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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白图

【番外】utano老师的暗杀组&护卫队相关

太美好了 感觉像在片场探班

全员都有出场,所以只打了有台词角色的tag

P5我就不多解释了……原文检索都会被屏蔽

(马格纳姆手枪是一种大型手枪)


【番外】utano老师的暗杀组&护卫队相关

太美好了 感觉像在片场探班

全员都有出场,所以只打了有台词角色的tag

P5我就不多解释了……原文检索都会被屏蔽

(马格纳姆手枪是一种大型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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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翻】【连载】JOJO的奇妙寻宝10

P站标签

#BOSS想要平静的生活

#想快点退休的BOSS #被继承的DIO的血脉

#热情组织的小动物  #小动物系BOSS 

#绯红妄想症

utano老师ID:681866

【授翻】【连载】JOJO的奇妙寻宝10

P站标签

#BOSS想要平静的生活

#想快点退休的BOSS #被继承的DIO的血脉

#热情组织的小动物  #小动物系BOSS 

#绯红妄想症

utano老师ID:681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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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汉化】叛教者犹大

JOJO五部福葛中心同人本 全本 50P

【如果原作里,福葛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那迎接他的命运会是……】


虽然我个人觉得算不上cp向,不过漫画里有布和莓的互动,请自行避雷!


从英译版翻来的。水平有限,很多内容可能不准确,欢迎来指出错误。

原名 イスカリオテのユダ(Judas Iscariot)

作者:ヴァージニア二等兵

图源:MangaNelo

翻译:端白図ノ紫苑


【自汉化】叛教者犹大

JOJO五部福葛中心同人本 全本 50P

【如果原作里,福葛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那迎接他的命运会是……】


虽然我个人觉得算不上cp向,不过漫画里有布和莓的互动,请自行避雷!


从英译版翻来的。水平有限,很多内容可能不准确,欢迎来指出错误。

原名 イスカリオテのユダ(Judas Iscariot)

作者:ヴァージニア二等兵

图源:MangaNelo

翻译:端白図ノ紫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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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之娘】小说部分翻译

[图片]

给 @瓜家立可 的翻译。是恶系列【黄之终结曲】中最让我感动的一小段。看到这里的时候真的是瞬间泪目了。可惜的是比起日语版有很多语气上的差别,我实在找不到中文对应感觉的词来形容。虽然除去这点也是很拙劣的翻译。

希望以后能有机会翻译完整本ww

是亚连第一人称视角

——————正文——————

亚连 五天前 路西菲尼亚王宫内 【莉莉安娜的房间】里

 
 【哈哈、亚连。真是意外适合你呢。】

穿着侍从的,也就是我的衣服的莉莉安娜,用着揶揄的语气说着。

我向她请求的事,就是互换彼此的衣服。现在,我穿着莉莉安娜的长裙...

null

给 @瓜家立可 的翻译。是恶系列【黄之终结曲】中最让我感动的一小段。看到这里的时候真的是瞬间泪目了。可惜的是比起日语版有很多语气上的差别,我实在找不到中文对应感觉的词来形容。虽然除去这点也是很拙劣的翻译。

希望以后能有机会翻译完整本ww

是亚连第一人称视角

——————正文——————

亚连 五天前 路西菲尼亚王宫内 【莉莉安娜的房间】里

 
 【哈哈、亚连。真是意外适合你呢。】

穿着侍从的,也就是我的衣服的莉莉安娜,用着揶揄的语气说着。

我向她请求的事,就是互换彼此的衣服。现在,我穿着莉莉安娜的长裙,梳着和她一样的发型。

【这样看来,亚连和我真的很相像呢……】

没错,我们两个,非常地相像。

【而且,亚连的衣服看起来虽然十分夸张,但是试着活动下还蛮方便的呢】

没错,侍从的衣服,比起王女的长裙要轻上许多,活动起来也更加方便。

所以……

【如果你穿着这套衣服的话,就能成功逃离王宫了吧。】

听到我的话,莉莉安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在……说什么呢?亚连?】

【莉莉安娜。穿着这件衣服,从壁炉里的密道逃走吧。在外面你的马……约瑟芬在等着你。你骑着它,到某个革命军势力无法触及的遥远的地方……】

【不要说蠢话了!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不在王宫里,立刻就会增派人手来搜查我的下落的!逃脱追捕……是根本不可能的!】

【没关系。没关系的。】

我穿着莉莉安娜的长裙,展示给她看一般,绕着场地转了一圈

【因为王女殿下,现在就在这里呀

没错,我装扮成王女,来引走他们。王女已经被捕的话,革命军就不会在去刻意调查区区一个侍从。

【那样……不可以!不行!不管外表怎样相似,毕竟你还是外人呀!一定很快就会暴露的!】

我一把将莉莉安娜抱进怀里

 
 虽说性别不同,但我们的体格还没有差那么多。而且,比起我,你的身体更加纤细、柔弱、并且……

更加温暖。

【没关系。我不是外人。我们本来就是双胞胎。是双胞胎的姐弟。所以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诶……?】

【你早已经不记得了呢。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被雷欧哈鲁特收养的时候、进行严格的剑术训练的时候、以你的侍从的身份第一次回到王宫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刻都不曾忘记过你。】

莉莉安娜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还没有听明白我在说什么。

【为什么……这样的话,亚连你不就会死了吗?会被杀掉的啊?为什么、为什么亚连要……?】

【莉莉安娜……你是个坏孩子。而我和你流着同样的血,我和你一样坏。你如果是「恶魔的女儿」的话,我就是「恶魔的侍从」。所以这样就好。我来替你被捕,你就去替我……活下去。】

【……不要啊……不要这样啊……亚连……】

莉莉安娜一边啜泣一边回答着。

【不行呦……莉莉安娜。女强人是不可以落泪的……啊,不过现在也都无所谓了。因为「恶魔的女儿」已经不再是你了。】

松开紧紧抱住她的手臂,我走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等等、亚连!】

莉莉安娜拼命想要推开门。但她是推不开的,因为我已经从外边把门锁上了。

【你知道吗?莉莉安娜。这个门有一个小机关,可以从外面把人锁在里面。小时候,我们俩一起犯错的时候,母亲就是这样把我们一起锁在里面来惩罚我们呢。在得到母亲原谅之前,我们俩就一直抱在一起哭……】

莉莉安娜的声音穿过房门传来。

【……想不起来了。我想不起来了呀。一点都不记得了……所以亚连,你不要走。帮我回想起来,再多告诉我一些以前的事情……】

【……永别了呢,莉莉安娜。我要出发了。你也快点从密道逃走吧】

我离开门,迈开步伐

【等等!不要走啊……】

伴随着拼命敲门的声音,我听到莉莉安娜的微弱的声音。

【求你了、不要让我一个人……】

没关系。没关系的。现在的我是「恶魔的女儿」。是一个女强人。所以……

所以,决对不会落泪的。

 

Dreamtale翻译

正视问题(建议入坑前必读)

注:文字来自/聊天记录/,有删改

(“我觉得,这件事在老人那人尽皆知,但是新人那还被joku蒙着。毕竟joku各种嘲讽和攻击马上就会被她自己删掉。给人一种她冰清玉洁、道德高尚还总是被人欺负的错觉。毕竟是她做过的事,我觉得你让大家了解一下你放弃的根本理由也是可以的。”)


“我”听说,joku心理疾病的事,似乎也是在2020年周边事件后才说的。

-“我”顺带还打听到了更多的瓜。

2020年6月joku闹退坑是因为网友的攻击,而我打听到的网友攻击她的原因是:

1、她违反Toby的规则去卖了大量周边。

2、她逼迫同人画师去画她的au,让UT同人圈充满梦兄弟。


请•注•意-Jokublog...

注:文字来自/聊天记录/,有删改

(“我觉得,这件事在老人那人尽皆知,但是新人那还被joku蒙着。毕竟joku各种嘲讽和攻击马上就会被她自己删掉。给人一种她冰清玉洁、道德高尚还总是被人欺负的错觉。毕竟是她做过的事,我觉得你让大家了解一下你放弃的根本理由也是可以的。”)


“我”听说,joku心理疾病的事,似乎也是在2020年周边事件后才说的。

-“我”顺带还打听到了更多的瓜。

2020年6月joku闹退坑是因为网友的攻击,而我打听到的网友攻击她的原因是:

1、她违反Toby的规则去卖了大量周边。

2、她逼迫同人画师去画她的au,让UT同人圈充满梦兄弟。


请•注•意-Jokublog不是一个好人。


1⃣️她没有赞美,甚至诋毁帮助她丰富人设的jakei的作品并且/用自认为是正典的人物来嘲讽剧中“不符合设定”的人物(““我”记得推上好像joku搞了个专门嘲讽0.6的系列”)/,但她本人的作品甚至没有Underverse0•1好。

(“好像被删掉了,“我”随手一翻就到了4月2日,她明明是每天高强度发推,但是中间少了好几天。-4月26日那天,只剩一个她的吐槽表情包了”)

cream当初是joku提议,J妈画了那么多漫画,joku没见画过什么。/最后因为其他事情激怒了J妈,所以那个漫画才会被J妈彻底删除。/


2⃣️她对ccinoXNightmare这对cp一直不是很上心(“ccino的作者真的是很上心这件事,但是joku什么都没干,也没有为这对cp产过粮。

别人问起,她的回答是:nm的新男友而已。

解除关系的时候直说:“没热度,对我没用,所以解除了。”

—我去看的时候说的不是很友善,我朋友去看了,跟我说joku直说ccino没用了。”)


3⃣️joku一方面不是很欢迎二创,觉得它们污染了自己的设定,另一方面又说:要不是我的作品足够出色,也不会出现你们这些二创。

当时joku在国内除了那个起源以外,可是没有其他可供参考人物性格的东西。所以DT出名有很大一部分在外人,比如J妈,xxtha,但是joku把这些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觉得是自己的故事足够出色,觉得完全是自己的功劳。

不过,剖其本质DT还是勇者与魔王这样的经典套路,而joku也没玩出什么心意。如果不是UV和众多au在吸引“我”,“我”或许根本不会在意DT。

/joku自己的人物塑造做不到像J妈那样出色,就比如说前段时间为了塑造dre善良的形象,她发了个推:如果dre知道肉食来源于动物,那他就会变成素食主义者。但是“我”并没有觉得他有多善良,反而感觉到的是无知,还有严重的逻辑问题。(“村民在6年里完全不吃肉?dre既然和他们关系近,那至少知道一些常识性的问题吧。”)/


(“joku人品一直不太行,去问圈子里搞梦兄弟au的老人-都只是看画,但是从来没有觉得她人不错。—我觉得,放进来吧,让大家看看Joku的真实模样。”)

南灯

【原创】人间乐园/Earthly Paradise(2)

-本文为基于backrooms(后室)世界观进行的创作,所有出场角色均为原创,世界观设定参考wikidot。

-因部分层级/组织/实体/物品设定不详尽,出于剧情需要在不影响原设基础上进行了一些补充,请勿当真。

-可能含有部分bl/bg感情线,请自行避雷。

-部分恰克·帕拉尼克文风模仿

-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故事,如在阅读中感到生理/心理不适请立即关闭页面。


前文请走这里或查看合集


    

  

  二


  

  

  大约在我来到后室的两个月前,我坐在我的心理医生对面,那也是我在现实世界接受的最后一次心理治疗。我还记得她的样子:与我在短暂的二...

-本文为基于backrooms(后室)世界观进行的创作,所有出场角色均为原创,世界观设定参考wikidot。

-因部分层级/组织/实体/物品设定不详尽,出于剧情需要在不影响原设基础上进行了一些补充,请勿当真。

-可能含有部分bl/bg感情线,请自行避雷。

-部分恰克·帕拉尼克文风模仿

-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故事,如在阅读中感到生理/心理不适请立即关闭页面。


前文请走这里或查看合集



    

  

  二


  

  

  大约在我来到后室的两个月前,我坐在我的心理医生对面,那也是我在现实世界接受的最后一次心理治疗。我还记得她的样子:与我在短暂的二十六年人生中接触过的所有心理医生都没什么不同,她穿着白大褂,戴着一副眼镜,与我走进自己工作的医院时的装扮也没什么不同。她先是看了我的病历,然后用一种娓娓道来的语气开始了她温柔的问询,很显然在就任我的私人心理医生前,她已经对我做了大量的调查。

  

  直到这里,她依然和以前所有心理医生都没什么不一样。

  

  她让我闭上眼睛进行引导性冥想。你在无垠的黑暗里睁开眼睛,会来到一道白色的走廊,而两侧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有门牌号的白色房门。全神贯注集中你的精神,她说,想象你正在一直往前走,走廊的尽头是温和的暖黄色光线,你的身体沐浴在这些光线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你沉睡已久的记忆正在慢慢苏醒。你一直往前走,你必须在途中打开三扇门,找到你要的东西。

  然后我看到铁笼,钟表和一把椅子。

  我睁开眼睛,把看到的东西告诉她。她说这代表你的人生、自我认知与潜意识里最渴望的东西。然后她递给我一张未完成的儿童画作,让我凭借想象在上面填上画面缺失的东西。

  灰色的的房屋,红色的花丛,牵着手玩耍的儿童。

  遭遇了不幸的人们会被某些画面唤起某种情景感受。他们把天空涂成红色,或者在窗户上添加代表歹徒或入室强奸犯的黑影,在小朋友们的手上添加武器以代表遭遇过霸凌。

  

  事实就是,你经历过的事情,会形成你眼中所看到的世界。

  

  心理医生问我,对八岁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你的记忆出现了缺失对吧?

  有种理论认为,当眼中所看到的世界与自身认知的世界出现极其严重的不符时,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大脑会自动“抹去”那些不符合常理的记忆来修正认知,人们常常忘记梦境,也无外乎是这样的原因。

  她迫切地需要我的反馈来唤起被我遗忘的童年。诊疗室的长形吊灯倒映在她的眼睛里,令她拥有了一双平静而通透的羊瞳。她说,如果感觉有不符合你认知的地方,去修改它就好了。

  

  灰色的房子,没人知道它是什么。也许是路边最常见的二层独栋住宅,老式公寓楼,超市,或者工厂,或者监狱。我先是用灰色蜡笔涂掉房子上的窗户,然后慢慢地将整片天空涂成了灰色。

  说来也巧,在此次诊疗前,我从来没有用过这种儿童蜡笔。

  红色的花丛也可能是血液,一起玩耍的儿童或许是你身边潜在的敌人。

  

  我用灰色蜡笔小心翼翼地、稳妥地覆盖了那片区域。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房屋、灰色的地面——严谨地说,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同样色调的灰。儿童用蜡笔的量并没有多少,现在它在我手里,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但如果我想继续用这个颜色覆盖掉那些玩耍的孩童的话,应该还是足够的。

  

  然后我注意到她点燃了一根烟,烟雾从她羊一般平静通透的瞳孔里升腾起来,瞬间弥漫了整间诊疗室。她说:“抱歉,但是我丈夫警告我如果再发现我吸烟的话,会继续家暴我。”

  用一个秘密交换另一个秘密。等价交换,能够降低人的警惕,使人们更愿意对他们坦诚相待。

  一种常用的心理战术。

  

  我把白色的电灯安在灰色的天空上,用黑色蜡笔画出一根根竖着的粗线,使整个画面看起来像是隔着动物园的铁丝网看到的那样。我低下头使眼睛贴近纸面,给玩耍的孩子们穿上白色的睡衣套装。

  一切都如此完美,毫厘不差,似乎它本该就是那样。

  

  女人仍然在桌子的那一头抽着那支烟。我问她借了她的打火机,然后点燃了那幅未完成的画。

  

  人们不说“死亡”,而说“离开”。

  人们不说“遗忘”,而说“抹去”。

  将一切错误的认知,可怕的真相,包括你的过去,一一抹去。

  像删掉电脑里无用的数据那样简单。

  

  又过了两个月,我完成了在现实世界里的最后一台手术。那是一个秋日的雨夜,医院所在的区域因连日雷雨出现了短暂的电路故障,我们启动了备用电源后将病人安顿在了ICU。手术很成功,我们每个人都精疲力尽,我的同事们彼此说过再见后便纷纷下楼换掉密不透风的手术服各自回家,有位女同事提出想和我同行,我以需要回办公室研究近期几位病人的病情为由拒绝了。

  于是一片漆黑的走廊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由于停电,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标志在走廊的尽头发出幽光。那时是晚上11点45分,整座医院的住院部万籁俱寂,如果从护士站侧面的窗口向外看,你会发现外面也同样是一片浓稠的黑暗。像我的心理医生在对病人进行引导性冥想时,你闭上眼首先看到的那个情景一样。

  

  我大脑里的钟表以15分钟为时限进行倒计时。

  

  我睁开眼,在纯白为基调的住院部走廊里一直向前走去,在途中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钥匙打开了三扇门,从空无一人的病房床底或者铁柜里拿出我早就藏在那里的三个背包,里面分别装着我为这次旅行所准备好的一切必需品。

  足量的药品、食物、护具,和通过各种途径得来的枪支弹药和各种冷兵器,足以在一个陌生又危机四伏、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生存很长时间。

  或许可以解释我的人生、我的自我认知、我最渴望的东西。

  恢复供电的一瞬间,我在走廊尽头的那扇门里看到了我期待已久的黄色灯光。

  

  不开玩笑,我就是这么来到后室的,那扇门后面是一望无际的黄色地毯与无序排列的黄色墙壁,这个没有出口的巨大迷宫足以使一个神志清醒的正常成年人发疯,但我走进去的时候,门的上方依然标示着“安全出口”。

  你的人生就是这么荒唐,但这就是你不得不面对的东西。倒计时结束,在这座未知世界的入口,我拿出了那位心理医生作为见面礼送我的打火机,打开盖子,对着微弱的火苗简单地祝贺了我的27岁生日。

  

  我没告诉那位与我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士的事是,在她询问我打开三扇门分别看到的东西时,我说了谎。有个我看不清面目的穿着白色睡衣的小男孩在铁笼里面,当我打开第二扇门时,又看到他抱着一个巨大的钟表站在那里。第三扇门里则什么都没有,那是一个空房间。

  我没告诉她的第二件事是,也许正因为我烧毁画作的举动,心理诊疗室的烟雾报警器才会响,守在门外等待接她下班的丈夫才会第一时间冲进诊疗室,正巧看到她把烟蒂熄灭在桌面上。

  我想,那也是我后来都没能再联系上她的原因。


  在前往第11层的路上,里昂把一切都和我解释清楚了。

  

  事实上,并不用他特意解释,在看到他腰带上别着的手枪时,我已经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是我从外面带来后室的几支枪械之一,枪管上还有我事先用油漆笔画上的记号。

  “别担心,”他说,“我当然不会逼问你剩下的物资在哪里,合作最重要的就是诚意~”

  

  他说这话时我们正坐在一辆车身画满五颜六色涂鸦的双层巴士里,车的内部装潢没比外面好多少,写满了各种语言的小广告,从私人旅馆到包治百病的万灵药,什么都有。这辆车和这层所有其他车辆一样都没有司机,它们正遵循着某种规律,一辆接一辆自动沿着宽阔的马路滑行着。我们坐在第二排,后排则完全被一群形象怪异的人占据了,里昂一上车,就开始向他们每个人介绍我。

  我只能不停地对每个额头上画着彩色符号、身着类似古希腊服饰的人说你好。我怀疑这世界上没有里昂不认识的人。

  

  里昂告诉我,他已经盯上我好久了。他说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因为某种意外才来到这里,其中也包括他自己;在这些对这个世界的危险与绝望一无所知的人群中间,逃生是唯一的关键词。对我说这些时,他仍继续开着车,撞翻我们面前的路障绝尘而去。前方不远处有个因撞击而成的大坑,这也许是这条路临时被废弃的原因。然后他操纵车子急速向左转弯,以一个漂移的姿势沿着破烂不堪的路面滑了过去。

  鲜红的、沾着实体血液的气球在我的眼前跳来跳去。

  你对这里的绝大多数层级都了如指掌,但却没有任何逃出去的想法。他继续说着,他说你绝不像是那种因觉得逃生无望而自暴自弃的家伙,但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原地不停兜圈子,像一个弄丢了宠物狗而不停地往返于熟悉的街区寻找它的人。

  11层——无垠城市那达利艺术式的建筑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逐渐清晰,所有的一切都在海水色调的空气中被冻结了,像在沙漠里毫无希望地行走了一个月后看见的第一片海市蜃楼。

  他用肯定的语气说:“卡进后室这件事,你是有预谋的吧?”

  我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出我第一次在影剧院遇见他时,他娴熟的抽烟动作与几乎覆盖了整个层级的尖锐的警报声。

  抱歉,医生。抱歉,上帝。我遇见了另一个自己。

  

  我问他,是怎么找到我藏物资的地方的?

  而他驾轻就熟地把我们开来的那辆黄色校车停在路边,拉着我以最快的速度跳下车,下一秒那辆车就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自动沿着路面行驶起来,甚至连车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我不需要得到他的答案了,我想,如果有人能答得出历史上所有臭名昭著的连环杀人魔都成双结对犯案的原因,那么这应该就是我们两个都心照不宣的答案。

  

  在这个层级,灯变成了窗外最单调而重复的景色,它们在铁制支架顶部无声地将幽灵一般森冷的光亮射向下方的一小块地面,像一排吊死在绞刑架上的灯塔水母。巴士行驶在平整而宽阔的沥青路面上,像是行驶于长眠海底的亚特兰蒂斯古城,扬起的风都带着虚幻而浪漫的味道。这里的空气是玻璃或海水那样冰冷的蓝色,而太阳是是高悬在我们头顶的水生怪物。所有的景物都像被海水泡过似的,连后排那些原始人装扮的家伙用吉他弹奏的乐曲也像某种古老而虔诚的祈祷。

  里昂告诉我这些人是一个名为“脏话”的小型组织,这辆巴士就是他们的栖身之地,与其说是组织,他们更像一个乐队,每天随着这辆不知会驶向何方的巴士进行全城巡回演出。你可以乘坐他们的汽车,他们当然也不介意你在车上乱涂乱画——他撕下粘贴在座椅背面的一张小广告,上面写着“北美酒友会”——只要你愿意支付车费。他把广告塞进口袋,把我那瓶杏仁水放在每个座位后面都悬挂着的小口袋里,这或许就是他们的自助投币口。

  

  公共汽车靠到人行道边停了下来,我们被古老的亚特兰蒂斯居民放逐到一家百货公司门口。在这座橘红色建筑的顶端倾斜地镶嵌着一个巨大的灰色立方体,在我们头顶上方,融化了的巨型时钟软绵绵地搭在立方体的外缘,不算被立方体封住的部分,这座楼大概五十层高。在平整而干燥的道路上,车辆们像海面上的塑料垃圾一样朝着同一方向缓慢移动。

  忽略一切不合理细节的话,这里也许是最接近现实世界的地方。

  用AI算法对千百万张现实世界照片进行处理并生成的新世界,通过文学与艺术描绘出的、幻想中的现实。

  里昂拉着我推开那家百货公司的门,向里面走去。在空旷的一楼大厅里,玻璃柜台和桌椅都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堆叠着,像是被洗劫一空的大型仓库,扶梯从只够容纳扶梯本身空间的地板缺口里伸出,没入我们头顶同样狭窄的缺口里,它们依然还在运行。这里也同样被贴满了小广告,我撕下一张,上面写着提供楼层向导服务,包通往特定楼层,费用八折优惠——与里昂发现的“北美酒友会”的电话号码一致。

  

  我之所以直到现在还和他呆在一起,多半是因为我无处可去。显而易见,当那辆在停车场里爆炸的车的一块零件飞到我脚下时,我就料想到那间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藏身之所也已经和这辆车一样不复存在了。当然,我并没将物资藏在那里,但我的枪还是出现在他的身上,我知道这个信号代表了什么。

  我们沿着这座大楼的消防通道向上爬着,依次经过男装区、童装区、少女服装区与成熟女性服装区,里面已经被一批批来访的流浪者洗劫一空,但里昂还是找到两套衣服,他把一套丢给我。我们没有找到任何食物,事实上我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进食了,好在这座看似仿造现实世界里商场的建筑里并不缺自动售货机,我们两个靠着服装卖场的假人模特坐下,靠饮用杏仁水补充体力。我也得以借此机会仔细观察他:白人,身高在一米九零到一米九五之间,年龄二十岁上下,肌肉结实,体型偏瘦,上半身有陈旧性伤痕。以他徒手杀死实体的爆发力量来看,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而他正眯着眼睛兴致勃勃地看着我,用在这栋空荡荡建筑里足够产生回音的音量问我:“看够了吗?虽然我承认我是很帅啦……”

  我移开了目光。我们默契地避免谈论到底要不要合作这一话题。他说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找个人一起从这鬼地方出去,他掉进这里时刚执行完一次任务,雇主还没有给钱。他还说看我毫无求生欲的样子像是自杀途中不小心掉进来的——但我直到现在竟然还活着,就足以说明我很有用。

  我说也许我确实在兜着圈子寻找一只并不存在的宠物狗。

  

  里昂所说的“临时小家”在这栋大楼的第二十三层,当我们推开消防通道的铁门时,扑面而来的灰尘使我们都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这里是一座影院——如果按现实世界里的概念的话。我第一眼就注意到舞台上堆积如山的旧书刊和空酒瓶,灯光在我们头顶颤抖着,似乎从出生起就不曾被使用过的巨型银幕上密密麻麻地画了很多东西,里昂走到银幕前,弯下腰从地上捡起几块啤酒瓶的玻璃碎片。“走不走?”他问,“还是说,你还打算一直在原地兜圈子?”

  他把手里的玻璃碎片递给我,让我闭上眼睛向银幕上投掷,以此来决定我们下一站的目的地。

  “你决定目的地的方式真独特。”我看着那些杂乱无章铺满屏幕的数字,把那块酒瓶碎片在手里掂了掂,很锋利,甚至可以比拟我常年使用的手术刀。“偶尔这样也挺有趣的,这个世界的乐趣就在于不确定性,不是吗?Honey。”他绕到我身后,表情依然笑眯眯的,却在下一秒迅速捂住了我的眼睛。

  一片黑暗中,我将手里的碎片脱手投掷出去,在一声布料破裂的声响后,是里昂夸张的惊叹声:“你可真会选……”

  我睁开眼,银幕上布料的破口透出后面灰白的墙壁,我用视线缝合了那个巨大的创口,它赫然显示着数字999。

  我问他我可不可以再扔一次,里昂说既然如此,就让我们把出去当作最终目标吧。

  

  第二天早上,我在走廊门口看到了那个人头。血淋淋的、空洞的眼睛盯着我,像是从地面上长出来的什么不祥之物,令我有一种它下一秒就要向我冲过来的预感——就像这栋大楼长出的丑陋肿瘤。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竟然想不起昨夜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响。事实上在11层并没有昼夜之分,里昂把影院里的遮光窗帘都拉上,我们就暂时沉入人造的黑夜假象里。他把找到的新衣服盖在身上就很快入睡,而我则盯着堆砌得很高的杂志堆,一夜无眠。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我整个计划里的某些环节出了问题,作为惩罚,蝴蝶效应卷起的风暴将会在不远的将来将我撕碎吞没。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冷静地绕开那颗脑袋以及地上的血迹,前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洗漱。除了它以外,一切都和我们来之前一样安静,走廊里颤抖着的白色灯光,洗手间里滴答作响的水龙头,银幕下方堆叠的空酒瓶和杂志,还有我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位伙伴。我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水回到影院时,正看到里昂从里面出来,他一边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问我:“怎么了?”

  就像许多惊悚片里对房子里的变故毫不关心的男主人那样。接下来他也许还会说:“哦,可能是某个不走运的家伙正巧死在了我们家门口而已,别担心,亲爱的,没有比这里的房价更合适的了。”并请来M.E.G.把满地的惊悚片道具收拾干净。里昂确实很快就发现了它,而他也确实只是惊叹了一句:“看来真不巧,有人死在了我们门口。”

  我有一种想要打一通电话的冲动。

  随便谁也好,救救我吧。

  里昂又问我:“昨晚睡得好吗,Honey?”他背着一只令我十分眼熟的背包,似乎是我从外面带来的三只背包之一,而他就在这里,在一片由残肢与未干透的鲜血构筑的屠宰场味道的走廊里,伸手从包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递给我。我一眼认出包装袋上的日文商标,真不巧,也是我带来的那些食物之一。

  救救我吧,让我脱离这过于怪异的生活。

  

  但如果我知道我的生活轨迹将会向着更加怪异、更加不可收拾的方向滑去并且永远无可挽回的话,我绝对不会去打那一通电话。

  但人生就这么爱和你开玩笑。

  当象征叛乱站的旗帜开始出现在我们视线所及之处时,我才意识到刚才不祥的预感从何而来,就是这样,我们被包围了。我们在朝楼上跑的途中发现了属于那颗头的其他身体部分,看起来是被人胡乱丢在这里的,但身上的服装残片显示此人来自叛乱站。“妈的。”里昂骂了一句,“我说不是我干的,你信吗?”

  我耸耸肩表示无所谓,而实际上现在比起逃命,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昨晚临睡前——准确来说是在他入睡前,我们对如何实现到达999层这个离奇的目标进行了一番短暂的讨论。我建议继续探索这个商场直到它把我们传送到Level 33为止,能找到些物资是最好的,可以暂时补充我们的库存。说到这里我很想问他我藏起来的物资都被他搞哪里去了,但他的提问打断了我的思考。他问我一直走这么安全的路线,不会觉得缺乏新鲜感吗?

  

  就眼下的情况而言,突然开始思考与回忆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当第一声枪响透过脚下的隔板爆炸在我们的耳膜上时,我知道留给我们用来作决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管这个恶劣的玩笑到底是谁开的,他或者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逼我们离开藏身的这栋大楼,直接拧断脖子的杀人手法十分接近里昂曾对实体所作出的举动,这家伙必定十分了解我们。但来人为何有意识地针对他和我,就目前的线索而言我无法推出,这也关系到我们是否会被叛乱站击杀。我们现在身处百货公司的第26层,如果我的估测准确,我们未探索过的24层楼层将关系着我们能否在被叛乱站追上之前逃生。

  

  现在的局势下,哪怕可以传送到Level 104或Level 131的旧电视或者可以进入Level 98的金属门如此巧合地都出现在这栋楼里,我们仍然要对每个楼层进行地毯式搜索来找到它们,未免有些太不现实;更接近商场的地方在我们楼下,并且已经被搜索过了,想要到达Level 33的话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楼上也存在商场,而这个几率不会超过50%;如果这里存在通往Level 807的服装店,那无疑是我们逃出这里的最好通道,这里有很多家服装店,服装店里剩余的衣服、大型衣架、假人模特与纸箱也可以作为藏身掩体,但在没有搜索过这里的前提下,我们并不能确定那些店里是否有其他人,这增添了太多未知的风险。我停下脚步,几乎在一瞬间作出了一个决定。

  注意到我停下来,里昂回过头,在高出我几级楼梯的地方带着好奇的神情打量我。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几乎就在我们所在地相隔两层楼的位置。我抱起手臂,问他:“你怕死吗?”

  “死?”他突然笑了起来,“如果你觉得这些窝囊废打得过我的话,那你未免太小瞧我了,Honey。”

  

  如果早在公元前几千年就存在某种席卷世界的语言能使来自不同国家的人互相理解的话,人们登上巴别塔时,会不会发现上帝是虚构的?如果巴别塔没有被毁,第一个登上塔顶的人会不会成为新的“上帝”?

  

  如果第一个登上塔顶的人无法为后来者编织出天堂的美好景象,会被当成“上帝”处决吗?

  

  我后退几步,一把拉开楼梯间的窗户。来自古老的亚特兰蒂斯那浸透冰冷阳光的风瞬间穿透了我单薄的医用白大褂与贴身的黑色针织衫,楼下无数把黑洞洞的枪口在一瞬间对准了我。我在冰冷的风中微微仰起头,在这样的高度,我想我已经接近了海平面。

  “看过《泰坦尼克号》吗?”我问里昂,“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年轻时候演的那部。”

  我的视线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移动,所以楼下包围我们的组织成员也没有开枪,我们都在等待一个时机。我知道从他们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我一个人,还好,我们之间还有一个人没有被暴露。

  里昂显然看出了我的想法,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只用口型问我:“你疯了?”

  

  如果耶稣生活在现代,在有很多人围观的条件下,会被判处坠楼的死刑吗?

  

  “我会先跳下去,信我的话,就跟着跳。”我说,“下个层级见,我的……同伴。”

  我向他粲然一笑。

  然后闭上眼睛,跳了下去。

  

  

  

  

  TBC.

  

  

  


南灯

【原创】人间乐园/Earthly Paradise(1)

-本文为基于backrooms(后室)世界观进行的创作,所有出场角色均为原创,世界观设定参考wikidot。

-因部分层级/组织/实体/物品设定不详尽,出于剧情需要在不影响原设基础上进行了一些补充,请勿当真。

-可能含有部分bl/bg感情线,请自行避雷。

-部分恰克·帕拉尼克文风模仿

-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故事,如在阅读中感到生理/心理不适请立即关闭页面。


  


  

  

  

  零


  

  帕特里克在摄像头上用红色记号笔画了个笑脸,于是显示屏上那片空无一人的灰白色废墟立刻被深浅不一的红色所覆盖,像发生过什么凶杀案似的。我身边的警员小心地......

-本文为基于backrooms(后室)世界观进行的创作,所有出场角色均为原创,世界观设定参考wikidot。

-因部分层级/组织/实体/物品设定不详尽,出于剧情需要在不影响原设基础上进行了一些补充,请勿当真。

-可能含有部分bl/bg感情线,请自行避雷。

-部分恰克·帕拉尼克文风模仿

-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故事,如在阅读中感到生理/心理不适请立即关闭页面。


  



  

  

  

  零


  

  帕特里克在摄像头上用红色记号笔画了个笑脸,于是显示屏上那片空无一人的灰白色废墟立刻被深浅不一的红色所覆盖,像发生过什么凶杀案似的。我身边的警员小心地端着相机,隔五秒拍摄屏幕一次,再用可即时打印的便携式打印机将照片印刷出来贴在被“线索”密密麻麻覆盖住的那块黑板上。窗户外面,那块整个楼层最大、最显眼的LED广告牌上循环播放着一则寻人启事:“警告:您有看到过这个男人吗?如您能提供线索,请拨打M.E.G.专案组电话:█████████,一经核实我们将为您提供丰厚奖励与安全层级的永久居住权。请各层级居民留在家中不要外出,远离窗户、衣柜与可疑陌生人,M.E.G.将竭力保护您的安全。请谨记,我们是唯一的希望。”

  

  对大多数人来说,跨层级广播决不是什么好兆头,对帕特里克·艾德里安来说也不例外。你想获得什么,就要先把它毁灭掉。人一旦快死了,就会立刻变得举世闻名,哪怕你从前是个朝九晚五无聊至极的普通人,只要半只脚跨进死神镰刀划出的半圆,都会有几十万人排着队,在各类公共平台上宣称他们认识你。呼吸停止的一刻你将会拥有人类社会的一切复杂关系:不计其数的兄弟姐妹、同学、同事、邻居、前任恋人或者炮友,每个人都会作出夸张的表情讲述与你一同度过的时光,想从你的故事里撕一片纸带走,换取等价的关注与黄金。

  

  而我——我正与一整个M.E.G.专案组呆在一幢一百层高的建筑物顶层,这是11层最高的建筑,仿造现实世界里拉斯维加斯一座繁华的商业中心。从我现在站的地方能透过玻璃清晰地俯瞰我们脚下的整座城市,正对着我的巨大LED广告屏上还在播放那则寻人启事,以此为中心延伸出的道路与附着在道路两旁的建筑如同从心脏发射出的神经与血肉,依照自北向南的庞大的城市骨骼有序地排布。教堂是眼睛,写字楼是肋骨,整个层级如同一位仰卧的沉睡的巨人,而现在一切都因为持续数日的跨层级广播而停止运行,除了那些印着寻人启事的招贴画。那些画上,帕特里克身穿那套我最熟悉不过的深蓝色制服,白色刘海盖住半张脸,这使得他的表情介于理智与疯狂之间;他的瞳孔是一种漂亮且罕见的浅蓝色,会让人想起最亮的蓝超巨星参宿七,就是那双发光的眼睛微微向下盯住你,仿佛一种在书本上看到过的文化符号,会让人想起无处不在的老大哥。

  

  《十诫》第二诫:“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做什么形象,仿佛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


  具体形象是宗教的癌症。媒介是人类社会的癌症。招贴画是城市的癌症,而那位招贴画上的人物也的的确确快死了。

  

  我的手机一直在裤袋里振动着,可我没法去接,我知道他会装作来采访的媒体打给我,反过来亦然。身后的警员把枪从右手换到左手,我们都保持这个姿势太久了。他问我需不需要帮我接一下电话,或许是我的家人朋友有什么事找我,他们带我到这个地方也只是为了“配合调查”,没有认为我是共犯的意思——毕竟在限制我人身自由的这段时间里,骚乱和袭击仍在继续,就比如现在,玻璃碎裂声由我们脚下的九十九层中的某一层或某几层传来,继而引发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向楼下看去,因戒严令而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不知何时被一片黑压压的阴影所覆盖,可能是实体什么的,因为我左边那位一直记录摄像头画面变化的女士发出了一声不小的惊叫。

  这个世界和它的秩序一同在迅速崩塌,我知道这个被认为“绝对安全”的层级被毁灭也只是时间问题。玻璃碎裂声伴随着建筑材料塌陷的声响由远及近,落地玻璃窗中的画面开始被烟尘覆盖,一块混凝土飞了出去,没入街道上百鬼夜行般的实体群中。

  

  我们还剩下23小时55分钟。

  

  戴着防毒面具的专案组探长手忙脚乱地将照片从黑板上摘下来装进随身携带的证物箱中,助手收起了桌面上所有的杏仁水,分发给大家以备逃生时恢复理智。走廊里已经被火灾引发的烟尘充斥,我直到这时才开始逐渐相信帕特里克的话,他说:“这不是一个预言,也不是一个玩笑……一切毁灭之时一切都将获得重生,我们将战胜死亡。”

  

  帕特里克说,他会成为一个传奇,我也会,我们每个人都会。

  想要得到什么,就要先把它毁灭掉。

  爆炸引发火灾,火灾带来浓烟,浓烟引发暴乱,环环相扣的一切如同我和里昂、帕特里克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里昂认识了我,我又通过他认识了帕特里克,最后他杀了我们两个,一切就都结束了。我感觉到一直抵在我后脑勺上的枪口缓慢地转动了半圈,我看不到我身后的任何情景,但我相信留给警员们逃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座大楼马上就会倒塌,如同我衣袋里近在咫尺的慌张的电话铃声。

  

  铃声戛然而止,而我面前的钢化玻璃在同一瞬间骤然破碎,整座大楼带着栖身于它内部的一切缓慢地倒向地面时,有人从身后把我整个人提了起来,夹在他的躯干与手臂之间。警员先生——或许叫里昂·曼森先生更合适——一把扯下脸上的防毒面具,漂亮而张扬的脸上还挂着他标志性的轻佻笑容。他将手里的枪收进口袋,“I'll never let go honey,I'll never let go~”

  “恶心。”我低下头躲避飞溅而来的玻璃碎片,“你让他给我打的电话?”

  “我可什么都没干,”里昂抱着我站在窗边,急速下坠带来的失重感使猛烈的风穿过我们的衣服,将他火红色的发丝扬到头顶,“不过形势如此,就配合一下——You jump,I jump!”

  

  在no-clipping带来的眩晕感令我失去意识前,我艰难地问里昂大楼爆炸的元凶是不是他。

  而里昂带着我跳向那块巨大的广告牌,天空是钢铁的灰色,远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我知道那是遍布整个层级的核电站依次爆炸的声音。一切都在无可避免地走向毁灭。从大楼房间内倾泻而出的无数张黑白寻人启事随着上升气流盘旋纷飞在我们头顶,将我们裹挟其中,像一只巨大的茧在飞速剥落抽丝;然后被风带到整座城市,带到全部层级,飘满全宇宙。

  

  他说,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问我,这是你一直期待的人生吗?

  

  

  

  一

  

  

  没遇到里昂之前,我始终认为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无时无刻都听得到钟表坚持不懈的滴答声。当你因为思考而陷入虚空状态时,它会为你的思考计时,会为你忙碌却有条不紊的工作计时,为你的睡眠计时,哪怕在梦中它依然规律地运作,每天当你睁开眼睛时,都能准确推算出你精确到秒的睡眠时间。

  

  如果绝大多数女人有你这项技能,世界就要乱套了。里昂说。

  

  里昂的真名不叫里昂·曼森,至于他到底叫什么没人清楚,我也不在乎。我是在一座类似剧院或影院的建筑里遇见他的,那时我刚来到那个名为“后室”的地方不久,在剧院内置的烟雾警报器铃声大作时,我的视线穿过一排排空荡荡的椅子,看到他正坐在舞台的边缘用燃烧着的幕布点烟,然后把脸转向我,问我要不要也来一支。

  而我数着7045,数着7046……数着7200。然后我走上舞台,打开活板门,跳了下去。

  

  那个层级没有任何基地和前哨站,我知道,因此我并不必与任何人打招呼。M.E.G.——这个后室最大的组织曾为每位他们接触过并接受过他们帮助的流浪者平等地派发一本叫《流浪者生存手册》的科普读物,以便人们在旅行与探险时不致因意外而丢掉性命;在拿到它的第二天我就已经把上面的内容倒背如流了,但我总希望它标明的内容并不全是真实的。在外面的世界,或者说与“后室”概念相对应的“前室”,在任何匆匆奔向旅途终点的巴士、汽车、火车或飞机上,每个人都多多少少盼望着突然出现一扇可以带你前往目的地的任意门,以免除舟车劳顿带来的疲惫与路途中所浪费的时间;而在这里,他们总是告诉你,一旦打开那扇门,你就可能身不由己了。

  

  打开第1层一扇没有上锁的门,会带你通向第2层。

  在第2层,进入一个办公室风格的电梯会将你带到第4层。

  在第4层,你可能会通过阶梯到达5层、6层或160层。如果你来到第160层,通过一扇标识着“安全出口”的门会令你传送到11层,你可以在那里通过进入公寓楼来到第13层。

  在那里,卡进一面红色的墙你就会来到-1层。

  打开-1层的某些门,你可能会回到第0层。

  而卡进第0层的墙壁,你又会重新返回第1层。

  

  你瞧,即便你严格遵守那本手册上的行动准则,依然可能一直在原地兜圈子,但绝大多数人绝不可能因此停止行动。在后室,一切都在以视频软件上的十倍速运转着:你与每个人打照面,然后他穿过一面墙或者一扇门,那就是你们此生的最后一次见面。一次简单的外出散步就会使你与刚刚建立起联系的世界完全断开,你被迫进行另一次痛苦的适应与逃离。你开始记不清任何人的脸和名字,于是所有人都不再使用那个外部世界的名字,默契地以简单好记的代号取而代之。你开始忘记上次安稳的睡眠是什么时候,因为去掉了乘坐交通工具的时间后,旅途的开始和终点仅有一墙之隔,而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的未知永远令人恐惧。

  

  看到窗外飘洒着彩色碎屑会令人发觉享乐层与死亡近在咫尺。

  而闻到纸制品燃烧散发的烟雾味道,则意味着另一种重生——在后室这个无法用逻辑破解的世界,你总是死亡又重生。你站在遍布全层级的自动售货机前,等待你选中的饮料出现在自助提取口。办公室式的天花板上刺眼的白色灯光有时会令你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而事实上硬币在机器内部滚动发出的金属碰撞声的确没有响起。里昂打着哈欠从自动售货机的后面钻出来,依然穿着我上次碰到他时穿的那件黑色卫衣与牛仔裤,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十字架吊坠,像是铁或者其他什么硬质金属制成的。他火红的头发乱糟糟地向四面八方支棱着,半张面庞隐藏在售货机的阴影下。他用一根铁丝轻易地把我投进去的硬币钩了出来,在手里随意地抛了几下,然后把它塞进另一个被油漆涂黑的投币口,售货机内部的零件开始转动,吐出一瓶玻璃瓶盛装的含酒精气泡水。

  

  他咬开汽水瓶盖,举起不断冒出白色泡沫的瓶子对我致意:“谢谢款待。”

  我注意到他正在用军用短靴的鞋尖踹着什么东西。在离他不远处,零星几点橙色的火星在焦黑的纸页灰烬里苟延残喘。我观察着他对那团灰烬作了一个祷告手势,然后把手里那个还在不断涌出泡沫的汽水瓶倒过来,将整整一瓶汽水都浇在了灰烬上。

  里昂把玻璃瓶还给我,我问他这是否是某种仪式,我知道我们所在的这个层级存在一个崇拜建筑的宗教组织,但我已经第三次来到这里,却没见过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大部分时间,我十倍加速的旅途只有我自己,而那时那个地方也只有我们两个。

  

  在那座剧院与我擦身而过的火焰像毒蛇一般咝咝吐着信子缠上我的大脑,我不清楚我脑中一闪而过的危机感从何而来,而下一秒,在被夹着热浪的可怕的爆炸冲击波吞没前,有人捂住了我的耳朵。我们头顶的电灯依次熄灭,警铃大作,无数扭曲的橙色火花在我们身后炸开,黑色的浓烟将一切物体都描绘成以它外轮廓为线条的剪影图画。

  

  升腾起的高温蒸干了我们眼睛和嘴唇上最后的水分,里昂拉着我的手,向一片黑暗中那个标示着绿色小人的楼梯口跑去。

  我始终没有回头看,我猜我错过了第二场盛大的烟火。

  

  液态火盐暴露在空气中会很快凝结,而在受到冲击时会很快发生自燃。里昂说,哪怕是完全焚毁的圣经也无法阻止处死上帝的大火,而我们只需要跑快一点就够了。

  

  他说他叫里昂·曼森,没错,就是《这个杀手不太冷》的那位里昂,被怀疑暗杀了玛丽莲·梦露的那位曼森,这似乎在向我暗示他的职业。我告诉他我在外面的名字是源清雅,但在这里每个人都叫我医生。

  正式的互相介绍。

  “我没兴趣记男人的名字,”他回答我,“女人的话,还可以叫sweety,honey,darling……”

  “随你怎么叫。”我说。

  “我想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赶快逃,honey。”

  

  在打开阶梯尽头那扇门的一瞬间他依然紧紧拉着我的手,爆炸声在我们身后渐渐归于寂静,与往常不同的景色令我有一瞬间的恍如隔世——那是我第一次走下这道阶梯却没有来到第160层,我的脚踩在旅馆古老的木质地板上,发出像火焰升腾而起时哔哔剥剥的木头破裂声。

  

  我就是这么认识他的,或许用更明确一点的表述,是我被他缠上了。从我们互换了姓名那天开始,我就总能在旅行的途中“偶然地”遇见他,如果说真的是偶然那必然不可能,但他总是假装我们有着某种特别的缘分。终于有一天,在我带着生活所需的食品和杏仁水从M.E.G.临时基地返回由无数报废车辆组成的流浪者收容所时,我发现我栖身的那辆蓝色轿车正在燃烧。

  

  调查员认为这是一起再普通不过的事故,原因是这辆报废车里的汽油太满了。但他们还说在我的后备箱里发现了很多饮料干涸的痕迹,似乎是有人把冰冻橙汁和硝化甘油混合做成某种简易炸弹来对我开一个玩笑。没人会对素不相识的人做这种恶作剧,那个M.E.G.调查员说,在这种地方炸药如此珍贵,很可能是派对客之类的家伙干的。然后他简单嘱咐了我几句当心拿着气球的明黄色实体之类的事情,就离开了。


  我们说“炸药如此珍贵”,而不是说“不会有人对您这么做”。

  一切需要使用官方语言的解释都致力于消除人类与人类之间的联系。

  派对客总是会做这种事情,他说。

  他警告我小心任何会引导我前往派对的人。那些要杀你的实体总是会装成人。

  

  而我,在被警员好心提醒违反了“禁止因过失损毁便民设施”的层级条例并不可再被提供住宿服务后,提着我的纸袋离开了那儿。我没追问他们为何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性。我掏出手机拨了里昂的电话。

  

  这个层级安静得要命,也许因为过于难以到达的缘故,因此当刺耳而歇斯底里的电话铃声笼罩在停车场上空时,它就像一阵龙卷风,轻易地钻入每辆老旧汽车的缝隙,再由它们坏掉的音响系统钻出来,消失在头顶高度与角度永久不变的日光里。我走到一辆被改造成校车的中型面包车边上,按住门把手,使劲拉开了门——车身如同爬行类冷血动物虹膜般无机质的明黄色总会让我想起35层的那些车辆,但显然这车里不可能藏着什么伪装成儿童的实体。里昂坐在驾驶座上,将蓝色酒精饮料杯口装饰的柠檬片摘下来塞在嘴里。他的手机在副驾驶座上铃声大作,而他嚼着柠檬片对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的另一只手机说:“不是,宝贝儿,我兄弟的手机落在车里了,他说他去去就回。”

  隔着墨镜,他用他那双眼尾上扬的、金黄色虹膜的眼睛看着我。他穿着迷彩花纹的无袖T恤,也许是从哪位不走运的尸体身上扒下来的,这部手机也可能是那位倒霉家伙的,话筒对面的女人也是。“当然记得啦,”里昂继续讲着话,他的语调带着美国西部特有的欢快与热情,“怎么会忘记你叫什么呢?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必那么拘束……”

  

  我感觉到纸袋里的三明治正在飞速冷却,变成一坨被融化的沙拉酱和生菜里渗出的汁液消化了一半的面包片与硬午餐肉混合物,正在由纸袋做成的胃里消化。

  我很想给他那张漂亮的脸来一拳,但我忍住了。

  

  他说了“下次再见”和“我爱你”以后,被丢在副驾驶座上的那部手机还在响。他含糊又敷衍地在自己制造出的信号不畅的假象中挂上了电话,然后拿起他自己那部,他说:“喂?”

  我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把自己塞了进去。他手里的酒精饮料没拿稳,全部洒在了方向盘和他自己的腿上,那部不知是哪位倒霉蛋的手机也被浅蓝色的液体像糖纸一样包裹了起来,于是他把它丢出了窗外。

  

  我没理他带着点埋怨的自言自语,我说:“往前开。”

  

  带着柠檬与薄荷香气的低浓度甜酒在正午的烈日下快速干涸,在校车重复播放的、刻意放慢了语速的儿童乘车守则播放到第十五遍后,他问我:“你能不能想办法让这玩意停下来?”

  而我数着506,数着507,数着508……

  我脑海里的钟表滴滴答答地、一刻不停地运转着。

  他又问我:“你怎么知道这辆车还能开?”

  我数着573,数着574,数着575。

  “我就这么一条裤子,honey你可真残忍。”他说,“运气好的话,沿着这条路一直开可以到达11层,那里倒是有我的临时小家……”

  我脑海里的钟表转过了一刻钟。

  “honey,你可真无趣。”他接着说道。我并没理他。

  

  车辆转过一个弯,我们头顶的阳光开始黯淡下来,道路两侧的风景也变成了黑白灰为主基调的建筑群。在背景的映衬下,他挂在后视镜上的一个红色气球显得格外扎眼,它随着车辆的颠簸左摇右晃,像一颗搏动的心脏。我问他这气球哪儿来的。

  他说在他来到这层之前的上一个层级,有一座简易的心理治疗所。“就建在M.E.G.基地边上,收容拼尽全力来到了这里,却被那些可怕层级、实体与同伴的死亡吓得精神失常的人。”他嚼着我冷透的三明治,“接受完治疗后,他们会提供一顿饭,一瓶杏仁水和一只随机颜色的气球。我的头发是红的,所以那小妞给了我这个。”

  

  我和里昂交换了姓名和职业那天,在旅馆的大厅里,他给了我他的联系方式。他说他在外面的职业是名杀手,如果我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他,虽然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每个人的命都攥在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意外手里。他说人们恐惧实体和脚下不断变换的世界甚于恐惧同类,所以他已经很久没重操旧业了,现在他游走于各类层级组织里,靠坑蒙拐骗混饭吃。

  想进入心理治疗所,只要不断地尖叫哭泣就好了。

  想进入建筑群宗教团体,只要背得出《创世纪》第一章就好了。

  想进入流浪者互助小组,只要有危险层级的探索经验就好了。

  然后你偷走所有宗教书籍,偷走食物和饮料,偷走可燃物品。

  纵火,纵火,纵火。

  消除人类与人类之间的联系,将一切恶行都怪罪于实体。

  抹去逻辑,将所有灾难都归咎于超自然。

  

  我替他切换了电台频道,于是不断循环播放的儿童乘车守则变成了1980年代流行的金属摇滚乐。红色气球在前玻璃上摇摇晃晃,似乎我们是去赶赴一场派对。我问他想要我为他做什么。

  而他突然踩下了刹车,惯性使我的身体猛然前倾,我的指尖按在了那个气球上,它爆炸了。

  

  里昂——里昂转头看向我的时候,我看见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我闻到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他的右臂挂在车窗外,用力把手里那个东西甩了出去。然后他又探出半边身子,再钻回车内的时候,他把一个新的红色气球递给我,气球的一侧还沾着不少血。我从后视镜看去,一个明黄色的人形物体躺在粗糙的沥青路面上,已经身首分离。

  避免一件可能发生的事件的最好方法是什么都不要问。

  

  他把那只新的气球挂在后视镜上,然后他回答我,他的确有件事需要我帮忙,不过作为交换,他也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

  利益交换。

  

  我数着3086,数着3087,数着3088。

  然后我说,可以倒是可以,但至少在气球这件事上,你说了谎。

  

  

  

  

  

  

  

  

  


      TBC.

Izolda
Tlamelahuacachi...

Tlamelahuacachinaliztli,柽柳的拉丁语名(之一?可能是某种变体,有没有会拉丁语的朋友来看看)。该植物是柽柳科、柽柳属植物。乔木或灌木,高3-6(-8)米;老枝直立,暗褐红色,光亮。叶鲜绿色,从生木质化生长枝上生出的绿色营养枝上的叶长圆状披针形或长卵形。每年开花两、三次。每年春季开花,总状花序侧生在生木质化的小枝上;花5出;萼片5,狭长卵形,具短尖头,略全缘;花瓣5,粉红色。蒴果圆锥形。夏、秋季开花;总状花序长3-5厘米,较春生者细,生于当年生幼枝顶端;花柱棍棒状,其长等于子房的2/5-3/4。花期4-9月(复制于百度百科)。花语为赎罪(资料范围仅限中国,暂时未知是否在各国...

Tlamelahuacachinaliztli,柽柳的拉丁语名(之一?可能是某种变体,有没有会拉丁语的朋友来看看)。该植物是柽柳科、柽柳属植物。乔木或灌木,高3-6(-8)米;老枝直立,暗褐红色,光亮。叶鲜绿色,从生木质化生长枝上生出的绿色营养枝上的叶长圆状披针形或长卵形。每年开花两、三次。每年春季开花,总状花序侧生在生木质化的小枝上;花5出;萼片5,狭长卵形,具短尖头,略全缘;花瓣5,粉红色。蒴果圆锥形。夏、秋季开花;总状花序长3-5厘米,较春生者细,生于当年生幼枝顶端;花柱棍棒状,其长等于子房的2/5-3/4。花期4-9月(复制于百度百科)。花语为赎罪(资料范围仅限中国,暂时未知是否在各国文化背景下通用,认为可以从拉丁语名的名词构成找出答案)。

西方(古希腊等)版本的相关传说:

这一部分和Entity-74有较大关系的多为古希腊传说,例如圣经中的柽柳我认为关系不大。

我看不明白 古希腊神话中的植物

然后根本没看过希腊神话的我看完这个文档之后顺藤摸瓜找到了Entity-74的原形,希腊神话中的百眼巨人阿尔戈斯(Argus),同时他也是当时的希腊国王。Entity-74的名字准确来说取自希腊城市Argos市。不过这个阿尔戈斯和Entity-74本身除了设定差不多(例如有很多眼睛,强壮等等)和名字只差一个字母以外基本没有任何关系……跑题了

先这样,等我找到什么新切入点再更新


杉树鸟
是中分角色,猎犬贝拉。 没人会...

是中分角色,猎犬贝拉。

没人会不喜欢忠诚狗狗大姐姐对吧?


是中分角色,猎犬贝拉。

没人会不喜欢忠诚狗狗大姐姐对吧?


金晟awa

  

最近后室有点小火,不论是kane版后室的短片,还是inside the backrooms 这个游戏,亦或是主站设定,为了区分这几个实体(因为我自己也犯了不少的错误,我稍微去整理了一下资料,并画了一下,希望大家能分清楚(可能依旧会有错误的地方)(画工甚水,不喜勿喷qwq)

  

最近后室有点小火,不论是kane版后室的短片,还是inside the backrooms 这个游戏,亦或是主站设定,为了区分这几个实体(因为我自己也犯了不少的错误,我稍微去整理了一下资料,并画了一下,希望大家能分清楚(可能依旧会有错误的地方)(画工甚水,不喜勿喷qwq)

OCEANGREEN

【久违的练笔】《温迪戈》

《温迪戈》

By OCEANGREEN


年迈的印第安人站在酒馆的吧台后方,慢慢地用手帕擦拭酒杯。此时此刻,小小的酒馆里只有他一个人;温暖的火光在壁炉中燃烧,照亮了空荡荡的桌椅,照亮了酒架上零零散散的玻璃瓶,在老人的满头银发上投下橘红色的光晕。


窗外风雪的呼啸声隐隐传入耳中,可室内却是一片安宁。老人擦好了最后一个酒杯,心满意足地将它举到眼前仔细查看。他长出了一口气,露出放松的微笑,转身将杯子放进橱柜。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传入耳中,打破了酒馆的寂静。老人有些诧异地扬起眉毛——天气这么糟,时间又这么...

 

《温迪戈》

By OCEANGREEN

 

年迈的印第安人站在酒馆的吧台后方,慢慢地用手帕擦拭酒杯。此时此刻,小小的酒馆里只有他一个人;温暖的火光在壁炉中燃烧,照亮了空荡荡的桌椅,照亮了酒架上零零散散的玻璃瓶,在老人的满头银发上投下橘红色的光晕。

 

窗外风雪的呼啸声隐隐传入耳中,可室内却是一片安宁。老人擦好了最后一个酒杯,心满意足地将它举到眼前仔细查看。他长出了一口气,露出放松的微笑,转身将杯子放进橱柜。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传入耳中,打破了酒馆的寂静。老人有些诧异地扬起眉毛——天气这么糟,时间又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酒馆喝酒呢?

 

他犹豫了片刻,然后走向大门。“谁?”他大声发问。

 

传入耳中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风雪的喧嚣淹没了他的话语,但老人还是勉强听出了他所说的内容。“帮帮我!快开门吧!求求你了!”

 

老人拉开门闩。陈旧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木门猛然向内打开。一个全身沾满白雪的身影往屋里踉跄了几步,然后脚下一绊,扑倒在地板上。老人连忙俯下身去,想扶那人起来;可还没等他动手,对方就挣扎着爬起身来,用惊恐万状的表情看向敞开的房门——看向门外被暴风雪染成白色的夜晚。

 

“关门!快关门!”他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用嘶哑的声音大叫起来。

 

老人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转身关门。冰冷的雪花扑进室内,黏在他的脸上,手上,很是难受;呼啸的晚风就像看不见的手,使劲儿地顶住门板,仿佛想要阻止它关闭。门闩的咔嗒声终于传入耳中,将屋外的一切拒之门外。

 

老人转过身去,“好啦,门关了。请问你是……?”

 

不速之客没有回答,只顾慌慌张张地在酒馆里跑来跑去,检查每一扇窗户,把所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老人趁机仔细打量着他的模样:这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儿,看样子顶多三十岁出头;他的脸上,手上满是擦伤和淤青,身上的棉衣也刮破了好几处。

 

忙碌了许久之后,小伙儿终于精疲力尽地跌坐在地,瑟瑟发抖。老人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来,起来吧。我去帮你温点酒。”

 

小伙儿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惊恐。“你得帮帮我。”他哑着嗓门说,“我——我遇上麻烦了。”

 

“看得出来。冷静点,已经没事儿啦。”

 

“我——唔——”

 

老人慢慢地搀扶着小伙儿站起身来,安顿他在吧台边坐好,又到壁炉前添了把柴。明亮的橘红色火光把小小的酒馆照得通亮,驱散了寒气。小伙儿在椅子里缩成一团,两眼滴溜溜地转来转去,神情好比一只受惊的小鹿。老人从吧台后的酒架上取下一瓶烈酒,倒了满满一大杯,送到他的面前。他二话不说,只顾抓起酒杯,把酒水一股脑儿地灌进喉咙里。又过了一会儿,他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血色。

 

“你有电话吗?”他急急地问。“我必须报警。”

 

老人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在小伙儿身边坐下。“抱歉,孩子。电话已经不管用好几天啦。听说是暴风雪把山下的电缆吹断了。”看到小伙儿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又加了一句。“不过怀因镇就在山下,镇上倒是有派出所。如果你愿意的话,等会风雪小了我就可以带你去——”

 

“不!”

 

老人诧异地看着对方。小伙儿瞪大双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不能自己出去。你不明白。必须让他们派人来救我。”他说。“这里——这里很危险。”

 

“你已经安全了。”老人说。“我会帮你带路的。暴风雪——”

 

“我说的不是暴风雪!”小伙儿激动地嚷嚷起来。“我——我——”

 

他忽然打住话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迟疑的神色。老人看到了他额头滑落的汗珠。

 

“见鬼。”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了也没用。你不会相信我的。”

 

老人若有所思地用手揉揉下巴。“如果你不想跟我下山的话,明天一早倒是有几个伙计来给我送货。他们是开雪地摩托来的,可以捎你一程。这样可以吗?”

 

小伙儿的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真的吗?那……那太好了!”

 

“当然。”老人尽可能和善地笑着,点了点头。“但距离天亮还有很久。不如喝点热啤酒,慢慢地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样?”

 

“我说过了,讲出来你也不会信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寂静笼罩了房间。屋外,寒风一刻不停的呼啸着,刺耳的风声有如幽灵的哀嚎;风雪敲打着玻璃窗,震得窗框砰砰作响。终于,小伙儿深吸了一口气。“好吧。”

 

他向前倾身,开始讲述自己的奇遇——

 

“我叫史密斯。史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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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爱德华兹借着灌木丛的掩护,小心翼翼地举枪瞄准。此时此刻,那头雄性麋鹿正忙于啃食地上的苔藓,无暇四顾。史密斯屏住呼吸,把手指放在扳机上——

 

一只大鸟扑打着翅膀,尖叫着从树梢飞过。挂在松针间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活像派对上飞舞的彩纸。说时迟,那时快:受惊的麋鹿向后一跳,转身逃向密林深处;枪响了,子弹在麋鹿身后的雪地上溅起一片白雾,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山林间回荡。

 

嘭!……嘭!……嘭!……

 

史密斯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猎枪跨在背上,站起身来,气哼哼地朝脚下的雪堆踢了一脚。他已经在山上转悠了好几个钟头,却一无所获。时间已是下午三点,而他必须在天黑之前下山。

 

当然,谁都知道打猎是件看运气的事儿——自己脸黑还能怪谁呢?

 

他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去,眺望山顶。灰白色的浓雾阴沉沉地从乌云间压了下来,像一堵白墙一样阻隔了他的视线。变幻莫测的云团慢腾腾地翻滚着,吞没了白雪覆盖的山峰,遮蔽了挂满雾凇的山林,将一株株挺拔的青松化为朦胧的鬼影。他估摸着再过六七个钟头,整座山上都要起雾;这当然不是问题——等到那时候,他早就坐上回家的汽车了。

 

问题在于:他不想空手而归。

 

此时此刻,他不禁想起了父亲第一次带自己去猎场时的经历——当时,他才刚满15岁。父亲用手提着一只刚打来的野兔,给他一把小刀,叫他给兔子开膛。史密斯当然想在父亲面前表现得像个男子汉;可面对还在拼命挣扎的兔子,他却有些下不了手。在犹豫片刻之后,他咬紧牙关,狠狠地捅了下去。当肉虫般的肠子从野兔抽搐的后腿间蠕动着钻了出来,鲜血泊泊地溅上他的脸蛋时,他像个小女孩一样大声尖叫,转身就跑。

 

几周以后,他已经能自己给兔子和狐狸扒皮了。

 

父亲自豪的笑容令他至今记忆犹新——当然,还有第一次用猎枪击毙猎物时的成就感。从那以后,打猎就成了他最大的爱好。

 

说实话,史密斯很少光顾这片山林——毕竟这儿离城里实在是太远了。他平时打猎的场所是市郊附近的猎场,那里的猎物少得可怜,无非就是些野鸭和灰兔,连狐狸都没有。为了充分地享受狩猎的乐趣,史密斯每年假期都会抽出时间、来到真正的野外,与大自然亲密接触——就像现在这样。

 

难得出了趟远门,难道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吗?当然不成。

 

史密斯摇了摇头,把自己从回忆中拉回现实。手表的指针指向下午三点半——五点再动身下山也不算迟。于是他提起猎枪,准备再往山顶走一段路,试试手气。

 

松软的白雪在脚下嘎吱作响,一株株挺拔的松树如有在雪地中站岗的哨兵。史密斯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希望发现猎物的蛛丝马迹;哪怕是野兔的脚印也好。就在这时,也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吧——他在一棵松树的树干上看到了一团火红色的毛发。

 

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细细查看四周的地面。有了!一串浅浅的爪印——看样子是狐狸之类的小动物留下的。足迹从树下一路向前延伸,穿过一从低矮的灌木,消失在远处的雪坡后头。

 

史密斯露出会心的微笑。他从背上解下猎枪,抓在手中,大步向前走去。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一条红色的狐尾在远处的白雪中一闪而过。赤狐!他举起猎枪,又连忙放下。距离这么远,想一枪击中要害实在是太难了。

 

他小心翼翼地弓起身子,沿着雪地上的爪印匆匆而行,穿过低矮的树丛,翻过高高的雪堆,爬上布满碎石的小坡,又跳下低矮的岩壁。他睁大双眼,紧紧地盯着前方。火红的颜色不时地在在一片雪白间闪现,转瞬即逝:有时是一条从树干后伸出的尾巴,有时是雪坡后竖起的两只尖尖的狐耳。有那么一次,他觉得自己看到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在树丛间闪烁——当然,也许是他看走了眼。

 

史密斯知道狐狸已经发现了自己。但没有关系:它别想轻易甩掉他。他一面继续前进,一面在脑海中计算着前方的路线。

 

正如之前说过的那样,史密斯并不是这片森林的常客;但他的记性很好,对这一带的地形还算熟悉。前方不远处应该是一座断崖。猎物无处可逃了。

 

史密斯等待的时机终于来临了。在爬上最后一道雪坡的同时,举枪、瞄准的动作瞬间完成。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开始用力……

 

然后突然僵住。

 

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预想中的断崖,而是一望无际的松林。沾满白雪的松针在寒风中微微摇晃,沙沙作响。狐狸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他茫然地眺望着眼前陌生的景色,拼命回忆自己走过的路线。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在山坡上?松树下?还是在——啊,对了。刚才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猎物身上,居然忘了看路;就在第二个岔道哪里——他走的是左边,还是右边?他隐约记得去断崖的路应该是往左,却想不起自己当时到底选择了哪个方向。

 

史密斯回过头去。飘落的新雪不知不觉地覆盖了他的足迹。不久之前,他还觉得周遭的景色有几分眼熟;可现在仔细一看,却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松树在风雪中矗立,像枯瘦的巨人一般俯瞰着他;脚下的白雪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活像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大海;乌鸦从空中飞过,那刺耳的叫声仿佛是在嘲笑地上迷途的猎人。

 

史密斯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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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儿打了个喷嚏,身子忽然哆嗦起来。老人站起身来,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他抓起杯子,一饮而尽。“谢谢。”

 

“没关系。”老人摆了摆手。“这么说来,你在山上迷路了。这也是常有的事——林子里的岔路实在是太多了。”

 

小伙儿点了点头。“可能是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了。”小伙儿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我想不起来。接下来就起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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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努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他告诉自己:只要一直往山下走,就能找到小镇。有好几次,他觉得自己好像认出了前方的路:再爬过这座雪堆,就能看到山脚下的公路了!但待他兴匆匆地登上雪堆,出现在眼前的却依旧是一望无际的白雪。

 

他不知第几次掏出手机,举向空中——还是没有信号。这也是当然的,毕竟这里可是荒郊野外呀。

 

这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他安慰着自己。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在往山下走。只要能下山,一切都好说。

 

——万一搞错了方向怎么办?万一小镇在山的另一边呢?

不会的。我心里有数。

——你确定吗?

当然。

 

他抬起头来,遥望西面的天空。血红色的夕阳将片片乌云化为灿烂的晚霞。金黄、赤橙与朱红的光彩撒向大地,给眼前白茫茫的世界增添了一丝暖色。要是在平时,这番美景想必会让史密斯感到心旷神怡;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却只有莫名的惶恐。

 

天就要黑了。

 

他转过身去,将目光投向山顶的方向。白色的雾气已经爬到了半山腰。朦胧的雾墙慢腾腾地翻滚着,越过远处的树梢,悄悄地向他逼近,犹如一场以慢镜头播放的雪崩。不久以前,史密斯还能看清山顶凸起的岩壁,还有矗立在那峭壁边缘的枯树。如今,这一切都被灰白色的大雾吞没了。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独自一人在野外走夜路已经够糟的了——要是再加上大雾,那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好在雾气运动的速度很慢,只要他加快脚步,完全可以在天黑之前下山。

 

可惜,他想错了。

 

两个钟头以后,史密斯站在陡峭的悬崖边缘,向下俯瞰。在高达数百米的峭壁之下,是一条空荡荡的公路。柏油路面在白雪与松林间蜿蜒穿行,就像一条黑色的缎带。他依稀记得在坐车前来的路上看到过这座峭壁,但它的位置应该是在雪山的另一侧。他左右张望,寻找通往山下的道路——可悬崖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一丝乳白色的雾气从他脚边溜过。他木然地抬起头来,看着白色的雾海淹没头顶的天空,淹没周围的树木,淹没视野中的一切。史密斯瞪大双眼,将目光投向东方。西沉的太阳化为地平线上的一缕红光,渐渐消失。最后的一缕晚霞消失在夜幕之中,取而代之的是满天星斗。

 

天黑了;大雾笼罩了整座雪山。

 

“有人吗!”他忽然俯下身来,对着峭壁下的公路大叫起来。“来人哪!”

 

当然没有回应。但他还是继续叫着,直叫到口干舌燥,声音嘶哑为止。他透过翻滚的白雾,眼巴巴地扫视着下方的公路,希望看到从远方接近的车灯。无数个“也许”在他的脑海中打着转儿:也许哪辆路过的汽车会听到他的呼救声,在路边停下。也许他们会联系警察,让他们派人来救他。也许他们还有直升机。也许……

 

呼呼的风声在史密斯的耳边响起。晚风夹着雪花钻进他的领口,冻得他浑身发抖。他慌忙拉高衣领,护住脖颈,又把戴着手套的双手插进裤兜。冷风不依不饶地纠缠着他,抽打他裸露的面部,钻进他的鼻孔和嘴巴,像看不见的钢针一样刺痛着他的喉咙和鼻腔。他忽然意识到:要是不赶紧找到出路,自己也许会活活冻死在大山里。

 

他的双手开始哆嗦起来,心脏扑扑狂跳。他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思考眼下的处境;可他的大脑却偏偏像是结了冰似的,一点儿也派不上用场。

 

“有人吗——!”他顾不上涌入口中的寒气,再次开口呼救。浓雾在他四周幻化出无数捉摸不定的形状,时而聚集,时而消散,活像一群在空中起舞的亡灵。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一次,他总算得到了回答。

 

一个黑色的人影在远处的白雾间缓缓浮现。起初,史密斯还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可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皮靴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声,透过雾幕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来人身穿夹克、在雪中蹒跚而行的身影。

 

“帮帮我!我在这儿!快来呀!”

 

获救的狂喜令史密斯忘却了寒冷,忘却了一切。他迈开酸痛的双腿,朝着对方狂奔起来;他发疯似地挥舞着双臂,冻得通红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安全脱险、踏上归途的模样。

 

雪夜中的来客终于从雾中现身了。史密斯满心欢喜地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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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

 

听到窗外的巨响,小伙儿忽然大叫一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那是什么声音?那是什么声音!”

 

“冷静点!”老人叫道,“那只是风声罢了!”

 

小伙儿仿佛没有听到。只见他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发出声音的窗口,脸上的表情有如一头被猎人围困的野兽。窗外的声音越来越大,震耳的噪音在室内回响。

 

咣!咣!咣!

 

“不!”小伙儿浑身发抖,“它来了。它就在外面!它来抓我了!”

 

“我说过了,这是风声——”

 

“不不不不不!不要进来!”小伙子扯着嗓门尖叫起来,连连后退。他在慌乱中碰翻了酒杯,又踢歪了凳子,差点摔倒在地。

 

“冷静点!”老人连忙站起身来,抓住他的肩膀。“够了!”

 

“放开我!放开我!”小伙儿拼命挣扎。“这门挡不住它!它马上就要进来了!”

 

“别胡闹了!”老人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外面什么都没有!”

 

一听这话,小伙儿挣扎得更厉害了。“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他嚷嚷起来,“放开我!不然我们都要——”

 

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凑到对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给我冷静些。”他一字一顿地说。“听好了:它进不了酒馆!”

 

小伙儿的身体僵住了。老人放开了他的衣领,一老一少气喘吁吁地相视而立。终于,一脸茫然的小伙儿开口了。“你说什么?”

 

“我说它进不了酒馆。”老人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平静地答道。“只要没有受到邀请,那种东西是进不了屋的。”

 

“什么——你——你怎么知道——”小伙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问道。

 

“在山上住得久了,多少知道一些。”老人直视着对方惊恐万状的双眼。“要是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说给你听;但在那之前,你得先把自己的故事讲完。”

 

寂静笼罩了酒馆。风势渐渐变弱,窗户也不再砰砰作响。小伙儿用狐疑的眼神注视着老人,欲言又止。老人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伙儿迟疑片刻,然后坐了下来,盯着自己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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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忽然停住了脚步。一种不祥的预感像乌云一般笼罩了他,令他心中的狂喜烟消云散。

 

此时,雾中的不速之客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他木然地抬起头来,仰视站在面前的身影——这人到底有多高?1米9?2米?也许更高?他打量着对方身上的衣服:只见他穿着一件看上去不算厚实的黑色夹克衫,前襟裂开了好几个口子,就连红色的“ADIDAS”商标也被磨去了一半;脏兮兮的裤腿上结满了白霜,裤脚已经被撕烂了,隐约可以看见裸露的白色脚踝。拉起的兜帽在月光中投下漆黑的阴影,遮盖了那人的面容。

 

“你——”史密斯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任何精神正常的人都不会穿成这样在雪中行走。眼前的景象实在是怪异至极,令他不知如何应对。对方慢腾腾地抬起一只胳膊,好像要和他握手;有那么一瞬间,史密斯居然傻乎乎地想要握住伸向自己的手;然而待他低下头来时,却看到了那只手的模样:长满冻疮和黑痂的灰白色皮肤,扭曲畸形的手指,还有足足五公分长的黑色指甲。

 

史密斯尖叫一声,本能地向后跳开,刚好躲开了朝自己袭来的利爪。一声非人的咆哮响彻夜空,让他觉得自己的血管里仿佛一下子灌满了冰水,寒彻骨髓。他眼睁睁地看着破旧的兜帽向后滑落,露出一张无法描述的面孔。

 

起初,那是一张死尸的脸。也许它曾经是某位迷路的登山者,已经在冰雪中沉睡了多年。如今,它终于厌倦了孤独的长眠,要把史密斯拉去与它做伴。一条冻僵了的蜈蚣挂在它那空洞的眼窝边缘,随着它蹒跚的脚步轻轻摇晃;它张开黑洞洞的嘴巴,露出冰冷、漆黑的口腔与参差不齐的黄牙,迫不及待地想要啃食活人的血肉。

 

然而,还没等史密斯反应过来,活尸的面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枯瘦的老人。只见他土黄色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既像放了一冬的蔫苹果,又像干巴巴的核桃仁。当他抬起头来时,史密斯看到了他被白翳包裹的眼球——还有额头正中沾满鲜血的弹孔。

 

转瞬之间,无数张面孔从史密斯眼前闪过:一位楚楚可怜的少女在他面前瑟瑟发抖,张开毫无血色的嘴唇向他求救;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咧开嘴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个被剥去了脸皮的男孩瞪大血红色的双眼,与他四目相对。寒风吹过,恐怖的幻象与变化多端的雾气一同消散,只剩下更加恐怖的现实。苍白可怖庞然大物撕下身上褴褛的布片,张开漆黑腐臭的嘴巴,发出无声的嘶吼。

 

史密斯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一切,也不想理解。头脑深处声音告诉他:这不是真的。没有死尸,也没有怪物;一切都是你紧张过头,产生了幻觉。但他的双手还是不假思索地伸向了背后的猎枪——恐惧与本能取代了陷入混乱的理智,驱使着僵硬的躯体采取行动。就这样,他一面放声尖叫,一面用颤抖的双手举起猎枪,抠动了扳机。

 

一道道明亮的火舌把冰冷的枪口烧得滚烫,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山间回荡。就在下一个瞬间,怪物的手臂化为一片朦胧的光影,从史密斯眼前闪过。猎枪从他的手中飞出,在半空翻了几个跟头,然后乒乒乓乓地滚下了山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张噩梦般的面孔已经凑到了他的眼前。

 

史密斯转过身去,落荒而逃。月光透过层层雾气,在雪地上投下漆黑的影子;当他看到身后巨大的黑影渐渐将自己笼罩时,仅存的理智终于离他而去。他忘记了近在咫尺的峭壁,忘记了自己应该逃向下山的方向,只顾迈开僵硬的双腿,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雾与雪之间奔逃。笨重的皮靴掀起点点雪屑,飞进他的眼睛里,痛得要命;脚下的雪堆、碎石与枯枝一次又一次地缠上他的鞋带,挂住他的裤脚,仿佛要将他永远地留在这座大山之中,在不可名状的怪物腹中长眠。

 

“救命啊!”他用嘶哑的声音哭号,“救命啊!”

 

回答他的只有身后近在咫尺的咆哮,以及吹上后颈的冰冷气息。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可怕的追击者始终近在咫尺。当他由于惊恐而加快脚步时,它也会开始加速;待他筋疲力尽,放慢速度时,它又会悠然地跟在他身后。他隐约想起了小时候家里养的大花猫:每次它追逐老鼠时,都会故意将猎物放走几次。当时他还有些纳闷,不知道它这样做到底有何意义;现在想起来,也许是猫儿爱玩的天性使然。

一个令人不快的念头从他混乱的脑海中闪过——现在,我就是老鼠,而它就是猫。

 

他蹒跚着踢中了一块埋在雪中的石头,脸朝下摔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像溺水的人一样手忙脚乱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白茫茫的雪花四处飞溅,遮蔽了他的视线;松软的雪层有如泥沼,让他越陷越深。

 

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史密斯的胳膊。他抬起头来,看到了怪物血红色的双眼。冰冷的利爪插入他的肩膀,温热的液体随之涌出,浸透了厚厚的棉衣。他拼命地挣扎着,徒劳地用冻僵的双手连打带抓,直到指甲出血。他的视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猩红,令人作呕的铜腥味在鼻腔与舌尖弥漫。剧痛渐渐褪去,眼前的一切慢慢地变暗;他的手臂终于没有了力气,软绵绵地搭在身边的雪地上。

 

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也许是挣扎中从他的口袋里掉出来的——碰到了他的手指。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摸索着,抓到了弹簧刀的刀柄。这是史密斯用来给小动物剥皮的家伙;直到刚才为止,他早已把这把不足十公分长的小刀抛到了脑后。

 

没有时间多想了。他咬紧牙关,大吼一声,弹出刀刃,用尽全身力气刺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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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儿讲到这里,全身早已抖成一团,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哭腔。老人皱着眉头,一边听,一边慢慢地点头,若有所思。

 

“那么,你用小刀刺它了?”老人问。“然后呢?”

 

“我TM怎么知道!”小伙子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等我醒来的时候,就一个人躺在雪地上了。”

 

“接下来你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跑了!……天知道那个鬼东西会不会回来。”小伙儿打了个冷战,“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就看到这地方了。”

 

“我明白了。”老人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我再去给你弄点热水。”

 

小伙儿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角。“等等,你刚才说它进不了酒馆。那是什么意思?”

 

“等我帮你倒了水,再慢慢说话。”

 

“我不渴。山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说过,等我讲完就告诉我的。”

 

“谁知道呢!等喝完水再说。”

 

“你肯定知道点什么。”小伙儿不肯放弃。“我能看得出来。”

 

老人叹了口气。“好吧,你坐好。”

 

两人再次在吧台前坐定。小伙儿紧紧地盯着老人,期待着他的回答;可后者却翘起二郎腿,盯着壁炉中的火苗,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才慢慢地开口说话。

 

“我是印第安人。”他说,“小时候我听爸爸说过:在白人来之前,这里没有小镇,也没有公路,只有森林。大家都住在山腰的小村子里,靠打猎过活。爷爷从前是村里的巫医,爸爸年轻时也是干这一行的。我从他们那儿学过一点儿手艺,也听来了很多故事。”他转向对方。“你听说过温迪戈吗?”

 

“温迪戈?那是什么?”

 

“是我们这一带的传说。”老人微微一笑。“附近的印第安人都知道温迪戈。爷爷说,它们是雪山里的精灵,什么都吃:狼、麋鹿、熊、鸟,当然也包括人。有人说爱吃人肉的人会变成温迪戈,还有人说它们是先祖的怨灵。但那都是胡扯——温迪戈就是温迪戈。

 

“它们住在雪山里,与寒风与白雪为伍,冻得瑟瑟发抖,却永远冻不死。它们一天到晚都在找东西吃,可再怎么吃也吃不饱。它们和其它生灵不一样,没有灵魂;纵然它们吃再多的肉,喝再多的血,也无法弥补这一点。爸爸说,从前每年冬天村里的人都要在门口挂上狼牙。听说这样一样,温迪戈就进不来了。”

 

他指了指关闭的大门。小伙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用图钉挂在门板上的几块白色物体,看上去倒的确像是动物的牙齿。

 

“——当然了,要是你自己开了门,这招可就不灵啦。”老人微微一笑,“但是没有人会做那种蠢事,对吗?” 

 

小伙儿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用手指使劲儿地揉着太阳穴。

“头疼吗?”老人关切地问。

小伙儿点了点头。“疼死了。”

“没事。我帮你冲点热咖啡。”

 

老人站起身来,一面慢慢地走向吧台后方,一面继续说下去。

 

“你也不用觉得自己倒霉——在这座山上碰到怪事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你知道吗?起初这家店是开在镇头的。后来,来了一群白人,说是要在那里建铁路、盖商场。他们给了我一笔钱,叫我卷起铺盖走人。可我不想离开这座山——毕竟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呀。于是嘛,我就在这里重新开张了,因为这儿是大伙上下山的必经之路。附近的猎人和登山者经常光顾我的酒馆,小酌一番,聊聊在山上的见闻。比尔每隔一两个月都要来这一带登山;他说自己在半山腰见过一个浑身灰白的东西,比小松树还高,可一走近就消失了。老杰克是隔壁镇上的猎户,也是我这儿的常客。就在上星期,他还发现过一只麋鹿的尸体,不知被什么东西撕成了碎块,鹿头挂在好几米高的树枝上。”

 

说到这里,老人关上了话匣子,开始低着头在吧台后忙碌。小伙儿用手抹了把脸,困惑地摇了摇头。

 

“你觉得是这个温……温特……”

 

“温迪戈。”老人拿出一个茶杯,慢慢地往里倒着什么——也许是速溶咖啡,也许是可可粉。

 

“哦对——你觉得是就这个温迪戈袭击了我?”

“有这种可能。”

“那,那东西为什么还穿着衣服?”

 

听到这个问题,老人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迟疑,却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只见他一面说话,一面往茶杯里倒水;白色的蒸汽腾腾升起,将老人的面孔笼罩在水雾之中。

 

“温迪戈善于模仿。它们会穿上受害者的衣服,伪装成它们的样子,瞒天过海。爷爷说过,有些温迪戈会用邪恶的魔法改变自己的相貌,或者把猎物的皮穿在身上。谁知道呢?也许你看到的那身衣服就是上一个被它吃掉的可怜虫留下的呢。”

 

“你怎么——”

 

“我不知道。”老人把冒着热气的茶杯端在手中,从吧台后走了出来。“我得提醒你一下:刚才那些都是我从长辈那儿听来的传说。附近的猎户和印第安人都相信温迪戈;至于你嘛——要是你不信这茬儿,就当个故事听听也无妨。”

 

“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小伙儿一脸迷茫,“也许我只不过是在山上晕倒了,做了一场噩梦。可是——妈的,真是见了鬼了。”

 

“或许吧。”老人端着茶杯站在原地,似乎并没有重新坐下的意思。“顺带一提:你知道山上起雾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吗?”

 

“什么时候?”小伙儿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

 

“六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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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中的空气凝固了。

 

“这不可能。”小伙儿皱起了眉头。“我怎么可能在雪地里躺了六——”

“是的。”老人平静地看着他。“这不可能。”

“你是在开玩笑吗?”

“不。”老人摇了摇头。“你真的不记得了,对不对?”

 

小伙儿想要回答,却没能说出话来。他突然捂着脑袋呻吟起来。“老天。我的头疼得要命。快把咖啡给我。”

 

老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用的。”

小伙儿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对方。“什么?”

“没用的。咖啡治不了你的头疼。来,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的名字。”老人又重复了一遍。

 

小伙儿的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史密斯。”他说。“我叫史密斯。”

“你姓什么?”

没有回答。老人仔细端详着小伙儿困惑的神色,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片刻沉默之后——

 

“真奇怪。”小伙儿低声嘟哝着。“我想不起来了。我是不是在外头被冻糊涂了?”

“也许吧。你的确是在外头冻得够久的了。”老人回答。

 

小伙儿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一阵阵白色的雾气正从他的指尖渗出,懒洋洋地在吧台上扩散。“这是什——”

 

“是冷气。”老人说。“你该动身了。”

小伙儿一愣。“现在?”

“是的。”

“可是你刚才说过,明天早上会有人接我下山。”

“我不是叫你下山。你该回家了。”老人回答。他的眼神让小伙儿觉得有些异样:“偷来的始终不属于你。维持不了多久的。”

 

小伙儿想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当他张开嘴巴时,却只能发出奇怪的嘟哝声。他绞尽脑汁,想找到自己要说的字眼,但一切都是徒劳。他想不起自己的姓氏,也想不起——

 

他茫然地扫视着陌生的酒馆,扫视着空荡荡的桌椅,扫视着炉中熊熊燃烧的柴薪。忽然之间,一幅幅既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像过电影一样一闪而过。

 

他是史密斯。

他坐在火车上。

他拿着猎枪站在山脚下。

他一边上山,一边哼着小曲。

(他在茂密的树丛中奔走)

他举起猎枪,瞄准一只野兔。

打偏了。

(他透过枝叶间隙,窥视着手持猎枪的人儿——那人是谁?)

 

记忆的漩涡渐渐清晰。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发灰的皮肤渐渐开裂,露出丑陋的黑痂。更多白气从脱落的皮肤下涌出,在吧台表面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白霜。“不,不。”他喃喃自语。

 

他不是史密斯。

他朝史密斯走去。

史密斯尖叫着举起猎枪。他挥动胳膊,把枪打飞了。

史密斯尖叫着逃走。他紧随其后。

史密斯摔倒了。他迫不及待地撕开猎物的身体,喝下第一口新鲜的血液。腥热的暖流在他体内流动——久违的温暖啊!幸福的泪水湿润了他的眼角。

他喝干了史密斯的血。

他吃光了史密斯的肉。

当他伸手掰开史密斯的头骨,吮吸粉红色的脑髓时,温暖的记忆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他沉醉在那不属于自己的梦幻之中,玩味着残存于温热脑浆之中的每一分快乐,每一种感觉,每一段故事。

他在血迹斑斑的白雪中躺下,闭上双眼。史密斯的血、肉和记忆充斥了他的血管,他的胃肠,还有他的大脑。。

他不再冷了。他觉得很温暖。

然后——

他睁开眼睛,困惑地环顾四周。记忆的洪流淹没了他的意识,令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

他绞尽脑汁地想呀,想呀,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他是史密斯。他必须赶紧下山求助。

 

“不是这样的。”他想要大叫:“这不对。”可是他已经无法说话了。史密斯的脸皮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最后一点理智也随之分崩离析。温迪戈发出愤怒的咆哮,向眼前新的猎物伸出利爪——

——好冷,好冷,好冷

——好饿,好饿,好饿

(让我再体验一次温暖的感觉)

 

老人大声咏唱着不知名的咒语,把茶杯里的东西洒向眼前的怪物。混合着各种草药的药水在空中散发着异样的蓝色火光,将温迪戈吞没。

 

“Hastur nil'linghal fhatgn!Ia,Ia,Hastur!”

强烈的白光淹没了酒馆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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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

 

“老爷子,就这些啦。”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粗把最后一个纸箱扔在吧台后,然后站起身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七箱啤酒,一箱也不差。”

 

“好,好,辛苦了。”老人微笑着递上装满啤酒的酒杯。大汉端起杯子,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儿。

 

“我说老爷子,过几天又该到登山的旺季啦。”他翘起二郎腿,从兜里掏出一只卷烟。“你这儿也该多备些货了。”

 

老人笑了笑。“库存够用了。这儿比不上镇里,都靠几个老客撑场面。”

 

“那你怎么不搬回镇上?”大汉又问,“那儿的生意可比这镇外好多了。”

 

“现在不像以前了。”老人摇摇头。“店面都得花钱租。租金可不便宜哪。”

 

“哎,那倒是,那倒是。”大汉把卷烟塞进嘴里,开始在口袋里翻来翻去,寻找打火机。老人从吧台下取出一盒火柴,擦亮一根,送到他面前。大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咧嘴一笑。

 

“还在用火柴?”

“老习惯,改不了了。”

 

一阵吞云吐雾之后,大汉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好,老爷子,那我走啦。”

 

“回见。”老人点了点头,犹豫片刻,然后又加了一句:“小心温迪戈。”

 

大汉噗的一声笑出了声。“你怎么又提起温迪戈的事儿了。”

 

老人耸耸肩。“突然想起来了呗。”

 

“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大汉摆摆手,“我可不是杰克那种老神棍,不信这种神叨叨的玩意儿。”

 

“小心驶得万年船。”

 

大汉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以示道别。老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苦笑着拿起手帕,开始擦拭桌上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