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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5)

吾师独立番外系列。


我去掉了一发完这些字眼,因为我发现这特么越写越长了(大概是老年人啰嗦的毛病使然)。


但最终它并不会很长……


——————


A大的校园,总会在三月里披上一丝儿早早的春色。

阳光晒得很艳,海棠粉粉嫩嫩地,一树一树成行地绽放。


这座曾经不怎么熟悉的学校也日渐让林希亲切。几乎每天,在中午休息的时间,在日常工作的间隙,他都会到学校里恣意地走一走。


图书馆总那么的安静。明镜湖永远漂亮得像一面镜子。水面倒映着盈盈的柳树,白鹭成行从上面飞去。

那旁边儿是学校的室内体育馆。体育馆和校办大楼门对着门。林希路过这里,常遇见何景深在里头和学生打球。透过敞亮的...

吾师独立番外系列。


我去掉了一发完这些字眼,因为我发现这特么越写越长了(大概是老年人啰嗦的毛病使然)。


但最终它并不会很长……


——————


A大的校园,总会在三月里披上一丝儿早早的春色。

阳光晒得很艳,海棠粉粉嫩嫩地,一树一树成行地绽放。


这座曾经不怎么熟悉的学校也日渐让林希亲切。几乎每天,在中午休息的时间,在日常工作的间隙,他都会到学校里恣意地走一走。


图书馆总那么的安静。明镜湖永远漂亮得像一面镜子。水面倒映着盈盈的柳树,白鹭成行从上面飞去。

那旁边儿是学校的室内体育馆。体育馆和校办大楼门对着门。林希路过这里,常遇见何景深在里头和学生打球。透过敞亮的玻璃幕墙他还跟何景深打招呼。当他被何景深发现的时候。


大部分时候何景深打羽毛球,对手是一个年轻的高个子男生。


男生年龄不大,约摸二十八岁。碎发刚落在眉上。瘦瘦高高的个儿,身型很是矫捷,接球拦网起跳扣杀动作专业得很——很多时候像是故意让着何景深一点儿,明明可以打到死角上的球他总轻轻一挑。洁白的球体便擦着网过去,被何景深稳稳地又送回来。


也有那么一回——大概是上个星期吧,三月初的时候,他发现何景深在打网球。

对手也是个年轻的家伙,不过就二三十来岁。眉宇凌厉五官立体,浸着汗的发丝黑亮亮地挥洒着。那相貌实在是太容易引人多看两眼,林希对这个人印象极深:他知道这个人位列国家建筑学会高层,知道这个人曾经是云地的副总,知道这人身价是个天文数字,知道这人如今是A大的特聘教授,是他师叔何景深的学生。名字叫陈轲。


每每遇见陈轲这样优秀的年轻人,林希常会在心里生出一些感慨。表面年轻有为的背后往往是常人无法理解的付出和努力,更可能还有许多难以言喻的非议和压力。


比如他自个儿吧。当年老师出事,举报信的内容泄露出来,一夜之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说他白眼狼的,骂他恬不知耻的——不管老师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那封举报信上怎么能有他的名字呢?

就连向来对他不管不问的亲爹也能打电话来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而那时他找到羁押老师的看守所,老师已经压根不愿再见他一面。


他顶着莫大的压力出国留学。在无人问津的异国他乡孤身拼搏。抱着继承老师事业、为老师洗清冤屈的信念回到祖国,回到他的母校,等待他的却是铺天盖地的诘曲和嘲讽。


这些都不去提了。毕竟像他这样的倒霉事也不是人人都遇得上。但工作中他难道就一帆风顺了吗?


可不尽然呢!


记得那年刚回到T大,他立马就被院部交派了一项颇为棘手的工作。学院让他负责一位刚刚离任的老教授主管的项目。他向学院反映自己更擅长桥梁的设计,但不是桥梁的结构,实在难以胜任——学院以锻炼他这样的理由又把问题脱回来。且还逼迫他签下了责任令。一年之内项目必须交付,否则就要取消他的正教授同等待遇。


整整一年。林希几乎夙夜难寐。一年后林希如约完成项目任务,且一并解决了多个环境范式下的桥梁结构问题——当时别人是怎么说的来着?


说他的成果是借鉴国外的同行?是抄的?


说他背后其实有庞大的团队,成果应该属于团队的每一个人,他不过是一个跳出来邀功逐利的小丑?


凭他刚回到T大,怎么有资格承担那样重大的项目?

凭他那样的年轻。怎么可能解决人家大教授大专家多少年都没解决的问题?


嘿,这样的事可多了呢!真要卯足劲了地,怕不是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后来林希独立组建团队完成重大科研项目攻关,获评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再后来他专研教学,凭借多项有力成果被评为国家级的先进教育工作者。


他稳稳地站上世界桥梁工程界顶尖的高塔,以闻名世界的技术成就获得同行的认可。他一步步走向学术的巅峰,先后受邀成为国际桥梁建筑学会的理事,成为国家级的重点科技人才。他从一个普通的研究员成长为货真价实的专家级教授,又受到领导的赏识同事的荐举,在未及不惑的年岁成为T大的常务副校长。那些关于他能力的非议终于渐渐地少了——但又开始批评他心术不正,总想着拿成绩谋仕途。甚至还有拿他单身来说事的。


在这些事儿的后头。还有他常年生病的母亲。还有他蒙冤受困的老师。十多年日夜交继,在医院里签那些同意书和告知单,在暗夜中写那些申请表和申诉信,他哪里是想一直单着啊!


哪怕他还能多抽出半点儿闲心。哪怕只消半点儿!他怎么可能不想好好地谈一场恋爱。找一个可以白首终生的伴侣?


所以林希看陈轲,竟然也会有一些同类相惜的怜悯。谁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和自个一样的不易,是不是也担着不堪忍受的重负、一个人在世上独行呢?


不过林希对陈轲的这些个感想,在三月的中旬就被打了个结结实实的水漂儿。没了。


周末的前一天,三月十号,学校高层领导的例会过后,林希刚溜到校办大楼后头的停车场,远远地他就瞧见一个头发刚盖住眉梢,穿着身齐整又贴切的西装、踩着双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皮靴的家伙靠在他的电瓶车上。


他走了过去,认出来这人是陈轲。


他认识陈轲。但不确定陈轲会不会认识他。毕竟他可不是什么网红教授,从不肯轻易在什么媒体上抛头露面的,来A大也才不久。


“你好。”林希说,他握着自个儿电瓶车的钥匙:“请让一让吧。这是我的车。”


陈轲抱着部手机。耳朵里挂着俩白色的蓝牙耳塞。修长的两条腿还叠在一起。没听见这话似的。

林希凭借着身高优势能看得见这家伙在刷微信里头的视频号。乱七八糟的。就坐在他的车上!


但林希是一个绝好脾气的人。

除非当真碰着他的逆鳞,他从不与人做什么计较。


所以在再次招呼陈轲而得不到什么结果的时候。林希拿起来手机,拨打学校保卫处的电话。

好歹是一介校长。能动口他当然不会动手。必须动手也得让别人来动手。


然而电话刚接通,陈轲从电瓶车上下来,修长的手指把他的手机轻轻一捏。


林希竟然没避让得开。电话里响起挂断的嘟声。他紧紧握住手机的外壳。这一瞬间他察觉到陈轲身上散发非常危险的气息。面前这个年轻人有着多么凌厉的眉宇和目光。以及如何逼人的盛气。


但是还好。还好林希毕竟比陈轲年长了几岁。多吃了七八年的饭。多经了七八年的磨练。多读了七八年的书。


“你找我有事,可以和我直说。你看,我们勉强也算是同门,对吧?”林希说。


“你现在还在A大工作,就说明你还没有出师。何院长还是可以管得着你,对吗?”


可是个希奇事儿。上一秒还要吃人的狼狗瞬间服服帖帖的了。陈轲当着他的面弯弯地露出来笑容,主动地上来握手,用些个礼貌得简直无以复加的语气说:“师兄,抱歉刚才开个玩笑。我冲动了。您好。我是陈轲。”


——————


林希实在是不明白,明明都是些正经事。为什么陈轲非要挑这个时间、用这样不正经的方式来见他。


结合陈轲举止里头总透露的一种得天独厚的优越。他实在很难不让自己把陈轲和某些地产集团的二代公子联系起来——一下儿他甚至在怀疑何景深怎么会收了这么个学生。不是说师门里规矩挺多的?


临走时陈轲给了他几份资料,另加一个U盘,说里头有一些A大相关部门或教职工合作或参与过的桥梁工程项目资料。


“您认识许成吗?”陈轲这样儿问林希。


林希当然认识。


虽然具体的研究方向不太一样,但毕竟都是国内的桥梁设计方面的专家。他和许成常在一些大会上照面。二十年前他还跟着于闵的时候也没少见过这人。

去年许成被人给举报,现在还蹲在看守所里等宣判。这事儿林希也知道。


“师叔当年是不是和许成有过什么冲突。”陈轲又问林希:“师叔的人际关系里头。尤其是以前共事的同事。除了许成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可能陷害他的人?”


林希明白这些,对陈轲道了谢,骑着他的电驴儿便走了。

这时节昼夜温差还很大。路上的风把林希脸割得生疼。


回家,吃饭,给于闵收拾书房。几乎没说什么话。一切都照旧。


晚上林希加班到很晚。他忙学校的工作。写文件,作计划。忙他带着的研究所的工作。读报告,提要求。凌晨一点半他终于翻出来陈轲给他的东西,U盘被插在电脑上读取,在一屏幽绿的背景光里他看见许多尘封二十年的档案。


一项又一项地点击、一页又一页地翻阅。


手边的黑色马克杯里咖啡很快便空了。他给自己续上第二杯。第三杯。


在他的手机微信里,还存留着陈轲早些时候发来的语音留言。


“师兄。这一阵儿我在负责给您搜集案件资料,有什么问题不用麻烦何院长,找我就行。”


“我按照您之前给出的线索预演了一下当年陷害师叔的人具体操作的过程。他先是冒用师叔的身份注册公司,然后将一笔二十万的项目经费拨付到该公司名下。再由公司账目将这笔钱汇往国外。这笔转账发生在1998年10月,但直到2006年5月才有一封署名是您和另两位T大老师的举报信送达检察院,并导致了师叔的冤案。”


“所以如果要让师叔成功翻案,必须要先解决两个问题。第一,涉案公司的具体注册人是谁。第二,汇入公司账目的项目经费的经手人是谁。


“很难啊。师兄。我去了一趟检察院,除了给您的这份资料,其他基本没找着什么有用的东西。相关单位漏洞也很多,经办的大都已经找不着人了。所以估计还是得从陷害师叔的人身上去下手。”


“从这些档案上看,师叔1993年参加工作,2001年调任T大,这八年时间里师叔一共参与五个桥梁建设项目,三个国家或省部级科技攻关项目。其中和师叔最主要的合作人有三个,分别是苏敬山先生、梁玉安主任,还有只比师叔晚一年的许成。”


“如果在A大,在师叔密切接触的人物中间,要找出一个同时有栽赃师叔能力和陷害师叔动机的人。我相信您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梁玉安虽然没师祖那么上进,但是也应该不至于会干这种没良心的事,对吧?”


“我之前调查过许成,他这个人相当不简单,心思深,报复心重,手段也很高明。零几年的时候他和当时的副校长周旭关系密切,参与了很多周旭揽钱的项目。但后来周旭落马,他把自个撇得那个干净。如果不是我让人绑了他在国外的儿子老婆……”


“哦不,我的意思是,我让人去国外调查过许成的利益关系人,最后才终于掌握他的罪证。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完全可能因为什么工作上的问题和师叔结怨,并且对师叔实施报复。您可以问问师叔98年七月前后,或者再往后一点,到06年这段时间他和许成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当然除了许成。与别人的恩怨也得问一问。还有,在98年那段儿时间师叔有没有丢失过重要的身份证件,或者让外人经手过他的身份证。”


……


第二天一早——早到鸟笼子都还没从门厅挂出去。早到天边还亮着几颗晨星。餐厅悬着的吊灯下面,于闵坐在餐桌边喝粥,吃包子,林希喝豆浆,吃油条。都是林希去巷子口买回来的。


他的国产手机就搁在手边。一边嚼着油条一边他又把陈轲昨天的留言都放了一遍。


他特地打开外放,让于闵也跟着听。


那是个清亮又好听的声音,人畜无害地,甚至还带着些轻松劲儿——但于闵花白的眉却皱得老深老深。


哪来的街溜子玩意儿啊这是!

还能出国去绑人的呐?!


一刹那儿地他想起来多么多的事:那些偷鸡摸狗到监狱里来的家伙们,别看当着狱警服服帖帖。私下里对他动手动脚,变着法儿地使坏。说话不都是这么个调儿!


德行!


“这是师叔的学生。别想多了。”林希说。“我一直觉着许成嫌疑挺大。早几年就给你说过。也问过你这些问题。但你什么都记不得,说不出和人有什么冲突。”


于闵哼了一声。总觉着眼前这浑小子都跟着不着调了似的。


“我一个穷教书的。”他说。“能有什么冲突。”


林希抬起眼,叼着根油条对着他笑。


没什么冲突,犯得着别人用这种手段对付您老人家。

但又叹了口气。没把这话给说出来。一下儿把油条塞嘴里头。


吃过饭林希得出门上班,临走前去了一趟于闵的书房。


陈轲从检察院里调取到当年举报信的原件,证实了他的签名的确是伪造。昨晚上趁于闵睡觉,他把举报信放到于闵的书桌上。


但他想了一夜。到底是把那份举报信又收走了。在老师看见之前。



——————


下周不一定能再见了。

我们争取四月之前再见一下:)

花椒一酒壶

定场(十一)①

第十一章 何处明月在①

  翌日早饭后,庄晏捧着食盒进了正院,一眼看到角落里不知被罚了多少遍剑法的步乘叶,招式转换之间颇有些艰难,可见昨夜受罚不轻。

  庄晏低低叹了口气,进屋去把早上做好的糯米枣拿出来放在束季珩面前,恭敬道:“今日做了三种,一种是放槐花蜜的,一种是放了桂花蜜的,还有一种是不放糯米将枣切开放果干的。公子都尝尝吧。”

  束季珩挨个儿尝过去,指了指中间撒桂花蜜的,“这个味道最好,剩下那两种你留着吃吧。”

  庄晏谢了赏,将东西收起来,又听束季珩吩咐道:“去给大师兄送一些。”

  庄晏的心放松下来。

  他忙里忙外一早上,又是换样式又是做了许多的零嘴,不过就是......

第十一章 何处明月在①

  翌日早饭后,庄晏捧着食盒进了正院,一眼看到角落里不知被罚了多少遍剑法的步乘叶,招式转换之间颇有些艰难,可见昨夜受罚不轻。

  庄晏低低叹了口气,进屋去把早上做好的糯米枣拿出来放在束季珩面前,恭敬道:“今日做了三种,一种是放槐花蜜的,一种是放了桂花蜜的,还有一种是不放糯米将枣切开放果干的。公子都尝尝吧。”

  束季珩挨个儿尝过去,指了指中间撒桂花蜜的,“这个味道最好,剩下那两种你留着吃吧。”

  庄晏谢了赏,将东西收起来,又听束季珩吩咐道:“去给大师兄送一些。”

  庄晏的心放松下来。

  他忙里忙外一早上,又是换样式又是做了许多的零嘴,不过就是为了等束季珩这一句话。

  眉眼弯弯地应了下来,又看了看窗外那艰难的身影。

  “公子……”

  束季珩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不准管他。”

  “那毕竟是少庄主。”庄晏斟酌着说:“公子即便要罚,也请私底下罚吧。”

  束季珩哼笑一声,“他自己不把自己当少主,你操的什么心!”

  庄晏敛了眼眉,咬咬后牙,起身走到束季珩面前撩衣跪下。

  “庄晏有一法,可解公子之忧。”

  束季珩诧异地看着他。

  “庄晏受束清山庄养育之恩,受公子教导之恩,无以为报。我与少庄主相伴多年一向亲密,他自是信得过我,不如……”庄晏顿了一下,俯身拜下:“庄晏愿做少庄主的护卫,为少庄主效力。”

  “不行!”束季珩拒绝得格外果断,“你就专心科考,其他的事不要管。”

  庄晏抬起头,恳切道:“可是……公子已经因着这事发落了少庄主,总不能再逼着他接纳他不喜之人,公子用我定可消师徒嫌隙。且科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中之人寥寥无几。与其去与千万人争高下,或是在山庄里做数十年奴仆直到考中,还不如趁早择了另一条路……”

  “够了!”束季珩重重一拍桌子,斥道:“路是你自己选的,万没有中途更改的道理!”

  庄晏摆出一副不解的模样:“为何?公子,少庄主信不过与他没有情分的人,这山庄上下与他情分最深的就是我。我自愿弃科考之路无人逼迫,可公子为何如此果决,想都不愿意想啊?”

  为何如此,那原因是无法说出来的,至少现在无法说与他听。

  束季珩沉默下去,半晌才开口:“这件事不该你过问,坏了规矩,自己掌嘴吧。”

  庄晏眼眸里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他果然藏着。

  于是不再说一句话,跪直了身子抬起手狠狠掴上自己的脸颊。

  谁让你再怀不该有的期许。

  谁让你不死心。

  谁让你竟敢不认命。

  两边脸颊各抽了五下,均匀地红肿起来,束季珩叫了停,脸上神色沉静。

  “记住教训了?”

  “记住了。”庄晏俯身,额头重重地磕下去:“庄晏,再不想不该想的事。”

  束季珩点点头,尚未说话就见于慈站在门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逆着晨光看不清楚神情。

  起身行礼:“师兄。”

  庄晏心里一惊,听得身后于慈声音清冷:“看你在教训下人,就没有进来。”

  说完于慈走过去,淡淡看了一眼庄晏肿起来的脸颊,问道:“这是犯了什么错?”

  束季珩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语气平静:“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闹着要去给小叶做护卫。”

  听到此言于慈瞬间就明白了庄晏的意图,再看过去的眼神冷得像冰。

  “是吗。”他低头整了整衣袖,轻哼一声:“一个下人,倒是很会异想天开。你何必纡尊降贵地亲自罚他,扔去刑堂让人赏他三十板子,管保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庄晏浑身一抖。

  “这孩子向来贴心,不过是看我为小叶忧心才生出这么个念头罢了,小惩大诫即可。”束季珩笑了笑,捧了那盘糯米枣放到于慈面前,“这是他今早做出来的吃食,我觉得还不错,师兄也试试?”

  于慈挑了一颗吃了,点头道:“你自幼挑剔,不是上好的东西便不爱吃,能让你夸一句不错果然就是极好了。”

  庄晏便挪动膝盖朝着于慈拜下,谢他夸赞。

  于慈哼了声,看向他的眸光阴沉,“做奴仆的,伺候好主子比什么都强,虽说为主子分忧亦是你分内之事,却也要看如何分忧。不该你沾手的东西,少碰。”

  这番话只有最后一句是真心说给庄晏听的,极具威胁,庄晏却听明白了。

  在束季珩回京前于慈就曾告诫他——不该沾手的少碰,不该问的莫问,读书之时心怀坦荡,考场之上才能得心应手。

  庄晏抬起头对上于慈的眼神,对视一瞬后心领神会地意识到若是没有束季珩,他师父一定会当场亲自赏他一顿板子。

  又是一抖。

  于是再行一礼,乖顺地应道:“谢大公子教导,阿晏记下了。”

米酒蛋泥

1. 球拍

 


  乾南市羽毛球青年锦标赛,男双16进8,现场解说慷慨激昂。


  “比分拉开差距。这边是顾千澄顾少,双数区发球。”


  “好球!好一个反手四号位!可以看出对手根本招架不及,这个回球质量不算高。”


  “这边轮转换位……许浩然后场起跳扣杀!”


  电子计分牌眨眼间跳出11:8,顾千澄和搭档许浩然并肩走向教练区,从起身的刘绍恒手中接过矿泉水,仰起脖子滚动喉结。


  第一局是21:10拿下的,第二局打得吃力些。可悬念还是不大,16进8的预选赛,对来自省队的专业选手而言,更像来熟悉场地。


  胜券在握的刘绍恒笑意盈盈,“保留体力,放开去打。”


  顾...

 


  乾南市羽毛球青年锦标赛,男双16进8,现场解说慷慨激昂。


  “比分拉开差距。这边是顾千澄顾少,双数区发球。”


  “好球!好一个反手四号位!可以看出对手根本招架不及,这个回球质量不算高。”


  “这边轮转换位……许浩然后场起跳扣杀!”


  电子计分牌眨眼间跳出11:8,顾千澄和搭档许浩然并肩走向教练区,从起身的刘绍恒手中接过矿泉水,仰起脖子滚动喉结。


  第一局是21:10拿下的,第二局打得吃力些。可悬念还是不大,16进8的预选赛,对来自省队的专业选手而言,更像来熟悉场地。


  胜券在握的刘绍恒笑意盈盈,“保留体力,放开去打。”


  顾千澄喝完水,“嗯”过一声又笑了下,两颗洁白的虎牙闪过一道白光,凭这温和从容的笑意来掩饰悬着的心。


  他湿答答的脑袋埋在团成一团的毛巾里左右蹭汗,眼神却往刘绍恒身侧始终坐着的男人身上瞟。


  男人的双手懒懒插在藏青运动外套的衣兜里,拉链拉到了顶,半个脸埋在衣领里。脊背削直,鼻梁英挺,细长锋利的眼眸还盯在绿色的橡胶场地上出神。


  神情淡漠,没有任何表情,无端让顾千澄紧张。


  ……其实是被迫营业,快睡着了。


  刘绍恒碰了碰顾千潮的胳膊,他才将眼神收回,在球拍上稳了稳调整情绪,看向一袭白色短裤短袖的顾千澄。


  修长,飞扬,蓬勃,挑高封闭的比赛场馆都掩不住的朝气,让人不禁想起自己的十六岁,还有——


  悬崖勒马般的,顾千潮强行扼住思绪。


  轻轻碾出几个字,“稳着,别骄傲。”


  带着期待的心绪重归平静,顾千澄顶着闷闷的表情俏皮道,“知道啦。”


  漫不经心一句话,比刘绍恒磨破嘴皮子都好用,刘绍恒无奈撇了眼顾千潮。


  这祖宗,总算想起今天被架来观赛的最大用途。


  乾南省队是羽毛球强队,每年往国家队和国际赛事输送的人才都不少。


  顾千澄是顾家二少。全国上下只要和体育相关的产业,包括又不限于基础场馆建设、赛事运营、运动员经纪、附带旅游,十有八九是顾家涉猎的范畴。


  不容小觑的身份,外加技术娴熟,打法张扬,步伐和球路都算数一数二的流畅精准,被国家队明里暗里猫着很久了。


  可惜,赛事表现不稳定,国家队大忌。


  近年有好转,相较之十二岁刚从国外回来空降省队那会,赢一场、输一场,好像可以无限循环,比内置编程的机器更可预测。


  后来,教练组意外发现,让他亲哥顾千潮坐镇赛场,能很大程度上扭转他的内置程序。


  不该出现的失误少了,不该输的比赛也不会输。


  一分钟间歇很快便结束,少年回到场上挥汗如雨,响亮好听的击球声穿梭在观众的惊呼中,此起彼伏。


  刘绍恒被顾千澄丢球后往这边看来的眼神逗笑,胳膊肘拱了拱身边的顾千潮,揶揄道,“你弟究竟多怕你啊。”


  顾千潮不说话,只抬起眼皮,看场上少年反弓起跳,腓肠肌线条分明,彰显力度,可吊球的动作不够隐蔽。


  后场一致性太差,顾千潮在心底给弟弟按了个戳。


  刘绍恒见他不答,换了个更直接的问法,“你在家是会吃人还是怎么着?”


  顾千潮收起百无聊赖的眼神,说,“我对他很温柔了。”


  “?”刘绍恒突然有点反胃。


  温柔?


  顾教练温柔?


  刘绍恒来省队执教不算久,他永远记得第一天报道的时候听见顾千潮随口罚一个迟到三分钟的队员跳一万个双摇。


  况且,体育生有几个没挨过教练揍的,别说教练是自己亲哥了,刘绍恒不信,“他输了你不收拾他?”


  顾千潮一双漆黑的眼睛被场馆顶部的白织灯照得透亮,坦诚道,“我都没和他动过手。”




  今天的最后一场男双比赛落幕,教练和运动员从狭长的通道中走出,刘绍恒争分夺秒和二人输出着刚才最后几个球的球路。


  顾千潮人高腿长走得快,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浑身洇出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气息,几个年轻男孩儿女孩儿背着球包小步追上顾千潮索要签名,他也不拒绝。


  作为曾经国家队的男单主力,顾千潮十六岁到十八岁的两年里,是所有羽毛球运动员及爱好者眼里遥不可及的神明,媒体称他为“驭羽而行的猎鹰”、“以神之姿横扫羽坛的王者”、“国际男羽的绝对统治者”,持续占据体育版头条的同时,也将羽毛球这项运动在国民中掀起从未有过的浪潮。


  那些天花乱坠、精妙绝伦的赞美堆得多高,他带伤参赛、在三年不间断的连胜后终败北的骂声就有多狠。


  月圆月缺、潮涨潮落,呼吸一样简单的规律。


  如今晃眼八年,荣耀也好、谩骂也罢,不过尔尔。


  冷空气将至,顾千潮却只着一套单薄的运动装,站在停车场门口等落后的三人。


  顾千澄套着长款羽绒服,企鹅似的蹦跶过来,虎牙在冷风中哆嗦,“哥,你看我比赛了吗?打得怎么样?”在场也并不一定会看,毕竟被拍到在教练席打瞌睡也不是没有过。


  顾千澄那双眼睛很亮很圆,双眼皮的褶子很深。顾家兄弟二人不在一起长大,这像铜钱一样圆的眼睛,是分离前顾千潮对弟弟最深刻的印象。


  夜里起了风,顾千潮也有点冷了,下巴埋在衣领里,声音很闷,“不怎么样。”


  顾千澄微怔,又立即用笑容来掩饰失落,声色却不如刚才清亮了,讪讪道,“哦,刘教练说我打得不错来着。”


  顾千潮点点头,没说话,不予置评。


  碰壁的顾千澄并不显意外,面上还是带着浅浅的笑意,树影遮挡了他紧紧攥住背包而泛白的骨节。


  刘绍恒走近,看见已经站在车旁的兄弟二人,又抬手扫了眼时间,问顾千潮,“总结会什么时候开?”


  顾千潮随口道,“等明天录像出来吧,我还要带他去一趟大学路。”


  刘绍恒诧异,“大学路球馆?你要去和那个小孩儿打?”


  球队里这几天传开了,大学路球馆有个小孩儿,传闻连续三十七场男单连赢,破了球馆老板的馆内记录。大学路临近体校和体育大学,球馆里优秀的业余选手和专业队员混杂,不乏高手,确实是个值得吹嘘的记录。


  顾千潮原本并未在意,直到上周,二队的几个队员跑去凑热闹,居然也带回了可观的评价。


  省队的专业运动员,和民间球馆的爱好者,说不上天壤之别,实力也应该相较甚远,二队几个小队员的评价让顾千潮生出猎奇之心。


  “不是我。”顾千潮用下巴像顾千澄的方向歪了歪,“让他去试试。”


  刘绍恒更惊讶了。


  汗水和滚珠似的流入顾千澄的衣襟里,比赛的消耗量不小,体能又素来是顾千澄的弱板。可顾千澄听闻,也只是抿嘴笑着,很得体,很乖,无懈可击。


  刘绍恒犹豫,“可是,小澄刚打完比赛啊……”


  顾千潮挑眼,所以?


  “大后天就是四分之一决赛,明天不是还要练专项,让他休息会吧。”


  顾千潮眉间冷了几分,用眼神命弟弟上车,“没这么娇气。”


  刘绍恒:“……”


  真,温柔。


  

  

  大学路上的这家球馆开张很多年了,最近新装修过,空气中还弥漫着浅浅的橡胶气味,狭长的设置,两排共十六片场地。刚进门,挥拍的呼啸声和清脆的击球声便充斥了耳道。


  前台守着一个中年大妈,新烫的方便面卷跟随她抬头的动作颤了两下,“有预约吗?”


  顾千潮说没有,直接表明来意。


  “哟,还真不巧。”大妈对像顾千潮这样慕名而来的挑战者并不感到陌生,“他平时都要呆到关门的,今天线打断了,就先走了。”


  顾千潮问,“只有周五来吗?”


  “对。”大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身后的男人挥手,“哎,那小孩儿的拍子呢,说让我们给穿的,放哪儿了?”


  “这儿呢。”男人从柜台下拿出一把剪了线的羽毛球拍,“你给他写一下,28磅,说是耐打的线都可以。”


  顾千潮微微眯起眼,漆黑的眸光像深不见底的井,压住一些被轻易挑起的情绪。


  视线的焦点却怎么也挪不开了。


  球拍静静躺在近在咫尺的桌面上,旧版VTZF,白色的手胶磨损严重,深墨绿色的拍框在球场白光的照耀下,泛起幽暗而深邃的光。有经年累月的使用痕迹,又看得出,被主人保护得很好。


  顾千潮突然回神,“请问,要怎么称呼他?”


  “不知道。”


  “没人知道他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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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想写个乖乖巧巧不桀骜不执拗的弟弟

  


  

  

米酒蛋泥

《荒野听潮生》文案


  

       

  乾南羽毛球省队总教练顾千潮,话少,嘴毒,心也不软。

  

  体育世家,还没学会用筷子就先会拿拍子,训练时间比睡觉长,十六岁入选国家队,十八岁斩获国内外男单大满贯。

  

  职业生涯巅峰时期却因伤退役,回省队执教,体育界唏嘘不已。

  

  

  记者想宣扬正能量:“带伤参赛,虽败犹荣!能不能谈谈您对体育精神的理解?”

  

  顾千潮脚步未停,嗤笑:“什么精神?输了还谈什么体育精神?神经吧。”

  

  十八岁前,他以为输赢便是天。

  

  直到撞见那个趁月黑...


  

       

  乾南羽毛球省队总教练顾千潮,话少,嘴毒,心也不软。

  

  体育世家,还没学会用筷子就先会拿拍子,训练时间比睡觉长,十六岁入选国家队,十八岁斩获国内外男单大满贯。

  

  职业生涯巅峰时期却因伤退役,回省队执教,体育界唏嘘不已。

  

  

  记者想宣扬正能量:“带伤参赛,虽败犹荣!能不能谈谈您对体育精神的理解?”

  

  顾千潮脚步未停,嗤笑:“什么精神?输了还谈什么体育精神?神经吧。”

  

  十八岁前,他以为输赢便是天。

  

  直到撞见那个趁月黑风高偷摸在球馆留宿的野孩子。

  

  狗都嫌弃的阴冷器材室水泥地,是向野近年来睡过最安稳的床榻。

  

  ———————————

  

  小圈训诫文。

  

  羽毛球,竞技体育,成长。

  

  主线是非亲兄弟。象牙塔里的天之骄子顾千潮和苟且偷生的野孩子向野。

  

  久别重逢,时间线穿插,依然是小甜文混和微量玻璃碴。

  

  人物没有原型,羽毛球私设和现实省队国家队管理制度无关,故事背景和个别情节受现实案例启发。


  野孩子是真野孩子,出生即毒婴,不知道生物学意义的父亲是谁,妈妈说太多可能性了,家暴算小事,没人养没人教,就更不谈三观了,生理心理都有缺陷。

  

  不知对错,只认好坏。法律也不是底线。

  

  接受不了这个设定的请自行避雷~

  

  

  

  

花椒一酒壶

《定场》写爽了的逼逼叨

  说真的我以前从来不觉得现代故事和古代故事写起来有多大差别,不过就是时代背景不同而已,但最近我每天都觉得脸疼。

  《定场》就像是一个雪球,随着故事铺开这个脑洞设定越来越大,人性越来越复杂,善与恶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再也不是我写顺手的A大系列那样清晰分明。

  但怎么说,还挺爽的。

  我看着笔下的人心怀善意,也看着他为自己执着坚持的事步步筹谋下好大一盘棋;我看着笔下的人行事端正,却也看着他为了一些东西铁石心肠强硬手腕。

  我看着他们相聚,看着他们别离,看着他们重逢,看着他们恩怨纠葛。

  他的故事刚刚结束,他的篇章便观众云集诗定满场。

  起高楼宴宾客,飞鸟投林天地干净,本就是......

  说真的我以前从来不觉得现代故事和古代故事写起来有多大差别,不过就是时代背景不同而已,但最近我每天都觉得脸疼。

  《定场》就像是一个雪球,随着故事铺开这个脑洞设定越来越大,人性越来越复杂,善与恶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再也不是我写顺手的A大系列那样清晰分明。

  但怎么说,还挺爽的。

  我看着笔下的人心怀善意,也看着他为自己执着坚持的事步步筹谋下好大一盘棋;我看着笔下的人行事端正,却也看着他为了一些东西铁石心肠强硬手腕。

  我看着他们相聚,看着他们别离,看着他们重逢,看着他们恩怨纠葛。

  他的故事刚刚结束,他的篇章便观众云集诗定满场。

  起高楼宴宾客,飞鸟投林天地干净,本就是个循环。

  

  

花椒一酒壶

定场(七)③

第七章 银月照苍穹 ③

  一连几日,每日日落时于慈都会到后山教庄晏剑法、听他背书、授他文章,庄晏也总把白天独自读书习剑时的心得与困惑说给于慈听,于慈稍加点拨庄晏便能醍醐灌顶。

  他真的是个极好的师父。

  庄晏衣袂翻飞,长剑凌空挥出,树叶应声飘落。他收剑站定,看着那边的于慈一脸期盼。

  “还不错。”于慈被他这么紧盯着也丝毫不动,仍旧坐在一棵树上用一小节嫩枝做他的哨,“再来一遍。”

  “啊?”庄晏傻了眼,嘟囔道:“我以为能学新招式呢。”

  于慈抬起眼睛慢悠悠看他一眼,“不怕被你家庄主看出来了?”

  庄晏瘪了瘪嘴。

  “新招式得让他来教。”于慈说。...

第七章 银月照苍穹 ③

  一连几日,每日日落时于慈都会到后山教庄晏剑法、听他背书、授他文章,庄晏也总把白天独自读书习剑时的心得与困惑说给于慈听,于慈稍加点拨庄晏便能醍醐灌顶。

  他真的是个极好的师父。

  庄晏衣袂翻飞,长剑凌空挥出,树叶应声飘落。他收剑站定,看着那边的于慈一脸期盼。

  “还不错。”于慈被他这么紧盯着也丝毫不动,仍旧坐在一棵树上用一小节嫩枝做他的哨,“再来一遍。”

  “啊?”庄晏傻了眼,嘟囔道:“我以为能学新招式呢。”

  于慈抬起眼睛慢悠悠看他一眼,“不怕被你家庄主看出来了?”

  庄晏瘪了瘪嘴。

  “新招式得让他来教。”于慈说。

  束季珩……

  庄晏已经好几日没有想起此人了,刻意也好无意也罢,他不喜欢那种如今思及此人的疑惑矛盾揪扯无力,有些事情他不愿信,有些人他不愿恨。

  看他没有动,于慈皱了皱眉头,将刚刚削好的哨子放进嘴里,声音悠长空灵,一只鸟随着声音飞向天际,漫天繁星闪耀。

  “若要你离开这里两日,做得到么?”他忽然问。

  庄晏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思考片刻答道:“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不掺和山庄的事务,公子并不限制我出入。”

  于慈脚尖轻点落到地上,理理乱了的衣衫,将那只泛着青枝味的哨子递给庄晏:“送你。”

  庄晏挑起一边眉头接过,忍着狐疑乖乖低头道谢。

  “从山庄正门出去往西,穿过树林往北,看到大路往东,与这后山相距不过百米处有一院子,我住在那里。”于慈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明日晨起,我等着你。我猜,你有很多事情想问。”  

  翌日,晨露熹微。

  庄晏照旧练剑温书毕,与人招呼一声说是出门玩两日,大摇大摆穿堂过院走出束清山庄的正门。

  时至今日,即便他对于慈这个便宜师父已经生出几分真心,对自己的前路却仍觉一片迷雾,他不知自己要如何抗争这命,亦不知于慈能如何助他。日日读书著文章、习剑练本领,不过是习惯,不过是有事可干便不至于整日睡觉愣神发愁。

  绕了个大圈庄晏才看到那座小院,站在院门口果然能望到雾色弥漫之间朦胧的后山。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十分规整的一个民宅,共两进院落,前院小一些,收着各式各样的药材。穿过边门再进后院,于慈正坐在院中石凳上看他前日交上的文章。

  庄晏对于被人查课业这件事有刻进骨子的惧怕,捏紧袖口走过去,躬身一礼。

  于慈并不看他,淡淡问道:“士之致远,先器识而后文艺。出自何处?”

  庄晏低垂眉眼:“裴行俭传。”

  “既知前后,为何文章还做得这般一塌糊涂?”

  庄晏毫不犹豫地撩衣跪了。

  于慈这时才放下那几页纸,轻轻摇头:“小庄,你若一直这样敷衍,考不中的。”

  庄晏扯了扯唇角,低声自语:“我还有机会考吗。”

  话音一落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面色苍白地抬起头。

  “师父……”

  于慈叹息,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好了,让你出来本就是要带你出京玩两日,解你所疑。不过看你这般样子,恐怕不问明白也无心去玩,有什么便说吧。”

  庄晏想了想,问出第一个问题:“我真的是罪人之后吗?”

  “束清山庄只负责查找证据,将查到的东西呈交陛下。我只知道,当年拿到的证据确凿无疑。但是……”于慈顿了顿,还是说道:“其中一些东西,有些人不认为是真的,包括我。但奈何找不到能支撑的证据,人证物证都没有。先帝明面上派去查案的官员也没有查到其他任何线索,于是那桩案子最后算是个铁案。”

  庄晏眼眸中亮起的希冀又随着这话淡了下去。

  “以我对阿珩的了解,他既准了你参加科考,便是想要替你找回清白之身,但时隔多年物是人非,想必艰难重重。”

  这是庄晏这几日认识于慈以来,于慈第一次正经叫了束季珩,而不是那含着戏谑的“你家庄主”。

  庄晏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的灰尘,语气平平:“若找不到,我便只能做个奴才,对吗?”

  于慈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我还有一策。”

  庄晏抬起头。

  “我精通医理,医术不在姜大夫之下。并且,我会制各种各样的奇药。被召回京的这些年,我整日无所事事,来回折腾药材,研制出不少无人见过的药。其中有一种……”于慈面色沉静,一字一顿:“闭心丹。”

  “这药吃下后半个时辰发作,心痛彻背,一刻钟后心脉气息皆无,哪怕是最高明的大夫也只能诊出一个突发胸痹而死的结论。但,七日后自行苏醒,再调理休养十五日,身体无半分病痛损伤。”

  庄晏似乎明白了些许,怔怔地看着于慈,只见后者坐直了身子,轻轻拂去石桌上的一朵落花。

  “人嘛,生老病死。你庄晏为何就不能在十几岁的时候早逝?”

  “庄晏这个人,只要不舞到陛下眼前,谁都不会记得当年那桩案子还给束清山庄留了个小奴仆。庄晏死了,当年的案子彻底终结,是非真假埋入地下,不关任何人的事。”

  “我是许多年前绥城富商于氏的遗孤,手握丰厚祖产隐居京郊。我家远房侄儿从我这里入籍,应试登科为官一任,谁又管得着呢?”

  庄晏早逝。

  绥城于氏。

  庄晏闭了闭眼,忽觉眼前一片清朗,他的人生从未如此明亮过。

  直直跪下,稽首而拜:“师父竭心尽力为我筹谋,此恩无以为报,请受庄晏大礼叩拜。”

沈御

观时 第十六章

古风,师门,师兄弟,预警

莫简衣笑着看从自家徒弟手里扯回袖口,侧头问他:"你猜我为什么把你交到你大师兄和二师兄手里?"

"为……为什么?"秦闻初眨了眨眼,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自然是因为师叔舍不得对你下重手。"忽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是景昭带着笑意的一张俊脸:"给师叔请安。"

起初秦闻初被景昭的这个回答震得愣在原地,随即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竟然是三师兄,连忙窜起来蹦哒到景昭身边:"三师兄,你怎么来啦!"

景昭笑着揉了一把秦闻初的头,复又看向莫简衣:"师叔近来一切可好?"...

古风,师门,师兄弟,预警

莫简衣笑着看从自家徒弟手里扯回袖口,侧头问他:"你猜我为什么把你交到你大师兄和二师兄手里?"

"为……为什么?"秦闻初眨了眨眼,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自然是因为师叔舍不得对你下重手。"忽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是景昭带着笑意的一张俊脸:"给师叔请安。"

起初秦闻初被景昭的这个回答震得愣在原地,随即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竟然是三师兄,连忙窜起来蹦哒到景昭身边:"三师兄,你怎么来啦!"

景昭笑着揉了一把秦闻初的头,复又看向莫简衣:"师叔近来一切可好?"

莫简衣淡笑着将手中的书放下,先命下人上茶,而后才缓声道:"都好,只是听说最近你和小白不太好?"

景昭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到底被师兄责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惭愧惭愧,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没做出表率……"

看出景昭的窘迫,莫简衣十分善解人意地不再提此事,转而对秦闻初道:"这些日子你赖在我这,既不去探望两位因你受罚的师兄,也不去跟你大师兄学习,如今你三师兄都主动来探望你了,那请问你还准备躲到什么时候啊?"

秦闻初一听说还要去找谢铮行请罚,几乎想要哭出来:"大师兄会打死我的……"

说到底这件事的责任并不在秦闻初,况且既然以后秦闻初要跟着谢铮行学习,就早晚要过了这一关。景昭在一旁好心劝道:"大师兄一向赏罚分明,这次罚了我与纪师弟就不会再因此罚你。别怕,况且跟着大师兄会学到很多。"

听到景昭的开解,秦闻初焦虑的情绪稍有缓解,毕竟他没有亲眼看到大师兄如何罚师兄们,便一咬牙狠心道:"师父和三师兄说得对,我明日就去向大师兄请安。"

 

次日早饭后,酝酿了一个早上的秦闻初满脸忐忑地站在谢铮行书房门口,惴惴不安地问道:"我师兄在吗……"

管事宁陌担忧地望着秦闻初, 想不通这小主子究竟哪来的胆量一连数日不见人影也不遣人来传个信儿:"主子现在不在书房,但吩咐了若五公子过来,请在此处等他。"

在此处的意思自然不是去屋里等,这一点不需要宁陌明说秦闻初就十分清楚。他鼓着腮帮子走到廊柱下靠着,声音闷闷地:"我知道了宁陌哥,您去忙吧。"

宁陌看着秦闻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躬了躬身退下。

静安堂一如其名,来往侍者脚步极轻,就连落叶与风声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抓握放慢一般,安静得只能听见时光流逝的声音。

秦闻初站在廊下放空了片刻,他自小被人锦衣玉食地宠惯了,莫说一根手指头,就是责骂都不曾挨过半句,如今面对这人生中少有的罚站,秦闻初全然没将这件事的严重性放在心上。

是以当半个时辰后谢铮行出现在院门口时,看到的就是秦闻初倚着廊柱打盹的场景。

宁陌从自家主子的脸色中觉出不妙来,连忙上前几步就要将人叫醒,结果还没走到秦闻初身边就听见谢铮行淡淡道:"喜欢睡就让他在这睡个够。"

浅眠中的秦闻初一个激灵被惊醒,撞见谢铮行阴沉如水的面色当场色变:"师师师……师兄,我我我……"

谢铮行瞥了秦闻初一眼,一言不发地当先进门,随手指着墙边对跟进来的少年命令:"过去站着,什么时候学会站什么时候算完。"

谢铮行的声音实在过于冰冷,吓得秦闻初不敢发出任何质疑,甚至小跑几步来到墙边,背靠着墙站好。

"站直,让你靠着了么?"谢铮行从书架上抽出一根戒(求生欲)尺,转头看见秦闻初不伦不类地站姿,走过去就是几鞭抽在人动作不标准的地方,直至将动作规范好:"保持别动。"

随着这四个字落地,秦闻初就仿佛被突然封印住一般,当真一动也不敢动。他滴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家师兄从书架上选出一本书来放在自己头顶,顿时欲哭无泪:"师兄……这是干什么……"

"站够一个时辰我们再谈,书掉一次戒(求生欲)尺十下。"谢铮行的语气非常自然,完全不似在说什么苛刻的要求。

早就听闻谢铮行的手黑心狠,可如今真正领教,秦闻初才觉得还是传闻过于美化了他家师兄的心狠手辣程度。原本什么都不做单在这里站上一个时辰就已经是个难以完成的任务,更何况还要维持这样苛刻标准的站姿。

秦闻初只是站了这么一会,就已经觉得肩背有些酸痛,他偷偷转动了一下肩头,就听见啪地一声头上顶着的书滑落下来掉在了地上。秦闻初第一反应就是满脸惊悚地抬头看向谢铮行,一时间不知该蹲下去捡起来还是保持站姿不要动。

谢铮行却连头也没抬,将批复完的一封公文放在手边,淡声道:"捡起来继续。"

"……是……"

秦闻初叹了口气重新将书放在头顶稳住,这一回他再不敢走神乱动,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抬头盯着头顶的那本书,打定主意不让它再次掉落下来。

"东张西望,记十下。"谢铮行的声音没有温度地传来,明明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公文上,但却对秦闻初的一切小动作都了如指掌。

秦闻初此时还没意识到那些接连不断增长的数目意味着什么,但他却知道尽量不要惹自家师兄生气,连忙乖巧应承:"是,小五记下了。"

对于秦闻初的乖觉,谢铮行并不买账,今日他摆明了是要教小崽子学规矩,既然注定了扮黑脸,就没必要在此之前怀柔。

一个时辰后,勉强维持着姿势但身上已经负债数十戒(求生欲)尺的秦闻初仍旧期期艾艾地期盼着时辰过得更快一些。忽然书被撤走头顶一轻,紧接着传来一阵破风的声音,下一瞬戒(求生欲)尺结结实实地抽在秦闻初的小臂上。

少年嗷呜一声捂住手臂,疼得眼泪瞬间就盈满眼眶。他吸着凉气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的谢铮行,听见他冷声问:"罚站的时候还敢走神?"

秦闻初心里咯噔一下,低声嗫嚅道:"错了……"

谢铮行面无表情地宣判:"刚才已经累积到四十,加上走神的十下一共五十。去撑着吧。"

知道要受罚是一回事,可真当谢铮行定了数目提着戒(求生欲)尺让他撑好的瞬间,秦闻初还是不可抑制地腿软。他深知大师兄手里的这根戒(求生欲)尺不比当初放了水的三师兄,想到前些日子三师兄被罚后的惨状,更加害怕起来。

"师兄……我我……"秦闻初磕磕巴巴地开口。

"再磨蹭就加罚。"相较于对待景昭与纪白,谢铮行此刻已经用了平生最大的耐心,他提着戒(求生欲)尺走到桌边,静静盯着墙边的少年。

在这样强大的威压下,秦闻初慢慢挪到桌边,挣扎再三还是一闭眼将裤子褪了下去。这是秦闻初自入门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被罚,前些日子几位师兄即便要罚也是打手心或者隔着裤子拍几下,如今这么正儿八经地脱了裤子请罚,不仅是秦闻初入观时城以来,更是少年有生至今的头一次。他趴在桌上将头埋在臂弯,声音细若蚊蝇:"请师兄罚……"

"撑起来。"谢铮行提着戒(求生欲)尺毫不留情地打在少年臀(求生欲)峰上,声音响亮得整个书房清晰可闻,只一记戒(求生欲)尺就将人白皙的皮肤打出一道鲜红印子。

秦闻初也不知是疼痛多些还是羞耻多些,他呜咽了一声用手臂支起上身撑在桌上,脸红得像要滴血:"是……"

"手臂伸直,腰塌下去,双腿分开。"谢铮行的戒(求生欲)尺依次打过动作不标准的地方,末了将戒(求生欲)尺一横抵在人高耸的臀(求生欲)峰上:"放松。"

冰凉的戒(求生欲)尺贴在臀1面上,秦闻初紧张得恨不能绷紧浑身肌肉,没想到下一刻戒(求生欲)尺便狠戾地砸到人身后。

"啊——"秦闻初没忍住叫出声来,整个人本能地前倾躲避身后将要再落的戒(求生欲)尺。

却不想那戒(求生欲)尺没有丝毫停顿,反之是一只大手提着秦闻初的衣领将他扯回原位,逼着他不得不承受着一记狠过一记的戒(求生欲)尺。三十尺之后,谢铮行放开早已喊都喊不出声的秦闻初,一边重新规范他的姿势一边开口:"不许动不许躲不许运功扛刑,规矩我只教这一遍,方才那三十算是立规矩,若是再犯就加倍罚,直到你记住为止。懂了吗?"

许是这三十下戒(求生欲)尺的威力实在太大,又许是谢铮行的语气态度实在太过冰冷,秦闻初眼中挂着的泪花刷地一下落了下来,啪嗒啪嗒地砸在桌面,不一会就形成一滩小小的积水。他不敢开口怕被谢铮行听见自己在哭罚得更狠,只狼狈地点了点头。

然而身后的戒(求生欲)尺忽然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戒(求生欲)尺打在已经通红一片的团子肉上,将少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理防线轻易打散,秦闻初终于撑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哭得十分伤心,谢铮行却压根不惯着他,戒(求生欲)尺一下接一下地抽在少年身上,直到又一组三十下结束,谢铮行才冷声开口:"问话不答同样要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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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这日子过得大起大落落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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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给宝贝@顾程敬 

花椒一酒壶

定场(五)④

第五章 望极天涯路④

  南国早春的阳光仍然灿烂,刺得人睁不开眼,滚烫顺着膝盖骨缝往身体里钻,仿佛有万千虫虱噬咬。

  仅仅半个时辰,步乘叶脸色通红,汗水从额角滚落。

  又过一个时辰,柏进匆匆进来,看看摇摇欲坠的步乘叶,咬牙冲进正厅,撩袍跪了。

  “庄主!”

  束季珩瞥他一眼,神色平静:“起来。你我之间没有这种礼数。”

  柏进并不动,仰头望着束季珩:“那还是个孩子。”

  “少庄主不是孩子。”束季珩放下茶盏,不紧不慢地走到窗前,“我十二岁做少庄主,比他如今的年纪还小一些。柏进,从少庄主到庄主我经历过什么你最清楚。”

  闻听此言柏进的心一颤。

  他当然清楚...

第五章 望极天涯路④

  南国早春的阳光仍然灿烂,刺得人睁不开眼,滚烫顺着膝盖骨缝往身体里钻,仿佛有万千虫虱噬咬。

  仅仅半个时辰,步乘叶脸色通红,汗水从额角滚落。

  又过一个时辰,柏进匆匆进来,看看摇摇欲坠的步乘叶,咬牙冲进正厅,撩袍跪了。

  “庄主!”

  束季珩瞥他一眼,神色平静:“起来。你我之间没有这种礼数。”

  柏进并不动,仰头望着束季珩:“那还是个孩子。”

  “少庄主不是孩子。”束季珩放下茶盏,不紧不慢地走到窗前,“我十二岁做少庄主,比他如今的年纪还小一些。柏进,从少庄主到庄主我经历过什么你最清楚。”

  闻听此言柏进的心一颤。

  他当然清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天分再高的少年,走这条路也要受旁人不能受之苦。他见过少时的束季珩一时不慎露了行踪被人追杀,顾不得刚挨过狠打还在发着高烧的身子潜进河里才逃出生天;他见过老庄主站在隐蔽处看着少年落荒奔逃,明明急得双手暴出青筋,却仍然不派人去接应,只说“此时并非走投无路,全看他能不能豁得出,若是此次他都没有自己回来的本事,来日终要死无全尸”。

  那时的他就跟在老庄主身后,眼睁睁看着少年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冰冷的河里,老庄主轻笑一声,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天下第一大帮的掌舵者,从来不是普通人。

  柏进闭眼重重叹了口气,“当年,我也曾为您数次苦求老庄主。”

  “义父不会饶了我。但,所幸他未曾饶过我,这些年我才能时时警醒,安安稳稳走到这一步,天子不疑心,山庄上下兄弟真心辅助。你知道有些寻常的过失在束清山庄未来庄主身上就是要命的过错,一次都不能犯。”束季珩顿了顿,过去亲自扶了他起来,“如同义父不会饶我,今日我也不会饶了小叶,你为他求情是在害他。”

  柏进知道束季珩所说绝非夸大其词,犹豫着往门外看了一眼,见那孩子的状况甚至连方才都比不上,不忍地移开目光。

  束季珩踱步到窗前,遥遥看着,问道:“我让你为小叶教出一个人,怎么样了?”

  提起来柏进面上竟露出浅浅的笑意,“有一个,是我的弟子,名叫柏延沂。三年前沂川城那场饥荒家里人全都死了,只剩他一个孩子吊着一口气。若不是我及时救下,他便被别人扔进锅里煮掉分食了。”

  束季珩点点头,“多大了?”

  “比少庄主小一岁。”

  “都教了些什么?”

  “心法内力,轻功剑术。”柏进向前一步,低声道:“只是……年纪尚小不懂事,怕照顾不好少庄主。”

  束季珩笑着看他,“怎么,舍不得你的小徒弟?”

  柏进不好意思地一笑,点头:“延沂在我身边三年,真让他搬走,心里确实不好受。”

  束季珩却并未接话,推开窗朝烈日下的步乘叶冷声呵斥:“跪稳!平地跪着不舒服就去跪瓦片!”

  “庄主……”柏进实在不忍,低声道:“跪了两个半时辰了,太阳都快落了,让少庄主起来吧。”

  束季珩看看天色,“再让他跪半个时辰。”

  柏进叹了口气,又听束季珩说:“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回去送到小叶身边吧,送过去也不耽误你教,你若实在不舍得,让他晚上还回你院子里住也没什么。”

  柏进低头称是。

  “庄主的心腹,须得你这般,心地坦诚,能为挚友,能做兄弟。燕皑实在太聪明、心思太活络,不能伴庄主左右。”

  束季珩语气缓缓,话音刚落,便见院门外多了一个人,跪伏在地朝着步乘叶行礼。

  正是燕皑。

  “燕哥哥。”步乘叶看到他费力地扯开嘴角笑了笑,嗓音有些嘶哑:“昨夜,你何时离开我房中的?”

  燕皑额头贴着石子地,答道:“四更两点。”

  步乘叶点点头。

  “那是你为我上的药,还是师父为我上的药?”

  燕皑沉默片刻,却答非所问:“少主身上有伤受不得这般重罚,我去求庄主饶恕少庄主,我愿代少主受责。”

  说罢就要起身,却被步乘叶出言拦住。

  “燕哥哥,我方才想明白一件事。”

  燕皑不明所以地直起上身,看到少年惨白的脸上挂着的一丝明晃晃的讽意。

  滴水未进又带伤在烈日下直跪许久,步乘叶看起来格外虚弱,说话也格外艰难。

  他说:“少庄主,也许是做不成庄主的。今日的少庄主会让人失望…会被放逐…会像你一样…跌落尘埃…去做最不起眼的差事。而这个位置,会换人,那些无父无母…无所依靠的可怜孩子被一个…接一个地…换上来,直到换成…最合适的人。”

  “少庄主!”

  话音刚落,一阵天旋地转,步乘叶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耳边似乎有人在高喊,可他却听不真切。  

  天边日薄西山,云朵被染得一片鲜红。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感觉到周围似乎有很多人,有人身披漫天晚霞把他打横抱在怀里。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步乘叶闭上眼睛,喃喃地对抱着他的人说:“燕哥哥,我不想做少庄主,我想回家,想爹娘了。”

米酒蛋泥

【小剧场】很难打的三十下 7


  

  唐文愣眼看向面色僵冷、端着勺子手却不停颤抖的季杭。

  

  她认识这个小师弟的时间不长,大多数时候看见的,都是人前无坚不摧的季主任,从来没见过苍白到可以用狼狈来形容的季杭。当然,也从未听闻颜庭安对这个小师弟说重话,向来提到季杭,都是一脸宠溺和温柔。

  

  直到颜庭安的身影闪进书房,唐文才震惊问道,“你和你师兄闹别扭了?”

  

  季杭嘴唇抿紧成一条线,干涸的唇皮开裂似的,摇了摇头。

  

  嫂子太抬举他,他哪敢和师兄闹别扭。

  

  唐文劝道,“别理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你想回去住段时间也好,省得每天面对他的臭脸。”

  

  季杭还是一个...


  

  唐文愣眼看向面色僵冷、端着勺子手却不停颤抖的季杭。

  

  她认识这个小师弟的时间不长,大多数时候看见的,都是人前无坚不摧的季主任,从来没见过苍白到可以用狼狈来形容的季杭。当然,也从未听闻颜庭安对这个小师弟说重话,向来提到季杭,都是一脸宠溺和温柔。

  

  直到颜庭安的身影闪进书房,唐文才震惊问道,“你和你师兄闹别扭了?”

  

  季杭嘴唇抿紧成一条线,干涸的唇皮开裂似的,摇了摇头。

  

  嫂子太抬举他,他哪敢和师兄闹别扭。

  

  唐文劝道,“别理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你想回去住段时间也好,省得每天面对他的臭脸。”

  

  季杭还是一个劲摇头。

  

  不论唐文的猜测有多离谱,他都腾不出半点力气做出回应。

  

  颜庭安的三句话明明说得温雅平和,没有一点置气的意味,更谈不上严肃的训斥,可季杭却像是被当头敲了一棒子。

  

  整颗脑袋都是懵的。

  

  「他有自己的安排吧。」

  

  「也是大人了,我们不用管这么多。」

  

  「管得多了,只会给人添堵。」

  

  季杭想起了很多事情,脑海里的画面如万花筒般迷幻地重复叠加——当年公车上,被卖票阿姨调侃后试探自己有没有嫌弃师兄,得到否定回答后,那副自豪的、得意的笑容;为季杭可以选择喜欢的专业,颜庭安差点被陈析打死,艰难争取到妥协后,顶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却由衷为他感到雀跃的眼神,那样闪亮、充满希望;还有,每一次多学科会诊、大型查房和院级会议上,在所有人的瞩目中,一次又一次微笑着坚定走向自己的脚步。

  

  小时候季杭随口骗师兄一句,也是会像别家小孩撒谎一样,被当作原则性问题,被师兄揍,可长大了,颜庭安对他的容忍度越来越高,屡次欺骗和隐瞒、阳奉阴违,大多也只换来无奈的调侃。

  

  季杭从来没有嫌颜庭安烦,不会觉得他管的多,又何从谈起添堵。

  

  他难过的好像血液都要凝固了,可又清晰的知道是作茧自缚。任何一段亲密关系都会有对彼此失望的时候,更不用说是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和挑战之下,通过撒谎来粉饰太平,那师兄所有的关心和付出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红豆汤没有喝完,季杭回到自己的房间,沙发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他的日常衣物。

  

  季杭走近,视线落在衣服后面静静躺着的藤条上,突然就心疼得狠狠一抽。

  

  原来,是连家法也要他收回了。

  

  季杭想起那天趴在沙发前找藤条的时光。藤条找到了,可扬言要他还债的人,却不想打他了。

  

  眼眶怎么这么酸,滴了柠檬汁似的。

  

  季杭根本没有带家里钥匙,席鹤还在出差,他回不了家的。也不想去医院,让小远看见如此混沌的自己。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很听话的人,当年院长办公室受政治压力,出通告禁止季杭上台,他季杭眼睛都不眨一下,纵身坦荡,照上不误,还能把他从手术台上绑下来不成,有什么处分担着就是了。

  

  然而,颜庭安不让他叫师兄、不想和他说话、要让他走——季杭就真的不敢叫师兄了,真的不蹭过去和师兄搭话、真的会走。

  

  即便回不了家。

  

  深重的夜色有令人溺毙的窒息感,冷风萧瑟,将严密的香樟叶打得沙沙作响。

  

  季杭站在楼宇前的香樟树下,眸心里的慌张和局促逐渐褪去,只剩月光照不分明的失落和孤寂。

  

  好像,没有地方可以去。

  

  他站在那里,踟蹰不前。

  

  就像刚才站在停车场上、站在师兄家门口一样,双脚被定住了似的,任何动作都很艰难,感官变得模糊,看不见来往行人的注视,也感受不到时间流逝。

  

  直到,身侧的黑影停顿在两米远的距离,好久都没有移动。季杭才堪堪转过头,看见来人,瞳孔狠狠一震。

  

  他动唇,下意识想要叫师兄,却在音节迸出嘴边的时候强硬收住了。

  

  颜庭安还是那般面色平沉,不凶、却也不似以往那般温柔。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拎着一袋垃圾。

  

  淡淡评价道,“你嫂子放在门口的垃圾,下来也不知道带走。”

  

  季杭出门的时候脑子宛如浆糊,怎么可能还想起唐文没来得及扔的垃圾,顺便带走。

  

  他垂着眸子,用干哑的嗓音道歉,“……对不起,我没看见。”

  

  颜庭安看了他两秒,继而将垃圾袋举到季杭面前。

  

  那双在手术台上接递器械干脆利落的双手,恭恭敬敬接过颜庭安手里的垃圾袋,什么都没说,抿了抿嘴,转身就跑去替师兄扔垃圾了。

  

  刚小跑出两步,一道温声的命令便从身后的夜色中破出,“不要跑。”

  

  季杭乖乖放慢脚步,挺胸拔背,踏着主任的气势去扔垃圾了。

  

  ——可垃圾站关门了。

  

  保安大叔打着哈欠走到路灯下的年轻人旁边,“你这也太晚了,垃圾车早走了,明天早点来。”

  

  季杭尴尬地搓着手指,“请问,附近还有其他垃圾站吗?”

  

  保安斜眼看了眼季杭,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垃圾袋,不耐烦道,“你这才多少垃圾,就这么着急扔吗?还非得今天晚上扔?真是奇了怪了。”

  

  这点垃圾,就这么着急扔吗?非要赶着大晚上跑下来扔一趟?

  

  季杭不解:我师兄吩咐的,当然着急。

  

  没完成任务的季杭,抱着惶恐而愧疚的心态走回楼宇下面,颜庭安两只手插在口袋里,靠着香樟树粗壮的树干,闲散地歪着头,看季杭快要埋到胸口的脑袋,和不动声色往身侧藏的垃圾袋。

  

  他刻意将语声降了两分温度,可在季杭听来,简直如坠冰窖。

  

  “是太麻烦季主任了吗?”

  

  季杭吓得脸色刷白,掐着手心答道,“对不起,师兄,垃圾站关门了。”

  

  这句称呼几乎是慌乱时刻下,本能叫出口的,说完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不被允许,果然看见颜庭安微微皱了皱眉头,立刻补救道,“我可以带回我家里扔。”

  

  带回家扔?

  

  路灯昏暗,颜庭安眼神锐利依旧,他盯着季杭局促的表情看,怎么看,都觉得不太聪明的样子,究竟是怎么在三十二岁的年纪就足以称雄一片医学领域的。

  

  “不用了,拿上去吧。”

  

  季杭才要抬手递还,却发现颜庭安已经往楼洞里走去,他沉默在原地看了一会,终于抬脚跟上,和一个无声的小挂件一样,跟着颜庭安走上楼。

  

  进门后,颜庭安也不往里走,就站在客厅里定定看着季杭,看他去厨房把垃圾袋又套了一层袋子,放到厨房角落的地上,确保干净的垃圾桶里已经套好新的袋子,才转身洗手。

  

  “开热水。”颜庭安命道。

  

  季杭吓得手一抖,水溅出了水槽,“哦。”

  

  每个手指都洗的很干净,身后颜庭安的目光沉静,他大概并不知道自己默然不语的时候,看人的眼神就会自带压迫感,像是要把已经脆弱不堪的季杭看出千疮百孔。

  

  这几天天气潮湿,寂静的窗外又传来了雨声,化入夜色,听不分明。

  

  颜庭安静静等季杭收拾完,才转身走进书房,这一次,他没有关门。在师兄审视目光下的季杭确实变得不聪明,但他也不会装傻,脚步微微顿了顿,便跟进了书房。

   

  颜庭安坐在双人沙发的一侧,面前的茶几上是屏幕打开的笔记本,他神情淡然闲适,全然是一副要和你聊家常的模样,让人毫无戒备之心。

  

  季杭走到颜庭安膝边,不经大脑思考,也没有接受颜庭安的任何表情提示,身体却是最诚实的——

  

  他屈膝,端端正正跪了下来。

  

  

  

  “安寄杭。”颜庭安用冷静的语气,叫出这个独一无二的称呼。

  

  “难受吗?”

  

  季杭抬起头,眸子里茫然一片,像在望那皑皑白雪。

  

  良久,他才木然从喉间发出一个“嗯”的单音。

  

  颜庭安点点头,“应该很难受吧。”

  

  他浅浅一顿,继续说,像聊天一般和人共情,“你只是不想要我担心,不愿看见我心疼,想方设法的,不希望我再为你的身体日夜挂念。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一次次骗我的。”

  

  季杭微微怔着,在颜庭安温柔的语声下,后背催出一片冷汗。

  

  颜庭安不过浅浅的笑,“那如你所愿好了。”

  

  他说,“从今往后,我不担心了,不心疼你,不挂念你身体好坏。”

  

  “随你如何糟践自己,我都不多说一句。”颜庭安平静地问,“你告诉我,你会开心一点吗?”

  

  不担心。

  

  不心疼。

  

  不挂念。

  

  相敬如宾。

  

  也形同陌路。

  

  季杭的身体狠狠僵住了,眼底散出无可掩饰的痛苦,“不是。”

  

  颜庭安置若罔闻,“如果这种相处模式能让你开心一点,那我们就这么做。”

  

  “从来你想要的生活,我都会满足你。这次也一样,只要你开口就好。安寄杭。”

  

  “师兄。”季杭顾不上颜庭安是否允许,他几乎从来没有这般惊慌失措过,开口就是近乎绝望的嘶喊,“师兄,不是这样的。”

  

  颜庭安认认真真凝视季杭慌乱的眼神,对他逐渐压抑的呼吸无动于衷。

  

  很久,久到季杭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嘴唇愈发苍白。

  

  才确认似的又问了一遍,这一遍,不再温柔沉静,是铿锵的严厉,“要这样吗?”

  

  季杭眼底通红一片,艰难地动唇,“不要。”

  

  颜庭安冷静地看他,看季杭逐渐藏不住的痛苦从眼角溢出,却没有一点要安抚的意思。

  

  三十下,光凭藤条戒尺的威力,根本难以触及本质。可颜庭安动手就要追求性价比。要他疼,就要用他最在意的事情作刀,疼到骨子里去,才记得住。

  

  而现在,还不够疼。

  

  “跪过来。”

  

  笔记本电脑轻轻一转,其实就能送到季杭面前,可颜庭安不要,他等季杭僵硬的膝行到了侧面,才调出一个视频文件来。

  

  是一段客厅的监控视频。

  

  左上角的数字时钟,跳跃在季杭因心肌炎转入重症病房的第三天。

  

  “哐”的一声重响!

  

  视频里的安寄远一记重拳砸在玻璃茶几上,眼泪成串的掉,掉在颜庭安浅色的休闲裤上。

  

  鼻音格外重的嘶吼。

  

  「我还不够冷静吗?!你要我多冷静!!」

  

  「为什么上了治疗肌钙蛋白还是一天比一天高?为什么抗生素用下去C反应蛋白还是降不下来?!心包积液究竟要多少才能抽!」

  

  「躺在那里连睁眼都费力的是我哥啊!他很难受你知不知道?!」

  

  安寄远绝望的跪了下来,捂着肚子,用脑袋抵住茶几,「庭安哥,你究竟知不知道,那是我哥啊,他难受他也不会说的——你懂不懂他啊——」

  

  颜庭安蹲在他身边,伸手替安寄远理了理被鼻涕泪水打湿一片的碎发,在他耳边低声说话,声音太轻,没能收录到视频里,季杭只看见,安寄远哭得更厉害了,整个身体都在剧烈抖动。

  

  ……

  

  视频有十分多钟长,安寄远喊到最后喊得累极了,只剩断断续续的哭声。

  

  那泪水就像硫酸滴在季杭的心上,胸口传来清晰具体的痛感。

  

  他在重症监护室前几日的记忆并不完整,可如今硬要回忆,也能记起来,朦胧的画面里好像有安寄远哭到红肿的双眼。当时并不觉得异样,因为他的小远总会顶着红肿的双眼,向他扬起最明媚的笑容,用起伏夸张的语调和他分享科室里的趣事。

  

  颜庭安按下暂停,转头看握住拳不住颤抖的季杭,鬓角有肉眼可见的搏动。

  

  这么强势无畏的一棵木头,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眼睑下面都是水。

  

  颜庭安没有任何安慰,还是这么冷静地看他,淡声说道,“你十四岁那次,术后进监护室,不想让小远进来看你,我给你拦住了。”

  

  “这一次,我拦不住他了。”

  

  “你的小远长大了,不会在监护室张牙舞爪、自顾自发泄情绪,知道在你面前强颜欢笑,鼓励你、安慰你。”昏暗灯光下,颜庭安的瞳仁漆黑一片,让人难以分辨,他究竟是在看功成名就的季主任,还是那个狼狈弱小的十四岁少年,“那你呢,安寄杭?”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十四岁的少年,在这个世界上了无牵挂。活着可以,死了也可以。”

  

  季杭眸心狠狠一震,呼吸倏地停滞。如利剑刺破心尖,将封存的回忆刺得支离破碎。

  

  颜庭安其实不知道季杭的童年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曾在一丁点的爱和期待中成长过。他只知道,那些真正刻骨铭心的伤,季杭从来不会说。那过早预支的墓地、日复一日如对待试验品般的药物和针剂、数不尽的来自亲生父亲和家族的嫌厌,这些,季杭从来都不与任何人、哪怕是颜庭安提起过。

  

  就好像,这些事情从来都不会伤到那个瘦弱如鹌鹑的小孩。

  

  遍体鳞伤的躯壳下,一定有一颗强大的内核,才能用近乎麻木的冷静来面对这样的过往。

  

  这份麻木,就一直陪着季杭长大。

  

  一年,两年,又一个十四年,直到十八年后的今天。

  

  颜庭安曾经以为,这些年来自己毫无保留的偏袒、搀扶、爱和陪伴,能将这棵小木头修建出枝繁叶茂来,长出坚韧宽厚的枝桠。

  

  他确实做到了。

  

  可季杭的人格底色里,那融入纹理的麻木和冷静,依然难以磨灭——他觉得自己无足轻重,他认为他不配得到关心和爱护。

  

  颜庭安低头审视季杭的呼吸,从停滞到急促。他知道他的小杭,在这一刻,或许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一个拥抱,可颜庭安——不论他平时如何与季杭嬉笑逗骂——他都还是个十分称职的训诫者。

  

  他的声音,温和也残忍,“小远辛苦忍了十几年,为能并肩站到你身边。这么骄傲的安家小少爷,为你到处求人,给心内科的主任端茶倒水送礼,卑微的跟任何求生的患者家属一样。”

  

  颜庭安将茶几上的手机往季杭面前推了推,“来,你亲口告诉他,下次不用这么忙。你哥死了就死了,没关系的,不用在意。”

  

  季杭的眼球缓缓转动,滚烫的泪水终于无声地落下了。

  

  这一落,便停不下来了。

  

  他哭得悄无声息,衣襟却很快湿透了大片。

  

  颜庭安继续用很淡的声音说道,“你三十二岁了,还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了无牵挂,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家庭可以放在身后,小远也不需要为你这个哥哥担心。”

  

  “师兄呢?把我放在哪里的?”他的语气中没有责怪,不像诘问,只是单纯的求知。

  

  “过去的十八年,你每次满脸真诚、满眼开心地叫我师兄,也都是骗人的吗?”

  

  颜庭安认认真真地确认。

  

  “是不是?”

   

  眼睛很快就肿了起来。纸巾就在茶几下层,颜庭安却没有要帮季杭拿的意思。

  

  这段师兄弟关系,是从前很长一段时间,季杭黑暗人生中的唯一光亮。他珍惜,更感恩颜庭安的出现。季杭不善表达,于是,就将那份过于炙热的情感,藏进每一次的呼唤之中。

  

  那一声师兄,是十八年始终如一的饱满和真挚。

  

  而如今颜庭安问他,是不是骗人的。

  

  季杭清晰感觉到,灌注心脏的血液在慢慢流向绝望。

  

  他想开口,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颜庭安安静等了一会儿,才又往前推了一步,“是的话,就直接一点告诉我,没必要遮遮掩掩。你不必这么累得想着扯谎,我也能少一份惦念,不好吗?大家都轻松。”

  

  【彩蛋继续】

沈御

观时 第十三章

古风,师门,师兄弟,预警

檀木桌案,戒(求生欲)尺当空,景昭深刻发觉眼前的画面无比熟悉,仿佛一瞬间又回到半个月前,可他实在不知此刻已经结痂的伤处究竟还能挨多少戒(求生欲)尺。

景昭叹了口气,手指认命般搭上腰带。

忽然一记戒(求生欲)尺不轻不重落在手背上:"上衣脱了。"

此时此刻,谢铮行这四个字的命令听在景昭耳中宛如天籁。

他感激地看一眼谢铮行,知道师兄一方面是体谅他伤势未愈,另一方面也是在纪白面前给他留了脸面,于是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将上衣褪去双手撑在桌边。

"五十。"谢铮行将戒(求生欲)尺搭在景昭背后,简单直接地开口宣判。

这样的数目打在背...

古风,师门,师兄弟,预警

檀木桌案,戒(求生欲)尺当空,景昭深刻发觉眼前的画面无比熟悉,仿佛一瞬间又回到半个月前,可他实在不知此刻已经结痂的伤处究竟还能挨多少戒(求生欲)尺。

景昭叹了口气,手指认命般搭上腰带。

忽然一记戒(求生欲)尺不轻不重落在手背上:"上衣脱了。"

此时此刻,谢铮行这四个字的命令听在景昭耳中宛如天籁。

他感激地看一眼谢铮行,知道师兄一方面是体谅他伤势未愈,另一方面也是在纪白面前给他留了脸面,于是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将上衣褪去双手撑在桌边。

"五十。"谢铮行将戒(求生欲)尺搭在景昭背后,简单直接地开口宣判。

这样的数目打在背上注定不会轻松,景昭心中一沉艰难应道:"……是。"

随着话音刚落,戒(求生欲)尺便啪地一声打了下来,立时在他白皙光洁的后背上落下一道清晰红1痕。

景昭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痛呼出声,毕竟此处除了他与谢铮行外还有一个站在墙角面壁的纪白,他此刻唯一的底线就是绝对不能在纪白面前丢了面子。

却不想谢铮行落尺又快又狠,方才那道伤痕造成的疼痛还未消散,下一记戒(求生欲)尺就随之而来,每一击每一下都精准打在人身后最痛的地方,疼的人只想飙泪。

转瞬之间,十余下戒(求生欲)尺打过,一道道红痕自上而下均匀排布,景昭疼得眼前阵阵发黑,他死命攥住桌角仿佛牢牢抓紧的救命稻草,却不妨在下一记戒(求生欲)尺落下时低呼出声。

"唔——"

景昭的声音十分压抑沉闷,似乎竭力克制着不让人听出自己此刻承受的痛苦。可整个屋中回荡的始终只有戒(求生欲)尺落在皮1肉上的清脆声响,因此这一声痛呼就十分明显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景昭垂眸有些懊悔地闭了闭眼,任凭他方才在谢铮行面前说得多么兄友弟恭,放眼整个观时城中他还是最不愿意纪白瞧见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然而谢铮行并不知道景昭心中的小心思,十余下戒(求生欲)尺之后,再次落下的戒(求生欲)尺又重新覆上第一道伤痕,才一下就将景昭疼到浑身战栗起来。

刚刚才筑起心理防线被疼痛的洪流冲垮溃散,景昭口中逐渐渗出细细碎碎的呻(求生欲)吟,他的指甲死死抠在桌边,恨不能用转移疼痛的方式让自己背后的痛楚减少哪怕一分。只可惜,叠加的伤痛持续不断地袭来,逼得景昭本能地开始轻微躲闪。

"如果你想在师弟面前被我按住打就尽管动。"谢铮行的声音平静无波,不带有任何威胁的情绪,可这一句提醒听在景昭耳中不亚于一道惊雷,他屏住呼吸没有吭声,实则是竭力控制不让自己再有丝毫摆动。

就这样硬扛着直到挨完最后一尺,景昭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来。额间的碎发早已被冷汗浸湿,他不敢抬手去擦,只稳稳地撑着直到谢铮行将戒(求生欲)尺不轻不重地压在身后伤处上。景昭咬了咬牙,再次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

"我不知道你和纪白究竟有什么矛盾,但你二师兄有一句话说得对,你们都已经不是孩子,自己行事自己承担后果。若是再因个人矛盾误事犯到我这里,那我也不介意从头教你何为分寸。听懂了么?"谢铮行的语气并不严厉,但手中戒(求生欲)尺的力道却寸寸加重,将早已饱经摧残的伤处压出一道惨白的印子来。

疼痛与压力一并袭来,景昭颤抖着双臂死命扛着不让自己摔到桌上,在听到谢铮行的问话后连忙点头应承:"是,景昭……听懂了……"

随着这一句答话出口,身后的压力陡然一轻,谢铮行收回戒(求生欲)尺一指搭在椅子上的衣服:"穿上回去吧,伤得不重就不用上药了,疼几天长长记性。"

景昭哪里敢反驳,强忍着疼痛穿好衣服,满脑子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临走前他抽空偷偷看了一眼站在墙边面壁的纪白,显然大师兄这样快地打发了自己是为了腾出手来教训纪白,想到大师兄的狠心,景昭虽然有些同情这位名义上的师弟,但他一没心思替纪白开脱,二没心思替纪白扛罪,唯一能做的无非祝他好运罢了。

 

不多时,景昭离去的脚步声渐渐模糊,书斋学堂里就只剩下谢铮行与纪白两人。

始终面对墙壁的纪白看不见身后谢铮行的动作,只凭听觉知道他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最终停在自己身后。拜入师门多年,也没少受过身后之人的责1罚,若说毫无畏惧那是骗人的,但纪白骨子里从来都带着不愿屈从的傲气,是以当谢铮行再次开口询问他是否知道错在哪里时,纪白只有无言以对。

纪白不说话谢铮行也不惯着他,扬起戒(求生欲)尺就是毫不留情地三十下落在人身上。望着纪白宁愿指甲深深抠进掌心也不肯喊出一个疼字,谢铮行的眼中彻底染上不可熄灭的怒火:"裤子脱了。"

听见大师兄明显裹挟着怒火的命令,纪白就算再固执也知道不可触人逆鳞,虽然他有他的坚持,但却不代表盲目的对抗。就在命令下达的下一刻,纪白便毫不犹豫地将裤子褪至脚踝,上衣挽起卷至腰间。

重新站定后的纪白并没能让谢铮行的火气稍有减少,相反那隔着裤子打下的十记戒(求生欲)尺此刻已经隐隐泛起青紫色来,足以见得施刑者在方才盛怒之下用了怎样大的力道。可即便如此,纪白依旧只是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的墙面,沉默而又坚定地将谢铮行的责(求生欲)罚照单全收。

谢铮行知道纪白究竟在坚持什么,就如同他知道景昭方才的认错并非发自内心一样,只是区别在于景昭肯识时务,肯在强权面前低头屈服;而素来行事端正心性刚直的纪白却在明知示弱能够从轻发落的前提下,仍旧不肯用这样讨巧的方式逃避惩1罚。

——事实上,这也是景昭与纪白两人不和的根本原因。于为人处事上,景昭更显得圆滑自如进退得宜,他可以在权衡利弊后选择隐忍退让、更可以为了避免眼前灾劫放弃立场;然而纪白不同,这少年骨子里带着不可撼动的固执与坚持,他不畏于在强权高压下的摧折,自然也不愿为了减轻责1罚而说出违心的话。

因此,景昭越做出退让认错的反应,纪白就越是不肯松口承认错误。

纪白站在原地许久不闻身后的响动,他只觉得身后微凉的空气将暴露在外的皮肤包裹起来,寒意自外向内缓缓渗透,饶是纪白长久稳定的心也开始变得动摇,他轻吸了一口气,开口:"纪白辜负师兄期望,愿……"

话未说完,一道破风声响当空传来,下一瞬剧烈的疼痛就将人后面的话粗暴地堵了回去。纪白控制不住地向前跌了半步,结结实实撞在面前墙上。

一击之下谢铮行没再动手,而是提着戒(求生欲)尺拍掉纪白撑着墙面的手,漆黑的瞳眸中藏着不见底的深渊。他似是终于做了某个决定,冷声道:"站直,今日我也不用你认错,戒(求生欲)尺一百,打完翻篇。"

听到这样的宣判,纪白一时间竟松了口气,他后退半步重新站好,刚回了一个"是"字,戒(求生欲)尺便雨点般没有间隔地落在身后。

不同于责(求生欲)罚景昭时自上而下有规律地打法,谢铮行似是有意要让纪白吃些苦头,一连十余下戒(求生欲)尺尽数打在同一地方。起初纪白还能勉强靠着强大的意志力不让自己动作走样,可随着叠加的疼痛成倍累积,纪白终于再难控制地向前躲了躲。

"重来。"谢铮行的声音十分平静,甚至落尺的手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在纪白本能站回原位的瞬间就又落一尺。

纪白痛得冷汗直流,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挨了多少,但从头开始于他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也是在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自己如释重负的反应有多可笑。

不过多时,戒(求生欲)尺再次累积到三十余下,万幸谢铮行终于开恩将落处换了个位置,纪白也总算稍作喘1息微微缓了口气。只是虽然如此,谢铮行下手的力道也绝非寻常,才不过三五下,就已在人身后添了又一道生不如死的伤痛。

纪白强忍着咬紧牙关不敢让自己挪动分毫,可偏生身后的戒(求生欲)尺每一下都能精准地落在上一道伤处,如山呼海啸般的疼痛逐渐将人意志侵蚀,纪白脑海中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绝对绝对不能再从头来过。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数目刚刚过半之时,再难忍受疼痛的少年低声痛呼着整个人扑在了墙上。

一尺落空,仿佛整个房间都被冻结一般。

纪白知道自己坏了规1矩,可此刻身后的剧痛实在太过难熬,让他用尽全力也无法支撑起这一身傲骨。

不知过了多久,又似乎只是呼吸之间,纪白终于主动开口:"师兄……"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与隐忍,这对于素来骄傲的纪白来说已是极限:"我能不能……撑着挨完……"

这是纪白受罚经历中为数不多的求饶,这下不单是他受责的部位,仔细看去就连他耳后都染上不易察觉的薄红。

仔细算来方才前前后后打过的数目已经近百,谢铮行不再为难他,只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他的请求。待到纪白重新站直双手撑在墙面之时,戒(求生欲)尺复又高高扬起重重的落下,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谢铮行没有波澜的声音:"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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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大家对纪白同学褒贬不一,不过希望能给这孩子多点宽容,他从有记忆以来就被人追杀死里逃生,相较于正常人来说对待情感会更迟钝和冷淡一些。并且他也不是对师兄没有礼貌,而是性格太过于刚直不阿,所以才会在可以违心说假话就能减轻惩罚的时候选择沉默。在成长的道路上每个人都没办法保持完美,给他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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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给宝贝@顾程敬 


米酒蛋泥

【小剧场】很难打的三十下 6


  

  没有注意时间,季杭自己也不知道在路灯下站了多久。

  

  大概很久。

  

  而且浑身肌肉紧绷,一刻都没有放松过。

  

  因为当值班手机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季杭仿佛一具从梦魇中惊醒的躯体,异样的感知觉才姗姗来迟,双腿由下至上传来噬骨的麻木和刺疼。

  

  “季杭。请讲。”他尽可能保持沉着。

  

  “哥,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中性笔按动的声音,安寄远敏锐地发现季杭声调中的异常,“你在外面?”

  

  “嗯。”

  

  季杭已经无法靠这双麻木的双腿支撑身体的重量,他倚着路灯借力,问,“什么事?”

  

  安寄远犹疑片刻,还是担心,连环......


  

  没有注意时间,季杭自己也不知道在路灯下站了多久。

  

  大概很久。

  

  而且浑身肌肉紧绷,一刻都没有放松过。

  

  因为当值班手机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季杭仿佛一具从梦魇中惊醒的躯体,异样的感知觉才姗姗来迟,双腿由下至上传来噬骨的麻木和刺疼。

  

  “季杭。请讲。”他尽可能保持沉着。

  

  “哥,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中性笔按动的声音,安寄远敏锐地发现季杭声调中的异常,“你在外面?”

  

  “嗯。”

  

  季杭已经无法靠这双麻木的双腿支撑身体的重量,他倚着路灯借力,问,“什么事?”

  

  安寄远犹疑片刻,还是担心,连环炮似的抛问题,“哥一个人吗?要找人来接你吗?早上刚输完液怎么不回家,有没有不舒服啊?要不要我打电话给庭安哥?”

  

  触及关键词,季杭才语调沉了两分,直接命道,“说正事。”

  

  “……哦。”哥哥的肃声命令还是很好用。

  

  安寄远翻过两页病历,用笔尖在A4纸上圈画,换上工作口吻,“几件事和哥确认一下。监护室5床的动脉瘤栓塞,术后瞳孔一直没反应,但我看影像动脉瘤位置正好在海绵窦段压迫动眼神经了,就和哥确认一下。”

  

  夜色萎靡下,空旷的停车场上,季杭眼神里的迷茫和疲倦毫无遮掩。可面对工作中的安寄远,他希望自己永远是一个专业的、能够随时随地为他进行有效指导的老师。

  

  “瞳孔不会有反应。”季杭音色很低,“这类患者你第一次遇到,以后如果术前提前有预判,就尽量缩短插管时间,方便术后监测。这和栓塞的质量的也有关系,明天提醒我,我们把栓塞影像回放看一遍。”

  

  “好的。”安寄远满意的在纸上打了个勾,继续第二项,“21床,下午EVD导管通道出血那个大爷,刚才好像对侧肌力有点受影响,4-4.5的样子,健侧有5,不是很明显。”

  

  “瞳孔还好?”

  

  安寄远,“对,瞳孔反射很敏锐,神智也清晰的。”

  

  “生命体征有变化吗?”

  

  “没有。”

  

  “EVD引流量呢?”

  

  安寄远顿了两秒,旋即回忆道,“我还没算,但应该变化不大。”

  

  季杭,“嗯。”

  

  停顿的两秒钟时间内,安寄远不可避免的想到,从前自己刚进临床的时候,和季杭汇报患者情况总是需要在笔记上打一遍草稿。如果有任何遗漏,季杭只会冷声问他:还有呢。

  

  汇报时,该评估的数据没有收集完整,出现“没看”、“没查”、“没算”此类情况,都是要挨训的。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季杭对他,不再像对小学生一样严苛。安寄远打电话之前也不再神经性紧张,反而更容易在季杭的声音中获取踏实和安全感。

  

  “引流量监测得紧密一些,关注神智,如果没有出现其他局灶性缺损——”季杭看了眼时间,“两点,你还没睡的话,再去测一遍肌力。有恶化、没有好转,都直接打电话给我。在这之前,神智出现任何改变,立刻通知我。”

  

  两点。

  

  安寄远犹豫了。

  

  可电话那头的季杭在安寄远沉默的两秒时间内,毫无遗漏地捕捉了他的犹豫,并且封死后路,“不要想着打电话给值班三线了,今天是C组吧,他们处理不了的。”

  

  季杭已经靠着路灯坐了下来,手臂压在弯曲的双膝上,刘海遮住双眼。随风微微颤动的影子里,透出几分鲜少在这具身躯上嗅见的颓然。

  

  他又听安寄远汇报了几个患者的情况,一一给出处理和观察意见,时而还是会掺进训话的语气,说,这你不应该想不到的,安寄远就乖乖道歉说下次注意。

  

  眼看通话接近尾声,季杭却没让人挂断,“小远,问你个问题。”

  

  季杭几乎从来不会这么说话,不会在提问之前铺垫,突兀的慎重让安寄远也起了两分疑心,“怎么了,哥?”

  

  也许是有通讯设备做中间缓冲,季杭的语声很是坦然,“我脾气上来了,凶你的时候,你会不会很难过?”

  

  安寄远简直要笑出来。方才的严阵以待,瞬间全然瓦解。

  

  “会啊,怎么不会。”安寄远藏不住笑意,他不可一世的亲哥季杭季主任居然在深夜里反省自己的御下方式,“哥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凶啊?”

  

  季杭又问,“会对自己很失望吗?”

  

  “会的。”

  

  “那会害怕,我不要你了、要放弃你了吗?”

  

  “小时候会吧。”安寄远的声音有变化,但季杭又分辨不出是什么样的变化,只觉得方才的轻松不见了,“现在不会了。”

  

  比起回应,季杭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对着刺眼的路灯重复,“是吗,小时候会啊。”

  

  有时候,季杭会觉得,他弟弟怎么总是长不大似的,犯一些小朋友才会犯的错。

  

  又有些时候—— 

  

  安寄远淡淡地说,“小时候不懂事而已,后来就觉得,哥不用照顾我迁就我,能健健康康地为自己活着,才是最好的。”

  

  又有些时候,季杭会惊觉,他的小远早已在某个不知名的瞬间长大、成熟,懂事的让人心疼。

  

  

  

  

  淡黄色的天鹅状吊灯悬空在餐桌上方一米多的位置,本就不算大的长方形桌面上铺洒着零零散散的塑料玩具,有硬币大小的煎蛋、格子纹路的案板、给阿司匹林吃都不够塞牙缝的冰淇淋……

  

  颜庭安看提前回家的妻子和儿子过家家已经半小时了,还是没想明白自家儿子从谁身上遗传来的一副小小家庭煮夫的气质。

  

  长方形餐桌的长边分别放了两张餐椅,唐文和颜星回坐在一侧,颜庭安坐在儿子对面,突然歪过头看妻子,眨着一双迷死人的大眼睛,道,“好像有人敲门。是不是有快递?”

  

  唐文正授命在搅拌咖喱汤,在颜星回小监工的督促下丝毫不敢懈怠。

  

  “没听见。我最近也没买东西。”

  

  颜庭安继续提议,“我听见了。”

  

  “哦。”

  

  “你去看看?”

  

  唐文无情拒绝,“我在给你儿子做饭,要去你自己去。”

  

  颜庭安用食指挠了挠鼻梁,换个角度切入,“我这两天上台多,腰酸背痛的,刚好你去倒个垃圾?再晚垃圾站就该关门了。我来给儿子做饭——”

  

  说着,就抢过妻子手里的迷你搅拌勺,向颜星回申请道,“小星乖,爸爸给你搅。”

  

  唐文:……

  

  颜庭安的位置刚好背对正门,他用手肘撑着桌沿,余光里看见唐文无奈地绑扎垃圾袋,顺了钥匙,向门边走去。

  

  三。

  

  二。

  

  一。

  

  颜庭安在心里默数。

  

  “咔嚓。”房门被推开。

  

  “小杭?”

  

  妻子意料之中的惊呼在空旷的走廊里回震了两遍,传入耳道,颜庭安的嘴角才轻轻一挑。

  

  唐文惊道,“你站门口干什么,怎么不进来?是指纹锁出问题了吗?”

  

  季杭像个考试不及格不敢回家的孩子,站在师兄家门口足足有半个多小时,茫然而不知所措。

   

  他怕进门了不知如何措辞,更怕听见颜庭安让他别叫师兄了。

  

  师兄生气了,季杭才发现自己连像样的道歉都不会。

  

  很小的时候,他曾仰着脖子骄傲的和颜庭安说过——

  

  「以后等小杭有能力了,师兄就不需要一直把我带在身边护着了。不想让师兄操心的事情,就不跟你说了。」

  

  季杭始终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努力构建起为自己的人生承担后果的能力。

  

  他明明就是最害怕颜庭安操心,不想看颜庭安强忍心疼逗他笑的模样,才屡次撒谎欺瞒。

  

  可如今的结果,却显然与他的初衷南辕北辙。

  

  做错了,是肯定的。

  

  季杭站在门口的这半小时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惊扰,走廊里又偏偏是声控灯。三十分钟的黑暗和未知,让本就惨白的脸色更难看了。

  

  吓得唐文连垃圾也不敢倒了,推搡着季杭进屋,“赶紧进去,诶你,手怎么这么凉啊?颜庭安,给小杭去盛一碗红豆汤,我给他温着呢。”

  

  师兄会给他去盛汤吗?

  

  就像之前的数不清的夜晚,将简简单单一杯蜂蜜水,琢磨到最适口的温度,送到他手边。

  

  季杭俯身换鞋,这么想着,心跳就如擂鼓,他悄悄掀起眼皮,猫着颜庭安始终没有回头的背影。

  

  可画面仿佛静止了一半。

  

  隔了五秒,颜庭安才温声回复,“你去吧。”

  

  季杭的心房里,像投了一枚泡腾片。

  

  他机械地走到桌边,又不敢叫人,双手垂在身侧,低着头,浑身都渗着彻骨的冷,却还是端端正正罚站。

  

  等颜星回甜甜糯糯的打完招呼,才敢将视线浅浅落在颜庭安紧绷的侧脸上。

  

  唐文的声音从厨房器皿碰撞的声响中传来,“坐啊。”

  

  自从进入屋内以来,季杭的所有感官几乎都聚焦在颜庭安身上,师兄巍然不动的背影、温沉严肃的侧脸、捕捉不到任何情绪的眼神……

  

  唐文叫他坐,季杭就和一拨一动的木偶似的,乖乖坐到了颜星回身边,双手在桌下紧紧捏住大腿侧面的裤子。

  

  “坐这里干嘛?你要陪小星过家家吗?”唐文好笑地看向季杭。

  

  青瓷的碗里盛着八分满的红豆汤,热腾浓稠。

  

  唐文直接放到了颜庭安身旁的空位前,“坐你师兄旁边去。”

  

  季杭出神的看向对面的红豆汤,又看了眼依旧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的颜庭安,起身坐到对面。

  

  颜庭安从小待人亲和,喜欢把木头当挂件,小时候都是季杭嫌颜庭安太粘人的。

  

  这是人生第一次,季杭连坐到颜庭安身侧半米远的地方,紧张到心动过速。

  

  这种紧张,并没有换来什么好的结果。

  

  几乎在季杭沾到凳子的那一刻,颜庭安兀自站了起来,什么都没说,只是离开餐桌,走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了。

  

  季杭嘴唇紧抿,心脏沉入一潭死水,剧烈地抽搐着。

  

  【彩蛋继续】

花椒一酒壶

定场(四)①

第四章 江南无所有 ①

  屋子里窗户开着,南地的春风很暖,裹着些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庄晏忍着灼烧般的疼换了外衣,抬手关上了窗。

  罢了。

  他想。

  就当自己无父无母,为了前路,就当没有来处。

  十四年都这么过来了,还怕再骗自己几年么?等几年之后应试登科,想怎么查便怎么查。

  勉勉强强说服了自己,庄晏收拾了床铺舒舒服服地趴上去,琢磨着如今的情形步乘叶和柏进哪个更适合被他抓过来给他上药。

  柏进周全,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倒没那么反感这个人,但他那公子显然更不愿他和柏进走得近。

  ——那何必派了他来指点我?

  庄晏趴着哼哼唧唧,免不了腹诽。......

第四章 江南无所有 ①

  屋子里窗户开着,南地的春风很暖,裹着些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庄晏忍着灼烧般的疼换了外衣,抬手关上了窗。

  罢了。

  他想。

  就当自己无父无母,为了前路,就当没有来处。

  十四年都这么过来了,还怕再骗自己几年么?等几年之后应试登科,想怎么查便怎么查。

  勉勉强强说服了自己,庄晏收拾了床铺舒舒服服地趴上去,琢磨着如今的情形步乘叶和柏进哪个更适合被他抓过来给他上药。

  柏进周全,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倒没那么反感这个人,但他那公子显然更不愿他和柏进走得近。

  ——那何必派了他来指点我?

  庄晏趴着哼哼唧唧,免不了腹诽。

  正这么想着,窗棂外一声极轻的响动传入耳中。

  他皱了皱眉,撑着爬起来去开了窗户,果然窗棂上扎着一只飞镖。

  对面的楼上门窗紧闭,街上小贩叫卖人来人往处处如常,不知飞镖从何而来。庄晏关上窗,坐到桌前打开纸条。

  与上次的笔迹并不相同,却仍旧写着简短的一句话。

  “今夜三更一点,江畔桥下一见。”

  庄晏握着纸条的手指缩了缩。

  要去吗?

  若去了,会不会又如同这一趟出行一般,是他未曾意料到的错?

  若不去,会不会与一个既解他惑又不令束季珩为难的机会失之交臂?

  左右为难之间,门外有人轻轻叩响他的房门。庄晏飞快地收起纸条飞镖,站起来去开门。

  竟是束季珩。

  看到他的一瞬间,庄晏背后的两条鞭伤便又疼起来,方才束季珩专往他心上扎的长篇大论更是犹在耳畔。

  略有些委屈地,沉默着躬身行礼。

  束季珩垂眸看着他,伸手往他耳垂上一捏,“怎么,生气了?”

  庄晏偏头躲过,低声道:“庄主言重了,阿晏不敢。”

  束季珩轻笑出声,觉得他这气生得实在幼稚,便拍了拍他的头,笑斥:“不会好好叫人?”

  庄晏并不领情,木着一张脸改口:“主子。”

  “庄晏。”束季珩看他,眼神几乎就要冷成冰刺。

  庄晏心里一紧,屈膝跪下去,微垂着头格外恭敬。

  但是束季珩知道,那恭敬只在表面上,看起来乖顺的人总长着一身难磨的棱角——他洞察世事,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为奴为仆,定然不能任性;但若有一日为官一任,有棱角便不能说一定是坏事。

  束季珩在一旁的椅子上端坐, 袖摆垂落,转瞬之间敛去了眸中的寒意,“方才我一时气急话说重了。你向来聪慧,知道我不是不放心你,亦不是不放心柏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要学会给自己铺路,不能跟山庄的人牵扯太深。抽你两鞭略作警示,你还委屈上了?”

  这道理庄晏自是明白,却还是低着嗓子憋憋屈屈地说:“您不让我跟他们有牵扯,又何必派了柏护法来指点我?把我当个什么物件儿栓您腰上随处带着便是了,也省得阿晏惹您生气动鞭子。”

  束季珩眉眼微垂,盯着地上的那小子看了半晌,终究是懒得理他,略一抬手,道:“起来,上衣褪了我看看。”

  庄晏应了声,起身脱了衣服背朝束季珩。

  少年尚还有些纤弱单薄的脊背上交叉两道血淋淋的伤痕,皆是从肩胛骨一直延到腰间,看着令人心惊。

  束季珩微叹一口气,从怀中取了药膏一点一点替他涂上。

  “京城还冷得很。”庄晏忽然没头没尾地说。

  束季珩神色自然地接话:“南国春早,此次返京前可折一枝春柳带回去。”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公子却要我自己去折这枝春么?”

  束季珩一笑,许久,轻轻斥一句:“惯得你。”

  话音里盛着满满的笑意,庄晏心里仿佛被一只小爪子柔柔地挠了一下。他几乎是脱口道:“公子,我到底…从何处来?”

  身后动作一顿,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几瓣花瓣乘着微风翩然入窗,遥遥的有几声莺啼。

  庄晏转身,垂头跪了。

  束季珩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还不到该你知道的时候。”

  “可是……”庄晏不服气地嘟起嘴。

  “等你长大了,时候到了,我会告诉你的。”束季珩打断了他,神色和声音都淡淡的。

  庄晏的眼眸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我都十四了……”

  束季珩听到一句喃喃的抱怨。

  微微一笑,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说:“阿晏还是个小孩子。”

米酒蛋泥

【小剧场】很难打的三十下 5


  

  颜庭安盯着锁屏界面看了两秒,还是上滑解锁,进入聊天界面。

  

  手指在键盘上空悬了半分钟,才键入:「晚上吃什么了?」

  

  一眼望去,颜庭安和季杭最近的聊天记录居然都聚焦在简简单单的衣食住行上,颜庭安像个很想走近孩子生活、却又无所适从的家长,只能肤浅地停留在三餐和起居上。

  

  季杭居然很快就回复:「食堂。」

  

  「师兄吃过了吗?」

  

  看着熟悉的字眼,甚至都能想像出季杭回复时的表情,可颜庭安却愈发觉得陌生,这种陌生让他心脏都绞痛起来。

  

  「嗯。」

  

  他回复,并问得足够直白。

  

  「还在医院吗?」...


  

  颜庭安盯着锁屏界面看了两秒,还是上滑解锁,进入聊天界面。

  

  手指在键盘上空悬了半分钟,才键入:「晚上吃什么了?」

  

  一眼望去,颜庭安和季杭最近的聊天记录居然都聚焦在简简单单的衣食住行上,颜庭安像个很想走近孩子生活、却又无所适从的家长,只能肤浅地停留在三餐和起居上。

  

  季杭居然很快就回复:「食堂。」

  

  「师兄吃过了吗?」

  

  看着熟悉的字眼,甚至都能想像出季杭回复时的表情,可颜庭安却愈发觉得陌生,这种陌生让他心脏都绞痛起来。

  

  「嗯。」

  

  他回复,并问得足够直白。

  

  「还在医院吗?」

  

  季杭:「对。师兄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厚重的双开木门前,季杭回复完最后一条讯息,才将手机放进口袋,随后朝侍立一旁的服务员点头,服务员露出职业的微笑,躬身打开面前的大门。

  

  “哎哟!季主任!”主座的中年男人支起敦实的身躯,顶了个啤酒肚,摇摇晃晃向季杭迈步而来,“恭迎大驾恭迎大驾!可算是见到本尊了,来来来,快请坐!”

  

  季杭肩挺背直,虚虚回握向他伸来的双手,余光迅速扫过包房内的其余宾客,依旧不卑不亢,“不敢当。让姚院长久等。”

  

  一副标准的三角眼在金丝边框的眼镜后头弯成一条弦月,姚亚宁朗声笑了,“哈哈哈哈!姚某不怕等,只要有希望,等等算什么!”

  

  意有所指。

  

  “来来,季主任先入座,我给你介绍介绍。”

  

  朝季杭射来的目光突然就变了味道,男男女女,或试探、或打量、或热切。

  

  神外界的传奇人物,年纪尚轻便站在了行业巅峰,在过去十年内以B市为中心向外拓展,带领国内复杂颅底手术团队向国际前沿水平的进阶,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未来无限可期。

   

  在私立高端医疗极速拓展的当下,季杭无疑是各大医疗机构相竞的目标。

  

  这几年来,向他抛出的橄榄枝都能自成一片小树林了,然而,私立医疗根本从未出现在季杭的人生规划之内过,未来也不会。

  

  季杭一直都不以为然,拒绝起来强硬又坚决。

  

  可姚亚宁又不太一样了。

  

  他是神外出身,是乔硕的顶头上司,也是乔硕所在的国际医院的执行院长。

  

  美酒佳肴的餐桌上人声起伏,姚亚宁一一向季杭介绍宾客。

  

  季杭几乎从不参与圈子里的应酬,识人甚少,只不过凭借与生俱来的记性,大致也能将姚亚宁的介绍词和印象里的几个人像对上。

  

  在座的,还有另三家私立医疗的院长副院长、卫健委的干事、卫监的办公室主任、以及同样是B大体系下另两个附属医院的医务处和护理部主任——季杭对社交的兴趣为零,姚亚宁介绍,他不过出于礼貌和教养点头问好。

  

  话题最终又回到了季杭身上。

  

  “我姚某能让季主任出现在我作东的餐桌上,荣幸之至啊,我们季主任可太难约了。能叫了你有五六次了吧?”这话一点不假,姚亚宁脸上的笑意也看得出诚恳。

  

  季杭恭谦得体,“抱歉,姚院长,之前一直抽不出身。”从支援出差回来后,确实就一直没有停过。

  

  身旁便有人立刻附和,“一直听闻季主任敬业,B大可算没看错人啊。”

  

  “那是捞着宝了!还是两块宝,季主任的弟弟也很优秀!”姚亚宁笑得欢,顺势端起酒杯,端端站了起来,“季主任,我敬你!有朝一日,希望能有机会合作!”

  

  季杭这才注意到银边白底的餐盘面前,分酒器内不知何时已经斟满了一壶浓香的白酒,在白织灯的照耀下泛出浅浅的微黄。

  

  季杭眨了下眼,缓缓说道,“姚院长,承蒙抬举。酒我就不喝了,明天一早还要上台。”

  

  他的拒绝从容不迫,温和松弛,也边界感十足。

  

  姚亚宁瞬间面露难色,尴尬地挠了挠鼻子,酒杯却始终没有放下,“季主任别误会,我们这桌都是自己人,不劝酒。”

  

  “姚某只是诚心想和季主任交个朋友,一直听我们乔医生挂在嘴边的老师,好不容易见着了,表表心意而已。”

  

  “乔硕才入职多久就已经算得上出类拔萃了,那他的老师岂不是更加厉害了?愿意把那么优秀的学生放给我们,季主任,我敬你!”

  

  姚亚宁左侧座的干事笑着附和,“姚院长亲自举杯敬酒,季主任给个面子呗?”

  

  柔和的灯光打在季杭长久未经修建的刘海上,他的眼神藏在阴影之下,掩藏起几分高处不胜寒的倦意。

  

  是个凡人,拥有七情六欲,有在乎的人和事,那么,处在这个社会环境的五指山下,就必然会被枷锁禁锢,多少而已。

  

  他季杭处理起自己的事情来,洒脱凌厉、杀伐决断,可面对乔硕现如今的直系领导,即便是泛泛之交一面之缘,他也不敢随意下赌注。

  

  醇酒下肚,从喉咙口一路到胃里都是暖洋洋的。

  

  餐桌上又恢复了喧嚣,季杭礼貌性的动过筷著,大多数时候都敛着眉目,听人寒暄,偶尔轻轻点头。

  

  直到厚重的木门再次打开,跟在服务员身后的颜庭安,正大光明地踏入季杭的视线。

  

  他才乍然宛如置身冰窖。

  

  颜庭安人缘甚广,从前,都是师兄带着季杭去社交、去应酬、去推他一把,教他一些人情世故,季杭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师兄好像和姚亚宁认识的样子。

  

  颜庭安的气场依旧盛然,在年近半百的姚亚宁和一众位高权重的医疗前辈面前,也温良恭俭,平和深稳。

  

  他和姚亚宁交谈的内容,季杭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看见最后颜庭安手掌朝下、弯曲四指招呼自己。

  

  拿起外套向师兄走去的那几步路像是在穿越银河,漫长得季杭觉得每一步都跨得比他以往人生任何一步都艰难。

  

  颜庭安笑着,拉了拉季杭的袖管,让他靠近自己两步,“不好意思各位,我师弟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还在吃抗生素不宜喝酒,我先带他回家了。姚院长肯给小辈机会,我荣幸之至,今天这桌算我的,大家尽兴。”

  

  

  

  

  时值饭点接近尾声,餐厅内人群攒动,颜庭安的脚步比平时快一些,季杭甚至有些跟不上,错开两个身位,将将跟到了门口。

  

  海湾区地势环山,雨后的夜风清晰地呼啸着,吹落屋檐上的积水,被打湿了羽毛的小鸟停在树梢上瑟瑟发抖。

  

  颜庭安一路没说话。

  

  来往宾客陆续走出餐厅大门,夜风无孔不入地往室内钻,将季杭本就大出一号的衬衫吹得紧贴在胸前。

  

  颜庭安回头,看了眼面色死白的季杭,指向他手里的外套,“外面凉,衣服穿上吧。”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依然是暖调多过冷调。可正是这种语气,让季杭心神惶恐。

  

  确认季杭拉好拉链,颜庭安才回头,踏入夜色之中。

  

  雾霭低沉,停车场分好几层,颜庭安的车就停在地面层,角落里的路灯下面。

  

  他握住驾驶座侧的门把手上,咔嚓,门锁打开,颜庭安很自然地跨上车。

  

  副驾的门锁却没有开。

  

  季杭缩回手,用平整的指甲掐了下手心,小跑着,绕到驾驶座一侧的车窗边,垂手恭立。

  

  颜庭安侧眼看了他一眼,摁下车窗。

  

  季杭着急了,“师兄。对不起。”

  

  这一次,颜庭安没有再说没关系。他靠在椅背上,视线微微向左,“手伸出来,我看看。”

  

  季杭毫无犹疑,直接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颜庭安温声命令,“翻过来。”

  

  手掌几不可查地一抖,季杭缓缓将手背翻转过来,清晰的针眼和大片的乌青被路灯照得分明。

  

  颜庭安似是又叹了口气——季杭这才意识到,师兄最近,经常在叹气。

  

  “怎么没有多按一会。”

  

  是啊,怎么会青呢?

  

  下午淤青变得越来越大的时候,季杭就在想,他住院这么久,打过多少外周和深静脉的留置针,身上连一片淤青都没见过。针眼就只是针眼,干净利落的针眼。

  

  “季杭。”颜庭安再温和的声音,在夜风的渲染下,也多出几分深沉,“你都要三十二了。”

  

  “从你说想学医开始,十八年了。”颜庭安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他微微一笑,突然问,“那么辛苦走到今天,觉得值得吗?”

  

  人生不止是工作,但对季杭而言,医学更是一份职业,这份职业彻头彻尾地改变了他,让他得以从阴霾里走出来,拥有面对世界的底气。

  

  季杭垂着眼,“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颜庭安问得很直接,“那么辛苦得来的成就,为什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

  

  一纸问诊记录,留下了永远的痕迹,以季杭为患者姓名的病历下面,有安寄远当晚在藤条下转辗回忆出的每一条用药记录。

  

  季杭没料到师兄会突然提到那件事,本就因为酒精而反应迟钝的他,怔愣了好久,才闷声道,“因为,那是小远。”

  

  “我本来就欠他的。”季杭缓缓说道,说着他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他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来,也是我没有教好。那十四年没有教好,这三年也没有教好。我不想他的人生因为这种事留下污点。”

  

  “你欠他的。”颜庭安默默重复,冷静而犀利地问道,“是小远和你说的吗?说你欠他的。”

  

  一反往日的刀枪不入,季杭的情绪带有明显的低落,“他不会。”

  

  “那就是你自己觉得的。”颜庭安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话题跳转很快,“今天为什么要来这个饭局?”颜庭安问的认真,没有半点责怪和质疑,让人毫无抵触心理。

  

  季杭站得笔直,身旁车位的一辆黑色奥迪亮起了灯,绝尘而去,他眨眨眼,看颜庭安紧绷的下颚线,“姚院长是乔硕的现任领导。”

  

  “嗯。”颜庭安知道。

  

  “我拒绝了六次了,两次是想让我去他们医院挂名,还有四次都是饭局。”季杭清楚自己的脾性,但是,“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影响到小硕,没必要因为这么小的事得罪他们院长。”

  

  颜庭安声音温沉,“嗯。你不想。”落在季杭耳里,却穿云裂石。

  

  云层阴沉,风雨欲来。

  

  “你不想害了小硕,你觉得应当要补偿弟弟。”颜庭安淡淡道 ,“这些,说得好听叫做英雄主义,说得不好听,季杭,就是自私。”

  

  “你只想满足自己的掌控欲,根本不管别人的感受。小远是不是希望看见你以自己辛苦十八年的职业生涯为赌注,小硕会不会心疼你出院一周就要陪他领导喝酒,师兄和你说过多少次,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你都不在乎。”

  

  “季杭,你只在乎你自己。”  

  

  “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了就足够了。”

  

  季杭三十二年的人生经历中,从来没有被人说过自私。

  

  头一个人,居然是师兄,是扎针青了一块,都会心疼的叹气的师兄。

  

  季杭静静站在原地,道歉都说不出口。远古的早就长出瘢痕的疤,从心尖迸出一条细微的缝隙来。

  

  他木然抬起眸,轻声询问,“师兄,能上车说吗?”

  

  颜庭安转过头,淡淡看着他,目光平静,“你希望你的弟弟和学生一路顺遂,同理,我希望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平安健康。我想让你多花一份心思在自己身上,不想看见你病殃殃躺在监护室里,好像下一秒就要走去很远的地方,这些,很难明白吗?”

  

  季杭声音很僵硬,“我知道。”

  

  颜庭安就这么毫无情绪地看着他,“是吗?”

  

  这个眼神让季杭觉得心冷。好像所有血液都从心尖处的裂缝里流光了。

  

  颜庭安嘴角轻轻一抿,“你知道。但是,不在乎,对吗?”

  

  季杭纵身一僵。

  

  他在乎。

  

  他明明最不想让师兄担心,怎么就变得不在乎了。

  

  “不必不承认,”颜庭安的语气里还是全无责怪,平静地像是再说无关紧要的事,“在乎你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季杭的眼底涌出一汪红色。  

  

  颜庭安轻笑一声,“季杭,你是不是挺烦我的啊?”

  

  连声带都僵硬到颤抖的季杭,咬牙逼自己挤出几个字来,“我没有。”鼻音深重。

  

  颜庭安笑意仍旧,眼神却带着窥探的审视,“到如今,你还心甘情愿叫我一声师兄吗?”

  

  是不是发烧了,季杭觉得好冷,好冷,心底传来具体的冰冷痛感。

  

  路灯下,他眼眶通红,可惨白的面容又毫无血色。

   

  颜庭安问他,是不是心甘情愿叫自己师兄。

  

  一口气憋在胸口,胸前像是被重物压着,说不出来一个字。

  

  沉默即是答案,颜庭安笑得更深了,“你应该很烦我。我管东管西的,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师兄,还偏要像管儿子一样管你。前两年我不在你身边,你不是也过得很好吗。我早该想到的,你已经成长到,并不需要我在你身边了。是我自作多情了,也没有资格要求你在乎我的感受。”

  

  季杭宛如溺水的少年,扑腾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没有这么想过。”

  

  颜庭安像个求知的孩子一样,认真看他,“真的吗?”

  

  【彩蛋继续】

米酒蛋泥

【小剧场】很难打的三十下 4


  周五下午。

  

  季杭当然不会乖乖等颜庭安下班。

  

  两片27寸的屏幕上至少同时开启了十个窗口,颜庭安坐在办公椅上,用瞳孔笔在屏幕上指点笔画,和身侧弯腰曲背手持小本本记笔记的研究员分析数据。

  

  屏幕右上角突然划过一则消息提醒:

  

  「师兄,藤条放哪里了?」

  

  消息停留在屏幕上的短暂时间内,颜庭安面不改色地口若悬河,研究员的心思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十分钟后,颜庭安装模作样地请教完这位出身农村的研究员,如何用藤条支起一个葡萄藤架,亲自起身将人送出门后,才轻叹一口气,坐回办公桌前。

  

  他不着急回复,倒是先打开手机...


  周五下午。

  

  季杭当然不会乖乖等颜庭安下班。

  

  两片27寸的屏幕上至少同时开启了十个窗口,颜庭安坐在办公椅上,用瞳孔笔在屏幕上指点笔画,和身侧弯腰曲背手持小本本记笔记的研究员分析数据。

  

  屏幕右上角突然划过一则消息提醒:

  

  「师兄,藤条放哪里了?」

  

  消息停留在屏幕上的短暂时间内,颜庭安面不改色地口若悬河,研究员的心思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十分钟后,颜庭安装模作样地请教完这位出身农村的研究员,如何用藤条支起一个葡萄藤架,亲自起身将人送出门后,才轻叹一口气,坐回办公桌前。

  

  他不着急回复,倒是先打开手机上的实时视频,切换到书房,凑近又放大确认了那正埋头翻自己抽屉的身影后,才将手机搁到支架上,在电脑前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

  

  开始打字——

  

  「抽屉里找找。」

  

  「不在抽屉里。」

  

  「书架呢?」

  

  视频里的瘦长身影从书桌后起身,走到书架前,伸手一层一层地往上摸,等摸到最上层,触电似的满脸嫌弃收回手,将黑乎乎的手掌摊在眼前,怔怔看了三秒钟。

  

  然后出门,取来抹布,搬了垫脚凳,从上往下,一层一层地擦。

  

  颜庭安托着下巴看视频,办公室没人,他笑得毫无遮拦。

  

  季杭绞干抹布,非常无语地回复了两个字:「没有。」

  

  「哦。」

  

  「沙发下面呢?可能被阿司匹林当逗猫棒了。」

  

  视频放大到最大限度,颜庭安还是为不够清晰的画面质量懊恼,他可太想看季杭此刻的表情了。

  

  完全没有被监视自觉的季主任不掩嫌弃的深深皱眉,站到双人沙发前,好像认真沉思了一番,最终毫无办法似的跪了下去,手掌撑在地板上歪头往沙发底下探去。

  

  不过一眼,就被密密麻麻的猫毛和灰尘恶心到需要立刻移开视线,怔愣跪在原地半分钟才稍稍缓过来。

  

  作为颜庭安的宝贝师弟,洁癖傍身的季主任当然是取来扫把苕帚拖把,挪开沙发将底下打扫干净,然后才拿来手机给颜庭安回复:「不在。」

  

  颜庭安回复了一个头顶带有三个问号的小猫表情包。

  

  季杭沉着脸皱眉,打字:你作为训诫者能不能严肃点?

  

  ——当然,没敢发出去。

  

  「师兄想起来再告诉我吧。」

  

  季杭退出和颜庭安的聊天界面,回复了几条信息,又打了一个电话,随后便走到墙边,将手机放在地板上,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颜庭安摇头,这个世界上唯一着急还债的,恐怕只有他季杭本人了吧。

  

  手机设置调成常亮,颜庭安开着实时视频,在季杭一动不动跪省的背景里开始办公。

  

  文献看累了,被博士生的学术垃圾气到了,就打开智能家居,遥控电动窗帘、远程开启音响,顺手给书房来点氛围灯,暗戳戳地笑看季杭僵着一张木头脸,起身去找音响开关,调节灯光,去拉如何都拉不动的电动窗帘。

  

  或者,悄悄打开书房门,放阿司匹林进去,素来喜欢木头的小猫咪自会用脑袋去拱季杭的脚踝。

  

  掐指算着时间,零零总总跪了也接近一个小时,颜庭安才终于在视频中亮出自己的声音,“季杭。”

  

  季杭吓得一抖,面向墙壁眨了眨眼,调节情绪,强装镇定,然后满脸无奈的转头朝向声音来源。

  

  颜庭安满足地看季杭的反应,不紧不慢地问,“晚上想吃什么?”

  

  季杭根本懒得理。

  

  颜庭安也没指望他回答,只把声音放低,沉沉的,显得自己好像很疲倦,“冰鲜层里的黑虎虾和牛腩拿出来做了吧,冷藏里有番茄,再炒两个蔬菜。哦,你再看看阳台上的土豆有没有长芽,我想吃土豆丝。”

  

  季杭是什么时候确信,颜庭安并不是想要他来还债的呢。

  

  是开门后看到师兄身后跟着的小尾巴。

  

  季杭意味不明的看了眼颜庭安。

  

  ——这位祖宗来了,别说三十下,三下都能和你拼命。

  

  “哥!我买了蛋糕,庆祝你出院!”

  

  安寄远却浑然不觉,咧嘴亮出上排牙齿,笑得宛如季杭抽屉里那张幼儿园毕业照上的小屁孩,眼底闪烁着晶莹的光,明媚灿烂。

  

  

  

  

  

  成年人的相处总是在一次一次的试探中互相迈进的,这个周末季杭去了两次医院,处理积攒的琐碎事物,安排下周的手术。

  

  第一天回家的时候,季杭打包了一杯美式,才进家门洗完手,转身就看到颜庭安拿过去戳上吸管喝了起来。

  

  第二天,季杭退一步,带了一杯拿铁回家。颜庭安直接有样学样,连同袋子一起扔进垃圾桶。

  

  师兄家里是没有咖啡这种东西的,甚至在季杭出院前,所有带咖啡因的饮料都处理干净了。厨房里只能看见恒温六十度的温水,旁边放了半瓶奶白色的蜂蜜。

  

  季杭的房间重新布置过,触手可及的小夜灯换成了可调节亮度的暖黄色,被套是每天都让阿姨阳光曝晒过的,套在当时很流行的重力被外面香暖可口,照着季杭家里的型号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枕头,加湿器里滴了安眠的桉树精油。

  

  可即便这样,还是很难纠正长期以往的睡眠紊乱。

  

  季杭凌晨惊醒,都会尽量不出声,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发呆,但也有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会想去客厅和阿司匹林坐一会。

  

  颜庭安就也会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

  

  有时给他冲一杯蜂蜜水,有时是一碗不加糖的牛奶蛋花,如果他晚饭吃得不好,那就是一小份竹升面。

  

  温度恰好,太烫这种错误再也没犯过。

  

  不过,印象里对食物从不挑剔的季杭,总是要求颇多。

  

  “太甜了。”

  

  “蛋有点老。”

  

  “面不要煮那么久。”

  

  颜庭安就微笑着看他吃,“好的。”

  

  有时,季杭实在不想吃东西,又睡不着,就开笔记本看资料,颜庭安就会坐在他对面,从印有B大附院的大号塑料袋里,一盒接着一盒掏出季杭当天要吃的药,算清计量,一粒一粒分装进便携药盒里。

  

  光是抗生素就有三种,还有许多,颜庭安在老年患者身上,才会开出的药。

  

  想叹气,但是要忍住。

  

  装完满满当当的药盒,颜庭安把塑料袋扔到一边,嘲笑他,“小药桶。”

  

  季杭眼神清明,根本不像才睡过两个小时,“嗯,光吃药就吃饱了。”

  

  颜庭安知道他在开玩笑,可还是会叮嘱,“三餐要正常吃,可以的话,每顿都尽量有蛋白质。”

  

  “知道的。”

  

  “你在科室我不可能一直管着你,但是,咖啡,这几个月能不碰就先别碰。”颜庭安商量着,商量的语气里竟有点恳求,“等你三个月复查结果出来了再看,好不好?”

  

  季杭从电脑上移开视线,看见明显疲惫的颜庭安,点头应下,“好。”

  

  颜庭安从季杭身后玻璃柜的反光中看清了他的电脑屏幕,脸色不禁有些沉,“排你手术了?”

  

  “嗯,明天开始恢复手术,之前积攒太多了。”

  

  颜庭安不是拥有金手指、法力无边的的小说男主,一个电话就能让季主任推掉所有手术、安心休息。

  

  他很担心,这个世界上也许再没有人比他更担心季杭的健康状况,因为真正了解季杭的身体情况而尤为担心。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能做的,就是给他做点他爱吃的,确保房间温湿度适宜,然后婆婆妈妈地叮嘱他,尽量少喝咖啡。

  

  和每一个被家里担心着、又害怕被家里担心的孩子一样,季杭答应得很爽快,很诚恳,很容易就让人交付信任。

  

  可真正实施起来,又是另一个季杭了。

  

  季杭生病的这段时间内,科室依然正常运转,没有出现什么大事,可那些原本就只有他才会干预的手术,也还是只有他出面才会做。别人不做,自然是有原因的,要不然风险太大、时长太长,要不然家属太难缠,或者是可预计的欠费患者。

  

  不论哪一种,落在大病初愈的季杭身上,都有够沉甸甸的。

  

  将近九点,手术室食堂的阿姨正在收工,看见窗口的身影明显愣了一下,“哎哟!这孩子咋才来呢,刚把剩菜都倒干净了。”

  

  季杭苍白的脸上强扯出一抹笑容,指了指阿姨身后的白米饭,“能要点米饭吗?”

  

  阿姨犹豫地拿起饭勺,“能是能,但没菜了啊……”

  

  季杭从调料区挖了一勺萝卜干到餐盘里,“没事的,阿姨,我有小榨菜吃。”

  

  “孩子。”也不知道是季杭长得幼齿,还是阿姨母性泛滥,一个劲地叫孩子,“你要不去楼下食堂吃吧,总食堂还有菜,昂,米饭都凉了,你光吃这怎么行。”

  

  还有一台急诊,来不及了。

  

  季杭摇头,笑道,“阿姨,您不给我盛饭,我就只能吃萝卜干了。”

  

  咖啡这种东西,也不是说戒就能戒掉的,开始时,季杭还会和颜庭安打报告,速溶的还是现磨的,咖啡因有多少,颜庭安舍得回复了,他才敢拿杯子。

  

  可而立之年的大男生,B大上下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威风凛凛、供人仰望的季主任,又不可能真的事无巨细的汇报。后来,也渐渐会出格。被颜庭安亲自抓包,又会认认真真求师兄不要生气,科室里很多人都在,也会伸出爪子来让颜庭安打,像是吃准了颜庭安不会真的动手。

  

  又到了周五,心内心外的学术大查房,报告厅的侧门打开,心内的主任张望一圈,最后坐到了颜庭安身边的空位上。

  

  主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地中海,凑近颜庭安问,“那个,神外那个季主任,是你师弟?”

  

  颜庭安脸色微凝,看了一眼主任的严肃神情,心里沉沉的,“怎么了?”

  

  “刚才在手术室里不舒服了,血压70/35。”

  

  颜庭安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好像昨晚就没下台,一直到站到今天早上。输了液之后好多了,没事,别担心。”主任尽量宽慰道,“不过你回头看看他的用药,是不是β受体阻滞剂用多了。”

  

  颜庭安只道,“嗯。”

  

  主任让出半个身位,“你去看看他?现在估计在手术室值班室。”

  

  颜庭安的脸色很少有这么难看的时候,台上汇报的主治医生看见角落里颜教授的神情,突然就结巴的厉害。

  

  “不去了。”颜庭安突然就觉得很烦,僵硬地回复,继续目视前方。

  

  午休的时候,季杭打来了电话。

  

  “师兄,科室里有点事要加班,我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好的。”原本就惯会隐藏情绪,经过无线传输的颜庭安的声音,根本听不出波澜,“记得吃药,灯给你留着了。”

  

  上周有一天颜庭安比季杭晚回,季杭到家的时候漆黑一片,差点被阿司匹林绊倒,吓得颜庭安如今二十四小时开着玄关和门厅的灯。

  

  “好的。”

  

  “嗯,”颜庭安很耐心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季杭瞥了眼手背上的针眼,当时情况有点混乱,忘记让护士往上扎了,手背太引人注目。

  

  季杭摇摇头,突然想起来颜庭安看不见,又补充道,“没事。”

  

  “哦。”颜庭安状似随意地问,“你在哪里呢?”

  

  季杭捏住拳,“在手术室。”

  

  颜庭安又问,“早上手术还顺利吗?”

  

  季杭很快回答,“顺利的。”

  

  “好。”

  

  颜庭安说完这个字后,电话两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出声。这种静谧就好像最强效的强心剂,让季杭的心脏如擂鼓般敲响起来。

  

  “小杭。”颜庭安突兀地开口,语调不知怎么变了,难以捉摸,那么了解师兄的季杭却也听不出喜怒,“能照顾好自己吗?”

  

  隔着手机的一句简单问话,不知为何,竟让季杭鼻头发酸。

  

  “能。师兄放心。”

  

  

  【彩蛋继续】

沈御

观时 第十二章

古风,师门,师兄弟,预警

相较于精致风雅的听雪轩,意拂楼无论从内还是从外看都带着此间主人一贯干净简单的风格。

景昭由丁启引着向纪白书房走,而纪白此刻正在书房安安静静看江让年送来的书。

每月读完三本书,这是江让年对纪白的要求。不同于观时城中的其他人自启蒙开始就能得名师大儒指导,纪白在刚来到观时城时甚至连一本书上的字都认不全。江让年自觉承担了教纪白读书识字的重任,也是自那时起给他立下了这个规矩,多年来纪白始终谨守。

少顷,两人来到书房门口,丁启轻声叩门:"公子,三公子来了。"

话音落地屋中许久没有回应,丁启尴尬看了景昭一眼,再次抬手叩门:"公子……"...

古风,师门,师兄弟,预警

相较于精致风雅的听雪轩,意拂楼无论从内还是从外看都带着此间主人一贯干净简单的风格。

景昭由丁启引着向纪白书房走,而纪白此刻正在书房安安静静看江让年送来的书。

每月读完三本书,这是江让年对纪白的要求。不同于观时城中的其他人自启蒙开始就能得名师大儒指导,纪白在刚来到观时城时甚至连一本书上的字都认不全。江让年自觉承担了教纪白读书识字的重任,也是自那时起给他立下了这个规矩,多年来纪白始终谨守。

少顷,两人来到书房门口,丁启轻声叩门:"公子,三公子来了。"

话音落地屋中许久没有回应,丁启尴尬看了景昭一眼,再次抬手叩门:"公子……"

吱呀一声木门被开启,纪白面色不愉地站在门口,显见对于被人打扰这件事十分介意。他冷着脸看向景昭,似乎是不悦到了极点,也不打招呼也不行礼,只说了两个字:"有事?"

纡尊降贵先来示好,结果险些吃了闭门羹不说,一见到人还是这样的态度,景昭直接被气笑,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没事。"

同样是两个字,几乎是从景昭牙关里挤出来一般艰难。左右他纪白都不着急不担心,自己又在害怕什么操心什么?

望着景昭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纪白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两人都不知这是一场本可以化解的劫难,可到了最后谁也没有再主动提起关于此事的一丝一毫。

又过了几日,秦闻初眼底发青神思倦怠地走进书斋中,脸上再没了最初几日的活泼灵动,毕竟他为了罚抄已经熬了几夜,早上又被小师兄早早叫起来加练,任谁也扛不住这样的折腾。他先将罚抄放在景昭桌上道了声"师兄好",紧接着就扑通一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打盹。

景昭拿过罚抄略翻了翻,这潦草的字迹顿时让人皱了眉:"你……"他一抬头才发现秦闻初早已仰着脸睡了过去,到了嘴边的话只能生生咽回肚子里。

正当此时,忽然手中一空,却是罚抄被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人抽了出去。景昭回过头,正看到谢铮行冷硬坚毅的面容,顿时吓得站起身来:"师兄,您回来了……"

谢铮行的目光尽数落在那份笔迹凌乱的罚写上,他看过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敲了敲桌子将秦闻初叫醒,转过头问景昭:"纪白呢?"

从这个连名带姓的称呼中就可以听出谢铮行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甚至是在责怪纪白为何没有此时出现在书斋中。景昭虽不待见纪白,却也没有刻意陷害他的爱好,实事求是道:"师弟负责小五早晚的武功,因此白日不在书斋。"

谢铮行听完不置评价,只吩咐道:"让他即刻来这里。"

 

一刻钟后,出现在书斋的纪白刚一进门就看到上方面色沉冷的谢铮行与下首处被景昭按趴在桌子上的秦闻初。

此处位于书斋的学堂,可供夫子与学生上课所用。此刻谢铮行坐的地方正是夫子上课时的首座,面对下方书桌,能将所有学生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纪白径直走到首座前与景昭并肩,依着规矩先向师兄们行礼:"大师兄,三师兄安好。"

走得近了,纪白才隐约听见秦闻初极低声音的啜泣,不禁侧头看向提着戒(求生欲)尺的景昭,却被谢铮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拉回注意力:"我让你动了么?"

素来有规矩的纪白被谢铮行这样斥责了一句,顿时心中愧疚:"纪白知错。"

谢铮行没再理会他,隔空一指秦闻初:"接着背,罚抄了这么多遍都还背不下来吗?"

原本就背得不牢固的秦闻初因为纪白的打断将脑海里微薄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他欲哭无泪,用极小的声音哼哼道:"记……记不住了……"

"打。"谢铮行的声音没有丝毫怜悯,一个字的命令下得相当简洁干脆。

景昭狠下心又挥落几下戒(求生欲)尺,却在感受到手下的小孩啜泣得越来越厉害时终于再也下不去手。他转了个身面向谢铮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擎着戒(求生欲)尺举过头顶,咬牙道:"是我作为师兄教导不善,还请大师兄饶过小五。"

前前后后统共打了三十余下,原本谢铮行也没打算重罚秦闻初,闻言隔空一指秦闻初道:"小五可以回去了,剩下的我与你师兄们谈。"

秦闻初一听这话哪里敢走,他虽然怕疼,却更重义气,抽噎着道:"我不……唔……"

忽然嘴被人捂住,却是景昭看出自家师兄的心思,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秦闻初耳垂,轻声道:"还不走等着在这看师兄们挨打不成?"他一边说着一边拉起秦闻初向外走,走到学堂门口将他推到宁陌怀里吩咐人送他回去,这才关上门重新回到桌前跪好。

自始至终,谢铮行都只是沉默地看着,直至景昭重新跪回原处,才轻描淡写下令:"掌嘴。"

若说第一次纪白擅自动作的后果是警告,那第二次景昭坏了规矩就没有任何情分可讲,这一点早在景昭刚才动手的瞬间已经有了觉悟。他二话不说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招呼,到了此刻也不在乎身侧是否还有个纪白在看着。

不想就在这接二连三落下的巴掌声里,谢铮行清晰而又冰冷的声音忽然传来:"你师兄跪着,你还敢站在那里?"

直到谢铮行说出这话之前,景昭与纪白两人都没觉得有何不妥,亦或是说在两人心里都远没有将对方当作师兄弟来看。纪白垂下眼眸,听话地双膝一曲跪在景昭身侧,既不辩解更不反驳,顺从得就像是在服从命令。

谢铮行的目光愈发森冷。

约莫打过三四十下,谢铮行抬手叫停。他自上而下俯视着下方端正跪着的两位师弟,冷声问道:"你们两人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说什么?

景昭与纪白脑海中同时闪过这三个字。

半晌不见有人回话,景昭在心中叹了口气,谁叫他比纪白早入门几个月空担了个三师兄的身份呢:"关于小五的功课,是我教导不善,还请师兄息怒。"

"你呢?"谢铮行目光移向纪白,没给他逃避的机会。

"闻初的武功天赋很高,但不够专注。"沉思许久的纪白终是给出了这个答案。

"不够专注?"谢铮行将秦闻初字迹潦草的一沓罚抄扔到两人面前:"从早晚练功到白日课业一刻不得空闲,此外还要应付没有尽头的罚抄,你们两个布置任务之前就没商量一下,没考虑过他的精力么?"谢铮行的语气一句重过一句,到了最后已经带了几分严厉。

聪明如景昭不等谢铮行说完就明白了师兄生气的原因,也在此刻后知后觉想通了师兄当初下达这个命令的用意。千算万算没想到这次的事是冲着他和纪白来的,再回想起当初在纪白书房门口的那两句对话,景昭打从心底里后悔自己为何不能更有耐心一点。他偷偷瞥了一眼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的纪白,心知此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大师兄的怒火越烧越旺,当先开口道:"师兄息怒,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不懂事,不该同师弟置气。"

这话说得十分讨巧,可谢铮行一个字都不相信,若是他这能有这个觉悟,此刻两人也就不会跪在这里听训。但不论如何,景昭认错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倒是比旁边一言不发的纪白强上不知多少。

谢铮行的目光落在纪白身上,一字一字地喊了他的名字:"纪白。"

被点到名字的少年终于眸光动了动,他知道自己此刻该如景昭一般表态认罚,可景昭的圆滑他学不会更不会学。

长久的沉默对峙让整个房间都陷入死寂,看着谢铮行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景昭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人死死攥紧一般,抽1痛而又窒息。

"对不起。"终于,纪白缓缓开了口,然而这一句之后竟许久不再有下文。

没人知道这句对不起究竟是对景昭的道歉还是因为纪白最终仍旧不愿为这事低头,总之在谢铮行听到这句话后,心中的怒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直线攀升。他一指墙角简洁下令:"好,你先滚去面壁,待会我们好好谈谈。"

这话对谁说的不言而喻,纪白低声应是,起身走到墙边面壁站直,竟是打定主意坚持到底的架势。

就在墙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的瞬间,景昭忽然听见谢铮行再次开口:"景昭,你过来。"

景昭抬眸看向上方谢铮行,发现他方才用来打秦闻初的戒(求生欲)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手中,顿时心跳快了一拍。起身来到桌案旁,景昭只觉得自己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到那把戒(求生欲)尺身上,景昭咽了咽口水,道:"请师兄责1罚。"

"自然是要罚的。"谢铮行站起身,戒(求生欲)尺点了点桌案:"自己撑好。"

——————————

沙发给宝宝@顾程敬 

又到了打师弟的愉快时刻,赶紧前排围观

米酒蛋泥

【小剧场】很难打的三十下 3


  

  严格卧床休息,三餐定时供应,时而也有妻子师兄嫂子加餐的季主任,终于在一周后,脸颊上稍稍长出两囊肉来,和人说话的眼神也清明了许多,不再是一副好像随时都在交代遗言的模样。

  

  随之恢复的,还有不减反增的脾气。

  

  安寄远滥用科室药物的事件还没有尘埃落定,季杭就先倒下了,科室里自然就没有人再敢提那件事。可严正端直的季主任不愿意就此糊弄,作为科室的管理者,他需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作为训诫者,他也需要教安寄远如何处理能力问题,并亲手为他筑起处理类似问题的底气。

  

  特需病房的私密性,便成了兄弟二人最为依仗的功能。

  

  季杭经常盘腿坐在床上,将电脑放在......


  

  严格卧床休息,三餐定时供应,时而也有妻子师兄嫂子加餐的季主任,终于在一周后,脸颊上稍稍长出两囊肉来,和人说话的眼神也清明了许多,不再是一副好像随时都在交代遗言的模样。

  

  随之恢复的,还有不减反增的脾气。

  

  安寄远滥用科室药物的事件还没有尘埃落定,季杭就先倒下了,科室里自然就没有人再敢提那件事。可严正端直的季主任不愿意就此糊弄,作为科室的管理者,他需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作为训诫者,他也需要教安寄远如何处理能力问题,并亲手为他筑起处理类似问题的底气。

  

  特需病房的私密性,便成了兄弟二人最为依仗的功能。

  

  季杭经常盘腿坐在床上,将电脑放在身前,托着下巴和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的安寄远讨论方案。

  

  平等的讨论居多,不过季杭毕竟管理经验比弟弟要多出太多,况且,那份被安寄远珍藏起来的反思记录,在最近这段时间的担惊受怕和交替陪夜中,早已被他置之高阁。

  

  讨论到最后,不知为何,安寄远总是身后凉凉地趴在某个平面上。

  

  一天早上查房,忘了哪个主任心血来潮,使唤住院医去测季杭的颈静脉压,测量时需要将床头调定至特定角度。年轻医生站在床尾,轻触按键操控床头角度,按了没多会儿,就听见清脆一声物什掉落的声响,所有人都向床头的地面看去——

  

  一根暗黑、沉肃、食指粗的藤条,安安静静躺在地上。

  

  一同查房的颜庭安淡淡看了眼在沙发上装蚕宝宝的安寄远,对怔在原地、不知该不该捡的住院医吩咐道:“你继续。”

  

  等人群散去,颜庭安走到“蚕宝宝”身侧,隔着毯子瞄准那一团肉乎乎的组织,抬手拍了一巴掌。

  

  “嗷呜——”蚕宝宝发出变异般的惊叫。

  

  安寄远从薄毯中露出脑袋,皱着眉头瞪人,“干什么庭安哥!”

  

  减去三分夸张,也不能算轻,至少有二十下。颜庭安心底有了判断,面色也沉了沉,“你哥打的?”

  

  不然呢。

  

  安寄远想要怼回去,奈何余光看见季杭正专注地盯着这个角落,他便只能装乖,“嗯,我方案没做好。该罚的。”

  

  “我又没问你该不该罚。”颜庭安居高临下看向居然还有点委屈的安寄远,不客气的道,“你哥打你自然是你该打,”

  

  安寄远:……那你还问。

  

  “但是,”颜庭安放轻了语气,给人一种有商有量的错觉,他胡乱蹂躏一把安寄远咋呼的脑袋,道,“你哥体力还没完全恢复。再有下次,你自己动手,别让你哥累着,听见了?”

  

  安寄远:………………………………

  

  安寄远:毁灭吧。

  

  五米开外的病床上,千年冰山季主任,嘴角不听话得往上翘了起来。

  

  哪还有什么下次,他家小远又不是熊孩子。

  

  季杭不是第一次住重症监护室了,虽然这次的时间远不比年少时术后住的长,依然没能逃过睡眠紊乱的后遗症。安寄远陪夜这几天也没睡好,明明自己很困很累了,季杭若是半夜惊醒,再安静不声不响的,安寄远也会在十几分钟内便睁开眼睛。

  

  回到普通病房一周多了,不论昼夜,季杭的最长睡眠维持时间仍旧不超过两个半个小时,比刚出生的婴儿醒的更频繁。

  

  睡眠紊乱的结果便是:清醒的时候,季杭需要靠咖啡提神醒脑,才得以将安寄远手里那两份方案制度赶在科会前完成;好不容易要进入深睡眠,又经常会被惊骇的噩梦惊醒。

  

  “醒了四次,哦不对,五次吧。”安寄远回顾前一天晚上季杭的心电监护记录,扭头问季杭,“哥又做噩梦了?”

  

  季杭撒谎依旧面不改色,“没有。起来上厕所。”

  

  安寄远也不戳穿,“要不,我还是晚上陪着吧。”即便预先交代过,晚上巡视病房的护士也经常会忘记,顺手就把季杭房间的小灯关上了。

  

  “不行。没你的事。”季杭沉着眼,拒绝地坚决。

  

  安寄远还想争取,“我本来在值班室也睡不好,都一样的。”

  

  季杭还是很凶,“你的惩戒期结束了吗?可以和我提要求了?”

  

  从噩梦中惊醒的季杭自带飓风级别的起床气,但也有他如何都不敢凶的人。

  

  季主任在特需病房里住的时间久了,也会向护士们提一些小要求,比如颜教授进病房的时候,让护士站向他床头的呼叫器打个暗号。从来都只闻其名的季主任原来长了一张如此具有观赏性的脸,这么小的要求,没有护士拒绝得了。

  

  今天是他自己魂魄纷飞,护士在颜庭安踏出电梯的那一刻就悄咪咪打了暗号,季杭却在发呆,没听见。

  

  时针指向傍晚七点,颜庭安进病房的时候,季杭的眼神安静的融在窗外的夜色里,面前小餐桌上的冰拿铁还没有完全融化。

  

  特需病房的移门是非接触式的,崭新丝滑,开合都很安静,但也不至于颜庭安都走进玄关了,季杭连回头看一眼的动静都没有。

  

  颜庭安觉得不太对劲,但也没出声,走到床边,将手里的保温袋放到餐桌上,曲起手指在冰拿铁旁的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季杭转过脑袋,眼神里蒙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师兄。”

  

  他不想让颜庭安察觉什么,尽可能控制从那过度惊惶的噩梦中带出的情绪。大抵是前两天和安寄远聊起母亲聊得多了,季杭这些天总是梦到陈棉。梦里都是血,分不清是谁的血,腥红而黏稠,铺天盖地,糊住口鼻。不太一样的陈棉,平静且绝望的告诉他,小远不会回来了,你丢下他的时候就毁了他了,他会记恨你一辈子的。

  

  颜庭安微微弯腰,看塑料咖啡杯上的标签,评价道:“美式换拿铁了,是不是该夸你有进步?”

  

  季杭喉咙口像是有一团棉花梗着,不是很想说话。他没有回答颜庭安的揶揄,只是冷着脸忽然抬手端起半满的咖啡,直接扔进了床旁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在静谧的病房里,像滚石入潭。

  

  颜庭安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

  

  继而抽出两张纸巾,轻轻擦去桌角遗留的融水,想了想,还是往旁边跨了一步,弯腰歪头以便更清晰地观察季杭的表情。颜庭安盯着他的眼睛,细细看他的表情,一字一句问,“安寄杭,你不高兴啊?”

  

  安寄杭自然是摇头,嘴唇抿成一条线。

  

  颜庭安不敢乱猜,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一边拆着桌上的保温袋,一边和季杭转述下午安寄远在厨房给席鹤添乱的场景。

  

  季杭说他不饿不想吃,颜庭安的措辞就更夸张了几分,“他说他炒的是鸡蛋,我和小鹤一致认为肯定是拿错了皮蛋。”

  

  听着不重样的絮叨,季杭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了熟悉的身影,脸色不知不觉就好些了,“师兄还是别让他进厨房了。”

  

  “说是这两天被你训狠了,想要表现一下。”颜庭安给季杭递去勺子,笑着道,“快点,你先试毒,我再吃。”

  

  看季杭嚼了小半勺虾仁蛋炒饭,颜庭安稍微松一口气,又聊了一些其他话题,商量着出院前还要做哪些检查,哪些指标门诊复查就可以,看季杭都一一答应,颜庭安才算真正放松下来,不过还是一边说,一边吃,一边偷瞄季杭的脸色。

  

  确定季杭不是在跟安寄远怄气,才又提起那几个方案制度的事情,“我之前在美国工作的医院有类似的制度,我让同事去找了,收到就发给你,可以借鉴一下。”

  

  颜庭安似乎总是最能在许多混乱的信息当中,捕捉到季杭最需要什么,毫不吝啬地提供尽可能的协助。

  

  尽管情绪仍旧不算好,有些勉强,季杭还是对颜庭安笑了,“谢谢师兄。”

  

  这个笑容成功骗过了颜庭安,从进门便惴惴不安的心脏终于安稳放下,颜庭安于是放轻音量,小心翼翼的,再问了一次,“干嘛不高兴啊?”

  

  【彩蛋继续】

  

米酒蛋泥

【小剧场】很难打的三十下 2


  

  从落地窗铺洒进来的橙黄暖光,在宽敞明亮的特需病房内划分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颜庭安就站在阳光之外的阴影里,沉沉的目光坠在季杭身上。

  

  陈述句:师兄生气了。

  

  原本是明确了颜庭安今日的行程才敢消失一上午的,却不知是情报有误还是师兄行程有变,被当场抓个正着。生气是自然的。

  

  十分钟前还在手术里凛然正气的季主任,小心眼地庆幸特需病房的私密性,顺服地低头道歉:“对不起。”

  

  颜庭默然在原地,没说话。半晌,才兀自向前,将散落在床头的生命体征仪连上,沉静的眼眸等待屏幕上跳跃而出的数字。

  

  血压低,心跳很快。颜庭安不禁皱......


  

  从落地窗铺洒进来的橙黄暖光,在宽敞明亮的特需病房内划分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颜庭安就站在阳光之外的阴影里,沉沉的目光坠在季杭身上。

  

  陈述句:师兄生气了。

  

  原本是明确了颜庭安今日的行程才敢消失一上午的,却不知是情报有误还是师兄行程有变,被当场抓个正着。生气是自然的。

  

  十分钟前还在手术里凛然正气的季主任,小心眼地庆幸特需病房的私密性,顺服地低头道歉:“对不起。”

  

  颜庭默然在原地,没说话。半晌,才兀自向前,将散落在床头的生命体征仪连上,沉静的眼眸等待屏幕上跳跃而出的数字。

  

  血压低,心跳很快。颜庭安不禁皱眉,“头晕吗,有没有不舒服?”

  

  黑压压的脑袋左右摇了摇。

  

  “哒哒”两下。颜庭安手指点在屏幕上八字开头的高压,听不出责怪,只有些许无奈,“这个血压,还想和我捉迷藏。”

  

  季杭还是摇头,怔了三秒,才动了动唇,一板一眼地道:“我不该挂师兄电话,也不该敷衍师兄的。对不起,师兄。”

  

  “不用道歉。”颜庭安口气温沉、平波无澜,垂着眼将血压袖带捆扎成一团,“你敷衍我、挂我电话,都没关系的。没有不舒服就好。”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分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季杭却只得脊背发软,板正的身子骨不禁畏缩两分。

  

  季杭思量几秒钟,素来不喜辩解、最不怕误解的季主任,在颜庭安沉肃的气场下,也还是没忍住解释道:“不会不舒服的。我昨晚睡了七个小时,早晨血抽过了药输完了,心电图也做了,早饭吃完,和管床医生打过招呼才走的。但是,让师兄生气,是小杭的错,师兄可以揍我。”连续说话,又着急,嗓音还是会哑。

  

  并且,没一个字是颜庭安想听的。

  

  颜庭安倏地收敛起神情中的最后一分温存,将生命体征仪整理好放到角落,大步走向季杭。他实在是很少有这样气场全开、凛然之气毫无收敛的时刻,就连新风系统里经由微滤而吹出的空气都如西伯利亚的旷野之风,有种随时能将人撕裂的冷厉。

  

  颜庭安站定在季杭面前,扬起手掌——

  

  被发现抽烟时的那两记巴掌,挂在脸上将将一个礼拜才得以全然消退。师兄盛怒下的耳光并不好挨,季杭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季杭的眼底,连半分本能的退怯都找不到。

  

  他微微抬起头,眼神停在颜庭安紧绷的下颚线上,眉头也不蹙一下,连下意识的趋利避害和条件反射都被一键消除,更不是一副英勇就义的义无反顾。

  

  就只是很温顺,很乖巧,很恭敬,神情自若得完全不像是在等待责罚。不是真的不怕疼,只是季杭刻在骨子里的认知太过深刻——师兄又不是在伤害他,打他不过是在教养。

  

  巴掌裹挟着劲风,停在季杭脸颊上方五公分处,颜庭安垂眼看了季杭几秒,克制翻滚的怒意,淡声问道:“生气就揍你一顿。从小到大,这话你说过几百遍了?”

  

  季杭认真思索,用唾沫湿润了喉咙才敢开口,“应该不到一百。我也没有经常让师兄生气吧。”

  

  要打季杭,是一件很难的事。

  

  难的不是动手本身。

  

  颜庭安要动家法,他安寄杭连半点不服都不会,更别说反抗逃罚了。

  

  难的是——

  

  季杭并不觉得抽两根烟有什么错,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尼古丁摄入不至于对他的健康造成影响;他也不觉得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去赌那几剂尚未被发现的精麻药有什么问题,防患于未然,最差的结果也不一定会发生;他不觉得以心内科患者身份去观摩一台手术是错,反正,冗长的上午躺在病床上也是无所事事。

  

  季杭认错、道歉、领罚,仅仅是因为师兄生气了。

  

  难的是,真的让他认同你的对错观。

  

  颜庭安抬手指了指床尾的病号服,“衣服换了。”

  

  已然而立之年的季主任在师兄面前换衣服居然还会不好意思,特意转身背对颜庭安,脱完上衣,穿好病号服的衬衫,才俯身去换裤子。

  

  全程低头,身上的疙瘩肉眼可见。

  

  颜庭安微微眯起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等季杭转身站回来,才按下床头的对讲按键,温声吩咐,“让季主任的管床医生到病房来一趟。”

  

  管床医生姓李,板寸头配细框眼镜,一眼便是好学生很乖的模样。捧着病历推着电脑进屋的时候,颜庭安正在角落的料理桌上冲蜂蜜水。

  

  “今早的血检出结果了吗?”

  

  颜庭安将蜂蜜水递给床边端坐的季杭,便走到电脑前和李医生凑着看检验报告。

  

  他看得详尽,心超的数据一个一个读过来,又让李医生把心肌酶结果换成趋势图,余光瞥见季杭右手撑着床沿,左手握住杯子,低头轻轻吹着蜂蜜水。

  

  “太烫了?”

  

  李医生莫名其妙“啊”了半声,才发现颜教授不知何时转换了说话的对象。

  

  “有一点。”季杭头也没抬,耳朵却竖得尖尖的。

  

  颜庭安看着那颗毛茸茸有点凌乱的黑脑袋,肩胛骨在病号服下撑起两块山脊般的尖锐弧度,乖到不行。

  

  “那就放凉了再喝。”

  

  “不要。凉了就不好喝了。”说完,斯哈斯哈地轻啜了一下,烫的皱眉,也没把杯子放下。

  

  【彩蛋继续,别急,你们想要的,会有的。】

  

  

  

花椒一酒壶

定场(三)③

第三章 桃花对春风③

  客房内,束季珩端坐在桌旁,一手紧紧捏着茶杯努力克制住将杯子丢出去砸那小兔崽子的头的冲动,步乘叶一脸紧张地站在他身后。面前柏进保持着躬身长揖的姿势,不着痕迹地挡住一半庄晏跪伏的身影。

  整间屋子安静得诡异。

  束季珩就那么握着滚热的瓷杯端详了那两人半晌,终于抬起一根手指朝着柏进一点,说:“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便由着他胡闹!”

  柏进低着头姿态恭谨,“庄主说的是,是我存了侥幸之心,追上他之后屡屡心软,没能带他回去。”

  束季珩似乎是不太满意他的解释,鼻腔里哼了一声,“阿晏。”

  庄晏略直起身子,挪动膝盖往前蹭两步,重新伏下去,“阿晏任性妄为,...

第三章 桃花对春风③

  客房内,束季珩端坐在桌旁,一手紧紧捏着茶杯努力克制住将杯子丢出去砸那小兔崽子的头的冲动,步乘叶一脸紧张地站在他身后。面前柏进保持着躬身长揖的姿势,不着痕迹地挡住一半庄晏跪伏的身影。

  整间屋子安静得诡异。

  束季珩就那么握着滚热的瓷杯端详了那两人半晌,终于抬起一根手指朝着柏进一点,说:“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便由着他胡闹!”

  柏进低着头姿态恭谨,“庄主说的是,是我存了侥幸之心,追上他之后屡屡心软,没能带他回去。”

  束季珩似乎是不太满意他的解释,鼻腔里哼了一声,“阿晏。”

  庄晏略直起身子,挪动膝盖往前蹭两步,重新伏下去,“阿晏任性妄为,与旁人无关。”

  束季珩又打量他片刻,轻笑:“你是越发有本事——我记得,从前你并不看得上阿晏?”

  这前半句话是对庄晏说的,后半句话却是朝着柏进。

  柏进重施一礼,言辞谨慎了些许:“从前是属下拘泥于尊卑之礼,不喜阿晏成日与少庄主打打闹闹不成体统。后来看明白了,加之此次奉庄主命指点阿晏,实在喜欢他的聪敏与天资,自然会改观。”

  庄晏俯身低着头,视线里只看到束季珩的脚在他面前点了点,继而耳中听到问话。

  “你何时偷跑出来的?”

  庄晏收回眼神,说:“比公子迟一日。公子与少庄主晨起出门,到夜里阿晏辗转反侧实在心里不安,快三更天的时候趁人不备跑出来的。”

   束季珩轻轻“嗯”一声,再没了下文。

  寂静越深,柏进的心悬得越高。他明白束季珩为何有这一问——只迟一日,何来指点。

  终究还是忍不住抬起头,迎着束季珩平静的目光坦然道:“他偷跑出去半日之后便被我追上,从京郊到浑州我劝了他一路,他反抗了一路,边追边打,我未制服他,他也未摆脱我。不过功夫,倒是极有进益。”

  束季珩与他对视半晌,点头道:“缓一缓,过了晌午,你亲自给张昭传信派几个人来。”

  柏进松了一口气,低头行礼:“是。”

  束季珩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沉默片刻却是对他摆了摆手:“罢了,你下去吧。”

  柏进又应一声是,退至门边,转头看了看束季珩。

  他是束之康留给束季珩的人。他见过束季珩最快活无忧的年岁,也陪着束季珩在弱冠之龄一点一点收服了这江湖第一帮派上上下下各色的人,一直到如今——见到那智勇无双手腕果决的公子背影里藏着些感伤。

  微叹一口气,抬手打开门出去。

  “小叶。”束季珩微微合起眼睛,揉了揉眉心,吩咐道:“去拿条鞭子来。”

  步乘叶一惊,直挺挺跪下去:“师父!”

  他这一跪,束季珩脸色更冷几分,自上而下地看着庄晏的头顶,说:“我最得力的下属、我唯一的继任弟子,都为你鸣不平。到底是我对你太苛责,还是阿晏你,太知道该笼络哪颗人心?”

  这话诛心,庄晏面色一白。

  他以为偷跑出来就算运气不好被束季珩抓到,顶多训他几句打上一顿,却没想到束季珩的怒火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每一句话都不在他的意料之中,连给他的罪名他都承受不起。

  他姿态更低几分,挪动方向朝着步乘叶重重地叩了个头:“晏,求少庄主。”

  步乘叶紧紧咬住下唇,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寻了条略细的软鞭,双手跪奉给束季珩。

  束季珩接过,抬手一鞭子抽过去,庄晏的外衣从肩颈处裂开一道。

  “你与小叶一同长大感情深厚,我不过多干涉,小叶有他自己的原则,非情谊能撼动。但是其他人,我绝不允许你与他们有什么私交。”他拎着鞭子点一点庄晏的后背,声音发冷:“别忘了你要科考,你早晚要走出束清山庄。”

  “是…”庄晏努力克制着颤抖的身子,说道:“阿晏记住了,再也不敢了。”

  “等张昭派的人到了,我拨一个送你回去。以后再敢胡闹,我便把你吊在树上抽。”

  伴随着话音,又一鞭子甩下,庄晏闷哼一声。

  良久,他挣扎着朝束季珩拜了一拜,“公子…公子今日,便可把庄晏吊起来抽。”

  束季珩眯了眯眼睛。

  “庄晏,不知来处,只知公子恩情难报。从前公子说,到我冠礼之后,便放我去应试。这样算来,我只能再侍奉公子六年。”庄晏略略抬起头,看向束季珩,“求公子允准,让我亲自送公子去骀州。阿晏不掺和公子的事,阿晏只随公子到骀州便好。”

  束季珩脸色铁青,将鞭子对折握在手里抵住庄晏背后的伤处。

  “你跟我去骀州,回京之后这奏报我该如何写?提你不提?提了你,我要如何让圣上相信你从头到尾未曾参与查办,你将来该如何应试?不提你,我要如何坚信圣上永远不会知道我瞒过他?”

  “不提你是不忠,提了你是不义!你笼络我的护法,结交我的徒弟,如今又要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束季珩发了狠,斥问道:“庄晏,你要做什么?!”

  庄晏怔住。

  束季珩说的这些他从未想过,他没有笼络柏进,也未曾刻意结交步乘叶,更不想害束季珩害束清山庄,他只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只想知道,人到骀州与他的身世有何关联。

  可是骀州他去不了,身世也藏在那残破的一半玉佩里找不回来。

  庄晏狠狠闭了闭眼,额头咚的一声磕上地板。

  “庄晏,知错了。”

  背后的鞭子移开。

  庄晏站起来,端端正正地重新跪下俯首,声音如常道:“谢公子教导。”

  束季珩随手将鞭子扔在他面前,垂眸看着他,说:“回屋去。好好想想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庄晏应是。

  十四岁的少年仪态端正,身后衣物上两道裂口显得格外扎眼。

  “小叶,把你的衣服拿给他一套。”

  “不必。”庄晏抬手行礼,声音比往常更恭谨:“奴才卑贱,不敢碰少庄主的衣物。”

  束季珩直接一脚踢过去:“好好说话!”

  庄晏委屈道:“……我带衣服了。”

米酒蛋泥

【小剧场】很难打的三十下 1


  

  复杂颅底肿瘤是季杭的专长,安寄远自启蒙时接触这类手术,都是由季杭亲自带在身边。

  

  这是第一次,他为除季杭以外的主任做颅底手术的一助。

  

  季杭抱着手臂站在无菌区外,抬头凝视屏幕上放大的术野。

  

  手腕处的患者腕带被他埋在胸前的衣服褶皱里,这是他突发心肌炎后从重症监护室转进普通病房的第三天。

  

  对外,是怕安寄远手拙给主任添麻烦。

  

  扪心自问,是担心主任的坏习惯给安寄远留下不良印象。

  

  刷手服的上衣口袋传来突兀的震动,打断季杭的专心凝神,他抽出手机,低头瞥向屏幕,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手指悬空半秒,按在了鲜红的挂断......


  

  复杂颅底肿瘤是季杭的专长,安寄远自启蒙时接触这类手术,都是由季杭亲自带在身边。

  

  这是第一次,他为除季杭以外的主任做颅底手术的一助。

  

  季杭抱着手臂站在无菌区外,抬头凝视屏幕上放大的术野。

  

  手腕处的患者腕带被他埋在胸前的衣服褶皱里,这是他突发心肌炎后从重症监护室转进普通病房的第三天。

  

  对外,是怕安寄远手拙给主任添麻烦。

  

  扪心自问,是担心主任的坏习惯给安寄远留下不良印象。

  

  刷手服的上衣口袋传来突兀的震动,打断季杭的专心凝神,他抽出手机,低头瞥向屏幕,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手指悬空半秒,按在了鲜红的挂断键上。

  

  不到两分钟,相同的来电显示再次跃然于沉黑的屏幕上。

  

  季杭轻叹一口气,接通。

  

  “师兄。”恭恭敬敬的。

  

  颜庭安立在空空如也的病床前,顺手将季杭搭在床尾的病号服叠整齐,“会挂我电话了。”

  

  季杭仍旧盯着屏幕上安寄远持械的手,“不小心摁错了。”

  

  “哦。”颜庭安语气如常,温柔,很容易让人亲近,没有半点来查岗的意思,“在哪儿?”

  

  季杭一点不慌,淡淡回复,“在医院。”

  

  二十一楼的心内科特需病房是医院,五楼的中心手术室也是医院。

  

  颜庭安像是笑了,“医院哪里?”

  

  “……”季杭面无表情,输出废话文学:“医院里面。”

  

  颜庭安沉默五秒,“好的。”

  

       【移步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