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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也不想码字的凉

可追(六十三)

清如撇撇嘴,一点点膝行到了墙边,看着墙壁,发呆。


  清归玉收拾着手边的资料,忽然想到了任启,抬手将电话打给了谢安舟,加班的谢警官看到来电,有略微的不可思议,清归玉啥时候给他打过电话,轻笑了一声,接通。


  “谢警官,昨日的货车司机是不是在公安局?”


  谢安舟顿了一下,神色略微严肃了起来“清老师问这件事干嘛?”


  “杨老师的妻女在一年前因为车祸去世,我不认为这是一场意外,希望谢警官能多注意一下。”清归玉声音冷淡,却让谢安舟震了一下。


  “他人在公安局,我也怀疑,这不是一场意外,我们会尽力给死者一个交代。”


  清归玉轻轻应了一声,挂断电话,立在窗前,看...

清如撇撇嘴,一点点膝行到了墙边,看着墙壁,发呆。


  清归玉收拾着手边的资料,忽然想到了任启,抬手将电话打给了谢安舟,加班的谢警官看到来电,有略微的不可思议,清归玉啥时候给他打过电话,轻笑了一声,接通。


  “谢警官,昨日的货车司机是不是在公安局?”


  谢安舟顿了一下,神色略微严肃了起来“清老师问这件事干嘛?”


  “杨老师的妻女在一年前因为车祸去世,我不认为这是一场意外,希望谢警官能多注意一下。”清归玉声音冷淡,却让谢安舟震了一下。


  “他人在公安局,我也怀疑,这不是一场意外,我们会尽力给死者一个交代。”


  清归玉轻轻应了一声,挂断电话,立在窗前,看着正午的阳光浅浅洒在街上,勾出一片宁静祥和,黑暗都蜷缩在阴处。最近异事多发,但好似这不正常一切,都在他的身边发生,压下那点浅浅的不安,在其位谋其职,纵使前方都是刀山火海,他也只能义无反顾。


  收拾好心情,清归玉又成了那好似没感情的机器,林洋山的尸体不见,宁归已死,线索好像就此断裂,警方已经在走访两人关系,用不了多久,林洋山的行踪就会暴露在警方面前,看来,过几天,他得去找一趟谢安舟套线索了。


  清归玉将脑子里的思路理了理,看了眼时间,刚好两个小时。就看到墙边歪歪扭扭跪着的少年,头有些耷拉,看着就快要睡着了。


  木尺点在了少年脊背,清归玉想到谢安舟说的不要苛责小孩,火气还是压了一点,声音冷的让清如一个哆嗦跪直,“让你怎么跪?”


  “哥,哥,我错了。”清如下意识的跪直,反应了一下才想到了什么,舌头都有些打结,他就是浅浅的发了一下呆,谁知道就神游了,还被逮了个正着。


  清归玉手中的木尺,往手心里攥了又攥,转身在椅子上坐了,面色冷白,“过来。” 


  他哥为什么伤着气势还这么足。清如两腿有些发软,一步步蹭着地板挪了过去,从这么角度可以发现,清归玉现在的状况并不好,脸色依旧是苍白的,嘴唇上血气也不足,只是身形端的板正的看不出异样,清如心下一疼,跪了起来。


  “想清楚了?知道错了?”


  “知道了。”清如的声音有些闷闷,垂着头道。


  清归玉也不准备和他废话,从清如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来看,就知道他自己心里有杆秤,也没多言,点点桌面,“起来,伏好。”


  清如这两个小时,虽然过的偷懒,但是膝盖是实实在在的在地上压着的,撑着桌子起来也废了一番力,膝盖疼的站不稳,打着哆嗦。


  尺子点在了被迫抬高的位置,“自己褪掉。”


  清如顺从的将长裤连着里面一起拉到脚踝,莹白的肌肤袒在清归玉面前,木尺毫不留情的抽了下去,一下就激起了清如的鬼哭狼嚎,“哥,疼,轻点。”


  ?清归玉是个铁石心肠的,对人的求饶,没有一丝的心软,尺子该什么力度就什么力度,三两下就伺候的人身后肿了一大圈。


  清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是能作,但他不抗打啊,腿抖的越发严重。


  再清归玉又一记抽下去以后,膝盖一软,滑到了地上,一脸泪水的面容就落尽了清归玉眼里。


  清归玉面色不变,神色冷峻,“起来。”


  我哥不爱我了,清如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哭的越发厉害了些,拉着桌子站了起来。


  清归玉下手,都没有轻上一分,依旧是同样的力度,清如哭的极为凄惨,清归玉看着只是肿了泛着点青紫的身后,蹙了眉。


  门忽然被敲响,清归玉一惊,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清老师,你干什么呢?怎么有人在哭。”


  清归玉一顿,看了眼哭的两眼红肿的少年,不久前,谢安舟说的不要苛责小孩的话孩子脑子里响着,准了人整好衣服,清归玉就开了门。


  谢安舟一进门就上下打量着,一眼就看到了清归玉手里的木尺,伸手接了过来,“这什么年代了,你还有这东西?”


  失误,清归玉暗道。又看着谢安舟将目光投向站沙发边哭的小孩,默默垂了眼。


  “怎么哭成这样?刚刚还好好的。”


  清如努力的收着眼泪,就想上楼,在他爹棍子底下长大的谢警官,对某些事还算颇有些惊艳,结合手里的东西,猜了个七七八八,面色严肃了些,“不能体罚孩子,清老师不会不知道吧。”


  被发现了,清归玉也没什么好遮的,声音依旧冰冷,“上楼去,不许上药,检讨一千字,晚上我要见。”


  清如用求救的眼神看了眼谢安舟,发现谢安舟一直盯着清归玉,并没有看他,撇撇嘴,乖乖上了楼。


  看人离去,清归玉收了木尺,将目光重新挪向谢安舟。


  “谢警官怎么来了?”


  “清老师,孩子有错慢慢教,我让你带他去检查检查,你怎么还打上了?”


  “他没事,谢警官放心,他太闹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谢警官不用担心。”


  谢安舟想想当年他躲他爹棍子的阴影,又想想他也长这么大了,于是也不再担心,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你不是问我任启的事嘛?我刚去查了,有发现。”


  清归玉神色一紧,在一旁坐下,他并不关心任启如何,他只是关心那厉鬼如何了。“什么结论?”


  “按你说的,我去找了去年的记录,开车撞死杨风妻女的人叫任宁,是他儿子。”


  “当时怎么判的?”清归玉闻言,就知道了问题的所在,出声问道。


  “没判,他自杀了。”谢安舟语带唏嘘,叹了一声,抿了口茶。


   清归玉揉了下眉心“所以,任启来报复了?他认了吗?”


  “没认,没有故意杀人的痕迹。事情发生前,杨风在医院给他的亲戚看病,出来后就开车回家,期间没有任何的异常,出车祸可能是他疲劳驾驶,两人的相撞完全是一场意外。”谢安舟声音带着疲惫,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自然没有痕迹,厉鬼纠缠,警方当然查不出来,任启定然也是因为这点,才有恃无恐。只是,杨风去医院给亲戚看病,清归玉想起他身上那浓重的阴气,恐怕,原本就有人想杀他,结果被其他鬼截胡了。


  清归玉不禁叹了一声“这是意外,您相信吗?定然有你们没有发现的证据,谢警官不妨查查,任启之前接触了什么人。”


  谢安舟点点头,应下。这事清归玉不说也是要查的,但是现在会重点去查,清归玉虽然行事奇怪,但他给出的建议,向来有奇效,希望这次也是这样。他不会让一个好人蒙受冤屈,也不会让一个坏人逃脱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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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是想看谢安舟挨打,彩蛋里谢安舟小时候跳被抽了,鬼哭狼嚎,不学无术的谢警官,有新人物出场。

父子梗专业户

【不堕】第三百五十五章

二人就这么重归于好。

小蛇重新缠在凤琢的手腕上,青龙重新将他拥进怀中。

凤琢觉得很神奇,明明是同一个灵魂,青龙和小蛇竟然能同时共存,还能同时做出不同的反应。

他说出疑惑,青龙便低声和他解释,在妖界时他是因为修为大损,只能维持缩小的原形,但现在,小蛇其实是他分出的两分灵魄所化而成。

凤琢听了,拍拍他的胳膊问:“那现在你体内只有八分灵魄吗?”

“对,我和小蛇感受相通,但又不能说完全相同,合起来才是完整的濯祈。”青龙点了点小蛇脑袋,微微扬着下巴道,“他比我幼稚多了,你不觉得么?”

小蛇一撇脑袋,不满地“哼”了一声。

自己和自己还要分个高下。凤琢望着青龙矜傲的模样,忍不住弯起眼睛,露出个......

二人就这么重归于好。

小蛇重新缠在凤琢的手腕上,青龙重新将他拥进怀中。

凤琢觉得很神奇,明明是同一个灵魂,青龙和小蛇竟然能同时共存,还能同时做出不同的反应。

他说出疑惑,青龙便低声和他解释,在妖界时他是因为修为大损,只能维持缩小的原形,但现在,小蛇其实是他分出的两分灵魄所化而成。

凤琢听了,拍拍他的胳膊问:“那现在你体内只有八分灵魄吗?”

“对,我和小蛇感受相通,但又不能说完全相同,合起来才是完整的濯祈。”青龙点了点小蛇脑袋,微微扬着下巴道,“他比我幼稚多了,你不觉得么?”

小蛇一撇脑袋,不满地“哼”了一声。

自己和自己还要分个高下。凤琢望着青龙矜傲的模样,忍不住弯起眼睛,露出个笑来。

青龙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脸颊上浮现的,小小的软软的酒窝。

可凤琢很快就收了笑,又发起愁来,摸了摸小蛇细长的身子,再看看青龙鳞片掉落的地方,忧心忡忡道:“什么时候能好呀?”

青龙顿时有点心虚。

这苦肉计倒不是不能继续演下去,但他刚刚答应凤琢不再骗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将龙角和龙尾都收了回去,化为完全的人形,对着一脸惊诧的凤琢干笑道:“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凤琢还记得他之前说是因为不好受,所以才控制不住变成半龙形态,可眼下他分明是收放自如。凤琢紧接着又反应过来,看向生龙活虎的小蛇,哪有他之前嚷嚷的腰断了快不行了的样子。

“你……”凤琢蹙着眉,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青龙连忙抱着他软声道:“哥哥,虽然没那么严重,但你父君欺负我是真的。”

小蛇跟着道:“你是亲眼看着他把我摔出去的吧!”

青龙在他肩头蹭了蹭,“我以前可没受过这种委屈。”

凤琢抿着唇默了半晌,小小叹出一口气,无奈道:“算了,你没事就好了。”

他虽是这样说,但眉眼都耷拉着,神色黯然,青龙见了又心疼又愧疚,“我就是想让你多在意我一些,你满心满眼都是你的父兄,我难免会吃醋的。”

凤琢强打起精神来,很是诚恳道:“我很在意你的。之前小蛇说要每天想你一百遍,我都有想的,你有感觉到吗?”

凤琢闷起来是真闷,直白起来也是真的毫无保留,青龙被他这一记直球打得心都在颤,轻轻抚着他的小脸,认真道:“我感受到了,阿琢。”

 

 

逸宁就是在气氛如此好的时候,登门求见的。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

自从九辰撞破凤琢和青龙的事之后,就再也没摸到过昆仑台的门,更不巧的是,今日重霄去见思阳了,不在凤泽。九辰久等儿子不归,濒临爆炸,逸宁只得硬着头皮来昆仑台,接弟弟回去。

他一路上都心惊胆战,生怕碰着孤星,所幸昆仑台上并没有孤星的身影,然而等他进了殿,他还是受到了一些精神上的冲击——青龙和凤琢正毫不避嫌,光明正大地抱在一起。

“拜见尊上。”

逸宁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目光却是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青龙和凤琢。

青龙瞧他一眼,道:“孤星去灵阙了。”

逸宁本就窘迫的神情,更添几分羞涩,一时哑然无声。

凤琢好奇问:“他去灵阙做什么?”

青龙答:“和紫微叙叙旧情吧。”

凤琢惊讶道:“还有旧情吗?我之前以为他不喜欢紫微仙君来着。”

青龙无所谓地改口:“那就叙叙旧怨。”

逸宁面色复杂,终于憋不住开了口道:“尊上,孤星上仙不会在灵阙动手吧?”

“那肯定——”青龙勾了勾唇角,“是会的。”

“……”逸宁艰难问,“尊上不干涉一下么?”

青龙挑眉道:“区区一个紫微,难道还要我亲自教训?”

“额……”逸宁本来的意思是随意殴打一方仙君不太好吧?应当阻止一下吧?但显然尊上是没那个意思的。他识趣地放弃了这个话题,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出来意,“尊上,逸宁是受九辰仙君之命,来接凤琢弟弟回去的。”

他虽然努力表现得不卑不亢,但实际上忐忑得不行,暗暗攥紧了手指,生怕尊上不肯放凤琢走。

“哦。”青龙应了一声,转头询问凤琢的意思,“你要回去了么?”

凤琢点了点头。

青龙眼尾一挑,略带嗔意,“哥哥真是一点没有留恋啊。”

逸宁禁不住抖了三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凤琢红着脸和他解释:“已经出来很久了。”

出乎逸宁意料的是,青龙没有丝毫勉强凤琢留下的意思,只柔声笑道:“那你便随逸宁去吧。”

 

 

待凤琢和青龙告别,逸宁带着他出了大殿,往昆仑台外走去。

凤琢闷不吭声地走出几步,顿足回头望去,然而从他站的地方,已经看不到殿内的青龙了。

“阿琢?”

逸宁轻轻唤他一声,心里突然冒出点拆散有情人的愧疚。

“哦,哦,走吧。”凤琢连忙应道,继续往外走。

但不过几步,又忍不住往后看,就算他知道已经看不到青龙的身影了,可是……凤琢眼前倏尔一亮,青龙不知何时走到了殿门边,正微微笑着看他。

“祈儿!”

凤琢拔腿就往青龙身边跑,青龙张开双臂,与他抱了个满怀。

“你怎么会出来了?”

青龙笑着在他耳边答:“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逸宁微微侧过身,撇开了头,嗯,那股罪恶感更强了。

凤琢依依不舍地与青龙抱了许久,离开他怀抱的那一瞬,他飞快地擦了下眼角,低声道:“我真的要走了……可能要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了。”

 

 

逸宁经过重重精神的折磨,和良心上的不安,总算是将凤琢带出了昆仑台。

回凤泽的路上,他正头疼一会儿怎么在九辰仙君面前护着凤琢,突然听到凤琢小心翼翼的声音:“逸宁哥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怎么了?你说。”

“嗯…就是……”凤琢舔了舔嘴唇,“你知道腿断了,要养多久才能好吗?”

“怎么也要百来天吧。”逸宁答完觉得不对,问他,“怎么突然问这个?谁腿断了?”

凤琢眼神飘忽,答:“还没断呢。”

逸宁越发迷惑,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他,只得干巴巴道:“还是小心为上。”

凤琢垂着脑袋,隔了半晌方应一声:“哦。”

父子梗专业户

【不堕】第三百五十四章

凤琢垂着脑袋不吭声,从青龙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微鼓起的脸颊,明显是在生气……可能还有伤心。

青龙敛了笑,薄唇翕动,却只是又唤了他一声:“哥哥……”

凤琢突然用力挣开了他的怀抱,猛地站起身来,直直看着他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所以才一直骗我?”

凤琢很少有这般咄咄逼人的时候,青龙竟一时难以招架,垂下眼眉,沉默不语。

而凤琢说完就开始后悔,怕惹青龙伤心,可他自己还因为被骗而难过,也说不出什么缓和气氛的话,只抿着唇盯着青龙看。

他的目光移到青龙的角上,猛然想起他从前是见过这双角的——他以为是在梦里,青龙显现出半龙形态,用异常温柔的声音对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当那个梦做完之后,他的身......

凤琢垂着脑袋不吭声,从青龙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微鼓起的脸颊,明显是在生气……可能还有伤心。

青龙敛了笑,薄唇翕动,却只是又唤了他一声:“哥哥……”

凤琢突然用力挣开了他的怀抱,猛地站起身来,直直看着他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所以才一直骗我?”

凤琢很少有这般咄咄逼人的时候,青龙竟一时难以招架,垂下眼眉,沉默不语。

而凤琢说完就开始后悔,怕惹青龙伤心,可他自己还因为被骗而难过,也说不出什么缓和气氛的话,只抿着唇盯着青龙看。

他的目光移到青龙的角上,猛然想起他从前是见过这双角的——他以为是在梦里,青龙显现出半龙形态,用异常温柔的声音对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当那个梦做完之后,他的身体确实有所好转,不再整日觉得疲惫不堪,体力难支。后来他才从父君那里知道,是青龙自损修为,为他重塑了灵脉。

那时青龙现出龙角龙尾,大抵就是因为身体虚弱,现在,他再一次看到了。

凤琢心里又软又疼,再看青龙神色黯然,更顾不上气他骗自己,悄悄伸出小手,试探着想要去抓青龙的手。

但在他差一点就要碰到青龙指尖的时候,青龙突然开了口。

 

 

“对不起,阿琢。在此之前,我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向你坦白,但我选择了隐瞒,是我不对。”

凤琢猛地将手缩了回去,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青龙竟全然没发觉他的小动作,只低声回忆道:“一开始在妖界,我并不了解你,所以你将我认成小蛇的时候,我不觉得有什么解释的必要。”

凤琢闻言点了点头,开始谁都不认识谁,他也能理解。

“后来渐渐和你熟悉,我又觉得不能在妖界那种地方,在我尚且虚弱无力的时候,和你说这件事。我想等到真正能保护你的时候再说。”

这是青龙最不愿回首的一段记忆。他生而为神,所向披靡,唯有一次无能为力,竟是在他遇到挚爱的时候。骨子里的骄傲,令他没有在那时说出真相。

“再后来,因为典章阁被毁,你来昆仑台,我本是想一见面就承认我是小蛇,也是梁祈,但你当时状态很不好,我想有些话你可能不会对梁祈说,也不会对青龙说,但会对和你共患难过的小蛇说,所以我又选择了隐瞒。”

凤琢随着他的话,回忆起初至昆仑台时的情景,确实如青龙所说,那时他万念俱灰,不想再拖累任何一个他所爱的人,无论是父兄还是梁祈,但唯有小蛇是不一样的,小蛇见过他最不堪的时候,也陪他走过最艰难的时候,有些话他只会对小蛇说,如果他那时知道小蛇就是梁祈,可能又开不了口了。

想到这里,凤琢也便能理解青龙的苦心,隐瞒也好,做戏也罢,都是想把他从深渊中拉出来。

“再再后来,你心结打开,我应当对你坦诚,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或者说,我没有勇气。”

青龙抬眸去看他。

他们一坐一立,离得又如此之近,青龙要仰着头才能对上他的目光。

神明此生只仰望一人,那就是他的爱人。

“很久之前,我看世人,不懂得他们为何会有谎言,为何不能赤诚相待。现在我懂了,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不敢坦诚。”

“我一直说怪你,其实不是怪你,我是怕你怪我。”青龙面上浮现出一丝茫然,一丝窘迫,“因为如果你生我气的话,我不太知道……该怎么让你原谅我。”

凤琢望着他。

他是至高无上的神,就算在凡间时,也是九五至尊,不容置疑,更不会有人敢生他的气,说他有错。

所以他从前根本不会去寻求谁的原谅,所以他不擅长。

所以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诡计百出,遮遮掩掩,像一个顽劣的不肯承认错误的孩子,最后无计可施,才乖乖坦白自己的想法。

 

 

凤琢其实已经原谅他了。

凤琢问他:“你以后能别再骗我了吗?”

“能。”青龙立马道,“我保证。”

凤琢于是弯下腰去,主动用双手环住了青龙的脖子,与他脸贴着脸道:“没关系。”

青龙怔了怔,“阿琢……”

凤琢也将自己的感受诚实地说了出来:“我其实,还是不太敢相信……原来你就是小蛇,小蛇就是你……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微微有些哽咽,但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一种对命运的感激,“原来陪着我的,一直都是你。”

父子梗专业户

【不堕】第三百五十三章

凤琢整个人都被缠住了,如同被叼在嘴边的小小猎物,他下意识想蜷缩起来,可只能缩进青龙怀里,被他清冷又莫名撩人的气息包裹住。

青龙尾巴尖还一下一下扫在他小腿上,弄得他有些痒,却无处躲闪。

凤琢身子一动不能动,脑子也跟着僵滞住了,过了半晌才问:“小蛇摔伤了……你为什么会不好受?”

青龙伤心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你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地看过我?”

凤琢平白受了指责,越发懵了,小声辩解道:“我,我看了呀……”

他艰难地扭头去看青龙,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但他和青龙离得实在太近了,当青龙那张毫无瑕疵的俊脸撞进他眼帘,凤琢的小脸再一次爆红,慌慌张张移开了视线。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青龙贴着他......

凤琢整个人都被缠住了,如同被叼在嘴边的小小猎物,他下意识想蜷缩起来,可只能缩进青龙怀里,被他清冷又莫名撩人的气息包裹住。

青龙尾巴尖还一下一下扫在他小腿上,弄得他有些痒,却无处躲闪。

凤琢身子一动不能动,脑子也跟着僵滞住了,过了半晌才问:“小蛇摔伤了……你为什么会不好受?”

青龙伤心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你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地看过我?”

凤琢平白受了指责,越发懵了,小声辩解道:“我,我看了呀……”

他艰难地扭头去看青龙,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但他和青龙离得实在太近了,当青龙那张毫无瑕疵的俊脸撞进他眼帘,凤琢的小脸再一次爆红,慌慌张张移开了视线。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青龙贴着他耳垂低低笑道,“哥哥心里有鬼。”

凤琢咽了下口水,连连摇头否认:“没,没有!我…我不会做坏事的……”

“哦?坏事?”青龙揶揄道,“哥哥懂的真多啊。”

凤琢无地自容,难以呼吸,像是只快被烤熟的可怜小雏鸟。

青龙箍在他胸前的胳膊一松,转而捉起他的手,往自己龙角上放,另一只手将小蛇托到他面前,“不看就罢了,摸一摸吧。”

凤琢眼前是小蛇,掌中是一种微凉而坚硬的触感,他随着青龙的指引,手在龙角的分叉上慢慢摩挲,脑袋仍是一团乱。

先前口口声声说腰断了的小蛇,此时分外灵活地一扭身子,用头顶小小的角去拱凤琢的下巴。

凤琢终于呆呆道:“你们都有角。”

“嗯,”青龙道,“因为他就是我。”

小蛇摆了摆尾巴,“我就是他。”

 

 

凤琢瞳孔陡然放大,表情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

他被这个青龙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出来的惊天消息,彻彻底底砸懵了。

青龙并不等他反应过来,重新从背后抱住他,将脑袋往他肩膀上一搁,委委屈屈道:“我本来想等你自己发现的,可是这么久了你都没发现,我真的好失望。”

凤琢仍是呆若木鸡状,对他的倒打一耙毫无反应,只喃喃道:“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在逗我玩?”

“你看看,我和小蛇的角是不是一模一样?”青龙又捉着他的手,去摸自己的龙尾,“你再看看,小蛇被你父君摔掉了鳞片,我的鳞片是不是也少了?”

凤琢看着他明显缺了几片鳞片的龙身,第一个反应还是心疼,轻轻摸了摸,“疼不疼呀?”

青龙更委屈了,“当然疼了。”

凤琢着急问:“那要怎么办才能好?”

青龙答:“只能等它慢慢长出来了。”

“小蛇也是这样吗?”

“是啊。”

凤琢低头想了想,突然一挺身子,殷切道:“那你喝我的血吧!是不是就能好得快一些?”

青龙闻言微微蹙眉,张口咬住了他jiao nen的bo颈。

“呃……”凤琢低呼了一声,整个身体微微颤动,他对喂血仍然有深入骨髓的恐惧,但他没有挣扎,顺从地等着青龙来喝他的血。

他能清晰地感受青龙的牙尖厮磨在他的皮rou上,但不是很疼,更多的是有些发痒。

很快,他感受到的羞涩,远远超过了恐惧。

“你……”凤琢小声道,“你快点呀。”

“我快点什么?”青龙松了口,语气含笑却又低沉,“你再提喂血的事,我就再也不要好了。你不稀罕你的血,我也不稀罕我的鳞片,这才般配。”

凤琢意识到自己又提喂血令他不快了,连忙道:“对不起,我只是想你能快点好起来。”

青龙哼了一声,“身上的伤算什么,我主要是伤心,你眼里只有你的父君和哥哥。”

凤琢没吭声,他再次陷入了沉思。

 

 

怪不得他总觉得小蛇更像祈儿,原来小蛇、青龙、祈儿竟都是同一个人。可他并不是一点没发现呀,他明明问过小蛇是不是祈儿,小蛇都是否认的。

凤琢皱着小眉头,仔细回忆小蛇过去到底是怎么蒙骗他的,却听见青龙拖着长腔唤他,“哥哥——”

凤琢坚持不被他扰乱,然而青龙锲而不舍地继续唤:“哥哥,你看我一眼呀。”

凤琢只得扭头看他,脑中接着想过去的事,小蛇还说过梦想是变成龙的,这也误导他呀,可是……怎么会有人睫毛这么长,像小扇子一样,真好看啊……不对不对,凤琢用力摇了摇脑袋,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努力绷住小脸,问青龙道:“所以都怪我吗?”

青龙理所当然道:“是啊,都怪你不关心我。”

凤琢抿着唇,突然重重拍了下神座的扶手,发出咣当一声。

坏了,忘形了。青龙连忙将他抱得紧了些,改口道:“不不不,怪我,怪我。”

父子梗专业户

【不堕】第三百五十二章

“我不成了,腰断了,要死掉了!”

凤琢小心翼翼地捧着小蛇,被他吓得眼泪直掉,生怕他真的摔出什么好歹,完全没想如果他腰真断了,怎么可能叫得如此中气十足。

“阿琢?阿琢!凤琢!”

九辰在后面叫儿子,一声比一声暴躁,搁平时凤琢早战战兢兢跑到他跟前了,眼下却是完全叫不动,凤琢甚至连头都不回一下。

凤琢心里眼里全是小蛇,焦急问:“我该怎么办?该怎么救你?你千万不能有事……”

小蛇就等他这一句,立时答道:“去找青龙!只有青龙能救我,快去昆仑台找他!”

“好,好,我现在就带你去!你再坚持一会儿!”凤琢拔腿就往殿外跑。

九辰眼睁睁看着儿子轻易上了当,差点当场背过气去,怒道:“凤琢!你给我站住!你......

“我不成了,腰断了,要死掉了!”

凤琢小心翼翼地捧着小蛇,被他吓得眼泪直掉,生怕他真的摔出什么好歹,完全没想如果他腰真断了,怎么可能叫得如此中气十足。

“阿琢?阿琢!凤琢!”

九辰在后面叫儿子,一声比一声暴躁,搁平时凤琢早战战兢兢跑到他跟前了,眼下却是完全叫不动,凤琢甚至连头都不回一下。

凤琢心里眼里全是小蛇,焦急问:“我该怎么办?该怎么救你?你千万不能有事……”

小蛇就等他这一句,立时答道:“去找青龙!只有青龙能救我,快去昆仑台找他!”

“好,好,我现在就带你去!你再坚持一会儿!”凤琢拔腿就往殿外跑。

九辰眼睁睁看着儿子轻易上了当,差点当场背过气去,怒道:“凤琢!你给我站住!你敢去昆仑台试试!”

凤琢脚步一顿,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小蛇,心里难过到了极点,他不想违逆父君,但他也不能没有小蛇,哽咽着说了句“对不起父君”,仍是坚决向外跑去。

九辰气得脑子嗡嗡直响,大步追至门口,对一众不明所以的侍卫道:“还不快拦住小殿下!”

侍卫们听令,瞬时蜂拥而上,想要阻住凤琢的去路。

然而就当领头侍卫的手要碰到凤琢时,一道光芒闪过,晃花了所有人的眼,待他们再看清时,哪还有小殿下的影子,连忙齐刷刷伏地和君上请罪。

九辰一看就知道是青龙做法,怪罪不得侍卫拦不住,抬手叫他们起来,拂袖回殿里生闷气去了。

 

 

昆仑台上。

青龙斜倚于神座,正垂眸俯视着面前的沙盘。

沙盘所呈现的,赫然就是一个微缩的栖梧宫,九辰、凤琢、小蛇,皆在其中。

青龙静静看着他们对话,若有所思,直到某一个时刻,他忽然伸手一拂,沙盘便瞬间消失无踪。

然后,他做了些小小的准备,等待凤琢出现。

 

 

凤琢每次从凤泽到昆仑台,都是眨眼之间的事,一回生二回熟,当他有双脚落地的实感,就知道自己到了昆仑台。

他实在着急,还没看清青龙的身影,就托着小蛇喊道:“青龙,青龙,你快救一救……”

话音戛然而止。

凤琢睁大了眼睛,他呆呆望着青龙,目光从他发间生出的龙角,到他依然俊美白皙的面容,再到他只披了一件薄薄丝衣的上半身,最后落到他腰下修长曳地的龙尾。

“你……”凤琢不知为何,心扑通扑通地快要跳出来,呼吸也急促得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青龙微微勾起唇角,不答反问道:“来找我做什么?”

凤琢只觉得他声音都比平时慵懒几分,尾音稍稍拖着,隐含丝缕暗哑,就像他的龙尾,逶迤地拖在地上,偶尔轻轻摆动两下。

凤琢晃了晃神,才想起来找他的原因,“小蛇摔了一下,很严重,你能帮我看看吗?”

“哦,”青龙顿了一顿,“你过来呀,离这么远我怎么看。”

凤琢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同手同脚地小步挪到了青龙身边,刚刚站定,双腿就被青龙的尾巴缠住了。

凤琢开始抖,但他确定不是因为害怕而抖。

他用一只手托住小蛇,另一只手垂下去,似是想把青龙的尾巴推开,但他触到那滑而冷的鳞片,整张小脸瞬间爆红,手一下子弹了起来,不知道该放哪里好了,只有弱弱道:“你能把尾巴拿开吗?”

青龙一边把小蛇接过去,一边道:“不能。”

凤琢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目光乱飘,好像看哪都不对。

隔了片刻,他伸手把青龙半敞的领口拉了拉,掩住他胸前白皙的肌肤。

青龙道:“怎么动手动脚的。”

凤琢这下连脖子都是通红的,垂着脑袋难为情道:“别,别着凉……”

青龙似是低低笑了一声,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这样么。”

凤琢难以思考地复读道:“为什么。”

“因为小蛇被你父君摔伤了,所以我也不好受,控制不住现出半龙形态了。”青龙伸臂将他揽进怀里,下巴垫在他肩膀上,慢悠悠道,“我真是好可怜呀。”


—————————————

祝大家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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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堕】第三百五十一章

九辰发誓,他一开始没想这么凶残的。

他只是想阴阳怪气这老不要脸的龙一通,再将他赶出凤泽,永不许再来。谁想小蛇如此会拱火,搁谁谁也忍不了。

九辰想起这条小蛇就来气,一来气就将小蛇薅过来扯一扯,摔两下。

小蛇竟也不反抗,任由他施为,有时九辰都怀疑青龙是不是用了什么金蝉脱壳之术,只留了个小蛇的空壳在这糊弄他,但每当他起疑时,小蛇又会摆一摆尾巴,表示还活着。

一天下来,九辰手都酸了,而小蛇不知掉了多少鳞片,恹恹蜷在桌案一角,看起来是彻底老实了。

到了第二日朝会过后,九辰特地将重霄留下,把小蛇交到他手里,让他随便撒气。

重霄乍遇这似蛇非蛇、触感幽凉的长条状生物,先是一激灵,脱手就给丢了出去,......

九辰发誓,他一开始没想这么凶残的。

他只是想阴阳怪气这老不要脸的龙一通,再将他赶出凤泽,永不许再来。谁想小蛇如此会拱火,搁谁谁也忍不了。

九辰想起这条小蛇就来气,一来气就将小蛇薅过来扯一扯,摔两下。

小蛇竟也不反抗,任由他施为,有时九辰都怀疑青龙是不是用了什么金蝉脱壳之术,只留了个小蛇的空壳在这糊弄他,但每当他起疑时,小蛇又会摆一摆尾巴,表示还活着。

一天下来,九辰手都酸了,而小蛇不知掉了多少鳞片,恹恹蜷在桌案一角,看起来是彻底老实了。

到了第二日朝会过后,九辰特地将重霄留下,把小蛇交到他手里,让他随便撒气。

重霄乍遇这似蛇非蛇、触感幽凉的长条状生物,先是一激灵,脱手就给丢了出去,大惊失色问:“这是什么东西!”

九辰看着被摔出老远的小蛇,乐得不行,憋着笑和儿子解释了来龙去脉。

重霄越听脸色越难看,喃喃道:“原来阿琢不是癔症,是真有条小蛇……小蛇竟然是青龙……他什么时候来凤泽的?”

小蛇慢吞吞爬了回来,攀上桌案,“说起来还要多谢你,那一日把我从昆仑台带回来,”他歪了歪脑袋,瞧着重霄问,“你还记得吧?”

重霄回想起去昆仑台给弟弟取衣物和小玩意儿,小蛇应该就是那时跟过来的,引狼入室的竟是他自己!

想明白这一点,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脆弱地捂住闷窒的心口,九辰见状,连忙拂袖将小蛇扫到地上,安抚儿子道:“不生气,不生气啊,现在他就在咱们手上,你想怎么教训他就怎么教训他。”

重霄低头瞥了一眼地上的小蛇,有角有爪子,虽身量纤细,但确实和他在书中看到过的龙像一致。然而他并没有教训这个小小化身的兴致,他只想问一个问题:“那父君,您能让他离阿琢远点吗?”

小蛇远远答道:“不能哦。”

九辰撸袖子就要揍他,还拉着儿子一起。

可重霄拒绝加入,并表示困惑:“又不能阻止他和阿琢在一起,教训他有什么用?”

九辰“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没点血性,先揍了出气再说。”

重霄立在原地,毫无血性地凉凉道:“您小心他和阿琢告状。”

 

 

凤琢是第三天赶到现场的。

没了小蛇陪伴的这三日,他废寝忘食,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将父君布置的功课做完,便马不停蹄往栖梧宫去。

九辰自是不想儿子见小蛇,在凤琢进门前就把小蛇往座下一藏,威胁他不许出来,不然就把他是青龙的秘密告诉凤琢,而后只当看不见儿子焦急的表情,不紧不慢地检查他功课。

——不得不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凤琢做功课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不止。

“父君,父君,”凤琢实在忍不住,小声求道,“您能先让我看看小蛇么?”

“不行。”

“阿琢……”

九辰无情拒绝的声音和一道虚弱得不能再虚弱的声音同时响起,凤琢低头看去,惊呼道:“小蛇!”

他连忙弯腰将小蛇捧了起来,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登时心疼得眼眶红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九辰:???他怎么出来了?怎么威胁不管用了?之前不是一威胁一个准么?

“你……”

九辰刚说了一个字,小蛇的嚷嚷便盖住了他的声音:“我好想你!阿琢,见不到你我就活不成了!”

一条那么老的龙,竟然当着他的面,说这么肉麻的话蛊惑他那么幼小的儿子!

九辰听完就火冒三丈,劈手夺过凤琢手里的小蛇,狠狠掷出老远。

“父君!”凤琢不可置信望着他道,“您怎么能这样……”

“不是,阿琢,你不知道他——”

九辰就要将青龙的恶行一股脑儿揭露出来,然而凤琢并不听他说,已一溜小跑去了小蛇跟前,带着哭腔唤道:“小蛇,小蛇,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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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堕】第三百五十章

九辰三眼两语将小儿子糊弄住,又随口给他布置了几天的功课,严令他不做完不准过来,有不会的请教两个哥哥,这才打发儿子离开。

凤琢一步三回头,只是到殿门那一小段路就磨叽了快一炷香,恨不得再扒在门框上看小蛇一会儿。

九辰强忍着把儿子踹出去的冲动,端着慈父笑容道:“快去吧,爹会帮你好好照顾小蛇的。”

待凤琢身影一不见,九辰转头就冷了脸,矜贵地伸出两根手指,如同是不得不去捡什么脏东西一般,分外嫌弃地将小蛇捏了起来。

青龙顿时整条龙都不好了。

除了凤琢,还没有谁这么碰过他。他头一次气得声音都在抖:“松手。”

九辰从善如流,指尖一松,“啪叽”将他摔回了桌上。

小蛇差点被他摔成两半,冷冷一撩眼皮,......

九辰三眼两语将小儿子糊弄住,又随口给他布置了几天的功课,严令他不做完不准过来,有不会的请教两个哥哥,这才打发儿子离开。

凤琢一步三回头,只是到殿门那一小段路就磨叽了快一炷香,恨不得再扒在门框上看小蛇一会儿。

九辰强忍着把儿子踹出去的冲动,端着慈父笑容道:“快去吧,爹会帮你好好照顾小蛇的。”

待凤琢身影一不见,九辰转头就冷了脸,矜贵地伸出两根手指,如同是不得不去捡什么脏东西一般,分外嫌弃地将小蛇捏了起来。

青龙顿时整条龙都不好了。

除了凤琢,还没有谁这么碰过他。他头一次气得声音都在抖:“松手。”

九辰从善如流,指尖一松,“啪叽”将他摔回了桌上。

小蛇差点被他摔成两半,冷冷一撩眼皮,竟还显露三分不可冒犯的威势:“你——”

“你什么你,还敢横!”

九辰呛他一句,随即就见小蛇周遭涌现出强劲的灵流。青龙本身的实力摆在那里,九辰到底担心他真急了眼大显神通把凤泽给平了,却是面不改色冷笑道:“对,你现在就变回青龙,我正好把阿琢叫回来看看,小蛇是怎么化龙的。”

交织涌动的灵流闪了两闪,不甘心地黯淡了下去,恢复平静。小蛇一甩尾巴,哂道:“除了用阿琢要挟,你还会点什么?”

九辰得意道:“招不在多,好用就行。”

“……”好用是真好用,小蛇彻底被他拿住了三寸,趴桌上闭眼不动弹了。

九辰憋屈了这么久,终于扬眉吐气一把,一下一下点着小蛇脑袋数落:“我还以为阿琢得了癔症,原来是你装神弄鬼。”

小蛇道:“我还用装?我本就是……”

九辰屈指狠狠弹了他脑袋一下,“还顶嘴!”

小蛇忿忿摆了摆尾巴,倒是没再吭声。

九辰接着咬牙切齿道:“这么大年纪了,还搁这装小蛇撒娇扮嫩,不仅勾引我儿子,还蒙骗我儿子!敢情这么多年,你是一点廉耻心没长,光长脸皮了?”

小蛇这回不顶嘴了,任九辰如何嘲讽怒斥,愣是岿然不动,微阖双目,宛如闭目养神。

九辰见了反而更不爽,又伸出两指捏起他来,使劲晃了晃道:“说话!”

小蛇便掀开眼皮赏给他个眼神,懒懒道:“听着呐,你继续说,说痛快为止。”

九辰看青龙本尊时,还没怎么看出凡间梁祈的影子,但这小蛇活脱脱就是个长虫版的梁祈,弱小又嘴欠,九辰看着就觉得手痒,捏着他尾巴尖将他倒吊起来,恨恨甩了几甩,扬手丢出老远。

这才算勉强撒了点气,坐下给自己斟了盏温茶喝,一杯茶慢悠悠入喉,小蛇竟不怕死地主动回到他眼前来,还欠欠地晃了两下尾巴,而后蜷在了他手边。

九辰突然有种离谱的感觉,好像小蛇是故意拱火,巴不得多被他收拾两下。

这青龙上了年纪,多少有点大病在身上。

不过既然都送到他手边来了,他不卯足了劲多收拾这小蛇两顿,他都愧当凤琢他爹。

他一手捏住小蛇一端,将他扯成一条紧绷的直线,“我不同意你和阿琢的事,以后离我儿子远点,不然我就把你扯成两半!听见没有?”

小蛇毫无身为砧上鱼肉的危机感,“就算我想离阿琢远点,阿琢也离不开我呀。”

“啪!”九辰再一次狠狠将小蛇摔在了桌上,力道之大,甚至震掉了小蛇的几片鳞片。

故事

[解春/江秀] Survivor - 11

Previously on Survivor: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當發現金秀鴻的身份以後,江林發現有某部份被忽略的回憶就如潮水而至。

下午三時許的天色已開始泛黃,在墓園裡的草地因為冬天而幾近枯乾,走在路上總是不時踩過枯枝,清脆的聲音彷彿是墓裡哀魂的輓歌。

這天是普通的上班日子,墓園裡人跡稀少,明明手頭裡有其他在客觀上更重要的事需要處理,但江林始終被情感主導,來到這個人的墓前。

金自鴻。他墓碑上的黑白照因為風化而有點褪色,可是仍能清楚看見他這雙眼裡的傍偟。

他忘...

Previously on Survivor: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當發現金秀鴻的身份以後,江林發現有某部份被忽略的回憶就如潮水而至。

下午三時許的天色已開始泛黃,在墓園裡的草地因為冬天而幾近枯乾,走在路上總是不時踩過枯枝,清脆的聲音彷彿是墓裡哀魂的輓歌。

這天是普通的上班日子,墓園裡人跡稀少,明明手頭裡有其他在客觀上更重要的事需要處理,但江林始終被情感主導,來到這個人的墓前。

金自鴻。他墓碑上的黑白照因為風化而有點褪色,可是仍能清楚看見他這雙眼裡的傍偟。

他忘不了到藥廠裡逮捕金自鴻的那一天。

那個老實的男人冷靜地聽完刑警大隊們的陳述之後,雖然神色有點慌張,但還是很細心地把一箱箱的文件交給刑警,為了使他們簡易閱讀,他還在僅餘的時間裡寫了好幾張便利貼貼在紙箱上。

江林那時候就覺得這個人怎麼可能會瀆職,他簡直是一個老實過頭的憨貨。他單純,單純地相信只要與執法方合作就能回家,單純地以為自己只是協助調查,豈料逮捕四十八小時後就被正式起訴,連一直爆滿的法院亦為他空出了檔期。

之後,就沒有之後了。

江林在墓前放下了一束花,把背包裡的酒拿出來。

他在金自鴻入土後來拜祭過好幾次,最初是出於自責的心理,到後來目睹局內的種種黑暗使他掙扎甚或者想對魔鬼投誠時,他都會到這裡看金自鴻的墓。

就讓這個老實人來提醒他這個世上有多少善良無辜的人被污衊。

他最後一次來拜祭金自鴻是在考上法律系的那天,他大概在那次與金秀鴻擦肩而過。

江林就像平常一樣帶著酒來,而在他身邊有一個稍為瘦弱的男生在他身邊跑過,他向他吆喝了一聲讓他別在墓園裡奔跑,那男生像沒聽到似的沒頭沒腦地向前跑。

而當他走到金自鴻的墓前時,他發現了有好些水跡。數量不多,不像奠過酒的架勢。

現在回想,大概是金秀鴻那小子的眼淚吧。

「金自鴻,繞了一圈之後我又來到這個地方了。」

江林倒了杯酒擱在金自鴻的墓前。

他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的一種儀式。 

他和金自鴻只有數面之緣,連朋友也算不上的關係,只是涉案刑警和疑犯,可偏偏這位枉死的可憐人卻成為了他人生路上稍有迷惑時引領他走到正道上的路標。

「大概就像我為了我的弟弟努力一樣,你也很想拯救你的弟弟吧。」

江林舉起了杯。

「我會替你接著這個使人不省心的小子,不會讓他摔壞的。」

他一口乾了杯裡的酒,再把酒瓶裡的酒奠在金自鴻的墓前。

拜託你。給我點運氣吧。


***


在瞞過一切的耳目後,金秀鴻到了第二大樓火災現場繞了個圈。

現場已經燒得面目全非,而且有隨時倒塌的危機。

可是第二大樓並不是一個可以隨便進入的地方,翻查所有錄象當日都沒有可疑的人進任過局內,那麼更加能夠斷言是內鬼犯案的機率很高。

寧以玉石俱焚的方法也必須把所有舊檔案的證據摧毀,那麼當然事後都有機會進入現場確定一切證物皆已銷毀。

只要有人走過的地方,就必然有機會留下痕跡。

金秀鴻發現了再熟悉不過的人的一顆袖扣。

在他正式被錄用為檢察官後,他送了朴檢察官一對袖扣。像他這種家境不良的人竟然能夠進入司法系統,他清楚朴檢察官替他爭取了什麼,為了表示對這個大恩人的感激,他支薪的第一個月送了一對由袖扣給朴檢察官。

他很喜歡那對袖扣,可是因為他說必須省吃儉用把錢留下來給妻子和將出生的孩子,這些不必要的消費就可免則免。

金秀鴻送袖扣給他之後,他推卻了很久最後在金秀鴻的苦苦堅持下才願意收下,之後他經常使用那對袖扣,最起碼每次金秀鴻看到他的時候,他都有在用。

金秀鴻在發現朴檢察官的袖扣時,竟比想像中平靜。

或許在他的心裡也一直不明白,何以他這個罪犯的弟弟、何以他這個骯髒的人竟然能一直以來得到另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的眷顧。

如果朴檢察官本來就不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呢?那麼一切倒說得通了。

金秀鴻把那袖扣收起。在同一天他吃了兩枝脆脆冰。

以前家裡很窮,唯一能夠吃得到的零食只有脆脆冰。

金自鴻會把冰條掰成兩半,他兄弟倆就這樣分著吃。

雖然日子很窮很艱苦,但心卻快活滿足得很。每當他任性撒賴時少不免挨金自鴻的揍,可是兩兄弟吵完架打完架後,金自鴻就會給他買脆脆冰。

分著吃完就合好了。可是現在再也沒有能跟他一起分著吃冰的人了。

金秀鴻以為自己會哭,但是他沒有,他的一雙眼淚乾涸得連眼水分泌都好像有困難。

他盯著躺在床上插著全身維生喉管的孩子看,看了好長一段時間。

病床旁的點滴機在定時翻轉營養液,以防袋內的液體凝固。

氧氣機還有各種無法道出名字的機器接駁了不同的喉管,終點就落在這孩子身上。

床上的這個孩子叫延東,是朴檢察官的弟弟,因為腦癱而需要長期住院,基本上與植物人無異。

他以前有跟朴檢察官來探望過延東,朴檢察官跟金秀鴻說過,他有必須要拼命的理由,因為這世上有著很需要他的人。

他溫柔地一邊說著一邊仔細地替延東伸展四肢,長期臥床的病人必須做這些被動運動來防止肌肉萎縮。

以前母親臥床前,金自鴻也會替母親做肌肉伸展,金秀鴻年紀還太小,只能看著哥哥滿頭大汗地做這些動作,在旁邊乾著急。

而他已經不在了。這個替他撐起半邊天的人已經不在了。

金秀鴻霍地站了起來。

他走到了病床旁看著那些形形式式的機器,然後雙手就像不由自主地想向這些維生儀器撲去。

「別這樣!金秀鴻,清醒一點!」

他被身後的人狠狠地抱住,兩手被箍緊在對方的雙臂內,然後他被猛地翻過來,發現那個跟他八字不對盤的江林律師竟然是制止他的人。

「別這樣,求你了…」
江林把頭擱在金秀鴻的肩上。
「我才剛剛答應你哥哥要保護你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收緊這個擁抱。

因著江林的體溫,金秀鴻破碎得七零八落的靈魂好像終於找到個著地點。

「江律師,我哥哥是無辜的吧?」
「江律師,我哥哥是替死鬼吧?」
金秀鴻倏地揪住江林的衣領迫切地問。

「以目前所掌握的証據來說,很大可能是。」江林並不介懷金秀鴻的來勢湧湧:「你哥哥和我的弟弟,都是受害人,而不是犯罪者。」

金秀鴻脫力地垂下了雙手。

「…金自鴻那笨蛋……」金秀鴻無法抑止發抖的身軀:「如果我感到高興是不是很不正常。」
「不會。」
「…太好了,哥哥他不是殺人犯。」
「所以你這小子也別做蠢事啊。」

金秀鴻渾身疲軟地挨著江林的胸前,把頭埋在江林懷內放聲大哭。

流淚是件好事情。

所有哀傷、不快和痛苦,都會被眼淚一點一滴地帶走。

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TBC

這次純江秀更…

久違了的更新沒什麼劇情推展是過渡段實在太對不起大家了。

下章劇情會拐回解春(希望

故事

[解春/江秀] Survivor - 9

Previously on Survivor:01 02 03 04 05 06 07 08


在拘留室內暈倒的解怨脈被送到拘留病房裡檢查,雖說是短暫性休克,但醫生還是建議留院觀察一晚。

完成了所有手續,離開拘留室的時候天色已晚,江林這天在兩所醫院裡來回折騰,他已經沒有心情再駕車,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裡然後把自己摔在床上好好休息。

李德春一聲不吭跟在他的身邊,就像她剛才並沒有聽到他和解怨脈在拘留室的對話一樣。

江林瞥了李德春眼,她雙手交握在胸前一雙手在捏來捏去,但就是不願意說話。

她的個性就是這樣,哪怕好奇心在搔癢...

Previously on Survivor:01 02 03 04 05 06 07 08


在拘留室內暈倒的解怨脈被送到拘留病房裡檢查,雖說是短暫性休克,但醫生還是建議留院觀察一晚。

完成了所有手續,離開拘留室的時候天色已晚,江林這天在兩所醫院裡來回折騰,他已經沒有心情再駕車,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裡然後把自己摔在床上好好休息。

李德春一聲不吭跟在他的身邊,就像她剛才並沒有聽到他和解怨脈在拘留室的對話一樣。

江林瞥了李德春眼,她雙手交握在胸前一雙手在捏來捏去,但就是不願意說話。

她的個性就是這樣,哪怕好奇心在搔癢,她仍然會以別人的感受為先,若然不是由當事人主動提起的話,李德春一句話都不會問。

江林和李德春站在路旁等車,他打算給李德春打輛車隨後自行離開。

「等一下。」

李德春突然跑到路邊的自動販賣機按了罐熱玉米湯,然後遞給江林。

「前輩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了吧,喝點湯暖暖胃會舒服點。」李德春把罐頭湯塞到江林的手裡:「不然胃痛的老毛病又要犯了。」

江林才發現由剛才開始,自己一直都把手按在腹腔上。李德春雖然不會過問他人的私事,可是卻停不了對別人的關心。

「…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吧。」江林伸手拍了拍李德春的頭:「就這樣回去的話,恐怕你也睡不著吧?」

「我…」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今天的訊息量這麼大,我也有責任告訴你來龍去脈。」

他們打車去了最附近的一所連鎖式快餐廳,接近凌晨大部份的店都關了,只有這種快餐店仍然照顧著城市人的腸胃。

他們隨意點了兩個餐,坐在餐廳最角落的位置。

「問吧。」江林喝了口汽水,擱下杯子:「你今晚想知道什麼我也會告訴你,同樣地我問你的事情你也必須回答。」

李德春才剝開了漢堡包的包裝紙張開了嘴巴,聽到江林這番話只得咽了咽口水把漢堡放下。

「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你和解怨脈先生是認識的,以我所知前輩你是獨生子啊…所以弟弟的事是?」

江林用手撐著臉打量了李德春一眼,突然笑了出聲。

「李德春,你剛才這個打開漢堡又放下的動作,和那臭小子小時候一模一樣。」江林想到往事放柔了眼光:「…這該從何說起呢?」

他們認識的時候,解怨脈還是很小的個子。

也對,你總不能要求一個才五、六歲大的孩子長得像他現在一樣高。

江林的母親很早就過身了,而他的父親的再婚對像是一個單親母親,還帶著個孩子。他的父親江文植並不像其他男人一樣會介意所愛的女人的過去,而是把這個孩子當作親生孩子來疼。

江林算是自小被慣壞的孩子,江文植平日公事繁忙,並沒有什麼時間理會他,只得把他想要的喜歡的都堆在江林的面前,他只能如此笨拙地表達自己的父愛。然而解怨脈的出現卻搶走了他一半的注目和關心,在他已經氣得牙癢癢時,江文植卻偏偏囑咐他作為大哥要好好照顧弟弟。

「解怨脈理所當然地跟我唸同一間小學,父親要我照顧他的各種,結果簡單的算術也教得我快要吐血,四十八減八也能算錯,那時候我真的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們的關係,也警告他不能在學校叫我哥哥。」

「他有叫過你哥哥嗎?」

「他不敢。」江林帶點愧疚地放低了聲量。

哪裡敢啊。

後來不知道是哪個同學發現了他們兩個是兄弟關係,嘲笑江林有個這麼笨的弟弟,結果被個子高的江林按在地上打得滿地找牙。江林幾乎是毫不掩飾他對解怨脈的厭惡,解怨脈根本不敢踏入他三米範圍以內的位置,看到江林從前方來他就會繞道走。

「那時候我天天在想,這小子真討厭啊,快點消失吧。」江林的表情黯淡下來:「結果他就真的消失了。」

解怨脈的母親在一次交通事故過身,解怨脈的生父在江文植面前出現,他不相信江文植在解怨脈的生母死後仍會好好照顧他,於是把自己的親生孩子接走。

二度喪妻的江文植過份悲痛,此後沒有再娶。

「我至今仍然覺得那小子的媽媽是被我咒死的。」江林搓了搓臉:「就算我知道這根本與我無關都好,我始終都覺得我必須替他的不幸承擔責任。」

「所以你才接了這案。」

「在我印象中,這孩子不可能殺人。」江林自嘲地笑:「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這麼短,也不知道他後來的遭遇如何,我始終覺得他不會殺人,很好笑吧,明明我叫過你不要感情用事的。」

——結果到頭來最感情用事的人,偏偏是他自己。

「…解怨脈先生是故意的吧。」李德春咬了口漢堡,臉鼓了起來:「故意算錯,因為他才跟你多聊天啊。」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解怨脈先生明明是個很聰明的人啊。」李德春有點懷念地說:「我們是鄰居的時候都是他教我做作業的,那些都是大學預備班的作業,而他又沒有正式上過高中課程。」

「那你為什麼不認他?」江林不解地問:「不像我對他心存愧疚,你倆的關係應該不錯吧?」

「前輩,你知道什麼是心理防衛機制吧?」李德春的雙手握著載滿熱可可的杯子:「某些過於悲痛的事情發生過之後,人類為了能夠活下去,可能會把一些記憶扭曲或者無意識地選擇遺忘這部份的哀傷,是非外部創傷造成的選擇性失憶。」

「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

「看著現在的他,我才搞清楚小時候遭遇了什麼一回事。」德春深呼吸一口氣:「簡單點來說,因為那些人想要追捕解怨脈先生,而為了保護他,我把自己捲入了危險之中。」

「什麼?」江林倒抽了一口氣。

「我騙他們解怨脈先生早兩天就已經離開本來的居住點,其實小時候的我根本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只是覺得這群人很危險,而後來他們就回來打算把我抓走…。」

德春回憶起這段經歷還是會害怕。因為她替解怨脈撒謊,而大概因為這個原因,而那群人覺得她是有利用價值的誘餌,所以在她學校附近想把她拉進小型貨車裡拐走,而及時來救她走的人就是解怨脈。

在那之前,李德春並不知道男生竟然可以這樣哭。

解怨脈在臨走之前不斷向德春道歉,他緊緊抱著她,緊到兩人之間一點空隙都沒有,他的眼淚打濕了她的衣衫,好像要榨乾身體裡的水份一樣肆意地大哭。

「之後…我們就沒有再見過面了。」李德春抿了抿嘴唇:「直至在拘留所。」

窗外有數輛車子駛過,車頭燈的光線掠過在李德春的臉上,淺黃色的光線讓她的線條比平常更為柔和。

「…我想我明白那小子會忘記你的理由。」

「咦?」

江林沒有再說話,轉頭看出窗外。

大雨下了一整天,雨水佈滿了玻璃窗,城市裡的光線在水滴裡折射後扭曲。這世界虛浮夢幻如肥皂泡,但寂寞還是最真。

在那段黑暗的時間裡,只有你是他僅僅的溫存,而他卻讓那點溫存陷入危險邊緣。

離開你是如此痛苦。而他亦不能原諒自己。

因此唯一能夠選擇的就是忘記。

***

休息不夠六個小時之後,金秀鴻就回到局內開始著手處理屍檢報告。

畢竟卞成挖出來的那一堆骸骨的數量之巨並不是開玩笑,更甚的是這挖掘現場的片段在網絡上廣泛轉發,而輿論已經開始朝各種方向發散,開始有部份的說法認為解怨脈並不是殺人魔,而是在直播殺人背後有更多的隱情。

金秀鴻在這個點上不得不佩服解怨脈的計算,雖然他並不清楚到底解怨脈想要些什麼,但他以被拘留的情況下仍然能夠帶領輿論發展到這個地步,還是一位厲害的人物。

雖說金秀鴻也暗暗地推了這事一把,他以匿名和加密的方法把調查地點的消息公告網絡。而骸體鑑証結果顯示了這果然案中有案。

有某些骨頭已有二十多年的歷史,解怨脈總不可能是十歲殺的人吧?

到頭來並沒有突破點,反而令人更加摸不著頭腦。

金秀鴻看著堆在案頭上的那些報告,忍不住一腳踢到檔案櫃上,抱頭痛苦地叫了出聲。

「媽的!這樁案到底是怎麼回事?」

連日缺乏睡眠教人身心焦燥,更加教人無法集中精神思考,金秀鴻始終搞不明白這些謎題背後代表了什麼,反之江林卻老神在在遊刃有餘。

一想到他意氣風發的模樣,金秀鴻就覺得自己比江林要矮上一大截。

「鈴——」

還未從焦燥裡平伏心情,檢察局大樓卻響起了火警鐘聲,金秀鴻猛地抬頭,隔壁的同事撞開了他的門,直直地丟他一條濕毛巾。

「還傻乎乎坐在這裡幹什麼?趕緊逃啊秀鴻!」

金秀鴻還未回過神,就被同事們拖離辦公室,只得學著他們的姿態,用濕毛巾掩著口鼻跑下樓梯間。

檢察大樓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失火?

才剛跑到大樓外的金秀鴻驚魂未定,他看著越燒越旺的大火心裡萬般不解。

「…起火的地方是哪裡?」金秀鴻隨意抓住一個同事問。

「第二大樓啊。」

「第二大樓…」

結案超過十年的老案件的証物就會存放在第二大樓裡。

直播殺人案、檢方法醫宋帝在大樓內遇襲,檢察局第二大樓失火。

已經不能把這幾件事當成巧合看待。

到底解怨脈想要揭示於人前的黑幕有多深。

金秀鴻轉身看著這紅紅烈火,卻感覺到有一種刺骨的寒意自脊柱席捲全身。

他到此刻才明白這案件的所有涉事人員,包括江林和他,已置身在不可回頭的危險之中。

TBC

純劇情推進的一章,完全無情感發展可言啊…

差不多一個月沒寫這篇,要慢慢找回感覺。

故事

[解春/江秀] Survivor - 8(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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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秀鴻人生最討厭的氣味莫過於醫院的藥水味。 

小時候母親久病在床,哥哥帶著他每天跑醫院,他就坐在戴著氧氣罩的母親旁邊、聽著各種電子儀器機械化的聲音,完成當天的作業。

有時候他會盯著母親的藥瓶發呆。當快要吊完藥瓶但護士們還未來換藥,他就會跑到走廊喊人來幫忙。

換藥的時候瓶子會被扭開,而一陣苦澀的氣味撲鼻而至,雖然藥瓶很快就會接上喉管重新被密封,可他忘不了那個瞬間的刺鼻。

到了現在,只要金秀鴻踏進醫院聞到那種夾雜著消毒酒精氣味的藥水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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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秀鴻人生最討厭的氣味莫過於醫院的藥水味。 

小時候母親久病在床,哥哥帶著他每天跑醫院,他就坐在戴著氧氣罩的母親旁邊、聽著各種電子儀器機械化的聲音,完成當天的作業。

有時候他會盯著母親的藥瓶發呆。當快要吊完藥瓶但護士們還未來換藥,他就會跑到走廊喊人來幫忙。

換藥的時候瓶子會被扭開,而一陣苦澀的氣味撲鼻而至,雖然藥瓶很快就會接上喉管重新被密封,可他忘不了那個瞬間的刺鼻。

到了現在,只要金秀鴻踏進醫院聞到那種夾雜著消毒酒精氣味的藥水味,他就會反射性地想起小時候那段最苦的日子。

他和哥哥每天都在快要失去母親的恐懼裡惶惶然渡日。他作過很多次夢,夢裡母親的臉被蓋上了白布被醫生推離病房,教金秀鴻每次在醫院裡模糊地醒來時第一件事就是撲到媽媽的病床去找她的身影,捉緊她的手,哪怕母親的手很冷,但他必須依靠體溫來分辨現實和夢境。

現在他再次坐在醫院裡,這種刺鼻而惹人厭的氣味使他不敢闔眼。

金秀鴻已經忘記了自己如何叫救護車。

宋帝的體溫因失血而急速下降,他只能脫下自己身上的大衣緊緊地裏著她來保溫,慌張地捂住她的傷口用盡一切辦法來阻止她失血過度。

金秀鴻的白襯衣因而染上了醒目的鮮紅。

作為第一發現者的他被順利成章地推上了救護車,和駐醫院的警務人員完成筆錄後,他腳步蹣跚離開,回過神來時才發現他正在手術室外的長椅挨著牆坐。

他又想起母親在手術室內動刀子的時候,金自鴻會坐在他身邊,讓他挨著睡覺;哥哥的個頭很高,他剛好能把腦袋擱在他的肩上休息。

可是現在就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了。

一陣急速的腳步聲從走廊末端傳來,金秀鴻順著跫音轉頭,還未看清來人已被提起來壓在牆上。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收到電話趕來的江林一看到熟悉的面孔瞬間喪失理智,他大聲質問金秀鴻:「我問你啊!」

金秀鴻凝視著失去理智江林,由剛才至今漂浮不定無處可從的情感卻倏地找到落腳點,有股排山倒海的委屈感洶涌而至。

金秀鴻覺得這個世界對他很不公平。

當年失誤導至死傷的人明明是金自鴻,可是他自殺後就甩他一家爛攤子,使留下來的人蒙羞活著。他好不容易過了司法考試覺得自己可以重新再出發,可是最近的案件又把他恨不得掩蓋的歷史再次翻到他的面前,迫著他再次面對惡夢。當他鼓起勇氣動念想要翻查藥廠案,就讓他碰上了倒在血泊中的宋帝,結果迫著他要來到醫院讓他回憶起小時候與金自鴻經歷過的一切。

此時此刻,他還要在這裡被江林當作疑犯質問。

「我哪知道我哪知道我哪知道!又不是我捅的人,這次又是我錯了嗎!」金秀鴻掙開江林的束縛,連日來的失眠再加上情緒不穩使金秀鴻更大聲地朝江林怒吼:「明明是我把她送到醫院來,為什麼你不感激我救了你的女人,現在還要來罵我!我救她錯了嗎!我才最無辜好不好!」

金秀鴻覺得很自己很淒涼,他到底是上輩子得罪了誰才有這亂七八糟的人生。


江林被金秀鴻推開之後才發現了對方的慘不忍睹。

先不說金秀鴻從頭到腳血跡斑斑,他的眼睛滿佈血絲,眼底烏青,幾乎身體每部份都在告訴身邊的人,他疲憊得會在下一秒鐘隨時倒下來。

而現在,他還哭了。

江林被金秀鴻當成眼中釘已久,所以他並沒有打算對這小子手下留情,而對方亦不稀罕。

然而連日來的各種事情卻教江林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叫金秀鴻檢察官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但你哭了。」

「不用提醒我!」金秀鴻用手袖隨意抹走淚水。

「……」江林冷卻了部份情緒,他有點歉意給金秀鴻遞過手帕:「擦擦吧,全身都是血跡,你就放任自己這樣亂七八槽嗎?」

「哪有時間打理自己,都快被嚇死好不好。」金秀鴻接過手帕,刻意用力地往上面擤鼻涕:「…怎麼連手帕都是這種討厭的香氣…本來以為擦點古龍水可以讓宋醫生留意到我的,現在混了整身的血味再加上醫院藥水味搞到好奇怪…真是的…以後都不擦了。」

江林側耳聽著金秀鴻純情緒宣洩的咕噥。

他有點衝動想要跟金秀鴻說,其實你本來就十分好,不需要刻意改變自己。只是江林現在並沒有那個心情。

改天有機會的話再告訴你吧,臭小子。

江林脫下了大衣在金秀鴻的旁邊坐下來。

手術很漫長,他們兩個就在手術室外等。金秀鴻和宋帝並不算相熟,江林勸疲倦的金秀鴻回家休息,可是卻被拒絕了。

「回去也是做惡夢,倒不如在這裡等。」

江林不知道金秀鴻留下來是為了逃避惡夢,還是多少還是有為他著想。但他很感激此刻有金秀鴻在他的身邊,不然他不知道該怎麼支撐下去。

江林盯著走廊的光管,不知哪來的飛蛾衝撞著燈火,發出嗡嗡的聲響。

他和宋帝之間的回憶像老照片般在他腦海內逐幀回播。據聞人死之前所有的記憶會像走馬燈重播,江林有片刻覺得他好像才是快要死的人。

他想起他們在高中時經歷過的一切、想起她初次失戀喝得爛醉由他背著回家,還被他母親當成男友被莫明地教訓了一頓、想起他告訴宋帝自己喜歡了某個男人,然後宋帝竟然找到那個男人腳踏四船的証據,阻止他進一步沈淪。

宋帝每次失戀都跟江林說,如果他們到老身邊並沒有相愛的伴侶,那就住在對方的隔壁互相照顧終老,也不算是個太淒慘的結局。

江林現在才覺得其實這也不錯。

他猛地發現,這個不是愛人的女人至今竟然陪他走過超過一半的人生。

金秀鴻學著江林抬頭看著那隻撲火燈蛾,他的眼睛追著它,竟然讓他冒起睡意。睏得不斷點頭的金秀鴻不小心倒到江林的肩上,還很順勢地在他身上蹭來蹭去直到找到個舒服的位置擱他的腦袋。

…這厚面皮的小子。

江林最初有衝動伸手推開他,可是看到他難得的睡臉還是心軟。

算了。

他調整了自己的姿勢讓金秀鴻好好地睡覺。



不知等了多少時間,手術中的燈熄滅,醫生從手術室裡出來,而宋帝則躺在病床上被醫護人員推到病房。

手術成功,宋帝撿回了一命,即時送到深切治療病房觀察。

江林聽到消息的時候覺得全身鬆弛下來,兩腿一軟差點跪下,金秀鴻立馬扶住了他,然後他們追著病床跑到深切治療部。

經過多個小時的手術後,宋帝終於被折騰完,躺在病床靠著各種儀器協助她渡過難關。

行凶者把刀子刺得很深,她傷及脾臟大量出血。

宋帝把皮包扒拉下來後,手袋裡沒有電話,只有江林送她這個煙鬼的火機和她隨身攜帶的火機油。她在傷口附近塗了機油然後把打火機推到最大,利用火灼的方法來止血,再加上金秀鴻及時發現,所以宋帝才能在鬼門關前回頭。

他們隔著窗看著她。

昏迷中的她哪怕臉色蒼白還是表情倔強。

「利用火的高溫急速凝固血小板從而得到止血的效果。」江林隔著病房玻璃看著蒼白臉色躺在床上的宋帝,把頭抵在病房的玻璃上:「她以為自己在拍電影嗎,這個瘋女人…」

「她這是急中生智。」

「她這樣灼燙自己,得燙出多大的傷口啊。」

金秀鴻聽得出江林語氣中的痛心,他抬頭看著江林。

司法界的人想起江林,就會想起聯想到他那襲黑色的長風衣、想起他的雄辯滔滔、想起他的振振有辭。

他意氣風發,而自帶氣場能夠迫主控人和檢察官上絕路,從而幫助不少來自弱勢的委託人。

恐怕他們這個圈子裡沒有人見過害怕得瑟瑟發抖的江林吧。

金秀鴻想起剛才害怕得失去理智的江林,心裡竟然有點發酸,他有點羡慕宋帝。除了他的母親之外,這世上恐怕沒有人會著緊他到這個地步。

「有多大傷口也不要緊,反正你會一直在她身邊的吧。」

江林從金秀鴻的語氣裡聽出苦澀,哪怕他努力地輕描淡寫。

「宋帝和我並不是這種關係。」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江林有很強烈的直覺此刻要是再不跟金秀鴻解釋清楚的話,他將來肯定會後悔:「我們是知己、是戰友,我願意照顧這個女人到老,可是我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為她的愛人,反之亦然。」

「所以你們是…?」

金秀鴻愕然,他同時感覺到自己沈甸甸的心臟竟像在瞬間化為羽毛,他身體裡飄起來。

「她是像家人一樣的存在,而我將來的伴侶必須承認她的存在。」

他撇眼看到金秀鴻努力地控制表情還是壓抑不住輕微上揚的嘴角,心情竟然也隨之好了起來,於是故作懊惱地搔了搔頭:「…我到底為什麼要跟你解釋這麼多?好像被抓包外遇的男人被另一半迫供一樣。」

「誰是你另一半了!」金秀鴻紅著臉吼。

「先生,請控制音量。」

當值的護士瞪眼警告,江林鸚鵡學舌把手指壓在嘴唇上,示意金秀鴻閉嘴。這個討人厭的男人!剛才稍微好轉的心情被一掃而空,金秀鴻氣得牙癢癢:「本來有東西要給你的,現在我決定沒收了。」

「什麼東西?」

「你求我啊。」金秀鴻抱手挑眉。

「我求你了。」江林面無表情語氣平穩。

為求得到所需的東西他早就練就了能屈能伸的個性,這種孩子氣的對話根本激不起他半點情緒。

江林過份從善如流反而讓金秀鴻覺得索然無味,他嘖了聲,負氣地把收在懷內的文件交給江林。

「這份證物檢定文件是在宋帝身上發現的,提供証物的人是你,被背刺的她好像在最後一刻還是把這份檢定收在身上了。」

江林接過文件快速地閱讀。

檢查結果。

由警方手鎗發射遺留的彈殼。

江林覺得整個人好像被凍住。

他倒抽了口氣,視線在宋帝的身上定格。

宋帝的助手在她當值前被勒死藏在驗屍房的冰櫃裡,有理由相信行凶者是偽裝成鑑証科的人員混進大樓內下手,而對方是熟悉內部運作的人。

他還是太天真了。

事情發展遠比他想像中要危險,而敵人的爪牙已經滲入了內部。

他們已無路可退。



***

解怨脈躺在床上盯著自己的手銬出神。

他們昨天早上進行了第一次的案件重組,事情就如李德春和江林所料,他前往重組的地方有大量的探案狂熱者在附近徘徊,只要在現場傳出任何的消息,都會被即時發放到網上繼續發酵言論。

出發之前,李德春走到他的跟前,提起雙手給他看她手上的手銬。

「行為同步,是切入對方想法的其中一個方法。」李德春微笑對他說:「但這次不止如此,我想讓你知道我陪著你戰鬥。」

你不是一個人。

我就站在你的身邊。

李德春的笑容裡有近乎悲天憫人的溫柔。

她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力量,可以撫平天大的痛楚;在她的形容之下,手銬並不是束縛的存在,反而是連結他倆的工具。

解怨脈當刻有衝動捉住她的手。

這是在他進拘留所後第一次,他和李德春終於不需要隔著玻璃窗對話。

他想知道她的雙手是不是像她的笑容一樣溫暖。

可是最後他還是壓抑住自己,收起了舉起一半的手。

就把這一切都留在事情結束以後吧,當他再不是帶罪之身有著和她對等身份的時候,也不晚。

他跟警長安卞成說這次的重組需要挖泥機,因為他們將要發掘過於駭人的真相。

卞成當時板著臉並沒有回話,可是解怨脈到現場以後的確發現挖土機。

「卞成警長是前輩的好朋友,能被前輩欣賞的人都是一些很認真的人。」

李德春明白解怨脈心裡在想什麼,不用他開口就先行解釋他內心裡的疑問。
挖土機在卞成和工作人員的指示下開始工作。

有好些參與過前期調查的刑警在小聲討論說這又是解怨脈的故弄玄虛,之前他亂扔一通的所謂証據除了把他們當白痴耍得他們團團轉之外,毫無用處。

解怨脈始終沈默地凝視著挖土機的工作。

而在十多分鐘之後,竟有一根像樹根似的白骨在泥土裡突兀地露出。

全場先是沈默了幾秒,然後譁然。

「繼續挖。」卞成冷靜地下了命令。

而一具具白骨在群眾的驚呼下展現眼前。

有些是成年人的骨架、有些是孩童的骨架,有更部份四肢不全。

解怨脈覺得自己的心臟在飛快地跳動。

這裡埋著遠比十二年前藥廠事件更早前的骸骨,牽涉不同藥物卻通通跟這所喪盡天良的藥廠有關。

這就是他這些年來拼了命查出來的真相。

哪怕他需要隱姓埋名像過街老鼠不能見光地活著,他都必須向群眾揭露這一切。

就算解怨脈早一步告訴德春這裡是藥廠的棄屍點,叫她作好心理準備,挖出骨頭的時候德春還是刷白了臉。

要多大的利慾才能摧毀所有的人性。

隨著具具白骨暴露於人前,李德春覺得自己好像能夠聽到死者的哀鳴,她捂住咀強行抑止嘔吐感。

李德春無法想像握著這些醜聞的解怨脈這些年來究竟過著什麼日子、經歷了何種戰鬥。

她轉身看著解怨脈,她發現解怨脈也正在凝視她。

無法開口交流的他倆只能在人群裡遙遙對望。

解怨脈讀得懂德春眼內的心痛和憐憫,讀得懂她的淚盈於睫。

因此他向德春微笑,用眼神告訴她多苦都熬過去了。


「江林律師的助手外找。」

解怨脈從床上回神。

他考慮了片刻,還是決定跟著職員走到拘留所會面室。

這段時間江林警告過解怨脈,除了他和德春的探訪外其他人一律不能見,可是昨天早上江林因為有要事很早就離開了現場,大概因此才派了助手過來吧?

解怨脈到了拘留室,發現是他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

他不是江林平常帶在身邊的助理。

「你是誰?」解怨脈警剔地停下了腳步問。

「有人托我把這個交給你。」

對方向解怨脈微微頜首,把桌上的東西推前就離開了會面室。解怨脈待對方徹底離開以後,他本想回去,可是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看清楚桌上的東西是什麼。





「哪怕是一個明顯的陷阱,但人始終會輸給自己的好奇心。」

「更何況是像他這種對真相窮追猛打的個性。」







這天大雨顛倒了城市,天空好像把積存好幾年的雨水一次投落人間世,再加上大學那邊有抗議活動,讓首爾的交通幾近癱瘓。

李德春花了比平常多近一倍的時間前來拘留所。

明知道四處都堵車,但李德春還是選擇了這天來見解怨脈,如他們所料關於解怨脈的案子牽起更大的輿論,本來幾乎要沈寂下去的社交網絡這次再因他的案件而炒起熱度,骸骨的發現就如一石翻起千層浪。

她必須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解怨脈。

然而她卻發現解怨脈的面色十分不妥。

他並沒有像平常一樣看到她就帶著微笑走來,而是站在門邊凝視她片刻才慢慢走前。

李德春和解怨脈四目交投,發現在他散落的瀏海下,一雙眼睛空洞如死水。

「解怨脈先生?你怎麼了?」

「德春啊。」解怨脈遞起了一隻淺藍色的髮夾:「這個是你的嗎?」

「咦!」德春吃驚地問:「這個怎麼跑到你手裡去了?」

「你平常把這髮夾放在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用完就把它放在原來的地方啊,我房間裡的飾物盒。」

解怨脈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停頓了,好像無形的力量緊緊地握住他的咽喉。









「這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以後請不要再把我牽涉到這件事裡。」

「你真的以為這個世上有金盤洗手這件事嗎?由你第一天接受我的餽贈開始,你就注定離不開這淌混水了。」







「李德春,我們就此打住吧。」解怨脈覺得自己腦內一片混沌,他只能想到這句話:「不要再查下去,我認罪好了。」

必須。

他必須讓李德春遠離危險。

解怨脈身體裡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他必須把李德春推離危險的地方。

「怎麼、」李德春無法反應。

「——誰准許的。」江林踏入會面室,語氣冷得可以凝固整個房間:「誰准許你不再查下去了?」

「前輩!」德春被突然出現的江林嚇了一跳。

「為了調查,我們幾乎有人失去生命。」江林咬牙切齒:「這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了,我們也是賭上生命在戰鬥啊!」

「可是李德春受威脅了!」解怨脈舉起髮夾:「對方已經可以在李德春不知情的情況下潛入她的居所,偷她的東西給我,就是告訴我他可以隨時取她的命!」

「我會保護李德春!」江林兩拳鎚在桌上:「你也不是當年那個四十八減八都要我教的傻子了吧,你為了戰鬥變成了駭客高手,我這些年來也成長了不少啊,所以就像我相信你這個笨弟弟一樣,拜托你也試著相信我吧!」

「你叫我弟弟?」解怨脈訝異地問。

「聽不到就算了!」江林尷尬地罵。這種話要他說多少遍?

「…哥。」解怨脈悲喜交集,他忍住眼淚,撇眼看著還在混亂狀態的德春:「拜托你保護德春,我不能使她又……」

德春聞言立馬抬頭,用熱切的眼神看著解怨脈:「又什麼?你不能使我又什麼?」

「又…」

解怨脈覺得頭很痛,耳邊嗡嗡作響。

又什麼?他不能讓李德春又什麼?到底那個「什麼」是「什麼」。

他是不是忘記了很重要的什麼?

眼前的景象好像突然被強行扭曲,變得支離破碎,解怨脈眼前一黑。

他只記得在他暈過去前,李德春那擔心的神情、她驚叫的聲音。

好像他曾經在什麼地方、更早就見過、聽過。








「拜託你停手吧,他們都是無辜的啊!」

「噢,真有良心的發言啊,教人感動。」男人轉身微笑:「只可惜當人成為了走狗,一輩子也只能是走狗,良心對走狗來說是不必要的存在啊。」



「朴武信檢察官。」



大雨中的首爾雷聲隆隆。




TBC



因為HIKARU醬工作很忙碌,所以接下來都會由我繼續寫。

二修後終於稍微可以見人了.

故事

[解春/江秀] Survivor - 7

[解春/江秀] Survivor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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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怨脈並沒有任何宗教信仰,可是在拘留所的時候,他總會仰望著那狹小的窗口,看著打進房子裡的微弱光芒,向著不知道存在與否的神祈禱。


若果有神的話,他希望大鬍子在別的世界裡安好。

若果有神的話,能不能在他已經走投無路孤注一擲以後,垂憐他已一無所有,就算無法讓真相能夠曝光,也能讓輿論可以走多遠就走多遠。

從一開始解怨脈只是在賭。

當他得知大鬍子命不久矣時,他只想陪著他安靜地過最後的日子。當大鬍子提出要用自己這副殘破的身軀來進行...

[解春/江秀] Survivor - 7

Previously on Survivor:01 02 03 04 05 06

解怨脈並沒有任何宗教信仰,可是在拘留所的時候,他總會仰望著那狹小的窗口,看著打進房子裡的微弱光芒,向著不知道存在與否的神祈禱。


若果有神的話,他希望大鬍子在別的世界裡安好。

若果有神的話,能不能在他已經走投無路孤注一擲以後,垂憐他已一無所有,就算無法讓真相能夠曝光,也能讓輿論可以走多遠就走多遠。

從一開始解怨脈只是在賭。

當他得知大鬍子命不久矣時,他只想陪著他安靜地過最後的日子。當大鬍子提出要用自己這副殘破的身軀來進行死亡直播時,解怨脈最初斷然拒絕。可是大鬍子卻跟解怨脈說,如果要就這樣不明不白、毫無尊嚴地死去的話,他才真是浪費了一輩子的時間。

這個憨厚老實的、代替父親照顧了他多年的男人,老淚縱橫地緊緊握著他的手拜託他,解怨脈找不到任何託辭拒絕。

同樣地,解怨脈也沒有什麼可以輸的了。

而走到現在,江林和李德春兩個人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竟然能夠讀懂這些有意為之的謎團,德春甚至哭得比他還要厲害,告訴他,她完全相信他,她懂得他的破碎和零落,如果他無法向前走,就讓她替他有多遠走多遠。

解怨脈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感受過這種溫暖和被信任的感覺。除了折服江林和德春的能力以外,他知道自己多少也有點情動,因著久違的溫柔才把線索一一告訴了李德春,把埋藏許久的事在這看下去就像個丫頭一樣的女孩面前如盤托出。

她能推理出來是一回事,他親自開口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解怨脈的父親和大鬍子曾經是同一所醫院裡的病友,他們都是光敏性癲癇的患者,要定時定侯回到醫院覆診取藥,當時的醫院向他們推介一種新型藥物,說是已經在臨床上確認了能夠根治光敏性癲癇,同時能夠以更低廉的價錢購藥,他們都一同試用了這種藥物。

豈料這是夢魘的開始。

這種藥物根本是一種半完成品,而他們這群用藥的病人在被蒙在鼓裡的情況下成為了試藥的白老鼠,醫院連同藥廠欺上瞞下,他們每次覆診的病歷變成了藥廠暗裡試藥的報告。

藥物引發了副作用,解怨脈的父親不幸地器官衰竭而死,大鬍子雖撿回了一命身體卻大不如前,還有十數個服用了藥物的病人們就這樣被毀了一生。

十數個病人的死傷、十多個家庭的不幸,而最後給出來的理由是藥廠管理前線人員在領導試藥計劃時擅離職守而構成醫療事故。

各大報紙上刊登著嫌疑人金自鴻被逮捕時所拍的黑白照片,映著他神情茫然地被警方帶走的一剎,而這位前線人員在公開審訊前夕因畏罪在拘留室上吊自殺。

當審判失去針對的茅頭,喧鬧的人群失去聚焦點,事情竟就這樣草率落幕,那些明明更需要負上責任的藥廠和醫院高層卻沒有一人因為此事而負上任何刑責。

解怨脈生父離世時,失去了依靠的他才明白何謂一夜長大。他在調查期間不斷告訴那些成年人們,他父親不是參與試藥計劃的病人,他是以為這些藥是完成品的前題下而用藥的病人,可是這些事實卻沒有被筆錄,他的父親和其他病人竟然成為參與試藥計劃賺取金錢的自願參加者。

原來在龐大的權力操控下,一切的事實都可以被扭曲。

十多歲的解怨脈茫然地站在法院裡,看到那些陌生的臉孔絕望地呼喊著那些回不來的人的名字,此起彼落的咒罵聲和哀哭聲。

失去希望的人間好比煉獄。

活下來的大鬍子捨不得看讓他變成孤兒,他倆自那時起就一起生活,而執意把真相公諸於世而努力調查的解怨脈亦開始惹來了追殺,於是他們只能不斷地換住處,在一個地方數個月就要不住搬家。

解怨脈當然明白他們所做的一切不過以卵擊石,可是他就是執意要一直揭露於人前。

就算他們無權無勢,但也是貨真價實的人命,他們有愛著的人,也是被愛著的人。

把整件事情的脈落都說出來以後,解怨脈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而李德春哭得用手背不斷拭淚,他竟然有衝動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讓她別哭。
可惜他倆之間隔著一度冰冷的玻璃,他始終無法觸碰她。

江林由始至終抱著手默默聽著,並沒有插嘴,可是眉頭卻越皺越緊。

「所以,你為什麼要指定我擔任辯護律師?」

解怨脈挑眉:「我說江大律師,你應該知道原因的吧。」

江林掐了掐自己的手臂輕輕別過頭,不願正視解怨脈。

「因為我是負責這宗案的刑警之一吧。」

這樁案又何嘗不是改變江林人生軌跡的案件。

當年江林只是一個初出茅蘆的刑警,卻偏偏親眼見証著局裡的腐敗不堪,真正活該被審判的罪人們至今仍然逍遙快活,而那個被他親手拘捕的無辜男人卻成為了替死鬼在拘留室裡死得不明不白。

當金自鴻的死訊傳到江林的耳邊時,他當場眩暈了一下,不願相信這是事實。

哪怕江林只是收到上頭給他的逮捕令而到藥廠拉人,就算那天不是他去也會有別的同事去,但江林始終覺得自己多少需要對那個老實人的死亡負上責任。

江林的一腔熱血就這樣被澆熄,在局內渾噩渡過兩年之後,把心一橫重返校園轉職走起司法這條路,希望能夠用另一個立場站在那些無辜、無權無勢的人的身邊,而「義人律師」的美譽在他執業三年後開始傳遍業界。

「是啊,而且我可是江律師你的粉絲哦。」解怨脈微笑:「你知道你還有一個暱稱嗎?有人叫你做首爾圈裡的蝙蝠俠。」

「⋯真是夠了。」

江林拍的一聲把手按在桌上後,帶著未明的情緒轉身離開,德春看了看江林的身影,又看了看解怨脈難掩失落的表情,咬了咬唇還是決定把話說出來。
「解怨脈先生,你倆之前就認識的吧?」

解怨脈有點意外地稍稍睜大眼:「為什麼這樣說?」

「你的表情已告訴我答案了。」李德春胸有成竹地說。

解怨脈張了張咀,最後失笑:「你這丫頭真厲害,什麼都瞞你不過,你的男朋友真不能背著你胡來啊,肯定被揪住。」

「我、我沒有男朋友啦。」

「不可能吧,你這麼可愛。」這下輪到解怨脈真心吃驚了,而且他發現自己心裡竟有一絲快樂。

「我、我的事情並不重要!」李德春努力地忽視猛地加速的心跳:「如果你倆是認識的話,為什麼不相認呢?」

「⋯⋯」解怨脈沈默了一陣之後泛起苦澀的笑:「他大概已經忘了我吧,畢竟已是小時候的事了,而且在我們相處的那段短時間裡,他一直都很討厭我。」

「怎麼會!前輩他可是——」

「李德春你到底還走不走?」一直站在門外等不到人的江林煩燥地折返,回頭看兩個人貼著玻璃窗聊天,好像恨不得破窗而出走對方身邊:「還有你,怎麼人在拘留室還能撩妹,你怎麼這麼能呢你?」

江林丟下這句後甩頭就走,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同時刷地漲紅了臉,德春結結巴巴地向解怨脈道別之後就追著江林腳步跑去。

此時窗外傳來一度陽光,打落在德春離開的方向。

解怨脈側頭看,從小窗裡看得到今天的天色澄藍,陽光充沛。

哪怕真的沒有神,在黑暗的盡頭裡看到一束光線已是極大的安慰。

就像他遇到李德春一樣。




吱啞一聲,職員打開了拘留所的鐵閘。

江林加快腳步走到室外去,一踏出大門就立馬掏出火機給自己點了根煙。

德春踏著小碎步走到江林的身邊,她抬頭看著他沈默地抽煙。

江林並沒有煙癮,每次會抽煙都單純為了冷卻情緒。李德春知道剛才在拘留所的對話刺激到他的神經。

江林每抽一口煙,他就把頭擰到別的方向吐氣,免得把煙吹到德春身上。

其實江林是個很溫柔的人。

他的表情冷酷,只要違抗他的命令就會惹他生氣,有時候說話不留情面,時常令身邊的人畏懼。

然而李德春由剛開始認識江林時就明白,他的溫柔都在不經意時流露,必須細心觀察才能體會。

當年她不到十六歲就受到大學破格取錄,長得小、身型又嬌小的她背著背包走在學校裡就像格格不入的小孩。由教學樓走到宿舍的路頗為迂迴,迷路的她背著差不多等於她身高一半的大背包,急得快要哭出來,穿得比較邋遢的管理員走上前來幫她,可是下一秒鐘管理員就被不知從哪裡出現的江林撲倒在地上。

原來江林老早就留意就表情慌張的李德春,誤會以為她是被拐帶的孩子,一直跟在她的身後暗暗保護她,才鬧出了這樣的笑劇。

當年江林凶神惡煞地把一臉無辜的管理員壓在地上的一幕,李德春至今仍歷歷在目。

江林早她一年入學,是李德春在學校的大齡學長。後來他們有好些選修的科目都重疊了,不時在教室裡相遇都會點頭打招呼,到了教授佈置分組報告時,李德春因為怯生而不知道該怎麼跟人合組,而江林冷著一張臉讓人不敢靠近,就這樣他們成為了對方的分組拍擋,逐漸熟稔起來。

在犯罪心理學的那堂課上,完成了剖析的她在下課後躲在教學樓的後樓梯裡哭得一塌糊塗,被負責的教授發現,苦心勸說她轉攻兒童心理學,當李德春自己都快要放棄時,江林用行動取代言語的支持,把她帶到昔日的工作夥伴身邊,讓她協助警方調查,讓她親身証明自己的實力。

「沒有人能給你信心,除了你自己。」

當李德春的剖析協助警方破案的當天,江林這樣跟她說。

而這番話到了今天仍然深深地影響著李德春。

他們兩人除了工作還曾經一起經歷過很多生活的瑣碎。

李德春除了唸書厲害外,其他地方都十分糊塗,多少次忘了帶飯卡無法打飯,都是江林借她卡讓她不至於餓著肚子上課。每次德春想要還錢,江林都懶得跟她計較瑣碎的飯錢,後來江林因為煩不過為這些小數目執著的李德春,乾脆告訴李德春,這些年來的飯錢就等於一個大人情,到江林真的要拜託她什麼事時,她都不能拒絕。

所以那天在大學課室,刑警給她遞了那張泛黃的飯卡,她就立刻前來協助江林。

「在看什麼?」江林抽完了煙,留意到德春由剛才一直都盯著自己看。

「沒有。」李德春搖搖頭,微笑說:「我在想,前輩真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呢,這麼多年來都是。」

「不要說這些有的沒的。」江林很不習慣接受直白的稱讚,他走到垃圾桶旁掐熄煙帶過了話題:「現在整宗案的脈落已經理清,如果他真的想用小案揭大案的話,最直接的方法是把那小子帶到外面做案件重組,畢竟他現在是社交網絡的紅人,帶他出去走一圈想必會惹來大眾焦點。」

「這應該有一定程度上的困難吧?」

「當然——」

江林的鈴聲適時響起,他向德春比了下手勢代表抱歉。

「對,我是江林,關於那件事——」

德春看到接電話的江林剎那間變了臉色,她急步上前。

「怎麼了?」

「明天開始可以把解怨脈帶出去溜溜。」江林把電話收好,隨即往檢察院的方向走去:「在這之前我要找個人聊一聊。」


***


金秀鴻很喜歡在午飯時間獨自一人躲在檢察院附近小巷的小飯館裡吃飯。

當年他考法學院的時候,經常在這裡點最便宜的套餐吃,跟老板娘也逐漸熟稔起來。善良的老板娘知道他的身世坎坷,她同情這個用功又孝順的孩子,所以總會多少給他添點菜。後來金秀鴻當上檢察官以後,還是喜歡窩在這間飯館裡吃飯,這裡能為他帶來一定程度的安全感。

金秀鴻眼睛盯著跟飯館格格不入的筆記本電腦螢幕,含住一口飯半天都忘記了吞。

「你不好好吃飯,繼失眠之後是不是想鬧胃痛?」

頭上的燈光突然被人影遮著,金秀鴻抬頭,發現江林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他的身前。

金秀鴻趕緊把筆記本合上: 「你怎麼在這裡?」

「問了你的同事,他們說如果你不在局內多半就泡在這裡。」江林向給他送茶的老闆娘點頭道謝,又盯著金秀鴻看:「我說你這年輕人真特別啊,其他人都喜歡去別緻的咖啡店,你偏偏喜歡泡在小飯館,金秀鴻你真令人印象深刻。」

「你管我。」無緣無故被江林指斥品味的金秀鴻有點不爽。

「我說你特別又沒有說你不好。」江林輕呷了口茶。

「⋯⋯」金秀鴻嘆了口氣決定不跟江林貧咀:「所以呢?是什麼風把江大律師吹來了?」

「卞城給我打電話,說明天起由他負責帶解怨脈案件重組。」

「你不希望這樣嗎?」

「你知道卞城是我的老友吧?你這主控官的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竟然讓刑警協助辯護方?」江林抱著手上下打量金秀鴻:「難不成你在還上次的人情?」

「你就不能閉嘴接受別人的好意,一定要把事情說得這麼白嗎?」

金秀鴻覺得有點頭痛,他不想在心煩意亂的時候還要應付咄咄迫人的江林。

「難不成你也在查那件事嗎?」江林語氣十分肯定:「你現在的身份難以直接介入調查,所以利用我辯護方的身份替你挖開真相?」

「神經。」

被戳中的金秀鴻抱起筆記本想要轉身走人,卻被江林一把拉住:「回答我。」

江林力氣之大讓金秀鴻無法一下掙開,金秀鴻認命地站著:「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這心思有多難猜?」江林有點沒好氣地盯著金秀鴻,這小子以為他混了多少年?「還有⋯說起來你今天是不是塗抹了什麼,氣味有點不一樣?」

「放手啦!」

金秀鴻漲紅了臉用力掙開江林,抱著筆記本不回頭地跑出餐廳。

「很少看到那孩子有這種表情啊。」

飯店老闆娘把一碟炒牛肉粉絲放在江林的面前。

「我還未點菜啊。」江林有點疑惑地看著老闆娘。

「秀鴻最喜歡吃這個。」老闆娘對江林眨了眨眼睛:「你也嚐嚐看吧。」

江林盯著眼前的炒粉絲好一會兒,才往自己的嘴裡塞了一口。

那傢伙喜歡這味菜?

味道⋯好像還不錯。


***



比起複雜的遺體,檢查其他証據實在要容易太多。

宋帝把檢查報告打印出來,然後小心翼翼地用鋼鉗夾著這顆在學校裡撿回來的彈殻,把它塞進了密封膠袋。

江林會前往那個地方果然是有特別原因,這顆彈殻竟然來自於警局內部的手鎗。

他們到底在查什麼事?宋帝心裡泛起了一絲不安。

驗屍房的門伴隨一陣急速的腳步聲被打開,在宋帝回過頭來時,腹腔已經被送了一刀。

連吃驚和尖叫的時間都沒有,她捂住傷口跌坐下來,而那顆彈殻就這樣在她眼前被奪走。

行凶者很明顯對人體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下刀的位置十分準確,宋帝知道自己要不及時止血的話必死無疑。她把皮包扒拉下來,可是手機卻偏偏不在裡頭。

沒有辦法報警了。

可是她還不能死。

宋帝強撐精神把手裡有的資源快速掃視了一圈然後下了決定。






金秀鴻最後還是聽了朴檢察官的話,他決定噴一點古龍水才來見宋帝。這款古龍水是他在專櫃裡繞了一圈之後,找到最接近江林常用的古龍水的味道。

他記得那天躺在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時,旁邊江林身上隱約傳來這款木質的香氣,使人的心神不自覺平和下來。

宋帝這麼喜歡江林,這種氣味或許可以搏得她的好感?

金秀鴻如此想著來到了驗屍房的樓層,可是越接近驗屍房他就越覺得不對勁。

比起平常的化學藥劑味道,今天這裡泛著一種異常的腥味和焦灼的味道。

有點像平常在犯罪現場聞到的氣味。

不安感急速地飆升,金秀鴻拔腿跑到驗屍房一下把門打開。


——只看見渾身鮮血的宋帝倒在血泊之中 ,生死未卜。


TBC


快點加速加速加速 

Lapwing

【解春/江秀】Survivor - 6

Previously on Survivor: 01  02  03  04  05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金秀鸿就喜欢站在高的地方。视野清明,俯瞰山河天地,人间的一切尽收眼底。

在他十岁生日那天,金自鸿拗不过他,用打工赚来的钱偷偷带他去坐缆车。那是一个深秋傍晚,层林尽染,红叶如火如荼地沿着山脊一路烧到天边云根处,与夕阳融成一片。金秀鸿兴奋得不得了,指着外面叽叽咕咕说个不停,金自鸿不时应声,表情无奈又宠溺。


“秀鸿啊……”他听到他在身后呼唤。

“嗯?”

“……我好冷啊。”...


Previously on Survivor: 01  02  03  04  05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金秀鸿就喜欢站在高的地方。视野清明,俯瞰山河天地,人间的一切尽收眼底。

在他十岁生日那天,金自鸿拗不过他,用打工赚来的钱偷偷带他去坐缆车。那是一个深秋傍晚,层林尽染,红叶如火如荼地沿着山脊一路烧到天边云根处,与夕阳融成一片。金秀鸿兴奋得不得了,指着外面叽叽咕咕说个不停,金自鸿不时应声,表情无奈又宠溺。

 

“秀鸿啊……”他听到他在身后呼唤。

“嗯?”

“……我好冷啊。”

 

他猛然回头,缆车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刺骨的寒意沿着他的脊柱爬上来,在他因惊吓而放大的瞳孔里,金自鸿的面孔开始扭曲。大块大块的青红淤紫浮现在他的皮肤上,喉咙处横出一道蜈蚣般触目惊心的勒痕,眼球暴突,舌头长长地伸出来。他求救般地向他伸出手,但指尖尚未触及便化为黄沙,被骤起的狂风吹散,露出森森白骨。

霎时间,天地颠倒。脚底的山崖化为布满裂纹的苍穹,头顶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天空则变作岩浆翻滚的深渊,有黑黢黢的人影尖叫着试图往上爬。

“秀鸿……我,我好冷啊,这里真的好冷啊。”

金秀鸿跌倒在地,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脚踝。一抬头,眼前的金自鸿却换了张脸,络腮胡子血迹斑斑,臃肿的身躯被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钉在他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凌晨3点40分,金秀鸿冷汗涔涔地惊醒过来。

床头的闹钟幽幽地亮着鬼火似的荧光,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条缝,凛冽的夜风涌进来,吹动着窗帘。他起身走到书桌前,倒了半杯酒,一口灌到喉咙里。等把玻璃杯扣在台面上,两只手还在抖,四下寂静之中,心跳如擂鼓。

他已经四天没睡过一个整觉,梦魇缠身,几乎神经衰弱。

那个坐在缆车里的傍晚,是他和金自鸿为数不多的温馨回忆,到了今天却全部沦为噩梦的底料。等他再大一点,金自鸿几乎一直在忙着打工挣钱,为母亲治病、供他念书,而他也渐明事理,再也没有提出过这种任性的要求。等上中学之后他想为他分担一些压力,却总是被他半开着玩笑推回去。

“你只要好好温书就行了。将来考上大法官,我跟妈就能享福了。”

金秀鸿撇撇嘴,却也没再坚持。金自鸿那时刚找到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在全国最大的药厂之一——江南药厂担任仓库管理员,自告奋勇比别人多值两班,起早摸黑,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笑容却是热乎乎的。母亲的病渐渐有了起色,弟弟马上就要念大学。最苦的日子已经捱过,这个家的一切都在往苦尽甘来的方向奔去。

他被拘捕的时候在厂里。傍晚警察找上门来调查情况,家里只有一个应届考生和哑巴寡母,茫然而惶恐。金秀鸿费了好大劲儿才弄明白他们的意思——金自鸿严重渎职,造成一款仍在临床测验阶段的药品生产线污染,十余名试药患者服用后器官出现不同程度的损伤,严重的几个已经进入重症监护室,随时可能死亡。

“不可能!”金秀鸿断然道,“我哥哥是那种值完深夜班回来听到流浪猫叫,都要冒雨出去确认它是不是受伤的人,天底下没人比他更有责任感了。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我们已经调查过值班记录,发现多处数据敷衍造假——”

“不是他!绝对不是!”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是他近30年人生中最不愿触碰的回忆,比任何噩梦都更可怖。起先是警察来来去去,邻里开始出现闲言碎语,再到后来,受害者家属背着尸体上门,用红油漆在他们家门口喷出巨大的“杀人犯”字样。他妈妈比比划划地上前制止,被那个男人骂骂咧咧地推到一旁,他从屋里出来,疯了一样冲上去护住她,红着眼睛冲他吼。

“我哥哥没杀人!他们弄错了!你们弄错了!”

他被推倒在地,挣扎着起身的时候,冷不防看到不足两米远处一个跟他妈妈年龄相仿的女人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搂着一个毫无生气的少女,哭得像是要把心从喉咙里咳出来。那女孩皮肤蜡黄,躯干瘦得像片枯叶,软绵绵地瘫在那里,好似一个姿态怪异的布娃娃。

金秀鸿紧紧靠着墙根,一阵悚然。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近距离看见一具尸体。后来从事司法行业,见过无数血腥百倍的凶案现场,却没有哪次的冲击力比得上那个布娃娃一样的少女。

等到被害者家属和围观的人群散去,已是入夜时分。他推着妈妈进屋,然后拎着水和抹布去洗油漆,动作机械,目光空洞。洗不掉,换了三种清洁剂,手指磨到出血,还是洗不掉。

他妈妈过来拉他,打着手势要他去休息。他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情绪却突然崩溃,抱住她哭得不能自已。

 

“妈,不是他,那家伙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不是他……对不对?”

 

 

调查进展得极快,案情脉络清晰,证据链完整。在开庭的前一日,犯罪嫌疑人金自鸿在狱中上吊,畏罪自杀。

 

 

如果不是天降贵人,当时的检察官朴武信不忍看着他们孤儿寡母陷入绝境,及时伸出援手,金秀鸿大概已经辍学,挑起养家糊口的重担,浑浑噩噩地活过一天算一天。

他替金秀鸿申请到了助学金和政府救济金,包揽了不足部分,还垫付了一大笔他母亲的医药费。结案之后不久他便调离了首尔,但仍不时前来探望他们。

血红的“杀人犯”字样仍然留在他们的墙上,朴武信提出过让他们重新刷一遍漆,或者干脆换个地方从头开始。金秀鸿却拒绝了,被泼红漆也好,被指指点点也罢,都是他哥哥留下的罪孽,理应由他们承担。

“我说,你放弃当法官的理想,一心转攻检察官,不会也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吧?”朴武信的目光有些复杂,“现代韩国可不流行连坐制啊。”

“不是,我报考检察官是因为想成为朴检察官你这样的人啊。雷厉风行地把罪犯送进监狱,又有一颗温柔的心怜恤剩下受苦的人。”

朴武信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咧开嘴笑了笑,举杯和他碰了一下。

“那你可要加油。听说你小子司法考试考了整整八次?”

“……已经通过初试了!税法怎么会那么难?”

“哈哈哈……”

 

***

 

伴着一声尖锐的急刹车,一辆检察院的轿车横在江林面前。正在低头翻资料的江林被唬了一大跳,等看清摇下来的车窗里的人是谁,满肚子火先消了一半,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了金检察官?没信心打赢官司,准备干掉辩方律师算了?”

金秀鸿罕见地没有回嘴,只是抬起眼皮没精打采地朝他一瞥。

“你去哪里?”

“法院。”

他用右手拇指往副驾方向指了指,示意他上车:“顺路,载你一程吧。”

江林狐疑地盯着他左看右看。业内人士多多少少都有耳闻,律师江林跟检察官金秀鸿出了名的不对盘。两个人站在相悖的立场,却有着相似的固执性格和强硬作风,尽管从前并未正式交锋过,但从金秀鸿踏入司法界第一天,江林就感受到他对自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和针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江林心想,这小子多半想从他这里套话。然而谢绝的言辞刚到嘴边兜了个圈,他那副反常的疲倦而沮丧的模样,却又让他把话生生咽了回去。

他上了车。

一路相对无言,唯独车载广播里传出悠扬的萨克斯。江林心不在焉地翻着资料,一面习惯性地逗他两句。

“想不到金检察官的音乐口味还蛮古典的嘛。”

没有听到回应,他抬起头,眼前的画面顿时让他后颈寒毛倒竖。一辆大卡车正迎面驶来,而金秀鸿仍然匀速地踩着油门直愣愣地撞上去,丝毫没有打方向盘的意思。

“金秀鸿!!!!”

他顾不得四下飞散的文件,扑上去夺过方向盘拼命往右转,千钧一发地堪堪擦过卡车。金秀鸿这才从神游中惊醒过来,猛地踩下刹车,两个人在惯性中一齐撞上车窗玻璃。

他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火爆脾气的江林狠狠地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瞪着眼睛想开骂,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你几天没睡觉了?”

金秀鸿自知理亏,不敢还手,垂着头垮着肩,好半天才小声回道,四天。

眼前的青年面色如纸,嘴唇发青,浮肿的眼皮底下布满了红血丝,连嗓子都是哑的。江林看着看着,心底某处莫名软了一下。

“下车。”他没好气地推搡他,“换我来开。一会儿把车停在法院,打车回家给我好好睡觉。”

两个人交换了位置,重新上路。江林不时往副驾瞥一眼,见他往后调整了座椅,阖起眼靠在上面,呈现出久违的放松姿态。他把音乐调低了一些,好让他安静休息。

过了好长时间,就在江林以为他已经入眠的时候,那边传来一句梦呓般轻柔的言语。

 

“……谢谢你救了我。”


TBC

Lapwing

【解春/江秀】Survivor - 4

#祝大家中秋快乐!解春江秀也要团团圆圆XD


Previously on Survivor: 01  02  03


李德春小心翼翼地拨开明黄色的封锁线,走进屋内。

狭小逼仄的一居室,一扇铁丝网封闭的窗,哪怕正午也只能漏进几线日光。目之所及,依次排列木板床、沙发床和一张台面凌乱的书桌。从散落的衣物可以判断沙发床属于解怨脉,以他的身高来说,大概得蜷着身子才能勉强睡下。

屋子有些乱,但如果仔细考量,作为两个成年人的居所,日用品数量少得惊人,看似随意的摆放中有一种易于取放整理的秩序。一个磨损明显的廉价黑色行李箱摆在门边最显眼的位置,如果要...

#祝大家中秋快乐!解春江秀也要团团圆圆XD


Previously on Survivor: 01  02  03


李德春小心翼翼地拨开明黄色的封锁线,走进屋内。

狭小逼仄的一居室,一扇铁丝网封闭的窗,哪怕正午也只能漏进几线日光。目之所及,依次排列木板床、沙发床和一张台面凌乱的书桌。从散落的衣物可以判断沙发床属于解怨脉,以他的身高来说,大概得蜷着身子才能勉强睡下。

屋子有些乱,但如果仔细考量,作为两个成年人的居所,日用品数量少得惊人,看似随意的摆放中有一种易于取放整理的秩序。一个磨损明显的廉价黑色行李箱摆在门边最显眼的位置,如果要离开,收拾行李花不了五分钟。

此前江林已经做过调查,解怨脉和死者之间没有亲属关系,但根据可追溯的记录,至少七八年前他们已经住在一起。而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从未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半年。不断地搬家,使用大量假名和假身份,还有某些时段的行踪无从考证。

他们在逃亡。

李德春阖上眼,回忆着这几天反反复复观看的直播画面,据此演练解怨脉当天的行为步骤。

将自己代入凶手以及被害者的主视角,在脑海中模拟案发经过,从而揣摩犯罪者的心理特征、推测其行为模式,是侧写师最常用的手段之一。一种不太愉快但行之有效的方法。

地板上用白色胶条框出了一个人形,斑斑血迹已经凝固成黑红色,依旧难掩腥味。当李德春的目光落在上面时,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她飞快地翻出随身携带的资料,从中抽出警方取证时拍摄的遗体照片,又从手机调出直播视频,一路快进按到尾,终于确认了怪异感来自何处。

是头发。

在直播中,被害者的头发和胡子纠结成团,凌乱地散落在地板上。而等到警方抵达时,却赫然变得纹丝不乱,连鬓角都悉心抿好。

她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感到一阵苦涩堵住喉咙。

从死者胃里解剖出来的字条已经做过笔迹鉴定,确属本人无疑。自杀协定是江林准备抗辩的点,也是他们相信的真相。唯一的问题是,他们仍然不知道解怨脉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她沉下心,任思绪纷飞,拼凑着种种线索,模拟现场。

她想象他那天夜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调试好设备,对准角度,按下直播。然后一刀一刀地,剖开他口中“唯一的亲人”。第一刀一定令人骇然,所以他立即侧过身,背对着摄像头,藏住了脸却没能藏住战栗的手。但他没有停下来。事已至此,他的决心是如此坚定。渐渐地,动作变得娴熟,情绪亦趋于平稳,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观看人数和评论刷新的速度,评估着效果,甚至刻意地拧过角度,让镜头正对刀口,视觉冲击更甚。

等这一切终于结束,他关掉直播。刀从他手里滑落,乒铃乓啷地甩出了数米远。遗体已经开始显现初步的僵直,明明还是那个人,看起来却透着一股陌生。他去洗干净双手,从盥洗室拿来梳子,一丝不苟地替他理好每一缕发丝,然后一动不动地在他身边坐了许久,等待窗玻璃映出闪烁的红蓝光,尖锐的警笛割破寂静长夜。身上沾染的血在白墙上绘下他凝固的姿势,宛如一尊雕塑。

他赌上一切,孤注一掷。 

 

*** 

“证物缺失?”

江林坐在教室第一排的桌子上,看着李德春把一些资料和照片铺开在讲台上,指着其中某些内容,像讲课似的陈述她这些天的成果。

“从评估结果来看,解怨脉并不是一个性格偏激、行事冲动的人。恰恰相反,他和死者过往的行为模式表明他们慎之又慎、冷静而充满计划性。这次直播必然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情况一定有了某种变化,以至于隐匿行踪不再凑效,不得不铤而走险。

“但他又采用了一种非常极端的方式来博取舆论关注,证明他认为自己的诉求绝对不可能通过正常途径表达。换句话说,他不信任公权力。执法部门、司法部门、甚至更高的权位,他逃避的势力必然已经渗透到这些地方,但又不至于完全覆盖它们,所以他不断给出线索,却又故布疑阵,小心试探。这样一个缜密而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任由他不信任的警方掌握所有证物?一定有某些关键线索,保存在他认为绝对安全、不会被找到的地方。”

江林点头表示认同,但双眉紧锁丝毫没有放松:“范围太大了,有切入点吗?”

李德春低头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然后转过来展示给他看——解怨脉的社交账号。

饶是江林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嗬,3500万粉丝?韩国有这么多网民吗?”

“这件事在外网也颇有热度呢。他用了这个账号登入直播平台,现在被称为‘直播时代的开膛手’。账号建立于两年前,但使用痕迹极少,非常注重隐私。直到三个月前才开始有活跃的迹象,我猜这就是他们开始策划这件事的时间。”

江林滑动着鼠标,突然动作一滞,睁大了眼睛:“账号还在更新?他设置了定时发帖?”

页面顶端,三组明显是经纬坐标的数字,他只一眼就认出是解怨脉报过的三个令警方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地点。发帖时间均在他被捕之后,底下的数万条评论都在玩着侦探游戏,争做直播时代的福尔摩斯。

李德春摇头:“是定期发放,但我想应该不是普通的定时发帖。他不会将线索预先上传到网站后台,这么大的案子,警方必然会要求网站提供数据,配合调查。我看过审讯录像,有一段提到了技术部门已经破解他的电脑密码,他的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听到电脑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脊背还是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也就是说——”

“——电脑是关键,但不是警方掌握的那一台。”江林接口道。

李德春点点头:“他不是另有同伙,就是在某处藏了一台电脑,通过某种加密程序掩藏IP,定时定点上传线索。从他时不时流露出来的那种孤军奋战的绝望情绪来看,我倾向于后者。所以,要找到这件关键证物,必须挖出他的安全阀。我需要多一点时间,必要的话,我想再与他会一次面。”

 

***

江林抿了一口茶,全神贯注地读着面前的文件。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间的笔杆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一个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

李德春那边尚未理出头绪,宋帝的尸检报告倒是带来了意料之外的突破。自杀遗讯、不够剂量的安定、过少的挣扎痕迹、试探伤的存在……无一不是利于己方的证据。除此之外,解剖结果还提供了一个相当有分量的自杀动机——死者多重器官严重衰竭,疑有长期病史,已到末期。

肺脏、肝脏、肾脏,一具支离破碎的身躯,几乎没有完好的器官,看得见惯大风大浪的江林都颇为心惊。他的目光一行行扫过去,然后突然凝固在某排小字上。

死者脑组织病变,海马区硬化,有癫痫病史。

 

江林如遭雷击。

 

就像一道闪电突然划破长空,多米诺骨牌推倒了第一块,重重疑云随风四散,零落的线索像拼图一样自动咬合在一起。

癫痫病史,器官衰竭,以及第一眼看到那具遗体时,莫名的一晃而过的熟悉感。

他改了姓名,长了年纪,面貌体态则因长期服药变得虚浮臃肿,以至于敏锐如江林,也将那一点熟悉当作错觉轻易放过。直到尸检报告将这一切串联起来,他才终于认出了他。

当年那个即使面对多少痛苦和不公也依然顽强活着的,充满乐观态度和生命力的“大胡子”。那起改变了几个家庭的命运、也改变了江林自己人生的案件的受害人之一。

如果是那起案子的话……

江林面色一沉,掏出手机想交代助手去调一份十二年前的血检报告来印证自己的猜测,却不期然看到李德春二十分钟前发来的讯息。

——前辈,我知道证物在哪了!现在就去确认。

刹那间,他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飞快地拨了电话过去。

“李德春!别自己乱来,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咦?前辈,我已经……啊!”

回答他的是一声刻意压低的急促的惊叫,以及戛然而止的通话。



TBC

故事

[解春/江秀]Survivor - 3

冒昧把自己腦洞好的大綱發給了 @Lapwing ,她很大方地答應一起跳坑實在讓我太感動了 T_T,寫得太好讓簡直想把整個故事讓她寫我乖乖啃糧(喂),真的很感動很感謝你願意跟我一起瘋啊!

Previously on Survivor:02


白色的光打在湖水綠的四壁上,不鏽鋼造的手術刀、剪刀、鉗子,依用途由左至右井然有序地在手術台旁排成一列。

就像外科醫生在開刀前的步驟一樣,宋帝用洗手液清潔好雙手,再用刷子洗刷指甲,確保指甲縫內不留一點污垢,最後她套上手術用的塑膠手套,戴上白色的口罩。

宋帝走到鋼床前面,闔上雙眼,為封在黑色塑料袋裡的身軀默禱了數秒。

其實並沒...

冒昧把自己腦洞好的大綱發給了 @Lapwing ,她很大方地答應一起跳坑實在讓我太感動了 T_T,寫得太好讓簡直想把整個故事讓她寫我乖乖啃糧(喂),真的很感動很感謝你願意跟我一起瘋啊!

Previously on Survivor:02



白色的光打在湖水綠的四壁上,不鏽鋼造的手術刀、剪刀、鉗子,依用途由左至右井然有序地在手術台旁排成一列。

就像外科醫生在開刀前的步驟一樣,宋帝用洗手液清潔好雙手,再用刷子洗刷指甲,確保指甲縫內不留一點污垢,最後她套上手術用的塑膠手套,戴上白色的口罩。

宋帝走到鋼床前面,闔上雙眼,為封在黑色塑料袋裡的身軀默禱了數秒。

其實並沒有任何守則要求法醫要這樣做,她亦沒有任何宗教的信仰,但她深信每個死人都值得最基本的尊重。

他們當法醫的自有責任把埋藏在身體裡的每條訊息揭露出來,讓含冤得以昭雪,使真相能夠大白,靈魂就此能安息。

拉開拉鏈,因失血過多而死去的男人的蒼白臉孔從膠袋裡驟然露出,雜亂無章的鬍子在下巴披散,掉皮的嘴唇泛著紫。

宋帝深吸了口氣,她執起了手術刀,在死者的身體剖下了第一刀。

金秀鴻從開始就抱著手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

宋帝,鑑証科當中最有名的美人法醫。

她由加入鑑証至今,整個執法部門的同事都無法理解,為什麼如此美豔動人的女人竟然喜歡終日與又臭又噁的屍體作伴。

可是當金秀鴻親眼看到她解剖的時候,才發現屍體與美人同場竟有一種教人毛骨悚然的詭異美感。

「死者因利器刺穿身體引致失血過多而死。」宋帝旁邊的助手在她的指示下拍照:「脾臟的含血量比起一般成年人輕了起碼五十克,可想像到現場到底是何種程度的血流成河啊。」

「血液化驗報告顯示死者在死前有服用過精神藥劑,初步推測是安定類的藥物。」

先給死者餵藥,然後在死者失去知覺的狀態下殺人嗎?這下子蓄意謀殺絕對跑不掉。

金秀鴻在心裡輕笑了聲,果然這次躺著也能贏。

他著實不能理解江林為什麼會接這樁案件,有「義人律師」美譽的他到底是不是燒壞腦子了。

「從胃袋的消化狀況來推斷死亡時間……」宋帝突然頓下了手裡的動作:「這個是?」

她用鉗子在胃袋裡夾出了一張紙,雖然紙片被胃液軟化了,可是上面的訊息仍然清楚地留著。

「宋醫生,上面寫著什麼?」

「…“我是自殺"。」

「咦?」

「死者的訊息寫著,“我是自殺"。」宋帝小心翼翼地把紙張塞進了封口膠袋。

「這…」金秀鴻不可置信地指著膠袋的訊息:「這不可能吧,這明明是他殺,而且死者的血液驗出了鎮靜藥劑,肯定是凶手迫他吞進肚子去的,沒有必要把這點寫到驗屍報告——」

「——請宋醫生務必把這訊息寫進驗屍報告中作為呈堂証供之用。」

江林兩手打開驗屍間的門,正好撞破金秀鴻正在阻攔宋帝的工作。

他英眉一挑。果然不出他所料。

早有聽聞檢察官金秀鴻嫉惡如仇,誓要把每個犯人都送進監倉,他對犯人的敵意之深已經到了使人費解的地步,江湖傳聞他會不擇手段地隱去線索左右訟裁結果。

江林當過刑警,更不是初出茅蘆的小律師,他才不會盲目相信由檢控方所提供的証物,尤其是最容易被操縱的驗屍報告。

鑑証部門隸屬檢察局,很多時候對檢控方不利的証據就會在搜証的過程被悄然隱去,而法醫為了自己的仕途著想多半不會與檢察官作對。

他在司法界打滾這麼多年,若有可能他必然會站在法醫旁邊一起看解剖,杜絕証據被刪除的可能性。

「江林。」宋帝看見來人笑得歡喜,哪怕是戴著口罩亦難掩她喜悅的眉稍:「你怎麼現在才來。」

「因為某些事情耽擱了。」江林執起宋帝的手佯裝要輕吻,被她笑著推開:「錯過了你剖下第一刀的英姿。」

「…那個,辯論律師和法醫這麼相熟,是不是有點越矩、有失專業了?」

打從江林進門之後,宋帝就一直跟他眉來眼去,金秀鴻怎麼看就怎麼都覺得不舒服。

司法部門的人怎麼可以跟辯護律師這麼相熟?他們的立場明明是對立的。

「你知道我這刀下切開了多少人又縫合了多少人?」宋帝轉動著手裡的手術刀,突然把刀子抵在金秀鴻的鼻尖前:「你要不要試試看我的技術,衡量我專不專業?」

金秀鴻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渾身僵直。

「還有,我的屍檢只為死者服務,別奢望我會隱瞞任何的信息。」宋帝冷冷地收回刀。

「可是這明明是凶手迫他吞下去的信息,就算你寫進屍檢報告裡,我都不會改變我的主張!」

金秀鴻生氣地走前,江林適時插進他和宋帝二人的中間把兩人分開。

「這裡不是有一個很明顯的矛盾嗎?疑犯進行死亡直播,大家都自然會認為他是凶手,可是法醫卻在死者的胃袋裡找到他死於自殺的訊息,如果這訊息是疑犯要死者吞下的,那他做直播的動機又在哪裡呢?」

「…犯人都是狡猾的,江大律師你不也見識過很多嗎?」

「素聞金秀鴻檢察官年輕有為,以極具邏輯的論述見著,還望金檢察官可以更冷靜地處理証物和謹言慎行,情緒化的主觀話語對辯論毫無幫助。」

江林仍然保持著禮貌的微笑,可是眼睛裡已埋伏了隨時爆發的慍色。

宋帝抱著手就像看好戲地盯著他倆看,她的助手默默站在他們的身旁。

過久的沈默教人窒息,冷氣槽裡的風扇轉動聲在再無言語交流的驗屍房響得刺耳。

金秀鴻深吸了一口氣平伏了自己向宋帝說:「做筆跡鑑定吧。」

「不用你說我也會做的,小子。」

一再吃癟的金秀鴻唯有聞言噤聲,再次縮到牆邊,他不是個會自討沒趣的人。

宋帝舉起手術刀繼續接下來的工作,她的助手在指示下替她拍了很多照片,而這些照片都會成為審訊時的呈堂証供。

江林瞥了一眼金秀鴻明明生氣得鼓著腮又無從發洩的模樣,竟覺得他率真得有點可愛。

畢竟這年頭的人都喜歡把自己的情緒藏在一張皮下,就算被刀子剖開皮肉也無法知曉到底藏在骨子裡的是什麼,所以還能把感受寫在臉上的人越為難為可貴。

宋帝宣佈完成屍檢,開始縫合屍體時,金秀鴻就負氣地走了,跑的時候還咚咚咚地加重了腳步。

「真幼稚的小子。」宋帝看著金秀鴻的背影鄙笑:「怎麼了,你的菜?」

她可沒有忽略江林看著金秀鴻的眼神。

「你知道我對你是怎麼想的。」江林要笑不笑地盯著宋帝。

「我的小助手都走了,你在我面前就別裝了吧。」話雖如此,宋帝除下了手套走到江林的身前揪住他的領帶,江林順她的意輕輕俯身:「看這性感的鬍渣,真是妖孽,要是我喜歡男人的話第一時間就跟你上床,就在這張手術桌上。」

「要是我喜歡女人的話我也不介意被你用刀子剖開衣衫。」

「真可惜啊。」宋帝兩臂擱在江林的肩上,圈住他的脖子,刻意把他拉近自己。


在高中畢業的舞會上,宋帝也是用這種姿態跟江林跳舞。

江林和宋帝在高一開始就認識,他們剛開始是鄰桌友人的關係。

兩人志趣相投,對刑探法案有非一般的喜愛,高中三年一起到戲院看了每一齣最新上畫的推理懸疑電影,最喜歡搶先猜出誰是真兇。

他們不止一次因為彼此走得太近而被身邊的人誤會了他倆是情侶,成為了同學之間的談資,畢竟帥哥美女滿足了普羅大眾對金童玉女、才子佳人的愛情幻想。

到了後來他們也曾經以為過自己真的是男女主角,在高中舞會大家依依不捨時,他們順利成章地接吻。他們花盡了萬二分的熱情投入在這個吻上,可是兩唇分開之後,卻教他們發現他倆愛的並不是異性,而是同性。

於是這些年來,他們就這樣替對方打掩護、應付對方的家人,可謂是最親密的知己。

雖然永遠無法再跨越一步,但是他倆知道這份情誼是另類的永恆。


江林伸手握住宋帝的一束頭髮,放在嘴邊吻了吻:「說說看吧,還有什麼訊息。」

「死者掙扎的痕跡太少了。」宋帝在江林的耳邊惡作劇地刻意吐氣:「自殺和他殺的其中一個分別在於掙扎時的瘀痕,雖說血液裡檢測了安定,可是以死者的身型來說這個劑量的安定不足以讓他失去知覺,反而像一般鎮靜用劑量。」

「還有呢?」

「死者雖身中多刀但臉部完好,沒有任何傷痕,一般帶著恨意的殺戳,凶手都會在死者的臉上留下傷口用以嘲笑,不過這點你可以跟德春小可愛再確定一下,據聞她也參與了這宗案了吧?」

自殺遺言、過少的掙扎痕跡、刻意練習的情緒反應。

還有德春說的,他靈魂裡的哀傷。

江林覺得自己這數天懸著的心頭大石終於暫時放下了,緊繃神經終於放鬆下來,他把頭抵在宋帝的肩上,吁了一口大氣,宋帝雖不知道此刻的江林在想什麼,可是長年累月的相處教她明白,此刻需要輕拍江林的背以示安慰。

「還有…金秀鴻檢察官可沒有離開哦,傻小子折返了站在門外偷看我們,不知道我在鋼門的倒映裡看到他的臉了。」

「…他看下去怎麼樣?」江林被挑起了興趣。

「一副生氣的模樣,啊,這小子到底衝誰生氣呢?」宋帝心情很好地大笑出聲。

門外的人聽不到門內的對話,在金秀鴻眼中看來,江林和宋帝就像情人間一樣廝磨耳語,兩個人就像想吃了對方似的,恨不得在下一秒在驗屍房裡將彼此就地正法。

他本來是反省了自己剛才的態度太衝,所以才回頭想要對宋帝道歉,豈料接下來就讓他看到這一幕。

專業?這個模樣是專業?!

作為執法機構內的法醫竟然跟辯護律師混在一起到底算是哪門子的專業!

金秀鴻生氣地低著頭衝進升降機,完全沒有留意有人迎面而來,就和對面的人撞個滿懷。

「你小子,走路不長眼睛嗎?」

「對不起…朴檢察官?!」金秀鴻發現來者,驚喜地睜大眼睛:「你怎麼回來了!」

「有事過來首爾一趟順道來探望大家啊,要不去喝一杯?」

朴武信笑著拍了拍金秀鴻的肩頭,看見久未露面的前輩,金秀鴻剛才的鬱悶全被一掃而空。


朴武信是金秀鴻的前輩,同時亦是他家的恩人。

當金秀鴻一家在他年幼時遭逢大劫的時候,朴武信曾經對他們一家伸出援手,在很大程度上,金秀鴻選擇了走檢察官這條路也是受他的影響。

金秀鴻趕到辦公室把當日要完成的文件交代完之後,就帶著朴武信到他們局內同事很愛去的酒吧去。

甫到酒吧金秀鴻先叫兩杯烈酒,然後就向喋喋不休地向朴武信苦訴自己的委屈。

「那個宋帝作為法醫竟然吃裡扒外!竟然跟辯護律師勾搭在一起!氣死我了!」金秀鴻一口喝光杯子裡的琴酒,憤憤不平地說。

「哈哈哈,畢竟江大律師長得很帥氣啊,連男人都覺得他很有男人味啊,宋醫生會被吸引很正常啊。」朴武信聽到金秀鴻描述剛才在驗屍間發生的事情就覺得很逗:「要不然你下次也試試色誘吧?美男計?」

「我才不屑幹這種事情!」金秀鴻激動地拍桌。

「試試看嘛,不然先抹點古龍水試試看?」

「朴、檢、察、官!」金秀鴻覺得自己的耳朵簡直可以氣得冒出蒸氣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朴武信心情很好地揚了揚手,讓調酒師替金秀鴻再倒一杯酒:「不過江律師說的東西其實很有道理。」

「朴檢察官,怎麼連你也…」金秀鴻有點洩氣。

「你需知道一般法官都不會輕易作出謀殺判決,畢竟在這麼多條刑事裡可謂最數一數二的重罪,你必須証明這是預謀殺人、動機、疑凶是有理智的情況之下作出這個舉動,太多環境因素需要顧及,」朴武信往自己的口裡丟了一顆花生米:「若果我以江律師的立場,得到自殺訊息的我,起碼可以替當事人爭取誤殺判決,因為在依據自殺協定下互相殺死協定中的人,只是誤殺,這樣一來判刑就輕很多了。」

「那麼…」

「先從動機著手吧。」朴武信舉起了自己的酒杯:「先搞清楚疑犯為什麼要殺人,到底是隨機殺人還是有預謀犯案,疑犯和死者之間的關係,大家都被直播影片模糊了審訊的焦點,作為檢察官的你可不能輕忽啊。」

「……」金秀鴻抄起了自己的酒杯,往朴武信的杯子碰了碰:「我好好整理一下。」

與君一席話,果然醍醐灌頂啊。金秀鴻覺得自己還是太幼嫩了。

尤其當朴檢察官這種有紮實經驗的老前輩在身邊作對比,就讓金秀鴻覺得自己在這數年來的戰績好像都是靠運氣而來,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憑什麼打贏官司。

而江林跟他不一樣。

江林並沒有執法機關的支持,他一路過五關斬六將,都是紮紮實實地單打獨鬥而來的勝訴。

金秀鴻想起剛才在驗屍間裡,江林明明對他禮貌地微笑,可是他眼睛裡的慍色教他動也不能動。

他一直覺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江林剛剛的眼神的確震懾了他。

光是氣勢已經輸了對方一大截了。真嫩啊金秀鴻。

他賭氣地灌了一口酒,伏在酒吧的案上。

在金秀鴻醉倒之前,他覺得自己仍然豎起著每條神經,以防那個男人走近他的身邊時,他再次反應不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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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好喜歡美豔的宋帝王啊,私心給她加戲<3

故事

[解春/江秀]Survivor - 1

攝影機的訊號燈在黑夜裡肆虐,閃耀著殘酷的紅。
濃烈得讓人幾近乾嘔的腥味充斥一室,刀上的血在邊緣凝固。

解怨脈在房子內來回踱步,在綠色地板上踩出多個暗紅色的腳印。
滿地腥紅使地面黏答答,每踏出一步就會響起教人頭皮發麻的跫音。

在這房子的中央有一具躺平的屍體。

解怨脈蹲下來摸出了藏在死者衫袋裡的香煙,抖著兩手不甚俐索地給自己點了根煙,帶著血的指模印上了煙嘴。

一呼一吸,抽不出煙的味道,只有滿嘴的苦澀混和著一室的腥甜。他不知道這根煙到底可以緩和什麼,可是他的心裡堵得慌,得找點什麼填滿他的肺腔。

解怨脈在屍身旁邊坐下來,他挨著牆壁瞥了眼時鐘。

應該差不多是時候了。
他在心裡倒數著時間。

一陣混...

攝影機的訊號燈在黑夜裡肆虐,閃耀著殘酷的紅。
濃烈得讓人幾近乾嘔的腥味充斥一室,刀上的血在邊緣凝固。

解怨脈在房子內來回踱步,在綠色地板上踩出多個暗紅色的腳印。
滿地腥紅使地面黏答答,每踏出一步就會響起教人頭皮發麻的跫音。

在這房子的中央有一具躺平的屍體。

解怨脈蹲下來摸出了藏在死者衫袋裡的香煙,抖著兩手不甚俐索地給自己點了根煙,帶著血的指模印上了煙嘴。

一呼一吸,抽不出煙的味道,只有滿嘴的苦澀混和著一室的腥甜。他不知道這根煙到底可以緩和什麼,可是他的心裡堵得慌,得找點什麼填滿他的肺腔。

解怨脈在屍身旁邊坐下來,他挨著牆壁瞥了眼時鐘。

應該差不多是時候了。
他在心裡倒數著時間。

一陣混亂而急速的腳步聲自梯間傳來,不到三十秒,他家裡的大門被一腳踹開,十數個刑警擠進了這間狹小的閣樓。

「別動!」

他嘴角叼著煙緩緩轉身,合作地舉起雙手。

大樓外的警笛聲高鳴,藍紅燈的光線自窗外穿入,打在解怨脈的臉上。

***

凌晨三點,江林的手機鈴聲大作。

江林一手按掉放在枕頭邊的手機,隨意一撥就把它掃在地上,他把頭從新埋到被子裡。

三秒之後家裡的直線電話響起,比手機響得更厲害。
江林窩火地摔掉枕頭,撈起了放在床頭的眼鏡,套上拖鞋就往客廳跑。

到底是那個殺千刀竟敢在他好不容易搞定一宗案可以補眠的時候來騷擾他!

「你是神經病嗎你知道這什麼時候嗎!你知道滋擾電話可以用哪條例——」
「江律師,出事了,快到警察局來!」

電話旁邊的人語氣焦急,江林像突然被一盤冷水從頭到尾澆醒,平伏了被打擾睡眠的情緒。

「你慢慢的告訴我什麼事,我半小時內到。」

江林用了不夠半小時就整理好自己從家裡趕到警局裡去,他才知道在他補眠的這數個小時裡城內發生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

一個小伙子利用社交媒體直播殺人,消息不到五分鐘就被擴散至全韓各大熱門的論壇,還登上了搜索的第一名。就算各個平台管理員匆忙刪除,不到五秒又會有另一個源頭釋出影片。

為了趕快地掌握這案的資訊,他選擇打車到警局去,這方便他可以在路上滑電話看一些相關報導,惜是全部資料都十分瑣碎。

除了疑凶的外表是確實的資訊外,其他都是漫天的謠傳,沒有一條訊息能夠打入江林的腦海。

狹長的單鳳眼、冷淡的表情,貫徹始終的冷靜模樣。
從表面看下去真是十足十殺人犯的架勢啊,這小子。

江林一邊走一邊往脖子上掛好訪客証,由熟悉的刑警帶著路,走過這條自他當律師以來不知走到訪過多少次的走廊。

「他只說了兩句話,不止一個人死,還有他要找江林律師,之後就行使緘默權,一直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過,」刑警搔了搔頭對江林帶點抱歉地說:「我們也清楚江律師你不接這類型的案子,可是啊——」

「不,我接。」江林透過反射玻璃看著審訊室。

「咦?」刑警睜大了眼。

「我說,這接手這宗案子。」江林伸手取過刑警手上的檔案:「由這一刻開始,裡面的這個小伙子就是我的當事人,若我在他身上找到一條傷痕你們就死定了,知道嗎?」

語畢,江林推門走進審訊室。

解怨脈聞聲抬頭。

穿著黑色長風衣的江林背著審訊室的白光,冷浚的臉容刻著堅毅和不屈,哪怕是匆忙趕來,一身打扮都不失嚴謹,不會丟失義人律師的光環。

驟看下去就像個從天而降的英雄。

「我就是你的代表律師,我叫江林。」

解怨脈看著朝他伸出的手。

「解怨脈。」

他傾前了身軀,有點艱難地伸出被手扣鎖起的右手。

兩手在逆光中交握。

***

「啊!對不起!」

「不要緊。」

李德春被迎面而來的人撞個滿懷,手裡的書本和電腦都被撞跌在地上。

她已經數不清這是今天的第幾次了,脾氣好的她只能無可奈何地再次收拾好東西上路。

今天走在路上的每一個人的眼睛都離不開他們的手機,猛地盯著,自然走路不長眼睛,身型嬌小的她無論怎麼躲避都好還是難逃一劫。

雖說自從有智能電話以來會走路走神的人多不勝數,她也早已見怪不怪,可是像今天一樣嚴重的也可謂絕無僅有。

誰叫昨天城裡鬧出了死亡直播這件大事呢。

就像電影一樣的死亡直播,可跟電影不一樣的,被刀子剖開不是道具,而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殺人者面無表情地操刀,就像冷血的人一樣。
可如果真的冷血的話,怎麼他的手會在抖?

李德春站在路中央分神陷入思考,有很多碎片在她的腦海閃過,直到身後的學生湧出課室,她才回過神來。

李德春緊抱自己手裡的書本和筆記,她加快腳步往班房走去。
這天是她這學期的第一課,她喜歡早到一點到課室做準備。

推開班房的門,已經有不少的學生坐著預備開課。

負責這課的講師雖然不是教授,可是她教學的內容可以媲美教授級,所以有很多每年都有很多學生修她的課。

李德春走到講台,把自己的書本和電腦放到教師桌上,然後在一眾學生狐疑的視線下把放在講台旁的儲物箱拿到講台前用以墊腳,然後站了上去。

「小妹妹,你是…」有學生忍不住出聲問道。

「我是你們下學期犯罪側寫的講師李德春。」德春揚起友善微笑:「我知道你們或許會懷疑像我這麼嬌小、看下去像個孩子的女生有沒有教學的能力,但就像很多犯人一樣,我們難以從第一印象就對罪行作出判斷,必須從多角度剖析,才能把罪案抽絲剝繭,揪出背後的線索,我們就一起在這學期裡一起努力探索吧!」

短短的一席話就平伏了剛才聒噪的學生們。

由接受校方的邀請到現在,這種質疑的視線都未曾打擊過李德春。

因為她理解以貌取人只是基本人性,這是生而為人無法避免的弱點。

正當李德春打算打開筆記本預備簡報時,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

「請問李德春老師在嗎?」

「我是,請問你是?」李德春點頭。

站在門外的人有點詫異地走進課室。

雖說他早已聽說過李德春很年輕,可不親眼見過他都無法相信眼前這個像個孩子的李德春竟是少有名氣的犯罪側寫師。

「我是首爾區的刑警,希望你可以以犯罪側寫師的身份協助我們調查一宗案件。」刑警遞出了自己的名牌。

「可以是可以,可我在準備上課,待我下課之後…」

「這是江林律師拜託你的,他說給你這個東西。」

刑警掏出一張褪了色的塑膠硬卡。

李德春接過這張硬卡。

其他人可能看不出來這張卡有什麼特別,可李德春一眼就認出這張是他們唸大學時到飯堂吃飯時用的飯卡。

當年的江林前輩對她可不止有一飯之恩啊。

李德春明白江林是什麼意思,會意地微笑。

她朝刑警點點頭,收拾好東西交代了臨時調課的程序後,跟著刑警離開教室。

***

隨著法官的木鎚敲下,疑犯正式成為犯人,被懲教職員帶離法庭。
喧囂的家屬、痛哭的被害者、尖叫著無辜的犯人。
無論經歷了多少次都好,金秀鴻都覺得自己不能習慣這一切。

每次完成裁決後,他習慣解下領帶到法庭外的小花園喝一罐廉價的即溶咖啡,這種只有糖精咖啡因欠奉的、被他的同僚嘲笑為哄小孩用的零食咖啡,往往能夠讓他保持頭腦清醒。

口袋裡的手機由他離開法庭外一直震動,他無視了兩通電話,慢悠悠地把咖啡喝完才叼著咖啡杯掏出了電話。

果然,會找他找得這麼勤的只有他的上司而已。

這陣子據聞他的上司要爭取升職,所以對他們每個下屬的「業績」都很上心。

他把咖啡杯揉成一團之後丟到回收箱去,快速地重新打好領帶,然後打開樓梯間的門,跑到高級檢察官的樓層。

他跟打照面的同事嬉皮笑地打招呼,走到上司的門外敲了敲門。

「秀鴻啊,進來吧,門沒鎖。」

金秀鴻打開門後站在門前稍稍躬身才走到辦公桌前,兩隻漂亮的骨瓷杯裡斟了半滿的咖啡。

才剛喝完咖啡的金秀鴻覺得自己好像感到胃傳來隱隱的痛楚。

「好小子,剛才我都知道了,你這年的成績真漂亮啊!」

「托賴前輩的信任和教導而已。」

「我就是喜歡你的謙虛,所以送你一份禮物。」

他的上司把案上一份牛皮袋裝著的文件遞給了金秀鴻。

「上萬的人証和物証俱在,基本上就走走程序,躺著都能贏,最重要的,你看看誰是代表律師?」

金秀鴻把文件翻過來,看到了代表律師的一欄寫著他永遠不會忘記的名字。

「想不透為什麼江林會接這宗案子,據聞你很想挑戰他啊,這次應該是你們首次對壘吧?」

「…前輩,我一定會贏的。」

無論賭上什麼都好,他都必須要打倒這個男人。
這是他金秀鴻成為檢察官的其中一個理由。


TBC


我…還是挖坑了,而且拉了小伙伴跳坑。

繼續是取名廢,用英文篇名好像感覺刑偵一點?因為真心話用英文說好像真心點?(喂)

其實大綱基本上已經寫好了,這篇算是開章把四個人的身份背景各自交代一下,有刻意用一點電影分鏡類旳寫法,如果看下去有畫面感就更好了。

是說江林那節寫得有點江解江的味道,可是我絕對沒這樣想!


HIKARU醬下篇就到你了囉!


Lapwing

【解春/江秀】Survivor - 2

#因为 @Exile 的脑洞实在太太太带感了,所以忍不住跳坑一起写联文XD

Previously on Survivor:01


解怨脉,男性,29岁。以罕见的残忍手段杀害一名中年男性,在腹腔、胸腔、颈部等位置连捅数十刀,伤口杂乱无比,并在流量最大的新兴直播平台全程进行“死亡直播”。从行凶到被捕过程始终保持极度的冷静,面对执法人员既没有逃跑企图也没有抵抗行为,只说了一句话——不止一个人死。

警方如临大敌,调动所有可调动的人员,连续三天通宵达旦地调查连环凶杀的可能性。走在警署撞见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满脸倦容,眼睛底下乌青一片。

李德春仔细地审视着面前的一...

#因为 @Exile 的脑洞实在太太太带感了,所以忍不住跳坑一起写联文XD

Previously on Survivor:01

 

解怨脉,男性,29岁。以罕见的残忍手段杀害一名中年男性,在腹腔、胸腔、颈部等位置连捅数十刀,伤口杂乱无比,并在流量最大的新兴直播平台全程进行“死亡直播”。从行凶到被捕过程始终保持极度的冷静,面对执法人员既没有逃跑企图也没有抵抗行为,只说了一句话——不止一个人死。

警方如临大敌,调动所有可调动的人员,连续三天通宵达旦地调查连环凶杀的可能性。走在警署撞见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满脸倦容,眼睛底下乌青一片。

李德春仔细地审视着面前的一沓资料,目光中流露出某种复杂的情绪。隔着一张办公桌,江林抱着双臂,面有愠色。这令她多少有些意外,他们相识近十年,她这位前辈脾气说不上好,但要让他流露出恼怒的神情,却也绝非易事。

“臭小子,指名道姓要我做他辩护律师,结果半点也不肯配合,既不认罪也不抗辩,兜着圈子说些不知所谓的线索。”

“他报的那个地名,警方已经查看过了吧?”

“当然,地皮都快被翻起三尺了。是个废弃的疗养院,荒郊野岭的连只生蛋的鸟都没有。没有侵入痕迹,没有血液反应。近处的居民区也挨家挨户调查过了,没有人见过他,也没人听到过可疑的动静。”

李德春咬着嘴唇,扭过头。单向玻璃后面,那位惊动了青瓦台的疑犯正面无表情地坐在审讯桌前,身体懒懒地后倾靠在椅背上,戴着镣铐的双手硬邦邦地抵着桌沿,手臂线条紧绷。无意识的抗拒而防备的姿态。

“让我和他谈谈吧。”李德春说。

 


解怨脉眯起了眼睛。

“你就是江大律师搬来的救兵?啧,小妹妹,你成年了没有啊?他该不会在雇佣童工吧?”

没等她回答,一旁的江林已经卷起一个纸筒,往他脑袋上狠狠来了一记:“看起来多小都是来帮助你的人,给我好好说敬语。”

解怨脉翻了个白眼,却还是不情不愿地微微欠身,做了个抱歉的姿势。

李德春好脾气地笑了笑:“我叫李德春,是警方的侧写顾问,已经25岁了。”

她的样子怯生生的,目光却一瞬不瞬地凝固在他身上,评估着他的反应。他扬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是谁也好,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整个审讯过程持续不到三分钟。

解怨脉依旧是那幅吊儿郎当的态度,不着边际地带着他们游花园。这也在意料之内,对于犯罪侧写师而言,回答问题时潜伏在神态表情语调里的蛛丝马迹,有时比内容本身更重要。但江林却发现,李德春渐渐变了脸色,神态越来越凝重。

“你是否杀了人?”

“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

“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唔,也对,你那么小,不适合看血腥视频吧?就是这样,用剔骨刀刺进去,剖开皮肉。阻力很大,需要一点力道和技巧,血和肠子会流到手上,热乎乎黏糊糊……”

“为什么要进行直播?”

“不好吗?让这个世界睁眼看看罪恶。清醒一点,别再粉饰太平,地狱就在人间。”

“那位被害人先生,与你是什么关系?”

 “他啊。”

解怨脉拖长了声调,恶作剧般地故作思考状,下颌却无意识地绷紧了几分。

猝不及防地,他身体往前一倾,从手肘到手腕连带着镣铐都重重地砸在桌板上,发出一声足以让守在门外的警察冲进来按住他的巨响。

在她面前骤然放大的脸上,一双眼睛闪烁着炙热的光芒,嘴角紧紧抿着,扯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他啊,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李德春在一瞬间屏住呼吸。

一股寒意沿着脊柱飞快地蹿起,一路凝血成冰。在出于本能畏缩的同时,她依旧没有移开视线。那双狭长的、深若幽潭的眼睛就这样突兀地撞进她的视线,也撞进她的脑海里。

悲愤、痛苦、逃避,以及她从未感受过的,如堕深渊般的绝望。

 

江林追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李德春出来,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看到她白着一张脸,倚着墙缓缓滑落成一个抱膝蹲坐的姿势。他犹豫了片刻不知该如何攀话,最终走到自动售货机前,按了一瓶水递给她。

“喏。”

“他没有杀人。”李德春喃喃说道。她没有伸手接水,反而继续蜷缩成一团,更加用力地抱住自己,“他不是犯人。”

江林诧异地望着她。

“他在哀悼。“

“什么?”

“只要一提到死者,疑犯他、解怨脉他在悲伤……”她略略提高了音量,以至于嗓音里的颤抖变得清晰起来。她仰起脸,江林这才发现,泪水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她的脸,与额头上滑落的冷汗乱七八糟混成一团。

“前辈,他的灵魂在哭啊。”

 

 

警署食堂里,江林把一碗红枣糯米鸡汤推到李德春面前。情绪崩溃哭过一场后,她总算平静下来。

“李德春,我是怎么教你的?”他哭笑不得地说。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还泛着红,活像没考好试的中学女生。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重回大学校园,他这个赋有天才盛名却情感过剩的小学妹在课堂上做完一出完美的案例分析,将一起真实发生的弑母未遂案件剖解得无可挑剔,下了课却坐在楼道口,不声不响地抹眼泪。

“李德春不是干刑侦的料。”那门课的教授曾经如此断然道,建议她转修儿童心理学,“做犯罪侧写师离不开同理心,但像她这样的同理心已经到了妨碍理性判断的程度了。唉,真是可惜了她的天赋。”

然而江林却颇不以为然,数年投身第一线的刑警经验令他直觉般地意识到,她这种非同寻常的同理心是一种极其可贵的素质,更难得的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身上潜伏着一种韧如蒲丝的力量,以及对正义天生的渴望。

在毕业成为义人律师之后,他凭借昔日在刑警队的关系,几次力排众议推荐李德春担任侧写师。李德春也确实不负他望,接连在几起重大恶性案件的破获过程中立下大功,声名鹊起。毕业后,她破格留校担任讲师,同时与警方保持着密切的顾问关系。

在这一行跌摸滚爬,睁眼是血腥和碎肢,闭眼是人性的恶意,时间长了,人难免要变得麻木一点。但李德春却是一个异数,她见识过多少罪恶也好,依旧数年如一日地保持着那颗纯粹至极、知觉敏锐的心,在轻易的情绪激荡、泪水盈眶过后,继续析缕分条、四平八稳地梳理案情。

 

“违和感?”

“对,从头到尾,非常强烈的违和感。语言可以修饰,声调可以控制,甚至连眼见为实的证据都可能是骗局,惟有微表情、肢体语言无法作假。脑下垂体掌管这部分的记忆,跟大脑的意识不一样,这部分全部都是出自本能的反应,就像人被火烫到会缩回手、碰到创伤会回避一样。

“他表现得满不在乎、侵略性十足,但肢体却充满下意识想要自我保护的防卫性动作,好像时刻陷于无助和恐慌。他的疯狂、轻蔑、挑衅都僵硬得很,像是预演过的程序,而提到死者的时候,流露出来的却是真正的痛苦和悲伤。”

江林凝神思索了片刻。李德春敏锐地留意到,他的双肩有稍纵即逝的松弛。

“即使是这样,也不能说明什么,凶手对被害者充满感情的案例一点也不少。总之这些先放一边,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连环凶杀的可能性。”

“嗯。我需要拿审讯录像回去进一步分析。但我有一种感觉,他那些含义不明的线索里藏着某些他想要传达的讯息。”她回忆着他当时的状态,“在说这些线索的时候,他的注意力要比其它时间集中得多,似乎那才是他唯一真正关心的事。”

江林点点头,没有说话。两个人在沉默中各自喝着汤。

“江林前辈,”李德春忽然开口,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你和嫌疑人先生……其实是认识的吧?”

江林颇为意外地瞥了她一眼,扬起眉毛,似笑非笑。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职业病带到生活中来。”

他快速扒拉了两口炒薯粉,嫌弃地撇了撇嘴,把筷子一撂:“啧,警署食堂还是这么难吃,就算是我也吃不下啊。走了李德春,还有大把活等着我们干呢。”

李德春闻言,连忙往嘴里塞了最后几口饭,腮帮子鼓鼓地问他:“去哪?”

“你回去整理分析报告,最好明天早上就给我。”江林指挥道,右手晃了晃手机,“我去会会宋美人。解怨脉撒谎没关系,死人是不会撒谎的。” 


TBC

Lapwing

一梦千年(解怨脉/李德春)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


苦寒之地夏短冬长,连绵山脉上积雪终年不化,非烈酒无法暖身。常年驻扎边境的将士,几乎个个酒囊不离身,时不时掏出来灌一口,火辣辣地从喉咙烫到肠胃。但即便如此,李德春也从未见他醉成这样。

深冬夜间本不该行山路,解怨脉却还是不顾劝阻,翻山越岭二十余里。马蹄踏踏践碎月光,头顶的松枝挂着冷霜,入骨而来的严寒也无法消解心头躁郁。

李德春正坐在篝火边,对着空荡荡的山谷和低垂的天幕出神。看到解怨脉,眼里闪过一瞬的诧异,旋即小跑着迎上来。等跑到面前却又突然停下脚步,浑身拘束,伸出的双手僵硬地凝固在半空中,片刻之后,缓缓垂下来。

“怎么……受伤了?”她指了指他的手臂,...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

 

苦寒之地夏短冬长,连绵山脉上积雪终年不化,非烈酒无法暖身。常年驻扎边境的将士,几乎个个酒囊不离身,时不时掏出来灌一口,火辣辣地从喉咙烫到肠胃。但即便如此,李德春也从未见他醉成这样。

深冬夜间本不该行山路,解怨脉却还是不顾劝阻,翻山越岭二十余里。马蹄踏踏践碎月光,头顶的松枝挂着冷霜,入骨而来的严寒也无法消解心头躁郁。

李德春正坐在篝火边,对着空荡荡的山谷和低垂的天幕出神。看到解怨脉,眼里闪过一瞬的诧异,旋即小跑着迎上来。等跑到面前却又突然停下脚步,浑身拘束,伸出的双手僵硬地凝固在半空中,片刻之后,缓缓垂下来。

“怎么……受伤了?”她指了指他的手臂,小声说道。

解怨脉顺着她的目光才发觉左臂有一道忘记处理的刀伤,衣袖上沾满干涸的血。他漠然地笑了笑,喉头苦涩:“没什么。”

边境不宁,战火连天。他身上浸的也许就是她族人的血。

他们沉默地坐在悬崖边。解怨脉大口大口地灌着酒,偶尔递给李德春,让她小小地抿一口。

他不主动说,她就不会问,这是长时间来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之间有着仿佛浑然天成的亲密,却又横亘着他刻意拉开的距离。

“猴子死了。”他最终开口道。

他看到她的睫毛蓦然颤了一下,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猴子是他手下的副将。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一起习武念书,当解怨脉初初在别武班立下根基时,他和大胡子是最早站在他身边的人。而当他因公崄岭之败被问责流放,他们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跟着他,山水迢迢来到这重冰积雪的北地。

烈酒在他胸膛燃起了一团火,烧得他头脑发昏,口齿含混。他一旦开了口,就无法停下来,仿佛那些前尘往事一团团地堵在他的喉咙,不一吐为快便无法呼吸似的。

他告诉她猴子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在他们启程的星夜泪水涟涟地来送他。两年前从开京传来她的婚讯,他一个人坐在雪地里,对着惨白的月光喝了一宿的酒。猴子从未开口说过,但他深知他有多么思念故里。如今他坟冢朝南,只能遥遥望着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他说到后来有些哽咽,视野中重影交错,却又空茫无一物。昏昏沉沉之间,不知李德春什么时候挪过来紧紧挨着他,一只手温柔地来回抚摸着他的脊背。

“德春。”他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弄疼她,嗓音却沙哑如低语,“……我做错过事。很多很多事。”

李德春紧紧地环住他的肩,垂着头将脸埋在他的颈间。

“没事的。”她喃喃道,“只要诚恳祈求,就一定能获得真心的原谅。”

 

如果解怨脉醉得不那么厉害,也许会留意到今天的李德春格外沉默,望向他的目光却是如此温柔,沉淀着无限的哀伤和谅解。

失去同袍的心痛、沉重过往的阴霾,还有那个煎熬着他的心、始终无法诉之于口的秘密,在这个萧瑟冬夜唤醒了他所有的脆弱。他已厌倦无休无止的杀戮和血腥,也厌倦守卫这落雪成冰的荒原,可是他却不知该将魂梦寄托何处。北方早已是寻不着根的杳杳旧梦,南方也再无人盼他归家,他像是被流放异乡的孤魂一个,唯有眼前的少女是他的依托。

他拥抱着她,感到飘摇的一颗心受到了庇护。酒精带来的困倦席卷而至,眼皮渐渐沉重,嘴唇却仍蠕动着,呼唤她的名字。半梦半醒间,他听到她答,我在。

 

——我在这里。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会永远陪着你。

——使者大人。

 

 

“德春!李德春!”

李德春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里浮现江林因焦虑而眉头深锁的脸:“是,月值使者李德春……队长?”

江林这才松了口气,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阴差小分队在引渡亡魂时遇见一头入魔的梦貘,将人困于梦境之中长眠不醒,再慢慢吸干其生命。梦貘贪食精神力,李德春成了它的主要攻击目标,梦魇缠身失去意识。他们一路从阳间缠斗到地府,总算将它制服。

不远处,解怨脉手起刀落,巨大的貘发出一声哀鸣,轰然倒地。与此同时他也失去平衡,撑着一柄长刀才勉强半跪在地上,长吁一口气,一边急急忙忙地回头询问:“队长,她没事吧?”

听到他的声音,李德春呼吸一滞,挣开江林的手臂,起身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在两个人茫然的目光里,一言不发地扑到尚未起身的解怨脉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怎么回事?”解怨脉越过她的肩,一脸懵地向江林做着口型。江林两手一摊,表示他也没有头绪。

李德春心绪未宁,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仿佛地久天长都流不尽似的。

那梦境过于真实,满目苍莽的雪原,高悬苍穹的天狼星,他风霜凝结的长发,眼角被泪水融化的雪花,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触手可及。

千年后的解怨脉不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以至于她没有料到面对身为白狼的他,会有如此激烈的情绪冲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千年来她寻寻觅觅,对失落的前生记忆如此耿耿于怀,为什么当成造神揭开他们的过往,一段最最平铺直叙的描述都能令她泪盈于睫。她终于明白那股盘踞心头的无名哀愁和遗憾源自何处。

那是女真少女李德春未及诉说的心酸、感激、不舍和眷恋。

以及那点浑然不觉的心动,尚未来得及破土萌芽,便枯萎在罗津郡的寒霜之下。

 

解怨脉只当她做了噩梦,连忙反手回抱住她,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絮絮叨叨地出言安慰。

“没事了没事了,只不过是个梦而已嘛。噩梦你懂吗?就是焦虑情绪在睡眠中具象化产生的幻觉罢了啊。那个大家伙已经被我和队长干掉了,你看,就在那边,样子很可笑吧?就算再来也不用怕,有我在呢……”

江林在一旁无奈地摇了摇头,抽刀给了奄奄一息的梦貘最后一击。一声尖锐的悲鸣之后,庞然大物化作万千星火,纷纷扬扬,消逝在半空中。他随即转身离开,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在他身后,他们紧紧偎依,弥补着一个迟来千年的拥抱。

 

-完-


Lapwing

春回大地(解怨脉/李德春)

01.

篝火在夜色里熊熊燃烧。

解怨脉越过交错的树影,老远就看到守在篝火旁的少女。一个小孩躺在她膝头,裹在虎皮里鼓鼓地蜷成一团,她低着头,伸出一只手心不在焉地轻轻拍着,喉咙里哼着他不熟悉的女真童谣。

觉察到脚步声,李德春敏锐地抬头,等看清了来人,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小脸立刻浮现出讶异和喜悦。

“解怨脉大人!”怕吵醒怀里的孩子,她压低嗓子,脸上的笑容却藏不住,“您怎么来了?”

解怨脉将一串兔子丢到雪地上。

“明天吃烤兔。”他俯身凑近看了看,“睡着了?外面冷,抱他进去吧。”

见她点头,他小心翼翼地把小孩抱到怀里,动作轻柔而娴熟。李德春拾起兔子,欢欢喜喜地跟在他身后。

等他把酣睡的小孩...

01.

篝火在夜色里熊熊燃烧。

解怨脉越过交错的树影,老远就看到守在篝火旁的少女。一个小孩躺在她膝头,裹在虎皮里鼓鼓地蜷成一团,她低着头,伸出一只手心不在焉地轻轻拍着,喉咙里哼着他不熟悉的女真童谣。

觉察到脚步声,李德春敏锐地抬头,等看清了来人,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小脸立刻浮现出讶异和喜悦。

“解怨脉大人!”怕吵醒怀里的孩子,她压低嗓子,脸上的笑容却藏不住,“您怎么来了?”

解怨脉将一串兔子丢到雪地上。

“明天吃烤兔。”他俯身凑近看了看,“睡着了?外面冷,抱他进去吧。”

见她点头,他小心翼翼地把小孩抱到怀里,动作轻柔而娴熟。李德春拾起兔子,欢欢喜喜地跟在他身后。

等他把酣睡的小孩安顿好,李德春已经回到篝火边,正在往火里添柴,见他出来,从炭堆里扒拉出一颗红薯,笑盈盈地推到他面前。

解怨脉拣起来拍掉灰,从中间掰开,递回半个给她。北风在山谷里呼啸,远处传来隐约的狼嗥,木柴劈啪作响,星火四溅。他们肩并肩坐着,在跳跃的火光里分享一颗热腾腾的红薯。

“今天做了什么?”

“按您的吩咐做了弓箭和匕首的训练,大家都进步得很快。下午去附近打猎,打到了两只野鸡。”李德春如数家珍般地汇报,挺起胸膛一副自豪的样子。

解怨脉笑着拍拍她的头:“做得好。”

他抬头看了看天象。

“这几天恐怕会下大雪。你们要储够柴,夜里火不要灭,免得野兽闯进来。明天我会再带一些粮食,之后大雪封山,我就不方便过来了。”

李德春面色一滞,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吞吞吐吐:“粮食够的,上次那袋还有一半呢,前几天打的狍子也没吃完,还有兔子和野鸡……”

解怨脉心下五味杂陈。他从未跟他们说过军粮的事,早慧的少女却心如明镜。每当这群孩子欢呼着迎接带来食物的大哥哥,她总是站在最后面,咬着嘴唇一脸担忧。

李德春身上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她对世间辛酸、人生无奈有着仿佛直觉般的洞悉和体谅,深谙世事而天真依旧。她还有一种保护者的本能,明明是那么瘦小柔弱的一个人,却总是自发自觉地将责任扛到肩上,毫无保留地奉献,不顾一切地捍卫。

解怨脉叹了口气,揽住她的肩将她半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你不必担心。熬过这个冬天就好。等到了春天,把后面那块地清一清,我教你们种粮食。”

他感到靠在他胸膛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用力地点了几下。她从来都是毫不犹豫地信任着他。

这份信任令他心头涌过一阵暖流,又漫过一阵刺痛。


02.

“德春啊,要不要吃虾条?”解怨脉叼着从东贤那里偷来的零食,百无聊赖地问。

“不要。”李德春正忙着晾衣服,头也没回。

“晚上吃炒年糕好不好?还是烤肉?”他晃悠着绕到她面前。

她蹲下来找更多的晾衣夹:“都好。”

“难得来一趟人间,不如去夜市逛一逛吧。”

“队长说不许。”


解怨脉铩羽而归,一脸郁卒。这是李德春拒绝正眼看他的第五个小时零二十分钟。自从成造神戏剧化地揭秘千年前正是白狼杀死了李德春的父母,剧情顿时急转直下,威风凛凛的天降英雄成了仇人和反派,而他和李德春之间的气氛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古怪起来。

始作俑者正幸灾乐祸地侧卧在门廊下,斜着眼睛望过来,兴致勃勃,仿佛在看连续剧。

——真想揍他一顿啊。

——可惜干不过。

解怨脉咂咂嘴,悻悻然地瞪了他一眼。


03.

起先是在酝酿如何开口,时间拖得愈久,坦白就变得愈困难。

无论解怨脉如何抗拒,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女消融了他冰雪封埋的心。在天寒地冻的极苦之地,她用笑容和怀抱接纳了他,成为他的寄托和依靠。如果那双眼睛盈满泪水,如果那张脸上出现厌恶的表情,如果那颗纯真的心蒙上憎恨的阴影……光是这个念头就令他心如刀割。

他曾经在另一个人身上感受过这种温柔。那个人将年幼的他从荒火焦土中纳入羽翼,并以同样的温柔养育他、教导他。

白狼并不是生来杀伐决断、无情可讲的。

初上战场时,他曾判断失误放走过一个乔装成难民的契丹密探,要不是江林带队及时截杀,后果不堪设想。流言蜚语在朝野军中四散,别人不敢把闲话讲到明面上来,江林却敢。

“契丹的狼崽子,喂不熟。”他的哥哥目光轻蔑,嘴角勾成一个嘲讽的笑。

第二天江林为这句话挨了一顿鞭子,解怨脉则得到了一条油光水滑的白狼皮毛。江文植把契丹族的象征堂而皇之地围到他脖颈上,告诉他哪怕上战场也不必摘。

“不用否认你的出身。你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孩子,没人有资格质疑你的忠诚。”


怜恤和忠诚。

这两大信条贯穿解怨脉的前半生。直到公崄岭一役,那个教导他怜恤的人却因怜恤丢了性命,一场本可以轻易拿下的仗以惨败告终。

接下来的几年,解怨脉过得浑浑噩噩。他没有辩驳满朝的质疑,也没有回应江林的怒火。江林接掌别武班的当天就甩下了将他流放边关的调令,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收拾行囊连夜北上。

他在边境杀红了眼。

怜恤一朝动摇,他只能不顾一切地证明他的忠诚,像将溺之人拼死抓住最后一块浮木。否则他不知该如何在丧父之痛和信念崩溃中自处。

如果说从前的白狼是威名赫赫的悍将,现在的白狼就是令人闻风色变的恶魔。

人间已是地狱,非如此无法生存。


04.

李德春端着两杯茶坐到蒲团上,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成造神。

视线不远处,无所事事的解怨脉押着东贤学英文。学了两句发现自己也说不大好,于是两个人下起了五子棋。谁知东贤对五子棋颇有心得,解怨脉连输三盘,抓耳挠腮。

“阎罗给这家伙消除记忆的时候是不是伤到了脑子?”成造神眯着眼睛,颇为困惑地嘀咕道。

李德春扑哧一声,躲在杯子后面眉眼弯弯地笑。

“解怨脉使者变化很大吧?真没想到从前会是那么……冷酷又可靠的人。”

“变化大得像是被魂穿了一样。”成造神啧啧称奇,“他这一千年来都是这么三五不着调的样子吗?”

李德春不假思索地点头:“不过,也许这才是他原本的面貌吧?”

“嗯?”

没有战争、没有流放,不必在忠于国家和挽救无辜之间撕扯挣扎,也不用再背负对一千年前的李德春的愧疚。清除记忆的同时也卸去了重负,对情感太过敏锐的解怨脉,终于得以恣意生长,活出最本真的自我。

她抱拢双膝,歪着头靠在手臂上。目光尽头,那个人正挠着头冥思苦想下一步棋。

“其实现在的使者大人也依然很可靠啊。虽然总是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但需要他的时候,他一次也没有缺席过呢。”


“喂,你不是在生他的气吗?”成造神吐槽道。

“啊……说得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连忙反省了一番自己的立场。


话虽如此,李德春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千年之前,她在茫然中醒过来,周围围绕着陌生的脸和阴郁的景,脑中一片空白。她惶惑无措地东张西望,直到对上另一双茫然的眼睛。

那一瞬间,她感到毫无缘由的安心,几乎是下意识地跑过去牵住他的衣角,而那个人也下意识地揽住她的肩,将她牢牢地护在身边。

那是她最初的记忆。


05.

刀刺入腹腔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至少不及不久之前逼迫自己松开那双手臂来得疼。

解怨脉跪倒在地,有一种奇怪的尘埃落定的放松感。

他终于说出来了,而李德春原谅他,只用了一个眼神的时间。那双眼睛依次闪过慌乱、震惊和哀恸的神色,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然后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他。充满谅解、安抚和依恋的拥抱。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太多情绪在胸腔沸腾,颤抖的嘴唇不知该先讲哪一句,最后哪一句也没有讲,却已经在交缠的视线里坦白了一切心意。他强迫自己扯开双臂,推着李德春往森林深处走。李德春一步三回头,哭得浑身都在抖。

他的血和她的泪混成一处,滚烫地落在地上,消冰融雪。

这样已经很好了。解怨脉心想。

尽管他还有那么多话想和她说,那么多事想和她做。

他想问她那天夜里哼的是什么歌,能否教他唱。她温暖模糊的嗓音有一种安神定心的力量。

他想告诉她翻过一座山有一片桔梗花坡,等到了春天就带她去看,目之所及都是翠绿和明紫色的花浪。

他想等战火平息,边境安定,就送这群孩子回女真村庄。他会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过新的生活。

但现在这样,也已经很好了。


直到那个去而复返的身影从江林身后闪现,用颤抖的双手将匕首刺出。

解怨脉的瞳孔骤然放大。

——为什么要回来啊!不是叫你走吗!

他早该知道,李德春是天生的保护者。哪怕要保护的对象是她一直以来依赖着、仰望着的人,哪怕力量悬殊、明知是蚍蜉撼树,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挡在最前面。

早知如此的话,就该多抱她一会儿。

他拼了命地伸出手去,想要牵住那只伸过来的手,想要重温那种熟悉的温度,哪怕只是指尖相触也好,哪怕片刻也好——

意识消弭之前,那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06.

“你是不是有皮肤饥渴症?”江林皱着眉,忍不住吐槽。

东贤牵着爷爷的手终于平平安安走进校门,他们的任务也算告一段落。拗不过两个队员湿漉漉的狗狗眼,阴差小分队在人间多滞留了一个下午,郊游赏花。

草地上铺了野餐布,他们坐在樱花树下。他的日值使者从背后把月值使者整个圈在怀里,两只手搭在她肩上,下巴搁在她的发旋处。远远看去像是一只黏人的巨大金毛搭在一个娇小的少女身上。

李德春闻言,十分配合地仰头去看解怨脉,抵着他下颌的位置从头顶变成了额头,睁得圆圆的眼睛写满了跟队长同样的疑问。

解怨脉张牙舞爪地要去捏她的脸,谁知她适时地举起一块糯米糕塞到他嘴里。甜甜糯糯,口齿生香。


花瓣从他们头顶慢悠悠地飘下来,像是千年前落不尽的雪。

人间四月,春暖花开。


-完-


父子梗专业户

【不堕】第三百四十九章

“你一定是看错了。”九辰想通了其中关窍,却是咬死不认,憋着一肚子火面不改色道,“阿琢确实养了条小蛇,经常拿在手里玩,但那能是你高贵的尊上么?你的尊上能放下身段被我儿子玩么?”

他决不能让紫微知道他儿子和青龙的事,不然明天紫微就能伙同真武和昆元,把他儿子绑了献上昆仑台。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全是青龙的狗腿子。

紫微听了他这不敬尊神的说法,紧紧皱起眉来,冷声否认:“绝无可能!”

“这就是了。”九辰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我知道你乍没了儿子,心情悲痛,一时眼花也情有可原,快回灵阙好好休养吧。”

紫微觉得自己不太可能眼花,但比起接受尊上被个三百岁小仙怠慢,他宁愿相信是自己...

“你一定是看错了。”九辰想通了其中关窍,却是咬死不认,憋着一肚子火面不改色道,“阿琢确实养了条小蛇,经常拿在手里玩,但那能是你高贵的尊上么?你的尊上能放下身段被我儿子玩么?”

他决不能让紫微知道他儿子和青龙的事,不然明天紫微就能伙同真武和昆元,把他儿子绑了献上昆仑台。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全是青龙的狗腿子。

紫微听了他这不敬尊神的说法,紧紧皱起眉来,冷声否认:“绝无可能!”

“这就是了。”九辰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我知道你乍没了儿子,心情悲痛,一时眼花也情有可原,快回灵阙好好休养吧。”

紫微觉得自己不太可能眼花,但比起接受尊上被个三百岁小仙怠慢,他宁愿相信是自己眼花,于是勉强同意了九辰的话,留下一句“好好照顾逸宁”,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九辰又在外面吹了半天冷风,确保自己状态稳定,暂时没有原地暴毙的危险,才进殿去看三个孩子。

他和颜悦色地关心了逸宁几句,见他确实没怎么受紫微和孤星的影响,便和颜悦色地打发他和重霄去别处玩,待两个大的退出去了,又和颜悦色地搂过小儿子,要和他聊上一聊。

 

 

凤琢鼙鼓肿痛未消,虽然坐在逸宁特地给他铺的软垫上,仍不是很好受,再加上他昨夜刚被父君疾言厉色地赶出殿外,今日乍对上父君温和的笑脸,非但没觉得高兴,反而有些瑟瑟发抖,生怕一个不小心,皮肉受苦事小,父君翻脸事大。

九辰唇角含笑,宛如与儿子随口闲话:“你先前总是念叨的小蛇,变成龙了么?”

凤琢老老实实答:“还没有呢。”

九辰笑容不变,眸光却越发幽深,看来凤琢还不知小蛇就是青龙,既然那老东西不仁,欺负他儿子天真好骗,就别怪他不义了。

“你珍惜的朋友,爹自然也记挂在心上,这几日翻阅了不少古籍,还真找到一个能让小蛇修炼成龙的法子。”

凤琢眼睛霎时一亮,“真的吗?”

九辰道:“爹还能骗你么?”

如果凤琢能仔细想想,就能知道他爹骗他的时候可不少,但凤琢对着父君时永远不长脑子,深信不疑道:“那古籍上说,该怎么修炼呢?”

“如何修炼因人而异,就像凡间习武,也是要先看个人的筋骨,再看适合怎样的功法,这个你最明白了,是不是?”

凤琢连连点头。

九辰循循善诱:“所以,你先将小蛇叫出来给我看看。”

小蛇藏在凤琢的衣襟里,越听越有种不详的预感,在凤琢手伸进来抓他之前,就隐去了身形。

九辰看着儿子摸索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出来,了然道:“又找不到了?”

凤琢有些低落地点点头。

九辰幽幽感叹:“还是这么害羞啊。“

凤琢没听出父君语气里的讽意,又点了点头。

“罢了,那就等他愿意出来了再说吧。”九辰话锋一转,“阿琢,爹刚刚还得知了一个秘密,你一定感兴趣。”

凤琢好奇地竖起了小耳朵。

九辰不紧不慢道:“其实,小蛇并不是小蛇。”

正在隐身观望局势的小蛇:???

凤琢困惑道:“那是什么?”

九辰特地顿了一会儿,却仍不见那躲起来的老东西有动静,心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其实是青——”

“呀!”凤琢低头看着从他怀里爬出来的小蛇,惊喜道,“父君,他出来了!”

九辰冷笑了一声,“不躲了?”

“……”青龙活这么大年纪,还没被谁这般拿捏过。

他不得不现身,他不能让凤琢在毫无铺垫的情况下,从别人口中,特别是惯会添油加醋挑拨离间的九辰口中,知道小蛇就是青龙的事。

凤琢将小蛇托在掌心,往父君面前送,又接着之前的话问:“父君,您刚刚说他不是小蛇,那他是什么?”

九辰很想问一问儿子是不是瞎,“谁家蛇有角啊?还有爪子?”

凤琢呆呆道:“所以……”

正在一动不动装死的小蛇冷冷瞪了九辰一眼,又亮了亮爪子,警告意味浓郁。

“所以,他不是普通小蛇,”九辰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瞥了眼那明显心虚的老东西,接着道,“他是个畸形的小蛇,多少有点毛病。”

“啊,”凤琢闻言紧张起来,“那怎么办!”

“有爹在,你担心什么。”九辰笑道,“把他留在这儿吧,爹一定好好治一治他……的毛病。”

凤琢不太放心地皱起小眉头,“那我可以在这里陪着他吗?他很怕生,我……”

“不成。”九辰磨了磨后槽牙,不明白青龙给他惯了什么迷魂汤,还怕生,这两个字和青龙有半点关系吗?“治病需要清净,你不妨问问他,能不能自己留在这儿。”

凤琢于是听话地询问小蛇道:“你能自己留在这儿吗?父君会好好对你的。”

小蛇不吭声,心道九辰能好好对他就有鬼了。

九辰屈指弹了他纤细的腰身一下,“说话。”

“父君,父君,您轻点。”凤琢连忙护着小蛇往后躲了躲。

九辰看儿子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算了,不愿意留下就算了,横竖他也不需要修炼成龙,毕竟他本来就是——”

“我留下。”小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米酒蛋泥

《尾迹》第二章(6)

  

  

  

陆闻的第一反应,是否认。


“没有。”他扭起眉抽出手,顺势用手背按了按额头,滚烫的温度为陆闻的语气注入心虚,话锋微微一转,道,“没事。”


没事?


梁铭难以置信得盯住他,差点以为自己耳朵是被梁元峥那巴掌打聋了。


“没事?发烧了你说没事就没事?”梁铭语气一硬,突突突地训道,“你第一天飞?不懂规矩?健康申报当开玩笑呢?!”


飞行员身体不适,可不是小事。这关乎陆闻此趟航班的放飞资格。


陆闻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好好休息,凌晨从萍城马上就需要飞大四段的早班,更是一分钟合眼的时间都没有。在公司签到航今天的航班前,就隐约感觉到身体摇摇欲坠,还以为只是缺......


  

  

  

陆闻的第一反应,是否认。


“没有。”他扭起眉抽出手,顺势用手背按了按额头,滚烫的温度为陆闻的语气注入心虚,话锋微微一转,道,“没事。”


没事?


梁铭难以置信得盯住他,差点以为自己耳朵是被梁元峥那巴掌打聋了。


“没事?发烧了你说没事就没事?”梁铭语气一硬,突突突地训道,“你第一天飞?不懂规矩?健康申报当开玩笑呢?!”


飞行员身体不适,可不是小事。这关乎陆闻此趟航班的放飞资格。


陆闻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好好休息,凌晨从萍城马上就需要飞大四段的早班,更是一分钟合眼的时间都没有。在公司签到航今天的航班前,就隐约感觉到身体摇摇欲坠,还以为只是缺觉,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回来,测得体温三十七度三堪堪压线通过。


陆闻还在回想自己去洗脸时究竟发烧没,梁铭已经“嗖”地窜进他浑浑噩噩的视野!根本懒得对方是否会嫌弃,公务在身的梁机长直接撸起陆闻微翘的刘海,将手掌稳稳压在他额头。


明显异常的温度传入神经,梁铭怒气难掩,“你他妈是冷血动物吗,都烧成暖宝宝了自己还没知觉!”


如果说刚才那训话还带有几分轻松调侃,确证了陆闻身体不适的梁铭,是毫不吝啬的凶狠。这让陆闻狠狠懵了一下,这是梁铭头一次用这种语气凶他。


梁铭居然凶他?


陆闻不吃这套,直接就一屁股坐在右座上,“说了没事,一会就好了。”


梁铭瞬间炸开,扯起陆闻的胳膊就往外拎,“下去!你想发疯就滚回家开你的遥控玩具飞机去!”


陆闻本就体力不支,被梁铭暴力拉扯了一下猛然踉跄,差点摔成脑震荡,好不容易站稳再要反驳,梁铭已经接通塔台。


“塔台,这里是寰信6159,因机组人员突发不适暂不推出,预计延误时间不详,等公司安排后再联系告知。”


陆闻已经在公司签到完成,提交过个人健康申报,那么在接下来的四段飞行中,没有人会来过问他的健康状况。二十出头的小伙发个烧而已,冷水一冲就清醒了,陆闻全然不觉得事态严重性,相比之下,若是临时因个人原因延误航班,刚复飞第一天的他多半又要挨罚。


陆闻拧起眉头,顶着红扑扑的脸蛋理不直气也壮,“你凭什么不让我飞?”


“凭我是机长。”梁铭沉着脸,语气狠戾,毫无平日的玩笑和挑逗气质,严肃得判若两人,“陆闻,你若还有一点纪律性,就该知道,这是机长的命令,我不需要和你解释。” 



  

  


晚餐时分的寰信总部食堂人流稀疏,望眼也都是身着正装的机组和机务,行政早早下班,沈令枭便不那么抗拒,和翟清找了个角落的沙发位置并排坐下。


翟清裹着白大褂,屁股挪到紧紧贴住沈令枭的胯骨才善罢甘休,“你别动啊!”


沈令枭身任华东辖区明航局航空安全办公室的副主任,民航局于航司,相当于教育局于公立学校,是管理和监察机构。就是寰信临近退休的高层见了不过而立的沈令枭,也要低头恭恭敬敬叫沈主任。


沈令枭低头将葱油鸡里的葱一颗一颗挑出来,皱了皱眉,“人多,你能不能低调点?”


翟清动作一僵,眨巴双眼皮的褶皱扭头看他,又默默低垂视线,“……哦,行。影响不好吧。”


明知这幅可怜模样有九点九分是装出来的,沈令枭还是为自己方才不够温柔的语气感到后悔,没在往边上退,一副败北的模样将挑完葱的葱油鸡双手献上,顺便在翟清后脖子上掐了把,“少装,赶紧吃,你不是说上面还有病人吗?”


翟清不装了,变本加厉地将额头钻在沈令枭胳膊上,“我高调吗?!高调你个大头鬼吧!啊——你弄疼我了沈令枭!别掐了——”


沈令枭坏,一句耳语让翟清彻底闭嘴,“这么会叫?今晚给我好好叫。”


翟清两颊瞬间烧红,一边瞪人一边撒手,泄愤似得塞了一大块鸡肉进嘴里。


翟清胃口小,瘦得只剩壳,食堂里两小碟菜都吃不干净,嫌弃葱油鸡没味道,又不喜欢芹菜太老,好不容易把沈令枭安排的几根牛肉丝塞进去,一口汤也喝不下了。


“你怎么还没猜出来我今天病人是谁?”才见面就迫不及待要跟沈令枭分享,可皮起来又想卖关子看沈令枭着急好奇的模样,没想到对象根本不上当,煎熬最终还是只属于翟清自己,“算了算了,告诉你吧!是小毛驴!梁铭把小毛驴送来了!”


沈令枭去接机那天,刚好在机场偶遇了梁铭口中应当在公司加班的陆闻,翟清出来了陆闻刚好准备登机,三人便迎面路过。沈令枭随口问翟清知不知道寰信新调来的副驾,没想到翟清非但知道,连外号都给人起好了。寰信待遇不薄,骑电瓶车来上班的副驾,实在太过扎眼。


“陆闻病了?”沈令枭将自己汤碗里的羊肚菌捞给翟清,“停飞还能出去旅游,是挺会折腾的。”


翟清咕哝嘴,不想吃又不敢拒绝,只能岔开话题,“何止是病了?梁铭打电话来的时候都气冒烟了!”


航医室本就是各航司内的八卦汇聚地,哪个机长酒测异常被罚、哪个乘务员又请假打胎去了,都需要向包括翟清在内的六名航医报备。虽因沈令枭的关系和梁铭私交甚好,翟清也很少见到素来潇洒不羁的梁铭这般怒火中烧过。


“他飞完第二段就把监控录像调出来了,据说小毛驴航前测体温时就走路都不稳了,愣是去厕所洗了把冷水脸才通过的。”翟清一手划拉着汤,认认真真八卦,“我还听他们乘务组说,这两人在机舱里吵得挺大声,就差动手了。”


沈令枭面无表情,听他说完才扭过头去,垂眼看翟清的汤碗,“吃了。”


翟清微张着嘴,愕了下,“……哦。”


“不省心。”沈令枭这句结论,让翟清一时分不清他在说谁,“航空安全当儿戏,就该动手揍一顿。”


翟清只能当做没听见,装傻道,“这羊肚菌还挺新鲜啊。”


“才刚体检过。”沈令枭问,“什么病?严重吗?”


“不知道,我看不出来。”翟清老老实实摇头,他毕业后就来做航医了,临床专业能力停留在实习生水平,“一直在睡,吃了药退烧,不吃就又烧上去了,等梁铭飞完回来问问要不要送医院吧。”


沈令枭担心,“会传染吗?”


翟清调皮心气,抬手扶住额头,拧眉道,“哎哟,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不太舒服,赶紧赶紧,摸摸我是不是也发烧了,咳咳咳咳,胸口好疼啊——”


沈令枭冷下脸,“你再说一个字。”


翟清哑口,不满地拧过头,汤碗往桌子上狠狠一放,溅出几滴汤渍,嘀咕道,“开个玩笑啊,没意思。”


“跟你说过没,不许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沈令枭难得不哄,抽了纸巾擦去翟清桌前的油污,瞥他一眼,“最好是没什么传染性,害你生病的话,我连夜就把他扔进山里喂狗。汤喝了,乖。”





  

吃完饭送沈令枭到车上,翟清便回航医室了,他今天值中班,十点才能下班。沈令枭的话倒是真的提醒了他,虽然陆闻的症状看似不至于多严重,但去查查他的体检记录总没错。


入夜的航医室内冷清依旧,只剩翟清工位上的电脑屏幕莹莹亮着。他打开外间办公室的灯,绕了两个弯停步在陆闻病房门口。床帘虚掩,床上的男人安安静静酣睡,高烧下的脸颊如朝霞映雪,眼球时而在纤薄的眼皮下转个半圈。


陆闻紧紧裹住被子侧睡,姿势很乖,同翟清离开前一模一样。


翟清悄无声息退开几步,转身停在病房门口,他的脚边是专属陆闻的飞行箱。


《民航人员体检合格证》需随身携带在飞行箱内,同飞行执照、登机证一样,随时都有可能被查验。而体检合格证上往往会标记该飞行员的飞行限制,例如每月不能超过特定的飞行时长、戴矫正眼镜等。


“小毛驴那么爱干净啊……”


陆闻的飞行箱内规整井然,每一份文件的摆放都像是遵循某种特定规律。证件之间若非平行,便是成九十度角,连柔软反光背心都被折叠出纸张的棱角。翟清微微一怔,身上不自觉泛起薄薄一层疙瘩。


民航飞行员的飞行箱内所属物品,都经公司明确规定,缺一不可。翟清习惯了看标准版的飞行箱,所以,多出一件,便格外吸睛。


纤长的食指和中指微微撑开夹层,一本暗绿色的皮质笔记本逐渐展现在翟清的视线里,笔记本的侧页露出轻微的折旧泛黄,与整个飞行箱内的整齐崭新格格不入。


翟清毫无犹豫,直接将这暗绿色的笔记本抽了出来。


————


翟zhái清


手好痒。孩子太欠揍。



父子梗专业户

【不堕】第三百四十八章

九辰气势汹汹进了门,和两个为老不尊的理论起来,跟在后面的重霄不欲掺合长辈们的争吵,默默绕到了逸宁和凤琢身边,问他们俩:“你们没事吧?”

逸宁摇头,余光往凤琢手里瞥,见青龙尊上已没了踪影,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去,对重霄道:“你和君上才出去没多久吧,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重霄边将从外面带回来的木雕小玩意递给弟弟,边解释:“紫微仙君一进宫门,就有鹰卫飞去禀报父君了,我们便立即赶了回来。”

逸宁顿感抱歉,“倒是扫了你们的兴。”

“无妨,”重霄不甚在意道,“本就没什么兴致。”

他虽是这般说,但逸宁看他心情还算不错,全不似昨日颓靡,想必是被九辰顺过毛了。

然而九辰自己却是暴躁更胜昨日,正逮着孤星......

九辰气势汹汹进了门,和两个为老不尊的理论起来,跟在后面的重霄不欲掺合长辈们的争吵,默默绕到了逸宁和凤琢身边,问他们俩:“你们没事吧?”

逸宁摇头,余光往凤琢手里瞥,见青龙尊上已没了踪影,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去,对重霄道:“你和君上才出去没多久吧,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重霄边将从外面带回来的木雕小玩意递给弟弟,边解释:“紫微仙君一进宫门,就有鹰卫飞去禀报父君了,我们便立即赶了回来。”

逸宁顿感抱歉,“倒是扫了你们的兴。”

“无妨,”重霄不甚在意道,“本就没什么兴致。”

他虽是这般说,但逸宁看他心情还算不错,全不似昨日颓靡,想必是被九辰顺过毛了。

然而九辰自己却是暴躁更胜昨日,正逮着孤星质问:“你来是想干什么?”

孤星嚷道:“我当然是来保护宁宁的!”

他回答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九辰一梗,转头问逸宁:“是这样么?”

逸宁虽对孤星的神出鬼没仍心有余悸,但他还是能分辨孤星突然蹦出来是为了护着他,他也感念孤星方才的那番话——以青龙尊上与孤星的地位和实力,若是想强取豪夺,他自己还真做不了主,甚至,连九辰仙君也难以护得住他。孤星愿意尊重他,他才有了选择的权力。

他想到这里,不小心对上孤星那双亮晶晶的笑眼,连忙垂下头去,局促答道:“是的吧……”

孤星乐坏了,得意洋洋地瞧了九辰一眼,九辰拿他没办法,只得把矛头转向紫微,“你又是来做什么!”

紫微尚有些恍惚,并不理会九辰,只不住往凤琢那里看。

孤星抓住机会抢答道:“他当然是来欺负宁宁的!”

九辰眉头一挑,问逸宁:“他欺负你了?”

逸宁迟疑了一瞬,正要摇头,九辰却已自顾自得出了结论,“那就是了。”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有了可以撒的对象,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揪住了紫微的前襟,就要将他扯出殿外。

这般粗鲁的举动,发生在两位仙君之间,实在不太雅观。紫微如梦初醒,低斥道:“九辰你无礼,松手!”

“分明是你无礼在先!趁我不在,不请自来,还欺负我的儿子!”

紫微面色愈冷,周身运转起真气,与九辰较起劲来,“什么你儿子,逸宁是我的儿子!”

九辰冷哂一声,唤道:“逸宁!”

逸宁连忙快步走到九辰跟前,乖乖应道:“在,在。”

九辰道:“你今日就在这儿说明白了,你到底认谁当爹!”

“您,当然是您。”

无论是九辰还是紫微,其实都能猜到逸宁的答案,但他们谁都没想到,逸宁能答得如此痛快,不假思索。

紫微突然失了全身的力气,任由九辰扯着,面露颓丧。

九辰见他这副可怜样儿,又懒得和他计较了,正要大度地松开他,下一刻却变故陡生——他眼前一花,紫微便从他手里飞了出去,整个人砸在了殿门外。

九辰顿了一顿,转头向逸宁解释:“不是我动的手。”

逸宁也有些慌乱道:“我,我也没碰……”

爷俩面面相觑,直到孤星邀功的声音传来:“我牛不牛!”

 

 

九辰无语地看了孤星一眼,相比之下,他真觉得自己是个文明人。虽说逸宁已与紫微断绝关系,但紫微怎么也是逸宁的前任君父,九辰再怒他不争,也不可能当着逸宁的面揍他一顿,原本只是想将紫微拉出殿外,避开孩子和他理论几句来着,谁知孤星直接一脚飞踹,直接将人踢出去了。

九辰命左右将紫微搀扶起来,又打发身边缺心眼的孤星:“回昆仑台去,凤泽容不下你。”

孤星没得到表扬,反而被下了逐客令,委屈瘪嘴看向逸宁:“宁宁……”

逸宁低着头不看他,只小声劝道:“您快走吧。”

孤星虽舍不得逸宁,但还是老老实实听未来媳妇的话,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终于送走了个祸害,九辰吐出一口气,对逸宁道:“紫微我来处理,你不必担心,去和重霄阿琢说说话吧。”

逸宁往殿外望了一眼,却也只是一眼,便听话地点了点头,转身往里走去,见重霄和凤琢皆是一脸关切地看着他,抿唇笑道:“你们真是亲兄弟,表情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没事。”

 

 

九辰走近紫微,本是想好心安慰他几句,却听听他口中有气无力地喃喃道:“尊上,尊上……”

九辰顿时没了好心,皱眉道:“喊谁呢?还尊上,他要来了我连他一块收拾!”

“不是,九辰,我真看到尊上了……就在凤琢的手上,你快去问问怎么回事,莫要冒犯了尊上!”

九辰面色复杂地看着他,只当他身心遭受重创,一时受不了打击,开始说胡话了。

“行了,别惦记你那尊上了,快回去歇着吧。”他劝了一句,又没好气地嘀咕道,“还在凤琢手上,我儿子没那么大能耐。”

紫微确实是身心遭受重创,他不敢面对现实中的一切,不敢多想自己和逸宁完全破碎的父子感情,也难以深思是谁当胸踹他一脚,孤独失落的他,唯有一心朝圣,才能得到些许宽慰。

可他心中神圣无二的青龙,先前还盘在凤琢手上,还被那憨稚不懂事的小仙摸了脑袋!

“真的!”他分外激动,甚至顾不上保持仪态,用手比划给九辰看,“不是本尊,是变小了的,盘在凤琢手上。”

九辰心间一动。

紫微的话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处关卡,所有环环相扣的困惑旋即迎刃而解。

缩小的青龙……凤琢口中想要变成龙的小蛇……能够在凤泽这么多双眼睛下隐匿行踪的小蛇……在妖界结识的小蛇……青龙在凡间之前就认识凤琢……

对上了,都对上了。

这么说来,那条老龙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和他儿子朝夕相处,甚至睡一个被窝!

九辰气得头晕目眩,扶住一旁的阑干,才勉强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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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呵,紫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