“娘娘此乃妖邪侵体,被小人咒害。”

皇帝的生母也曾被人用蛊术陷害。

因此皇帝对巫蛊之术深恶痛绝。

“给朕查,敢害朕的卿卿,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巫师从屋东跳到屋西,喷了好几口水。

握着木尺咿咿呀呀,最后两眼一瞪,指向了我发间的步摇。

秦妙姝脱簪素面,在蟠龙殿门口跪了一夜。

喊了一夜的冤枉。

最后晕倒在殿门口。

皇帝亲自把她抱进去,请太医。

太医一探,大喜。

贵妃娘娘有孕了。

最后事情水落石出。

是贵妃身边的婢女灵芝唯恐主子失宠,自作主张,用邪术害我。

皇帝让秦妙姝自行处理。

灵芝哭着给秦妙姝磕头。

喊着“奴婢冤枉,奴婢真的冤枉”。

秦妙姝听烦了。

让人割断她的舌头,砍断她的手脚,把她泡在恭桶里,血尽而死。

灵芝当然冤枉。

她只不过是秦妙姝拉出来的替罪羊。

我让福寿在冷宫偷偷烧了纸钱给灵芝。

又结给巫师一锭金子。

我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皇帝不是不疑心,只是秦家还有用,秦妙姝也还有用。

或许也还有多年的情分。

秦妙姝借龙子苟活一局。

然而这只是开始。

5

因为受孕,秦妙姝开始与我平分恩宠。

灵芝没了,内务府送了个新奴婢给她。

秦妙姝为她赐名无双。

无双,无霜。

她把那奴婢当作我,早晚各一顿毒打。

边打边骂:“没脸没皮的假清高,没爹没妈的东西!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也不看看谁是主子,谁是贱货!”

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本该灵动活波的年纪,被打成了不会哭不会笑的行尸走肉。

我散步经过落云池,见到个人影正往池边走。

“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我拦住想冲过去的福寿,亲自跟着跳了下去。

把人捞了上来。

宫人见我落水,火急火燎禀报皇帝。

皇帝匆匆赶来时,我已救醒那丫头。

皇帝皱着眉责备我:“你知不知道自己身子金贵,岂能随意下水?受凉了怎么办?”

我仰起苍白的小脸,柔弱地看着他:“臣妾一心救人,顾不上这么多。这丫头身上都是伤,实在可怜,叫臣妾想起已故的胞妹。”

一见我怀念亲人,皇帝的愧疚写在脸上。

皇帝问身边的太监:“她是谁?”

太监犹豫道:“这是贵妃娘娘宫里的无双。”

无双听见“贵妃”二字,诚惶诚恐地爬起来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娘娘别打了,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看上去已经吓疯了。

秦妙姝不把下人当人看的德性皇帝当然都知道。

他不管,不代表他不觉得晦气。

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

我叹口气:“我救她一命便是缘分,如今她既已疯了,便遣送回家去吧。贵妃姐姐良善,一定会谅解的。”

听见“良善”二字,皇帝的嘴角抽了抽。

少顷,他点了头:“也罢。”

无双被送出宫。

为了安抚秦妙姝,皇帝指了个自己宫里的人过去。

第二天,皇后陈守仪着人请我去赏牡丹。

她的乳母吴嬷嬷跪在地上为我奉茶。

“奴婢跪谢娘娘大恩。”

我接过茶盏,笑意从容:“亏得无双机敏,懂得装疯,否则我也无从解救。”

无双是吴嬷嬷的小女儿。

秦妙姝多半不知道。

就算她知道,也多半不会手下留情。

因为她早就被皇帝惯刁了。

就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皇帝从没爱过皇后。

他嫌皇后相貌无盐、性情古板。

当年封她为后,只是因为她爹是尚书。

除却重大节庆、每月十五例行房事,他都不会主动与她碰面。

皇帝并不在意他的皇后。

秦妙姝清楚这一点。

所以她也不在意皇后。

每月十五,她会假装心口疼,把皇帝从皇后身边喊过去。

晨昏定省她从来都懒得去。

赏给皇后的东西都是她挑剩下的。

皇后生病的时候,她背地里一声嗤笑:“真能装。”

皇后给夭折的皇儿烧香祈福的时候,她在旁边掩着鼻子:“真晦气。”

在前朝,秦妙姝的丞相爹处处压着皇后的爹一头。

在后宫,秦妙姝处处压着皇后一头。

她曾不止一次地表示,如果不是她年纪小,嫁得晚,如今住在凤仪宫的就是她了。

皇帝亲耳听过,置之一笑。

捏捏她的鼻子,骂一句“调皮”。

从前在潜邸的时候,江陵雪性格清冷,和侧妃之类并不亲近。

陈守仪出身书香世家,自小克己复礼。

她心知自己的后位受之有愧,也不敢叨扰江陵雪。

如今我亲自救了她的人,她的震惊可想而知。

陈守仪将一盆精心培养的魏紫送给我,笑容真挚:“霜妃姐姐在吃穿用度上若有任何不如意的,尽管告知本宫。”

她指的当然不是吃穿用度。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秦妙姝亲手把盟友送到了我手里。

6

我什么都没向皇后要。

只是给她讲了个狼和虎的故事。

狼和虎同住森林,都想当王。

可相斗多年,难分胜负。

直到有一天,狼对虎俯首称臣。

狼说自己做了个梦,梦里天神告诉他,虎前身是一条真龙,天赋神力,他自愧弗如。

虎信以为真。

路遇深渊。

狼吹捧道,天赋神力的真龙定能飞越深渊,到达彼岸。

虎深以为然,遂扑,坠入深渊。

狼即成王。

很快,朝中传来消息。

尚书在朝堂上为丞相亲手脱靴,众臣哗然。

陈、秦两家相斗多年,终于分出高低。

秦家子弟在外本就肆无忌惮,如今更是目中无人。

出入金辔马、仆从成群。

将原本谨慎经营的地下赌庄、倒卖私盐的产业大肆扩张。

半个月后,秦相的亲侄子暴露入狱。

没等他供出背后老板是谁,就暴毙狱中。

但没关系,秦家子弟入狱的速度如同下饺子。

秦相能灭一张口,灭不了十张口。

总有人受不了拷打,把秦相咬出来。

与此同时,陈尚书上书弹劾,经年积累的大小把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数罪并罚。

皇帝气得当场用奏折砸歪了秦相的乌纱帽。

消息传到后宫。

秦妙姝气得砸了大半个宫殿。

然后挺着肚子,可怜兮兮地又跪到了蟠龙殿门口。

老天为了烘托气氛,下起了冰雹。

硕大的冰雹往她身上砸,凄凄惨惨戚戚。

她被砸得七荤八素,哀伤地哭喊着:“臣妾自愿降位、罚俸两年,为父亲赎罪。还望皇上看在孩子的份上,从轻发落——”

皇帝最终还是叫人把秦妙姝扶了进去。

罚俸罚了。

位分没降。

秦相被贬谪去了穷乡僻壤,其余秦家子弟该关关该杀杀。

秦家元气大伤。

秦妙姝主动来看我。

我向她行蹲礼。

她坐在主座上俯视我,并不叫我起来。

我蹲到双腿打战,酸麻难忍的时候,她一声冷笑。

“皇后父女愚蠢懦弱,这么多年唯唯诺诺突然变脸——江陵雪,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搞鬼?”

“你不知道你招惹的人是谁。”她站起来,揪住我的头发,狠命往外扯,“曾经有一个人惹了我,现在还在给太监当玩物。你信不信,你会落得比她还惨?”

孙不全瞒得真紧,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我怕了。

特别害怕。

怕得流出眼泪,哭着抱住她的大腿:“贵妃妹妹,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不过剩下一条命。你如果要,便拿去罢。”

我抱得很紧。

她嫌恶地一脚踹开我。

我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正巧倒在皇帝脚边。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秦妙姝转瞬仓皇。

她抱着肚子跪下,膝行到皇帝身前,红了双眼:“皇上,霜妃突然扑上来,臣妾只是想保护自己的皇儿......”

我先震惊,再哀伤,后平静。

一句都没有替自己辩解。

皇帝盯住我的脸,问:“霜妃,她说的可是真的?”

我缓缓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扯出三分淡笑:“皇上若信,便是真的。”

接下来,皇帝肉眼可见地慌了。

他搂住我:“卿卿,朕不是那个意思,你千万别生气。”

他怕啊。

因为江陵雪的父兄战死沙场的那天,他立陈守仪为后的那天,江陵雪都用这个表情看着他。

淡笑的背后是深可见骨的失望。

午夜梦回,他总会梦见江家父子满身箭孔汩汩流血,目眦欲裂地质问他。

为什么这样对我们啊?

为什么这样对江家啊?

我们好疼啊。

他怕啊。

我终于红了眼眶,轻轻靠在他胸前:“皇上,臣妾没了爹爹,没了哥哥,在这个世上,臣妾能依靠的只有您了。”

“朕知道。”他紧紧抱着我,长舒一口气,“你别怕,有朕在,谁都不能动你。”

秦妙姝傻了。

她才发现,我和她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有着云泥之别。

皇帝把她贬成了妃,赐号慎。

谨言慎行的慎。

把我抬为了贵妃。

秦妙姝的名声一直都是臭的。

她一朝失势,宫中人人喊打。

刁难她的下人,克扣她的东西,朝她的菜里吐口水。

嫔妃里有个姓叶的贵人,曾经因为左脚跨进门槛被秦妙姝罚抄了三百遍佛经。

在花园偶遇秦妙姝之后,言语嘲讽她被皇帝弃若敝履,譬如秋叶,无人问津。

秦妙姝索性不再出宫。

据说日夜诵经,为国祈福。

众人只把她当作笑料。

纷纷说着,秦妙姝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除夕夜,边疆八百里加急,传来捷报。

我军大败蛮夷,收复失地。

带兵的将军,乃秦妙姝的亲哥哥秦沣。

7

秦沣凯旋的那天,皇帝率众人亲自在宫门口迎接。

皇后站他右边,秦妙姝站他左边。

皇帝封秦沣为镇国大将军,把黄马褂亲手披到他的身上。

秦妙姝依偎在哥哥身边。

她笑了哭,哭了笑。

隔日,有人被削成肉片,一片片挂在树枝上,状若秋叶。

树下一颗头,依稀能认出是叶贵人。

凶手不明。

......

无人再敢惹秦妙姝。

秦妙姝恢复了往日的嚣张。

皇后往各宫送了新年点心。

秦妙姝从里面吃出了一只臭虫,吓得小脸发白。

她哭着往皇帝怀里钻,无比委屈:“定是皇后娘娘自己福薄留不住孩子,便来恶心臣妾。”

臭虫是谁放的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帝更乐意哄着谁。

皇后被口头训诫了一番,禁足半月思过。

就连她亲自操办的新春宫宴都没能出席。

我疲于虚与委蛇。

借口不胜酒力,早早回宫休息。

宫人都去混热闹了。

我脱衣躺下,难得做了个梦。

梦见没穿越之前的时候。

妈妈给我塞红包,喂我吃饺子。

妈妈好看地笑着。

我却哭了。

妈妈问我哭什么。

我刚想回答,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秦妙姝站在门口。

她手里拿着沾血的镶金玉梳,阴恻恻看着我笑。

她说:“我来给你梳头吧,小沁。”

我猛然惊醒。

却发现浑身无力,头昏脑胀。

身边躺了个男人,浑身酒气,扶着额头痛苦呻吟。

看起来这就是秦妙姝的反击。

毕竟纯洁无瑕的才是白月光。

但凡不再干净,也就不再宝贵了。

我咬牙迅速爬起,拿起一盆水往自己头上倒,又往男人脸上泼了半盆。

男人清醒了大半,却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等我说话,殿门已经訇然大开。

秦妙姝带着皇帝和一众嫔妃冲进来。

看到的就是我们衣衫不全,浑身湿透的模样。

秦妙姝掩着口鼻,差点就笑了出来,还得装作痛惜的样子:“瑞王殿下你说说你,再憋不住也得看看是谁吧,这可是霜贵妃,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你说你怎么敢的呀?”

传闻瑞王好色成痴,有收集少女肚兜的癖好。

喝醉酒找人泄欲,确实像这种人会做出来的事。

皇帝眉头紧缩,怒意沉沉。

此情此景,所有人都看到了。

就算另有隐情,他的脸上也很难看。

瑞王终于反应过来,急赤白脸地辩白:“皇兄明鉴,臣弟被灌醉了酒,醒来便在这了,臣弟什么也没做啊!”

秦妙姝嗤笑一声:“衣服都脱了,大汗淋漓的,没做?谁信呢?”

-后续在下方,赠礼直通大结局!创作不易,谢谢公主们的打赏。

隰有榆杨

《沉渊为珀》第二十章 3

  “还有脸哭?”


  ————————全文下方————————


  “找人借,刚拿到手,退服删号,我不认识。”


  一字一顿地复述靳宸的谎言,沈渊脸色沉得可怕:“靳宸,你嘴里还有一句实话吗?”


  凌厉的审视自上而下投射过来,沈渊的气场太过压人,靳宸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第一次有了想把自己蜷在墙角的冲动。

  

  

  (你们知道在哪)

  

  

  沈渊打量一圈耷拉下脑袋、不再敢与他直视的少年,平静到似乎刚才一切令人揪心的痛哭都没有发生过:“买手机的钱是哪来的?”


  靳宸这辈子都会记住撒谎的代价是什么滋味,挨完打再来面对沈渊的问话,就...


  “还有脸哭?”


  ————————全文下方————————


  “找人借,刚拿到手,退服删号,我不认识。”


  一字一顿地复述靳宸的谎言,沈渊脸色沉得可怕:“靳宸,你嘴里还有一句实话吗?”


  凌厉的审视自上而下投射过来,沈渊的气场太过压人,靳宸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第一次有了想把自己蜷在墙角的冲动。

  

  

  (你们知道在哪)

  

  

  沈渊打量一圈耷拉下脑袋、不再敢与他直视的少年,平静到似乎刚才一切令人揪心的痛哭都没有发生过:“买手机的钱是哪来的?”


  靳宸这辈子都会记住撒谎的代价是什么滋味,挨完打再来面对沈渊的问话,就算之前做过自认为完备的预案,他也不敢再拿出来应付。


  “是……”靳宸哽了一下:“是比赛的奖金。”


  棋院补贴和各类赛事的奖金发放有一个专门的账户,这张卡一直由沈渊代为保管,靳宸没有机会拿到。连卡号与开户行都不知道的人能动用这笔钱,只能说明靳宸不仅在很久之前翻出了银行卡,还偷偷开通网上银行完成了关联认证,绑定在了自己的手机上。


  既然坐实了结果,就没有必要再去问靳宸,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完成的这些小动作。沈渊对此没有表态,只是继续问:“除了买手机,还买过什么?”


  “……”


  这一次,靳宸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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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 @Zero.  @齐白  @T_vagabond  @闪闪亮晶晶  @Quelqu’un  @不见长安一片月  @云川漫步  @楠秋 的甜品和大家的粮票,谢谢大家请靳宸吃巴掌!


  今天的彩蛋是两个小场景,是事后我最喜欢的环节(bushi)



隰有榆杨

《沉渊为珀》第二十章 1

  “现在才想起认错,晚了。”

  

  

  

     ———————全文下方———————


  回去的路上,沈渊都没有再与靳宸有过任何交流。直到开了家门,一把捞回兴奋地直往外冲的小白,沈渊才一边捡着身上蹭掉的猫毛,一边道:“去书房把【界】尺找出来,站着等我。”


  【界】尺从书柜摆到桌上用不了十几秒,可沈渊却迟迟没有进来。靳宸在书桌前站得双腿发酸,才终于反应过来,沈渊可能是在罚他站。


  不出靳宸所料,沈渊果然掐着半个小时的时间,不紧不慢地煮好了一壶老白茶,才推开了书房的门。


  琥珀色的茶汤在磨砂的高筒玻璃杯中冒着热气,沈渊...

  “现在才想起认错,晚了。”

  

  

  

     ———————全文下方———————


  回去的路上,沈渊都没有再与靳宸有过任何交流。直到开了家门,一把捞回兴奋地直往外冲的小白,沈渊才一边捡着身上蹭掉的猫毛,一边道:“去书房把【界】尺找出来,站着等我。”


  【界】尺从书柜摆到桌上用不了十几秒,可沈渊却迟迟没有进来。靳宸在书桌前站得双腿发酸,才终于反应过来,沈渊可能是在罚他站。


  不出靳宸所料,沈渊果然掐着半个小时的时间,不紧不慢地煮好了一壶老白茶,才推开了书房的门。


  琥珀色的茶汤在磨砂的高筒玻璃杯中冒着热气,沈渊在袅袅水雾中抿了口茶,颇有耐心道:“这半小时里反省了多少,说来我听听。”


  站到双腿酸胀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罚站的人哪有时间好好反省,靳宸只能就着脑子里有的东西现编,不假思索的样子仿佛反省很是深入:“我应该一进门就跟你认错。”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想要试探沈渊的反应,也想看看沈渊是否有话问他。毕竟对于心虚的人来说,一旦话题被对方接过,自己便能够暂时得到缓冲,甚至可以在有来有回的交谈里飞速思考下一步该说些什么。


  可是靳宸的算盘打得越圆满,现实便越发不照他想象的来。沈渊对他的话没有丝毫反馈,反而是一副等他继续往下说的样子,靳宸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我不该训练的时候玩手机。”


  干巴巴的跳转显然没什么逻辑,靳宸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然而就在他思考还有什么手到擒来的错处可以拿来补救时,靳宸眼睁睁地看着沈渊放下水杯,拿起了平躺在桌上的那柄黑长【界】尺。


  ……


  (你们知道在哪里)


  ……


  “现在才想起认错,晚了。”


  对上靳宸委屈着抬起来的眼睛,沈渊冷淡道:“越是想逃,我越会让你尝到无处可逃是什么滋味。”

  

  沈渊的平静笃定似乎在说,他今天就是要把靳宸身上的毛病扳过来。可就在靳宸以为沈渊会揪着这一点先狠罚他一顿时,沈渊却并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反倒是将那部被没收的手机拿了出来。


  “说回手机。”


  修长的手指往桌上一推,黑色屏幕中映出书房顶灯,沈渊抬头:“哪来的?带在身上多久了?”


  相处大半年,沈渊这种让人措手不及的问话方式,是靳宸最头疼的。他往往是还来不及从上一个话题中抽离,新的问题便毫无防备地砸了过来,更重要的是,沈渊总能在一问一答中收集到足够的信息,把他最想隐瞒的角落连根拔起。


  这总归不是个好兆头,靳宸压下心中异样,诚恳道:“我管别人借的,就是你回来前一天,刚拿出来就被舒老师没收了。”


  沈渊对靳宸的回答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问:“你对舒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是,”靳宸愈发真诚:“我真的是第一次带过去。”


  靳宸落落大方地回应着沈渊的审视,眼神真挚诚恳到不见任何心虚假意。所以这一次,沈渊没有马上抛出下一个问题,意味深长的停顿后,他忽然抱着双臂笑了一声。


  “但我怎么听说,手机是你自己的?”


  看着靳宸倏忽间变了脸色,沈渊皮笑肉不笑:“他问‘你一直有两部手机’的时候,你答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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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 @Zero.  @齐白  @云川漫步  @……  @亼曌🌪️  @哈哈  @江城子  @楠秋 @T_vagabond 的投喂和大家的粮票!


  今天的彩蛋还原了靳宸还没回来之前,舒尹和是怎么跟家长告状的。

  

  靳宸:不乐.jpg



宁亦

《吹尽狂沙》第三十三章凌果的怒火

         “这些还不够吗?”肖迎宛若一位暗夜中的审判者,发出幽幽质问。


  凌乐低垂着眼,轻应了一声,“够了,但是,我还想听。”


  她拿起茶几上的一瓶白酒,倒了一杯,朝肖迎遥遥而敬,“谢哥哥。”


  说完,仰头一口饮尽,高浓度的白酒辣得她眼泪直流,可她像是毫无所觉一般,见肖迎没开口,她又倒了一杯,“请您继续。”


  唐剑明看得心惊肉跳,他可知道,这丫头连啤酒都没沾过,何况是白酒,他连忙道,“乐乐啊,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你姐,你肖迎哥这是求而不得,纯粹的嫉妒你,才在这里挑...

         “这些还不够吗?”肖迎宛若一位暗夜中的审判者,发出幽幽质问。


  凌乐低垂着眼,轻应了一声,“够了,但是,我还想听。”


  她拿起茶几上的一瓶白酒,倒了一杯,朝肖迎遥遥而敬,“谢哥哥。”


  说完,仰头一口饮尽,高浓度的白酒辣得她眼泪直流,可她像是毫无所觉一般,见肖迎没开口,她又倒了一杯,“请您继续。”


  唐剑明看得心惊肉跳,他可知道,这丫头连啤酒都没沾过,何况是白酒,他连忙道,“乐乐啊,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你姐,你肖迎哥这是求而不得,纯粹的嫉妒你,才在这里挑拨离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肖迎狠狠瞪了损友一眼,猛地起身,走出暗影,凌乐才发现这人长得其实也不耐,戴了一副黑色边框眼镜,颇有点斯文败类的味道。


  可现在她却无心欣赏。


  “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肖迎带着一点刻意开口,“每年不管是逢年过节,还是你的生日,都是她最累的时候,她说,你有很多愿望,她都想帮你一一实现。”


  凌乐闭上眼,回想着那些她曾爱不释手的物件,《旅行画册》、《安徒生童话》、《诗词集》以及各种动画的毛绒公仔,还有零零碎碎的文具和挂饰,好像每一件都为她量身定做。


  她一直以为是唐相宜告诉了她哥她的喜好,才能让唐剑明每次送的礼物都能如此精准的戳中她的心。


  原来,那个真正了解她的从来不是别人。

肖迎下一句话,直接让凌乐一颗心碎得鲜血淋漓,“凌乐,她曾经当你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暖意,可你在那年亲手把这点暖意变成了雪原。”


  凌乐痛苦地闭上眼,她知道是什么事,当年学校那件性侵案闹得沸沸扬扬,对她姐,有人同情,有人唾骂,但不约而同的都对她避之不及。


  她为了显得合群,也曾和众人一起指点评价,甚至对凌果避若蛇蝎。


  “是我错了……”凌乐自嘲一笑,弃了杯子,抓起酒瓶仰头直灌。


  唐相宜心惊胆战,“乐乐,这可是白酒,你没喝过酒,不能这样喝。”


  凌乐不理,一瓶喝完,又去开另一瓶。


  “哥,你劝劝她。”唐相宜着急,踹了旁边眉头紧锁的唐剑明一脚。


  唐剑明刚想动作,包厢的门开了,除了凌乐,在场七八个人齐刷刷地朝门口看去。


  凌果挑了挑眉,目光最终落到疯狂灌酒的凌乐身上,眼神陡然一冷,她扫了一圈众人,“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一句话,让几人头皮一麻,就连唐相宜也觉得室内气压突然变低。


  没人说话,凌果直接点名,“唐剑明。”


  唐剑明眉头一抽,无奈地站了出来,无论过去多少年,他对凌果依旧打骨子里惧怕,没办法,高三一整年,他真的就是在凌果的皮带下度过的。


  当年跟着凌果的几个兄弟,没那个没挨过抽,但诡异的是,没有一个人生出怨恨,全都心服口服。


  他们从众人眼中不学无术的混混,考上一个还不错的大学,全靠凌果那三年的高压政策。


  唐剑明看了还沉静在情绪中的凌乐一眼,毫不留情地把某人卖了,“没什么,就是肖迎说了点你以前的事,还有……嗯,丫头知道了之前那些礼物都是你送的。”


  凌果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多嘴多舌,回去两百个下蹲。”

  

——————————————

ps:这两章的情节在我脑子里盘桓很久了,终于写到了,但好像效果没想象中的好🙄……


后半部分在彩蛋,任一礼物(包括粮票)及高粉可解锁。

宁亦

《吹尽狂沙》第五章前因

盛繁早上找人找得心浮气躁,回到绮园时脸上的怒意还没收干净,又恰好碰到提着行李出门的成扶云,心头一急,不管不顾地开口质问,“您不是说下午走吗?这是做什么?您就那么不待见我?”


成扶云定定地看着她,吐出的话宛若裹挟冬日寒霜,“跪下,十巴掌,自己打。”


盛繁抿唇,摘下口罩,膝盖一前一后落地。


庭院中积雪尚未融化,地面不硬,却冷,没过一会儿,裤子就洇湿了一片。


盛繁扬手,落下,掌音带动空气震颤。在成扶云这里,她没有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她自己签下的契约,许下的承诺,即便没有法律意义,却是一道精神枷锁。


见她掌完,成扶云才调出手机页面,扔到她怀...

盛繁早上找人找得心浮气躁,回到绮园时脸上的怒意还没收干净,又恰好碰到提着行李出门的成扶云,心头一急,不管不顾地开口质问,“您不是说下午走吗?这是做什么?您就那么不待见我?”


成扶云定定地看着她,吐出的话宛若裹挟冬日寒霜,“跪下,十巴掌,自己打。”


盛繁抿唇,摘下口罩,膝盖一前一后落地。


庭院中积雪尚未融化,地面不硬,却冷,没过一会儿,裤子就洇湿了一片。


盛繁扬手,落下,掌音带动空气震颤。在成扶云这里,她没有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她自己签下的契约,许下的承诺,即便没有法律意义,却是一道精神枷锁。


见她掌完,成扶云才调出手机页面,扔到她怀里,“自己看吧。”


脸颊发麻,白皙的皮肤上指痕累累,盛繁却一点也不在意,她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国美院长发来的消息,说下午和B大流会的带队老师急性阑尾炎住院了,希望她过去救一下场。


看得出来,成扶云没怎么迟疑就答应了,她在国美任教,领导的面子不能不给。


盛繁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双手捧着手机还给成扶云,放软了声,“徒儿知错,您别生气。”


成扶云拿过手机,语气淡漠,“你什么时候能成熟点?”


盛繁苦涩地扯了一下嘴角,没答话,因为在成扶云眼里,她永远都不可能有成熟的一天。她承认,过去做过很多荒唐事儿,可是都那么多年了啊……


曾经败光的信任,真的就那么难以重新获得吗?


成扶云扫了她一眼,目光无声地从面的雪上划过,“滚屋里去跪,一个小时,罚完给我发消息。”


“……是。”盛繁应声,听着成扶云渐行渐远的脚步,她抬手捂了捂脸,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起身进屋。


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将暖气调到适宜的温度,设定好闹钟,盛繁才走到沙发前的地毯上曲膝跪下。


曾经的成扶云对她十分宽和,嬉笑怒骂皆是寻常,现在对她依旧不算太严厉,但终究少了从前的亲昵,多了几分言归正传的冰冷。这一切,从她被逐出师门,又死皮赖脸地重新回来开始,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奢求一丝偏爱。


其实最痛苦的是研究生那三年,那时她已经被逐出师门,可她偏偏不撞南墙不回头,执意考了成扶云名下的研究生,当成扶云表明不要她时,她用了最激烈的手段——威胁。


她凭借着一腔飞蛾扑火的孤勇,斩钉截铁地告诉成扶云,如果她不答应,她就放弃读研,从此再不碰与画相关的一切东西。


那天,她激起了成扶云有史以来最大的怒火,当着来报到学生的面,毫不留情地扇了她一巴掌,闹得学院沸沸扬扬,害得成扶云差点被记过处分。


她如愿地留了下来,但痛苦才刚刚开始。


只要上成扶云的课,别人坐着她只能站着,小组汇报,她永远是挨骂挨得最多的一个,别人交一份作业,她则需要交两份,私底下请教问题更是要先挨上一顿打才能心平气和地交流。


她知道是她犯错在先,踩了成扶云的底线,所以那些已经超出普通师生间的责罚她也默不作声地认了下来。


但她从来不是逆来顺受,唯唯诺诺的性子,成扶云也看不上,在忍受苛责的同时,她也在寻求改变之法。她去求了一个最不想求的人,在那个人的说和下,她再次入了成扶云的门。


不知是气消了,还是成扶云终于对过往释然,对她不再动辄得咎,她们终于能平心静气地相处,只是再也回不到从前。


这一晃四五年过去,过往好像被粉饰,却又仿佛只是埋藏得更深。


一个小时,对于忙碌的人来说很短,但对于受罚的人来说却宛若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盛繁又想到了凌乐。


她知道她是在一个名为【91美术社】的社交app,上面入驻了很多艺术圈的大佬,她也喜欢在上面发点自己的日常作品,以此来吸引合作商。


她不是没见过每条动态都给她点赞的粉丝,但凌乐吸引到她却有种必然之感。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凌乐的头像,一个游戏角色的q版,没人知道那是她的第一个商业作品,她人生第一笔自己赚的钱就是因为这个头像。


好奇心驱使下,她点进了凌乐的主页,真正让她触动的,是凌乐的签名。


吾与吾爱皆亡于高塔,君与君心皆葬于盛夏。


她知道这或许只是一个巧合,对方是哈迷,才用了这句耳熟能详的台词,可就是这样平白撞入眼球的一句话,勾起了她心底最大的隐痛。


岁月成灰,她曾经爱慕的人最终沿着世俗的设定,娶妻、生子,而对象……不是她。于是,她把她的爱情和自己的心一起葬在了那年盛夏,从此后,只敢称呼他的另一个身份——小师叔。


她在凌乐身上看到了很多她小师叔的影子,不是性格脾性,而是……感觉。就连刹那而逝的通透都如此的像,明明就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甚至连性别都不同。



另一边,身处冰天雪地,凌乐却捂出了一身汗,身着重达二十几斤的玩偶服,对于身材娇小,很少运动的凌乐来说,就像蚂蚁背上背了一个蜗牛壳,但为了赚钱,她只能忍着。


好不容易挨到换班,凌乐感觉胳膊腿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坐在培训室的椅子上,拿出面包肯了两口,头晕心慌,很熟悉的低血糖症状。


其实她昨晚就没怎么吃,但在别人家里,她说不出“我要吃饭”的话。


一天工作五个小时,对于她来说还能接受。


她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清点着自己的现金和银行卡上的余额,抿了抿唇,她还要再干一天才能凑够回去的车费。


“工资已经发你了,记得领啊。”培训老师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敲了敲手机,示意她收钱。


凌乐扬起一抹笑,发自内心的愉悦,“谢谢。”


培训老师怔了怔,道,“你的笑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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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虽然说过这篇文没有彩蛋,但是……今天碰到一个非常想写的,文中加粗部分:盛繁办公室硬刚成扶云(粮票解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