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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佻

【裴负惧中心】如风如梦1~5

1.起因

  在回家一筹莫展的前提下,当然要先在修真界活好,育才七人想得就这么简单。

  但总有别人拿他们当眼中钉、肉中刺。

  这个别人,特指修士,尤其是世家。

  所以除了变强,挺过淬骨大会,育才别无办法。

  退一万步讲,挺不过怎么办?改规则吧。

  于是程思远约裴负惧见面。


2.埋伏

  “裴负惧虽然来了,却是带着灰衣人来的。不怀好意埋伏班长,结果自讨苦吃。灰衣人误伤了他,或者,有心篡位,故意伤他也有可能。他打回去。自相残杀完,烟雾散去后,班长眼前就只剩了个小孩……”

  项旗顿住,他明明推理得格外顺畅,但以他这非酋运气,越顺利越不对劲。打架直觉也叫嚣着不对,...

1.起因

  在回家一筹莫展的前提下,当然要先在修真界活好,育才七人想得就这么简单。

  但总有别人拿他们当眼中钉、肉中刺。

  这个别人,特指修士,尤其是世家。

  所以除了变强,挺过淬骨大会,育才别无办法。

  退一万步讲,挺不过怎么办?改规则吧。

  于是程思远约裴负惧见面。



2.埋伏

  “裴负惧虽然来了,却是带着灰衣人来的。不怀好意埋伏班长,结果自讨苦吃。灰衣人误伤了他,或者,有心篡位,故意伤他也有可能。他打回去。自相残杀完,烟雾散去后,班长眼前就只剩了个小孩……”

  项旗顿住,他明明推理得格外顺畅,但以他这非酋运气,越顺利越不对劲。打架直觉也叫嚣着不对,但又想不出哪不对。

  施奕文头都不回,一语中的:“万一是被跟踪的呢?”



3.小孩?!

  施奕文难得从文书中解放出来,要抓紧机会保养眼睛——即,多看看水灵水灵、可可爱爱的小孩。只有皮囊也无所谓,反正不会有公务烧眼费脑。

  正盯梢,裴负惧醒了,她起身过去试探。

  美其名曰,套话。

  反正趁他昏着时,他们给他套上了劳改橙马甲。还有足够警惕的席鸿骏盯着,备着上隔离呢。

  伤不着人。

  但她大哥就是不放心,也跟过来守着。

  本来该是她审他补充,但是……

  涂龙刚传音入密来,坏消息——

  可能问不出来了。太像他去民间调解时人家家里不懂事小孩的目光,清澈、迷茫、懵懂无知。

  结论,可能是失忆。

  对这判断,看裴负惧的行动,施奕文不得不认同。



4.小孩!

  肖正欢一睁眼时,是惊慌的,是小孩在陌生环境下要哭不哭的眼神,像个受伤的小兽。裹在严景临时裁短的衣服里,小孩下意识挺直脊背。

  所有感到受威胁的动物,都会这样,表现得更高大,才更有威慑力。是本能。

  但这样一蹬腿伸脖,问题就来了:脚下空荡荡的。他低头瞧,原来正坐在高脚椅上。

  顺势就跳下来,被喝止——

  “站住!”

  “别动!”

  再一抬头,已经与面前的两个人隔了个阵法。在柔柔的浅白荧光后,女子手中卷着一本薄书对着他。是灵器。后面还有些人,衣着一致。

  年幼的肖正欢尽管只是孩童,作为玉丹外门宗主的嫡长子,他对修真界常识还是很了解的。一众外宗修士,何必对他一个凡人小孩如此警惕?

  奇怪。

  可以确定的是,他大概不在玉丹境内了。

  前些天,他好端端的却莫名其妙被父亲拽走,鬼知道肖霖又发什么疯。母亲追出来却被仆从拉回去。大概又是禁闭,笼中鸟一般。不过他自己也是一样的命,也曾挣扎过,到头来也没挣脱成,能怎么办呢?就这么听天由命?

  被拉拽着跌跌撞撞走远,母亲的身影也从视野里消失后,他游移的目光落到肖霖衣袍下摆那一大片血上,血迹斑斑。

  大抵能猜到了。母亲终于为她自己出了头,好极了。

  以后她再也不必为又被纳入的小妾黯然神伤,也不必为被送走作棋子的孩童而痛苦不已了。更不用担心肖霖时常挂在嘴边的、把他肖尽欢也送走的胁迫。

  这次若没被送走,可见肖霖的威胁不是真心,他尚且还能去装那父慈子孝的模样;若被送走,这家伙是真不配,以后也幸亏不用再违心地称呼什么父亲。只可惜没能力救出母亲。她依旧是笼中鸟,他也仍被栓着绳。

  ……

  看样子是真被送走了。

  但肖家竟把他送到了其他宗门地界?这办事不力的蠢才,蠢过头了吧?!

  说不通。

  难道是其他门派的仇家,拿他来威胁肖家?那可真是不知内情,竹篮打水一场空。毕竟家主的命长得很,孩子随便挑一个接回来就行。他又算得上什么呢?

  何必如临大敌,紧张兮兮?

  他不明白,左右张望,却见窗外走过的、两灰袍人中安然无恙的浅蓝色身影。心都要被揪起一块——

  好像母亲。

  如果真是,或许,这些人,可信?

  

5.姓氏

  “裴负惧——”

       “裴宗主——”

  

  “掌门你先说。”

  “项旗你先问。”

  

  “……”

  

  “那我来吧。”施奕文接过话头,她蹲下来,视线与裴负惧平齐,自然没能看见身后涂龙刚与学神传的眼色。却留心到眼前的黎曼领域又加了几层。她拿出录有傅嫣影像的阵石,一字一顿地问:

  “裴负惧,裴宗主,这个自称傅嫣的女子,是你什么人?”

  裴负惧盯着影像,转头对她怒目圆睁,于是黎曼领域又多了三层。他却不好好答话,顾左右而言他:

  “她在哪?

  “还有,我不姓裴。”

  

  “什么?”

  

  银光浓得刺眼,面前的小孩闭目叹气,作不解状,口出惊人:

  

  

  “几位仙君,欢儿一介凡人,哪里伤得到你们呢?”

  “什么?!”

————————

预警:

  多视角。

       有点涂→施,太少,没打tag。

能体现人物性格的,不至于少到一笔带过的,就打上了人物角色tag。

————————

脑洞是构思了很久的。文是写着写着就歪逻辑的,二改。

凭阑人

余悲


建炎十年末,岁暮天寒,朔风凛冽穿城而过,兜头浇得自北伐大胜以来沸腾不止的东京城多了几分萧冷。

年后天子便要亲巡河道筹备治河事宜,朝中也要渐次迁往新都,千头万绪忙到年尾终于稍得消停,身为第一心腹的杨沂中近日又被派出京往河北路调查一桩侵地案,赵官家只得独自对窗展卷忙里偷闲,每读到一处兴起忘情欲要与人分享,举目四顾却总找不见人,只得悻悻一叹,顿觉索然。

“官家!”

正自百无聊赖之际,刘晏步履匆匆近前低声禀告,神色犹自带着几分沉重:“太医院方才上报,故永兴军路总管杨忠介公遗孀、霍国太夫人刘氏病笃,恐怕是就在近日,熬不到静塞郡王回京了。”

赵玖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说的是杨沂中祖母病重将...


建炎十年末,岁暮天寒,朔风凛冽穿城而过,兜头浇得自北伐大胜以来沸腾不止的东京城多了几分萧冷。

年后天子便要亲巡河道筹备治河事宜,朝中也要渐次迁往新都,千头万绪忙到年尾终于稍得消停,身为第一心腹的杨沂中近日又被派出京往河北路调查一桩侵地案,赵官家只得独自对窗展卷忙里偷闲,每读到一处兴起忘情欲要与人分享,举目四顾却总找不见人,只得悻悻一叹,顿觉索然。

“官家!”

正自百无聊赖之际,刘晏步履匆匆近前低声禀告,神色犹自带着几分沉重:“太医院方才上报,故永兴军路总管杨忠介公遗孀、霍国太夫人刘氏病笃,恐怕是就在近日,熬不到静塞郡王回京了。”

赵玖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说的是杨沂中祖母病重将要不好,立时心下一沉,失声道:“怎会如此突然?”

见刘晏欲言又止愈发为难,赵玖约莫猜到是潘妃之父久任太医院院正,与杨正甫素有龃龉,虽不至于胆敢故意延误诊治,却也着实不太上心过问,而杨家人大概也有些避嫌的意思,等闲更不会劳烦太医,是以若非前日宫中举宴得知老夫人抱病遣医送药,竟不能知已危急到了如此地步。

无暇计较这些,赵玖急声吩咐:“再遣御医尽力诊治拖延,不拘什么汤药针灸只管去用……速遣得力人手往河北路召正甫回京……翟琮你亲自领一队班直去,冬日风雪难行,务必照看好你家统制,劝住他再心急赶路也万不能出事……告诉他,家事我会照应妥当,但亲眷子女往后还要倚靠他,我…家里人都在等他平安回来!”

翟琮当即应喏,情知天子对此事极为看重着紧耽误不得,当即便点了麾下亲信领旨出发。而赵玖面色仍不见释然,稍作沉吟便又召刘晏近前附耳吩咐。

刘晏饶是知晓官家待杨沂中情分非常,还是愀然变色,压低了声音苦劝:“官家不可,此事不合体统,官家如欲加恩,何不令太夫人晋封大国?自古没有天子亲自视疾外命妇的道理……”

赵玖却是主意已定,不容置疑道:“好了,朕意已决,平甫亲自去办吧,注意莫要走漏消息。”

眼见刘晏面色发苦却还是不得不应诺而去,赵玖心下亦微有歉意。

他情知此事根本是在为难人,一不小心走漏风声便要举朝哗然,但杨沂中此刻远在外地无法及时赶回,他父祖母弟死节时俱都不在身侧,一旦再错过祖母离世怕是要就此抱恨终生。他私心里视杨沂中如兄如友情逾骨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自己尝过,推己及人,更不能坐视杨沂中也受此煎熬。而以晚辈的身份代他送祖母最后一程,已是赵玖能想到的仅有能为他此世唯一的知己做的事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杨沂中赶回京时,已是挟着满身风雪,却觉一路漫天刺骨的风刀霜剑都不及家中一片缟素来得寒凉惊心。

麻木地下马换上齐衰丧服,与来吊唁的同僚下属一一还礼致意,得体克制地感谢亲戚故旧的劝解宽慰,不知回应了多少人,终于挨到宾客尽散,杨沂中将家人俱都屏退,独自跪在灵堂中,却觉胸中悲意仿佛都被烈风吹得干涸,竟是一滴泪也流不出了。

自惊闻噩耗后生起的彷徨恍惚彻底占据心神,杨沂中在祖母灵前深深俯首,只觉天地之大,从今往后是真正无依无靠,孑然一身了。


建炎元年父祖诸弟相继殉国的消息传到他耳中的时候,天下正是一片兵荒马乱,不日又被迫卷入了明道宫一事,杨沂中彼时连悲痛的余暇都没有,每日睁眼阖眼思量的都是如何抵抗金人来势汹汹的侵略、如何安抚镇压层出不穷的兵变、如何应对一路蜂拥而起的乱军流寇、如何帮来历不明的夺舍之人遮掩破绽、如何教会不识人事的新官家制衡文武掌控时局……一重又一重危机迫在眉睫,事关皇宋国祚天下安危的千钧重担压在他身上,杨沂中至今回想起来只觉左支右绌、智勇俱竭,时过境迁之后却再想不起当初丧亲的哀恸了。

这些年世道天翻地覆,教人忆起靖康前阖家团聚的时光已是恍如隔世。然而只要祖母尚在,杨沂中便还觉得当初那个自幼受亲长庇护关爱、得父祖倾力教养寄予厚望,志存慷慨意气风发的将门少年尚有一栖之地。在他作为天子鹰犬、禁卫首领被审视忌惮仰望遵从的皇城之外,犹然可以偶尔做一个被祖母疼惜纵容的晚辈。至今日仅存的长辈也离他而去,昔日杨大衙内身上那点不合时宜的轻狂桀骜在物是人非的时局里终于再无残存的余地,从此世上便只有一个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杨统制了。


夜色深沉,已过三更,杨沂中仍是不言不动地跪在那里,忽听到身后由远及近渐渐传来一道熟悉的脚步声,一时神思恍惚不及多想,只以为是哪个家人担忧前来探看,头也不回道:“不是说过不许进来打扰么,出去罢,我自静一静,不必担忧。”

身后那人只是稍顿了一顿,却恍若未闻一般径自走近,杨沂中只觉肩上一重披上了一件大氅,怀中被塞了一个暖炉,而后见烛光下那人影竟是直接跪坐在了他身侧的蒲团上。

杨沂中愕然回顾,不由失声:“官家?!”

“正甫,是我。”

“官家缘何到此?”

“听他们回报说你这一路虽举止无异,可想来必是一直绷着精神不曾松懈,我不大放心,便来瞧一瞧你。”

灵堂上空旷寂静,赵玖回答时声音平和克制,来时纵有千般忧虑心焦也隐忍不露,只用一双清透的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人,却不再言语,只挨着杨沂中跪坐在一侧拨弄着火盆。

灵堂外北风犹自喧嚣而过,却仿佛没那般遗世独立的寂寥孤冷了。

杨沂中沉默了好一阵,终是开口欲劝:“官家,夜已深了……”

他想说至尊深夜微服屈降臣邸不合体统,想说天子日理万机明日还有一堆大臣要见政务要理,想说官家深恩体恤下臣不胜惶恐,最后却不知怎么出不了口,只勉强道:“官家不必忧心,臣无事……”

话未说完便被赵玖打断:“我知道,来时已知会了平甫、蓝珪和几个心腹班直封锁消息,也叮嘱了你家里守夜的家人不要声张,断不会闹到外朝去;前日朝中已经放了年假,诸事暂都告一段落,并不必急着见谁……何况若不亲眼看着你,我总是不能放心的。”

赵玖不待他问出口便一通事无巨细的交代,话到最后却是轻缓得像是叹息。杨沂中心下一暖,以赵玖平日那般疏阔的秉性,今日有这样缜密周全,已是难得的体贴了。

然而此事到底不妥,杨沂中柔和了神色,却还待再劝:“多谢挂怀,只是官家如今也见了,臣确实无事……”

“正甫——”赵玖这回是真的有心叹气了,想问你这看着像是无事的样子吗,想安慰他我知道你难过不必逞强,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下转而假意抱怨:“你只当我是为了在你这里躲一躲清闲罢了,我也不烦你,总不至于赶我走吧?”

杨沂中哭笑不得,却也明知赵玖是在故作轻松,所为不过还是顾念自己心情欲要聊作开解陪伴而已。


连日来所逢无论新知故交、亲疏远近,人人皆要他“节哀顺变”,连说出来的劝慰都显得千篇一律。杨沂中心知并非旁人虚情假意漠不关心,而是他本就性情内敛,多年以来又因身负隐密几乎从不与人交心,久之隔阂渐生日益疏远。连家人都以为祖母高龄遐寿晚景安乐,当是喜丧,而外人只道杨正甫为人处世自来是尽人皆知的沉稳妥帖随分从时,更兼少从戎行惯见生死,料来不会在此事上想不开以至于哀毁过度,于是只泛泛而言略尽礼节而已。

便是杨沂中自己,从得知消息直到此刻,自觉仿佛也说不上有多么悲痛欲绝,不过一种挥之不去的茫然无措萦绕心头,让他只是浑浑噩噩地遵从理智不断应付人事,待终于了却交际,愈发感到虚妄不实而已。

只有赵玖,唯独赵玖,似乎从一开始便认定他在强自支撑,隔着千里之遥仍旧杞人忧天一般托人切切叮嘱,唯恐他路上出事,如今不容拒绝又小心翼翼地守在他身边,也不过是执拗地试图传递一点关切与安慰罢了。

杨沂中不知道这是因为赵玖过于了解自己还是关心则乱,但在河北骤然接到报信、方寸大乱的那片刻,自己几乎立时就要凭本能不顾一切催马南向,翟琮死死曳住自己的缰绳把赵玖的吩咐和盘托出,一字一句尽是殷忧,他由此勉强找回理智,意识到自己在世上不是无牵无挂,一路行止如常从容布置,再未失态让人劳心过。


沉默了一阵,赶在杨沂中忍不住再次赶他回宫之前,赵玖率先开口:“老夫人去前我微行出宫探视,老人家精神甚好,见我来也并没有说什么,只道百年之后不必归葬河东,想要在长安与忠介公衣冠合冢,余者并无遗憾。”

杨沂中闻此意外之余又觉这理所当然是赵玖会做的事,有心劝谏如此不合礼法,却到底心中感念,最终只郑重道:“多谢。”

赵玖只摇摇头继续絮絮交代:“老夫人道家中儿孙皆孝顺友睦,你自小聪慧不凡、老成持重,如今支撑家门,她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唯独怜你无所凭依太过辛苦,见还有友人真心关怀,便更无顾虑了……去时十分安详,并无太多痛苦。”

赵玖说着自己也陷入了回忆中。

那日刘晏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才让内外配合,悄无声息出宫到了杨府,说动杨家积年的老仆不得惊动,只低调引他们一行人到太夫人院中,这才悄悄通禀女眷回避。

赵玖仗着与老夫人只远远见过数面不算熟悉,只自称是杨正甫多年友人前来探望。然而老人家久历世情并不糊涂,未必没看出他身份有异,却也不说破穷究,只连声道好,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慈和又豁达地看着他:“老身长孙自幼早慧老成,行事没有让人操心的地方,只是性情过于隐忍自持,等闲不与人深交,做长辈的不免忧虑他独木难支,如今见还有尊驾能代他来送老身,可见必是视他为平生至交,委实再无挂心之处了。”

赵玖恭敬诚恳地回道:“晚辈视正甫如同手足至亲,今日正甫困于王事不能在太夫人膝下尽孝,作为朋友代他探望便是应尽之义。太夫人有何所愿尽可道来,晚辈必倾力达成。惟请太夫人善自保养珍重,正甫双亲已失,此番归来若再不能得见太夫人,岂非要永留遗憾?”

老人家微笑摇首:“老身已等不及孙儿回来了,但临了前能得见贵客屈尊来送,幸莫大焉,还有什么可多求的呢?”

到最后赵玖也不能肯定老夫人是否认出了他,但观其神色是极欣慰的。他有心再劝慰老人家振作精神等一等正甫回来,然而看出老人早早油尽灯枯,如今明显已是回光返照之象,又觉诸般言语太过苍白,不忍再徒使老人不得解脱。于是只郑重承诺:“请太夫人安心,晚辈与正甫微末相识、契重金兰,十年来多得他关照维护才得以立事,今后亦必与他相互扶持,以求善始善终。”


不过几句话工夫,老夫人精力已竭昏睡过去,医者判断下一次再醒来便是弥留之际,赵玖悄然退走容人家交代儿孙。果然回宫不过半日便得讣告,唏嘘之余只能令有司加恩追封,也是应有之义了。


“官家?”

赵玖回过神来,居然带了些微的愧意:“抱歉,我其实明知道如此作为并不能改变弥补什么,甚至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但是……”

但是赵官家可以给臣子封赠恩荫以示荣宠,而赵玖除了这件事,又还能为朋友做什么聊尽心意呢?

杨沂中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今日见面开始赵玖便从未以朕自称,于是鬼使神差一般回道:“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

赵玖似有所感,却是释然之余复又有几分赧颜:“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个。”


夜色将阑,风雪中两个踽踽而行的同路人相对脉脉,从彼此依靠中汲取温暖。

他们当然还有许多事需要商议,案情曲折、人情法理、丁忧夺情、朝堂政争,这条路上诸般烦难从无休止。但那都是明日之后需要面对的了,此时此刻,于逝者灵前一点长明不绝的灯火之后,没有高居九重之上的君父和他的心腹干臣,只有一个同样有违亲之憾,不得奉晨昏于万里的游子在陪伴慰藉他的友人而已。






费心费事_
。。小姐姐你怎么又玩抽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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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中在哭的是很久前刚轮回没两次的前大,请大家放心现在的前大已经不会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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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不见你的声了
前两天的摸🐟,在这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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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ckparadox

第六章 穿睡衣的食尸鬼 (上)

     “第6章 穿睡衣的食尸鬼”麦格教授读到,似乎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一个这么荒唐的标题。

  “哦,那是个绝妙的创意!”RON高兴地说。其他人也面面相觑,决定暂时不发表意见。

  【接下来的几天里,失去疯眼汉的震惊依然在整座房子里停留不去。哈利总忍不住以为疯眼汉会像那些进进出出、传递消息的其他凤凰社成员一样,迈着沉重的脚步从后门走进来。哈利觉得只有行动才能减轻他的悲伤和负罪感,他觉得自己应该出发去完成使命,去尽快找到和摧毁魂器。

  “魂器?”穆迪抓住了重点提问。

  “是的,这就是伏地魔的终极武器,是他复活的方法,他永生...

     “第6章 穿睡衣的食尸鬼”麦格教授读到,似乎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一个这么荒唐的标题。

  “哦,那是个绝妙的创意!”RON高兴地说。其他人也面面相觑,决定暂时不发表意见。

  【接下来的几天里,失去疯眼汉的震惊依然在整座房子里停留不去。哈利总忍不住以为疯眼汉会像那些进进出出、传递消息的其他凤凰社成员一样,迈着沉重的脚步从后门走进来。哈利觉得只有行动才能减轻他的悲伤和负罪感,他觉得自己应该出发去完成使命,去尽快找到和摧毁魂器。

  “魂器?”穆迪抓住了重点提问。

  “是的,这就是伏地魔的终极武器,是他复活的方法,他永生的秘密。” 哈利镇定地说。

  “他真的做了这个?”邓布利多悲哀地问。

  “到底什么是魂器?”纳威问。

  “我们不是不想说,而是我觉得这本书里马上就会详细解释了”赫敏说。

  于是众人只能看着麦格教授读了下去。

  

  【“唉,你还不满十七岁,不能去对付——”罗恩用口型说出魂器这个词“——你身上还带着踪丝呢。我们完全可以在这里制定计划嘛,是不是?或者,”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些东西在哪儿了?”(“不止一个?”詹姆敏锐地问)

  “不知道。”哈利老老实实地承认。

  “赫敏好像在做一些研究,”罗恩说,“她说要等你来了再说。”

  这会儿他们正坐在桌旁吃早饭,韦斯莱先生和比尔刚刚上班去了。韦斯莱夫人下楼去叫赫敏和金妮起床,芙蓉迈着轻盈的步子洗澡去了。

  “31号那天踪丝就消失了,”哈利说,“也就是说,我只需要在这里待四天,然后就可以——”

  “五天,”罗恩认真地纠正他,“我们还得留下来参加婚礼呢。不然她们准会杀了我们。”

  哈利明白“她们”指的是芙蓉和韦斯莱夫人。(金妮和赫敏笑了)

  “只多一天嘛。”罗恩看到哈利要发脾气,赶紧说道。

  “她们难道不知道这有多重要——?”

  “当然不知道,”罗恩说,“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你提到这点,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谈谈。”罗恩透过房门朝大厅扫了一眼,确认韦斯莱夫人还没有回来,便凑到哈利跟前说:

  “妈妈一直想套赫敏和我的话,想弄清我们要做什么。她接下来就会找你了,做好准备吧。爸爸和卢平也问过我们,但我们说邓布利多叫你除了我们不告诉任何人,他们就不再问了。但妈妈不同,她是不会罢休的。”】

  “为什么邓布利多不让你们告诉其他人?”莉莉问。她不明白在有凤凰社的基础上,是什么任务只能交给三个刚成年和将要成年的人。

  “哦,我们也不太清楚,但是根据我们的经历来看,我们的邓布利多显然预料到了后面的一些事情。”赫敏思考着说,“伏地魔一直在追捕哈利,所以我们全英国乱窜看起来很正常,但是如果那些成年人去了那些地方,伏地魔可能会产生警觉。我想是这样的。”

  哈利沉默地认同了赫敏的话。众人只能期待在接下去的阅读中找到答案了。

  

  【不出几小时,罗恩的预言就变成了现实。快要吃午饭了,韦斯莱夫人把哈利从别人身边支走,叫他帮着辨认一只配不成对的男袜,她猜想可能是从他背包里掉出来的。韦斯莱夫人刚把哈利堵在厨房那头的小洗涤室里,审问就开始了。

  “罗恩和赫敏说,你们三个好像打算从霍格沃茨退学?”她用轻松随意的口气问道。

  “哦,”哈利说,“是啊,没错。”

  墙角的绞干机自己转动起来,绞干了一件衣服,看着像是韦斯莱先生的马甲。

  “我可以问问你们为什么要放弃学业吗?”韦斯莱夫人说。

  “是这样,邓布利多留给我……一些事情要做,”哈利含混地说,“罗恩和赫敏知道了,他们也想去。”

  “什么样的‘事情’?”

  “对不起,我不能——”

  “好吧,坦白地说,我认为亚瑟和我有权知道,而且我相信格兰杰夫妇也会赞同!”韦斯莱夫人说。哈利早就担心“家长”的杀手锏。(弗雷德和乔治对着哈利假笑。)

  他强迫自己直盯着韦斯莱夫人的眼睛,却发现它们是和金妮的眼睛完全一样的褐色。这也于事无补。

  “邓布利多不想让别的任何人知道,韦斯莱夫人。对不起,罗恩和赫敏用不着去的,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我认为你也用不着去!”她厉声说道,一下子缷掉了所有的伪装,“你们还不够年龄呢,你们谁也不够!全是一派胡言,如果邓布利多有工作需要完成,整个凤凰社都听他调遣!哈利,你肯定弄错他的意思了。他大概是告诉你他希望完成的事情,结果你就以为他想让你——”

  “我没有弄错他的意思,”哈利面无表情地说,“肯定是我。”

  他把要他辨认的那只袜子递还给韦斯莱夫人,上面的图案是金色的宽叶香蒲。

  “这不是我的,我不是普德米尔联队的球迷。”

  “噢,当然不是,”韦斯莱夫人突然又恢复了她那轻松随意的口气,令哈利感到不知所措,“我应该想到的。好了,哈利,既然你还待在我们这里,你不会反对帮着操办一下比尔和芙蓉的婚礼吧?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呢。”

  “行——我——当然没问题。”哈利说,韦斯莱夫人突然改变话题使他有些慌乱。

  “真懂事。”她回答,然后笑眯眯地离开了洗涤室。(“哦哈利,你要有大麻烦了。”弗雷德坏笑着说。)

  从那时候起,韦斯莱夫人就让哈利、罗恩和赫敏为筹备婚礼忙得团团转,几乎没有时间想事情,对这种行为最宽容的解释是,韦斯莱夫人想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不让他们想着疯眼汉和最近那次惊险的旅行。经过两天没完没了地擦洗餐具,给礼品、丝带和鲜花搭配颜色,清除花园里的地精,又帮韦斯莱夫人烤了一大堆开胃薄饼,哈利开始怀疑她另有动机。她分派的活似乎都让他、罗恩和赫敏互相分开。自从第一天夜里哈利告诉罗恩和赫敏伏地魔在折磨奥利凡德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与他们俩单独说话。(韦斯莱夫人看起来有点尴尬,但是莉莉一脸赞同的样子。)

  “我想,妈妈以为只要不让你们三个凑在一起商量计划,就能推迟你们离开的时间。”金妮压低声音对哈利说,这已经是哈利待在这里的第三天晚上,他们正摆桌子准备吃晚饭。

  “那她认为会怎么样呢?”哈利小声嘟囔道,“她把我们拴在这里做酥皮馅饼时,有另外的人去干掉伏地魔吗?”(“说不定妈妈指望着你做的酥皮馅饼能毒死伏地魔。”乔治说。收到了她母亲拍在他后脑的一巴掌。)

  他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便看见金妮的脸白了。

  “这么说是真的喽?”她问,“这就是你们打算做的事情?”

  “我——不是——我开玩笑呢。”哈利闪烁其词地说。

  他们互相望着对方,金妮的表情里除了惊愕,还有些别的东西。突然,哈利意识到自从他们在霍格沃茨操场的僻静角落里偷偷约会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她单独在一起。他可以肯定金妮也想起了那些时光。(小天狼星和弗雷德乔治感兴趣地挑起了眉,连詹姆和莉莉都想知道更多)

  就在这时,门开了,韦斯莱先生、金斯莱和比尔走了进来,两个人吓了一跳。

  现在,经常有凤凰社的其他成员来吃晚饭,因为陋居已经取代格里莫广场12号成了总部。韦斯莱先生解释说,自从保密人邓布利多死后,凡是邓布利多向其透露过格里莫广场位置的人,统统都变成了保密人。

  “我们大概有二十个人,这就大大削弱了赤胆忠心咒的力量。食死徒就有二十倍的机会从某人嘴里套出秘密。所以我们不能指望这个秘密能保持多久。”

  “可是斯内普肯定已经把地址告诉食死徒了呀?”哈利问。

  “噢,疯眼汉给斯内普预备了几个魔咒,以防他再在那里露面。我们希望这些咒语很厉害,既能把斯内普挡在门外,又能捆住他的舌头,使他不能说起那个地方,但我们没有把握。现在那里的防范措施这么不稳定,再把它当成总部可就太不明智了。”(斯内普开始冷笑)

  那天晚上,厨房里挤满了人,使用刀叉都很困难。哈利发现自己挤在金妮旁边。刚才两人之间欲言又止的话,使他希望有几个人坐在中间把他俩隔开。他特别当心不要碰到金妮的胳膊,简直都没法切鸡肉了。

  “有疯眼汉的消息吗?”哈利问比尔。

  “没有。”比尔回答。

  他们没能为穆迪举行葬礼,因为比尔和卢平没有找到他的遗体。当时天很黑,双方一场混战,很难弄清他坠落到什么地方了。

  “《预言家日报》只字没提他的死,也没提找到遗体,”比尔继续说,“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最近报纸对许多事情都保持沉默。”

  “他们还没有对我在逃脱食死徒时使用的那些未成年魔法召开听证会吗?”哈利隔着桌子大声问韦斯莱先生,韦斯莱先生摇了摇头。

  “他们是知道了别无选择,还是不想让我告诉大家伏地魔袭击了我?”

  “我认为是后一种。斯克林杰不愿意承认神秘人有那么强大,也不愿意承认阿兹卡班发生了集体越狱。”(“魔法部的最擅长的做法,粉饰太平。”RON生气地说。)

  “就是,何必对公众说实话呢?”哈利说,他紧紧攥住手里的餐刀,右手背上淡淡的伤疤在皮肤上白得那么显眼:我不可以说谎。(莉莉担忧地望着哈利的手,但没有时间提问)

  “魔法部就没有人准备抵抗他吗?”罗恩生气地说。

  “当然有,罗恩,但是人们很害怕,”韦斯莱先生回答,“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失踪者,害怕自己的孩子下一个就遭到袭击!可怕的谣言四处流传。比如,我就不相信霍格沃茨的麻瓜研究课教师是辞职了。她已经好几个星期不见踪影。这段时间,斯克林杰整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我真希望他在制定方案。”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韦斯莱夫人用魔法把空盘子收到操作台上,然后端出了苹果馅饼。

  “我们必须决定一下你化装成什么样儿,哈利,”芙蓉在大家都分到馅饼后说,“参加婚礼,”看到哈利一脸迷惑,她又说道,“当然啦,我们的客人里没有食死徒,但不能保证他们喝了香槟酒之后不走漏消息了。”

  听了这话,哈利猜想她仍然在怀疑海格。

  “对,有道理。”韦斯莱夫人坐在桌首说,她的眼镜架在鼻子尖上,正在浏览她草草记在一张很长的羊皮纸上的一大堆工作,“我说,罗恩,你的屋子打扫了没有?”

  “干吗?”罗恩叫了起来,重重地放下勺子,气呼呼地瞪着母亲,“我的屋子干吗要打扫?哈利和我在里面待得很舒服!”

  “再过几天,我们这里就要举行你哥哥的婚礼了,年轻人——”

  “难道他们是在我的卧室里结婚吗?”罗恩气愤地问道,“不是!那么看在梅林那老鬼——”

  “不许对妈妈这么说话,”韦斯莱先生不容置疑地说,“照她说的去做。”

  罗恩气愤地瞪着父母,然后拿起勺子,朝他的最后几口苹果馅饼发起了进攻。

  “我可以帮忙,有些东西是我的。”哈利对罗恩说,可是韦斯莱夫人打断了他。

  “不,哈利,亲爱的,我希望你去帮亚瑟打扫鸡棚;赫敏,劳驾你去给德拉库尔夫妇换一下床单,你知道他们明天上午十一点就到了。”

  结果,鸡棚里并没有多少事情可做。

  “你用不着,嗯,用不着告诉莫丽,”韦斯莱先生挡住正向鸡笼走去的哈利,说道,“就是,嗯,泰德。唐克斯把小天狼星那辆摩托车的大部分残骸给我送来了,嗯,我把它藏在——我是说收在这里了,这东西太奇妙了:有一个排气垫,我相信是叫这个名字,是威力无比的连发炮弹,而且给了我一个难得的机会弄清刹车是怎么工作的。趁莫丽不在——我是说趁我有时间,我要试着把它重新组装起来。”(韦斯莱夫人严厉地看向丈夫,韦斯莱先生尴尬地四处张望。)

  他们回到家里,没有看见韦斯莱夫人,哈利就偷偷爬到阁楼上罗恩的房间里。

  “我在打扫,在打扫呢——!噢,是你啊。”罗恩看见哈利走进房间,松了口气说。罗恩重新躺到床上,看样子他是刚从床上起来。房间里还和整个星期以来一样乱糟糟的。惟一的变化是赫敏坐在那边的墙角里,把图书分成了两大堆,其中有几本书哈利认出是他的。赫敏那只毛茸茸的姜黄色猫克鲁克山蹲在她的脚边。

  “你好,哈利。”哈利在他的行军床上坐下时,赫敏说道。

  “你是怎么溜号的?”

  “噢,罗恩的妈妈忘记她昨天已经叫金妮和我换过床单了。”赫敏说,她把《数字占卜与图形》扔到一堆书上,《黑魔法的兴衰》扔到另一堆上。

  “我们刚才在谈疯眼汉,”罗恩对哈利说,“我猜想他大概没有死。”

  “可是比尔亲眼看见他中了杀戮咒。”哈利说。

  “没错,但比尔也遭到了袭击,”罗恩说,“他怎么能肯定没有看错?”

  “即使杀戮咒没有击中疯眼汉,他也从一千米左右的高处摔了下来。”赫敏说,她在掂量手里那本《英国和爱尔兰的魁地奇球队》。

  “他可以使用铁甲咒啊——”

  “芙蓉说他的魔杖从手里炸飞了。”哈利说。

  “好吧,好吧,既然你们偏要让他死。”罗恩没好气地说,一边把他的枕头拍成更舒服的形状。(穆迪不在乎地看着众人,示意快点读下去)

  “我们当然不希望他死!”赫敏一脸惊愕地说,“他的死太可怕了!但我们要面对现实!”

  哈利第一次想象疯眼汉的遗体,它像邓布利多的遗体一样残缺不全,但那只眼睛仍然在眼窝里嗖嗖地转个不停。哈利感到一阵恶心,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想笑的感觉。】

  “邓布利多教授的遗体为什么会残缺不全?”纳威惊叫。

  哈利不愿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此生最尊敬的师长死在自己面前,遗体手脚折断。。。。

  “因为他是从天文塔上掉下去的。”哈利不愿多说,“别问我怎么回事!我敢肯定这本书后面肯定提到了!”

  邓布利多看上去对自己的死讯毫不在意,他阻止了众人的发问,示意麦格教授继续。

  

  【“食死徒们大概清理过战场了,所以谁也找不到他。”罗恩挺明智地说。

  “是啊,”哈利说,“就像巴蒂。克劳奇,变成了一块骨头,埋在海格屋前的院子里。他们大概给穆迪变了形,把他塞在——”】

  “什么?!”众人感觉这段话里表达的事实让他们无法理解了。

  哈利好像对他们的惊讶感到惊讶,“额,你们世界的小巴蒂。克劳奇是个食死徒吧?”他不确定地问。

  “他是。”詹姆回答:“但是老巴蒂是怎么回事?”

  “在我四年级,学校举办了三强争霸赛。”哈利缓慢地说,看到对面的纳威点点头,感觉这一点两个世界的分歧应该不大,他接着说:“老巴蒂当年偷偷把他儿子从阿兹卡班换了出来,在三强争霸赛被伏地魔找到了。小巴蒂当时假扮了穆迪一年,当我们的黑魔法防御术老师,他把我的名字投进了火焰杯,并确保我拿到奖杯。在第三个项目前,老巴蒂挣脱了夺魂咒来到霍格沃茨想告诉邓布利多教授,但是我们当时都没有怀疑穆迪是假的,他乘机杀死了老巴蒂,又在没人的时候返回去把老巴蒂的尸体变了形埋进海格屋前新挖的坑里。我们谁也不知道,直到我从伏地魔那死里逃生回来他才暴露,邓布利多教授用吐真剂问出了一切。”哈利尽量把事情简单讲清楚,但是众人看上去更震惊了,或许是老巴蒂的死和尸体的处理方式太别具一格了?哈利从纳威的表情上也看不出来他四年级的经历和自己比有什么不同。

  最后还是邓布利多教授叹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米勒娃,继续吧。”

  

  【“别说了!”赫敏尖叫起来。哈利惊讶地抬起眼,正好看见她对着她那本《魔法字音表》哭了起来。

  “哦,不,”哈利说,一边挣扎着从旧行军床上爬起来,“赫敏,我不想让你难过——”

  但是随着生锈的弹簧床吱嘎吱嘎地一阵乱响,罗恩从床上一跃而起,抢先赶了过去。他用胳膊接住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条看着脏兮兮的手帕,他先前曾用它擦过烤炉。他匆匆抽出魔杖,指着那块破布说了句“旋风扫净。”

  魔杖吸走了大部分油渍。罗恩似乎对自己很满意,把微微冒烟的手帕递给了赫敏。(RON 开始不自在了)

  “哦……谢谢,罗恩……真对不起……”赫敏擤擤鼻子,抽噎着说,“只是太——太可怕了,不是吗?邓——邓布利多刚死不久……我真——真想象不到疯眼汉会死,他看上去那么强大!”

  “是啊,我知道,”罗恩搂了搂她,说道,“如果他在这儿,你知道他会对我们说什么吗?”

  “时——时刻保持警惕。”赫敏擦着眼泪说。(穆迪赞同地点头)

  “对,”罗恩点点头说,“他会告诉我们要从他的遭遇中吸取教训。我得到的教训是,千万不要相信那个胆小如鼠的废物,蒙顿格斯。”

  赫敏声音颤抖地笑了笑,又探身捡起两本书。一秒钟后,罗恩猛地从赫敏肩膀上抽回了胳膊:赫敏把《妖怪们的妖怪书》掉在他脚上了。书挣脱了捆住他的皮带,凶狠地咬着罗恩的脚脖子。(弗雷德和乔治感兴趣地竖起来耳朵)

  “对不起,对不起!”赫敏喊道,哈利赶紧把书从罗恩腿上拽过来,重新捆好。

  “你倒腾这些书干什么呀?”罗恩一瘸一拐地走回他的床边,问道。

  “决定一下我们出去找魂器时要带哪些书。”赫敏说。

  “噢,对了,”罗恩用手一拍脑门说,“我忘了我们是在流动图书馆里追踪伏地魔呢。”

  “哈哈,”赫敏低头看着《魔法字音表》说,“我拿不准了……我们会需要翻译如尼文吗?有可能……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带着它吧。”

  她把字音表扔到那较大的一堆书上,又拿起《霍格沃茨,一段校史》。

  “听我说。”哈利说。

  他坐直了身子。罗恩和赫敏望着他,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既无奈又不以为然。(赫敏和RON现在的表情和书里一模一样)

  “我知道,邓布利多的葬礼之后,你们说过要跟我一起去。”哈利这么说道。

  “他这就开始了。”罗恩翻着眼珠对赫敏说。

  “早就知道他会这样,”赫敏叹了口气,转身面对着那些书,“你们知道,我想我还是带着《霍格沃茨,一段校史》吧,虽说我们不再回去上学了,但如果不带上它,我恐怕会觉得不合适——”

  “听我说!”哈利又说。

  “不,哈利,你听我说,”赫敏说,“我们要和你一起去。这是几个月前——确切地说是几年前就决定了的。”

  “可是——”

  “你就闭嘴吧。”罗恩打断了他的话。(RON 翻了个白眼)

  “——你们真的仔细考虑过了?”哈利坚持问道。

  “怎么说呢,”赫敏说着,一边狠狠地把《与巨怪同行》扔到那堆不要的书上,“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收拾行李,随时准备说走就走。告诉你吧,为此我施了几个蛮有难度的魔法,更不用说在罗恩妈妈鼻子底下把疯眼汉储藏的那些复方汤剂都偷了出来。”(韦斯莱夫人和莉莉的表情有点危险,但是纳威,罗恩,狄伦还有弗雷德和乔治都一脸敬佩地看着赫敏)

  “我还修改了我父母的记忆,让他们相信他们实际上叫温德尔和莫尼卡。威尔金斯,平生最大的愿望是移居澳大利亚,现在他们已经去了。这样伏地魔就不太容易找到他们,向他们盘问我——或者你的下落,因为很不幸,我跟他们谈过不少你的情况。”

  “假如我们找到魂器之后我还活着,我就找到爸爸妈妈,给他们解除魔法。如果我不在了——唉,我想我已经给他们施了很好的魔法,保证他们一辈子平安、快乐。温德尔和莫尼卡。威尔金斯不知道他们曾经有个女儿,明白了吧。”】

  顿时所有人都复杂地看向了赫敏,这个姑娘有着常人没有的智慧和勇气。莉莉的眼里充满了泪水,这里只有她是麻瓜出身,她无法想象有一天要对自己的父母施咒让他们忘了有个女儿来保护他们。

  “我做了我能做的来保证他们的安全。”赫敏镇定地说。

        “你是个非常出色的女巫,格兰杰小姐。我们的世界没有你的参与是一个巨大的损失。”邓布利多叹息着说。

        “赫敏去哪了,我早就想问了,没有赫敏我和哈利简直活不过三天。你们的赫敏呢,难道她在你们那是个麻瓜?”RON惊恐地问。

        其他人对这个女孩毫无印象,最后还是麦格教授打破了沉默:“我记得赫敏。格兰杰小姐,她刚入学的表现很出色。很可惜她一年级时被闯入的巨怪毁容了,从此后就从霍格沃茨退学了。”

        “什么!”哈利和RON再次跳了起来,赫敏看上去脸色发白,但很快镇定下来,“那不是我,RON,你一年级救了我,用漂浮咒记得吗,冷静点。”

        RON依然愤怒地盯着对面的罗恩,不敢相信他竟然没有去救赫敏,“只要一个漂浮咒就能打败巨怪!你为什么没有救出她?”他忍不住想到在没有哈利的情况下,他会失去多少,先是赫敏,然后还有金妮。。。。。。

        对面的罗恩看上去也想到一样的事,脸色惨白。

        “漂浮咒?”

        “打倒巨怪?!”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哦,这一段很有意思,就当大家放松一下吧,我可以把他们这段经历给你们看看。”空间声音突然插嘴说到,哈利感觉这次的声音非常欢乐。

        这时每个人面前都出现了一张羊皮纸,他们不禁看向上面的文字。

      【  哈利吸了吸鼻子,一股恶臭钻进他的鼻孔,那是一种臭袜子和从来无人打扫的公共厕所混合在一起的气味。.接着他们听见了—— 一阵低沉的咕哝声和巨大的脚掌拖在地上走路的声音。罗恩注意到:在左边一条通道的尽头,一个庞然大物正向他们这边移动。他们赶紧退缩到暗处,注视着它慢慢走进一片月光。 

  那景象十分恐怖。它有十二英尺高,皮肤暗淡无光,像花岗岩一般灰乎乎的,庞大而蠢笨的身体像一堆巨大的泥砾,上面顶着一个可可豆一般的小脑袋。它的短腿粗壮得像树桩,下面是扁平的、粗硬起茧的大脚。它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味臭得令人作呕。它手里抓着一根粗大的木棍,由于它的手臂很长,木棍在地上拖着。 

  巨怪停在一个门边,朝里面窥视。它摆动着长耳朵,用它的小脑袋做出了决定,然后垂下头,慢慢钻进了房间。 

  “钥匙在锁眼里呢,”哈利喃喃地低语,“我们可以把它锁在里面。” 

  “好主意。”罗恩紧张地说。 

  他们侧着身子走向敞开的门,觉得嘴里发干,一心只希望巨怪不要突然跑出来。哈利大步一跳,把钥匙抓在手里,猛地撞上门,牢牢锁住。 

  “成了!” 

  他们因为得手而兴奋得满脸通红,开始顺着通道往回跑,可是,刚跑到拐弯处,就听见了一个几乎使他们的心脏停止跳动的声音—— 一个凄厉的、惊恐万状的声音—— 是从他们刚刚镇上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哦,糟糕。”罗恩说,脸色苍白得像血人巴罗的鬼魂。 

  “那是女厕所!”哈利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赫敏!”两人同时说道。 (赫敏瞪了他们两个一眼,“原来你们差点把我锁在里面?”她危险地问,哈利和RON都不敢接触她的目光。)

  他们真不愿意再回去,可是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他们猛一转身,奔回那痢门前,拧动钥匙,因为紧张而显得笨手笨脚—— 哈利把门拉开—— 两人冲了进去。 

  赫敏格兰杰缩在对面的墙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晕倒。巨怪正在朝她逼近,它一边走,一边把水池撞得与墙脱开了。 

  “把它搞糊涂!”哈利孤注一掷地对罗恩说,一边抓起一个水龙头,使劲朝墙上扔去。 

  巨怪在离赫敏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它笨拙她转过身来,愚蠢地眨巴着眼睛,想看清声音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它那丑陋的小眼睛看见了哈利。它迟疑了一下,然后便朝哈利走来,一边举起手里的木棍。 

  “嘿,大笨蛋!”罗恩从房间另一边喊道,同时把一根金属管朝巨怪扔去。巨怪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金属管打中了它的肩膀,但它听见了喊声,便又停住脚步,把丑陋的大鼻子转向了罗恩,哈利趁此机会绕到它的身后。 

  “过来,快跑,快跑!”哈利朝赫敏喊道,想把她拉向门口,但是她动弹不得,仍然紧紧地贴在墙上,嘴巴惊恐地张得老大。 

  喊声和回音似乎把巨怪逼得发狂了。它又咆哮了一声,开始向罗恩逼近。 

  罗恩离巨怪最近,而且没有退路。 

  这时,哈利做了一件非常勇敢但又十分愚蠢的事:他猛地向前一跳,用双臂从后面搂住了巨怪的脖子。巨怪是不会感觉到哈利吊在它身上的,但如果你把一根长长的木头插进它的鼻子,巨怪就不可能毫无感觉了。哈利在跳起时手里拿着魔杖—— 它径直插进了巨怪的一个鼻孔。 (詹姆和莉莉似乎噎住了,弗雷德和乔治的表情就像他们刚炸了霍格沃茨的马桶一样兴奋。)

  巨怪痛苦地吼叫起来,扭动着身子,连连挥舞手里的木棍,哈利死死地搂住它不放;巨怪随时都会把他甩下来,然后抓住他,用木棍给他可怕的一击。 

  赫敏吓呆了,扑通瘫倒在地板上;罗恩抽出自己的魔杖——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却听见自己喊出了脑子里想到的第一句咒语:“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木棍突然从巨怪手里飞出,高高地、高高地升向空中,又慢慢地转了个身—— 落下来,敲在它主人的头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爆响。巨怪原地摇摆了一下,面朝下倒在地板上,轰隆一声,把整个房间都震得发抖。 】

  看完这段文字的每个人都失语了片刻。

  “哇哦,真是精彩!”

  “小罗尼你竟然有这一手!”

  弗雷德和乔治开始起哄,其他人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只有邓布利多愉快地笑了。麦格教授的表情好像要扣掉他们500分。

  “一年级嘛,我只会这个,上午刚学的。”RON 理直气壮地说。

  “韦斯莱先生,我想你可以找教授去解救格兰杰小姐。”麦格教授严厉地说。

  “定情魔咒,嗯哼?”哈利调侃地说。赫敏白了哈利一眼,RON,反正自己的老婆自己赚到了,他有点得意地想。

  詹姆和莉莉的表情一言难尽,“你怎么会想到用魔杖去捅巨怪的鼻子呢?”狄伦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和他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额——我的手上只有这个——你知道,我接受魔法教育才一个多月,没想到其他办法就直接冲上去了。”哈利一想到当时自己的做法也觉得非常愚蠢。

  “哦,哈利,我们想说那是个绝妙的主意!”乔治陶醉地说。

  “是啊,为我们带来了许多启发!”弗雷德的眼睛在发光。

  韦斯莱夫人危险地看着她的两个儿子,罗恩看着另一个自己感觉他们是如此不同。最后还是在穆迪的催促下,他们才结束了这次插曲。

blackparadox

第五章 坠落的勇士

     “第5章 坠落的勇士”韦斯莱夫人的声音开始颤抖,其他人也一脸紧张。考虑到韦斯莱家大半的人都参与了这次转移行动,韦斯莱夫人顾不得其他,抓紧读了下去。

【    “海格?”

    哈利费力地从一堆金属和皮革碎片中挣脱出来;他使劲想站起身,可双手在泥潭里又陷进了几寸。他不明白伏地魔上哪儿去了,以为他随时会从黑暗中突然冲来。一股热热的、湿湿的东西从他的下巴和额头上流淌下来。他爬出泥潭,跌跌撞撞地走向躺在地上的那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海格。

 ...

     “第5章 坠落的勇士”韦斯莱夫人的声音开始颤抖,其他人也一脸紧张。考虑到韦斯莱家大半的人都参与了这次转移行动,韦斯莱夫人顾不得其他,抓紧读了下去。

【    “海格?”

    哈利费力地从一堆金属和皮革碎片中挣脱出来;他使劲想站起身,可双手在泥潭里又陷进了几寸。他不明白伏地魔上哪儿去了,以为他随时会从黑暗中突然冲来。一股热热的、湿湿的东西从他的下巴和额头上流淌下来。他爬出泥潭,跌跌撞撞地走向躺在地上的那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海格。

    “海格?海格,跟我说话——”

    可是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一动不动。(“海格没事吧?”罗恩紧张地问)

    “谁在那儿?是波特?是哈利。波特吗?”

    哈利没有听出那个男人是谁。接着一个女人喊道:“他们掉下来了,泰德!掉在花园里了!”

    哈利脑袋发晕。

    “海格。”他不知所措地又喊了一声,便双膝一软。(莉莉担忧地捂住了嘴。)

    哈利苏醒过来时,感到自己仰面躺在一堆靠垫般的东西上,肋骨和右臂有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那颗撞掉的牙齿已经长出来了,额头上的伤疤仍然一跳一跳地疼痛。

    “海格?”

    哈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点着灯的客厅的沙发上。他的背包放在不远处地地板上,湿漉漉的,沾满泥浆。一个金色头发、大肚子的男人正担忧地注视着他。

    “海格没事儿,孩子,”那人说,“我妻子在照顾他呢。你感觉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断了吗?我给你修补好了肋骨、牙齿和胳膊。对了,我是泰德,泰德。唐克斯——朵拉的父亲。”

    哈利猛地坐起来,眼前直冒金星,觉得恶心、眩晕。(莉莉的表情非常难看)

    “伏地魔——”

    “别着急,”泰德。唐克斯说着,一只手放在哈利的肩头把他推回到靠垫上,“你们刚才摔得可够惨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摩托车出故障了?亚瑟。韦斯莱又做过头了吧?他倒腾的那些麻瓜新玩意儿?”(韦斯莱先生开始尴尬了)

    “不是,”哈利说,伤疤像裸露的伤口一样突突跳疼,“食死徒,一大群食死徒——他们追赶我们——”

    “食死徒?”泰德警惕地说,“你说什么,食死徒?我还以为他们不知道你今晚转移,我还以为——”

    “他们知道。”哈利说。(詹姆和小天狼星忍不住瞪向斯内普,但是斯内普只是发出一声冷笑。)

    泰德。唐克斯抬头望着天花板,似乎能透过天花板望到上面的天空。

    “不过,我们的防护咒还是有效的,对吗?他们从任何方向都不能进入这里方圆一百米以内。”

    哈利这才明白伏地魔为什么消失了。当时轻型摩托车正好穿过凤凰社魔咒的屏障。但愿这些魔咒能继续生效。他想象着,就在他们此刻说话的当儿,伏地魔正在他们头顶一百米的上空,绞尽脑汁地想穿透哈利幻想中的那个透明的大肥皂泡。】

    虽然大家还是很紧张,但是仍然忍不住为哈利这可爱的想象笑起来。RON笑地喘不上气“哥们,我不知道你有时候的想法这么。。。童趣。。。”

    “闭嘴吧,RON!”哈利生无可恋地说。他预感这本书会将他扒到底裤都不剩的感觉是对的。该死的为什么连他的心理活动都知道,这该死的魔法。他只能示意赶紧接下去读。

    

   【 哈利偏腿离开了沙发,他需要亲眼看看海格,才能相信他还活着。他刚起身,门就开了,海格挤了进来,满脸都是泥浆和血污,腿有点儿瘸,却还奇迹般地活着。

    “哈利!”

    海格撞倒了两张精致的桌子和一棵蜘蛛抱蛋,两步就冲了过来,把哈利紧紧搂在怀里,差点挤断了哈利刚刚修复的肋骨。“天哪,哈利,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我还以为我们都完蛋了呢。”

    “是啊,我也是。真不敢相信——”

    哈利突然住了口:他刚注意到那个跟在海格身后走进房间的女人。

    “你!”他大喊一声,伸手到口袋里去掏魔杖,但口袋是空的。

    “你的魔杖在这儿,孩子,”泰德说着,用魔杖轻轻敲了敲哈利的胳膊,“正好落在你身边,我就捡起来了。你是在冲我妻子嚷嚷呢。”

    “噢,我——我很抱歉。”

    唐克斯夫人又往屋里走了几步,模样就不那么像她妹妹贝拉特里克斯了。她的头发是柔和的浅褐色,眼睛更大、更慈祥。不过,听到哈利的惊叫,她显得有点儿矜持。(“安多米达确实和贝拉长得有点像,但是她们完全不同,安多米达是我最喜欢的堂姐。”小天狼星对哈利说。)

    “我们的女儿怎么样了?”她问,“海格说你们遭了埋伏。尼法朵拉呢?”

    “不知道,”哈利说,“我们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她和泰德交换了一下目光。哈利看到他们的表情,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内疚。如果其他人中间有谁死了,那便是他的错,全是他的错。是他同意了那个计划,给出了自己的头发……】

      “哈利,你真的不用这么想,我们每个参与的人都是自愿的,我们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赫敏低声说。

     “是的,如果我知道,我也会帮忙的。”Neville也说。

      詹姆和莉莉感觉非常复杂,他们对哈利的印象还停留在他穿着食死徒袍子发射恶咒的样子,这让他们忍不住再次想是不是他们的哈利有什么苦衷,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们的儿子,哈利本来就应该是这么善良的孩子啊。

   【 “门钥匙,”他说,一下子全想起来了,“我们必须回陋居弄清情况——然后就能给你们捎信,或者——或者唐克斯自己给你们捎信,一旦她——”

    “朵拉不会有事的,多米达,”泰德说,“她心里有数,她和傲罗们一起经历了许多危险的场面。门钥匙就在这儿,”他又对哈利说,“如果你们想用它,应该是三分钟内出发。”

    “好的,我们用它。”哈利说。他抓起背包,背到肩上。“我——”

    他看着唐克斯夫人,想说一句道歉的话,因为是他让她处于这种忧心忡忡的状态,他认为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他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空洞、虚伪。

    “我会叫唐克斯——朵拉——给你们送信,等她……感谢你们救了我们,感谢一切。我——”

    他离开房间后才松了口气,跟着泰德。唐克斯穿过一条短短的过道,进入了一间卧室。海格也跟来了,身子弯得低低的,以免脑袋撞到门框。

    “你们走吧,孩子。那是门钥匙。”

    唐克斯先生指着梳妆台上一把小小的银背发刷。

    “谢谢。”哈利探身把一个手指放在上面,准备离开。

    “等等,”海格四处张望着说,“哈利,海德薇呢?”

    “它……它被击中了。”哈利说。

    哈利猛然认清了这个事实,他为自己感到羞愧,泪水火辣辣地刺痛了他的眼睛。猫头鹰是他的伴侣,是他每次被迫返回德思礼家后与魔法世界的一个重要联系。

    海格伸出一只大手,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难过,”他用粗哑的声音说,“别难过。它这辈子过得可不平凡——”(哈利现在还能想起来海格把海德薇送给自己时的情景,心里一阵难过)

    “海格!”泰德。唐克斯提醒道,发刷已经放射出耀眼的蓝光,海格及时把食指放在它上面——

    说时迟那时快,似乎肚脐眼后面有一个无形的钩子猛地向前一钩,哈利和海格忽地一下离开了唐克斯先生,被拽着飞入虚空。哈利无法控制地旋转着,手指紧紧粘在门钥匙上。几秒钟后,哈利的双脚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四肢着地摔在了陋居的院子里。他听见了尖叫声。他把不再闪光的发刷扔到一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看见韦斯莱夫人和金妮从后门跑下台阶。海格也摔得瘫倒在地,正十分吃力地爬起来。

    “哈利?你是真的哈利?出什么事了?其他人呢?”韦斯莱夫人大声问。(韦斯莱夫人读到这里停顿了下,尽管在知道转移人员中有那么多韦斯莱的时候就有了猜想,但仍不太相信他们最终选择了陋居最为哈利波特的藏匿地点)

        “你说什么?别人都没回来吗?”哈利喘着粗气问。

    答案清清楚楚地刻在韦斯莱夫人苍白的脸上。(正在读着书的韦斯莱夫人脸色也惨白了,她明白坠落的勇士可能指的是韦斯莱家的任何一个人。)

    “食死徒就等着我们呢,”哈利告诉她,“我们一出发就被包围了——他们知道是今晚——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了,有四个食死徒追我们,我们只能拼命摆脱,后来伏地魔追上来了——”

    哈利听出自己的口气里有替自己辩解的意思,似乎在恳求韦斯莱夫人理解他为什么不知道她儿子的情况,可是——

    “谢天谢地,你平安就好。”韦斯莱夫人说着,把哈利拉到怀里搂了一下,哈利觉得很是羞愧。】

    韦斯莱夫人表情复杂,似乎不能相信自己对哈利波特表现地这么亲密。

    “韦斯莱夫人对我很好。”哈利不敢看这个韦斯莱夫人,也克制着自己不去看莉莉波特的表情,他轻声说到,“陋居就像另一个家。”

    “得了,我妈对你比对我们任何一个都要好,你就像她另一个儿子,最宝贝的那个。”RON嘀咕着,“不过你也快真的变成她的儿子了。”

    哈利脸红了,但是金妮一脸淡然地看着其他人。对面的人看上去都惊讶极了,尽管他们注意到了哈利和金妮握在一起的手,但是一系列的疑问让他们还没功夫多想。

    金妮翻了个白眼,强势而快速地给了哈利一个吻,尖锐地看着其他人,“你们对我交的男朋友有意见?”

    乔治和弗雷德吹起了口哨,为他们小妹妹的勇气鼓掌。詹姆莉莉和韦斯莱夫人的表情都很精彩,但是考虑到他们并没有立场对哈利的恋情指手画脚,只能选择沉默。韦斯莱夫人决定先读下去。

    

    【“莫丽,有白兰地吗?”海格声音有点发抖地问,“当药用的?”

    韦斯莱夫人完全可以用魔法把酒召来,但她匆匆地朝歪歪斜斜的房子里走去。哈利知道她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脸。哈利转向金妮。金妮立刻回答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询问。

    “罗恩和唐克斯应该第一批回来,但他们错过了门钥匙,门钥匙自己回来了。”金妮说着,指了指旁边地上一个锈迹斑斑的油罐。“还有那个,”她又指了指一只破旧的旅游鞋,“是爸爸和弗雷德的,他们应该第二批到达。你和海格是第三批,然后,”她看了看表,“如果不出意外,乔治和卢平应该在一分钟内回来。”

    韦斯莱夫人拿着一瓶白兰地回来了,她把酒递给海格。海格拔出瓶塞,一口就喝干了。

    “妈妈!”金妮指着几步开外的一个地方喊道。

    黑暗中突然有了一点蓝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接着卢平和乔治出现了,嗖嗖旋转着落到地上。哈利立刻知道出事了:卢平架着乔治,乔治满脸是血,不省人事。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乔治愣住了,弗雷德连忙看向他的双胞胎兄弟,像是要确认他还完整地呆在自己身边。韦斯莱夫人的声音开始颤抖。)

    哈利跑过去抓住乔治的腿。他和卢平一起抬头乔治走进房子,穿过厨房来到客厅,把他放在沙发上。灯光照在乔治的脑袋上,金妮倒吸了一口冷气,哈利心里猛地抽了一下。乔治的一只耳朵不见了。他脑袋一侧和脖子里满是殷红的、触目惊心的鲜血。

    韦斯莱夫人刚俯下身去查看她的儿子,卢平就一把抓住哈利的胳膊,颇为粗暴地把他拉进厨房,海格还在努力把他那庞大的身躯挤进后门。(“你要干什么,莱姆斯?”莉莉惊叫,卢平还没有反应,但是韦斯莱夫人飞快读了下去。)

    “喂!”海格气愤地说,“放开他!放开哈利!”

    卢平没理睬他。

    “哈利。波特第一次到我在霍格沃茨的办公室时,蹲在墙角的是什么动物?”他轻轻摇晃了一下哈利说,“快回答!”

    “是——一个格林迪洛,关在水箱里,对吗?”

    卢平松开了哈利,仰身靠在厨房的碗橱上。

    “这是搞什么鬼?”海格吼道。

    “对不起,哈利,但我得核实一下,”卢平生硬地说,“有人叛变了。伏地魔知道我们今晚转移,只有直接参与制订计划的人才会向他通风报信。你很可能是个冒牌货。”

    “那你干吗不来核实我?”海格气喘吁吁地问,仍然挣扎着想把身子挤进门框。

    “你是混血巨人,”卢平抬头看着海格说,“复方汤剂只是给普通人用的。”(“哦,这一点我们印象深刻。”RON看着赫敏说到,赫敏给了他一个白眼。)

    “凤凰社的人谁也不会告诉伏地魔我们今晚转移。”哈利说。这种想法太可怕了,他不能相信他们中间的任何人会这么做。“伏地魔是最后才来追我的,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哪个是我。如果他掌握了整个计划,一上来就会知道跟着海格的那个是我。”

    “伏地魔追上你们了?”卢平警惕地问,“后来呢?你们是怎么逃脱的?”

    哈利简单解释了一下,说追赶他们的食死徒认出了他是真哈利,他们突然放弃追赶,准是去报告伏地魔了,伏地魔刚一出现,他和海格就到达了唐克斯父母家的安全区。

    “他们认出了你?怎么会呢?你做了什么?”(这也是大家疑惑不解的地方。)

    “我……”哈利努力回忆着,整个旅程都是一片模糊不清的紧张和混乱。“我看见了斯坦。桑帕克……你知道吧?就是骑士公共汽车上的那个售票员。我想给他施个缴械咒,而不是——唉,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不是?他肯定中了夺魂咒!”

    卢平一脸惊愕。

    “哈利,缴械咒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些人想要抓住你、干掉你!即使你不想杀人,至少也得用昏迷咒啊!”(小天狼星认同地点头。)

    “我们当时在几百米的高空!斯坦又是糊涂状态,如果我把他击昏,他肯定会掉下去,就像我对他施了阿瓦达索命咒一样必死无疑!两年前,除你武器就曾让我从伏地魔手里死里逃生。”哈利倔强地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哈利,“一个除你武器就能战胜伏地魔?”纳威忍不住问。

    “当然没有,当时只是为我赢得了一些时间,让我拿到门钥匙返回霍格沃茨。”哈利回答。但是他又不禁想到没有孪生杖芯的纳威是怎么一次次逃离伏地魔的呢?

    “普通的咒语有时候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我们先继续吧。”邓布利多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视。

    

    【卢平使他想起了赫奇帕奇学院那个爱讥笑人的扎卡赖斯。史密斯,他当时就嘲笑哈利想教邓布利多军的成员学习缴械咒。(邓布利多听到D.A的名称挑了一下眉)

    “是啊,哈利,”卢平努力克制着自己说,“有一大批食死徒目睹了当时的情景!请原谅,但是在生死攸关的紧急关头,这种举动是十分反常的。食死徒目睹或听说过你的那次行为,今晚你在他们面前故伎重演,简直等于是自杀!”

    “那你认为我应该杀死斯坦。桑帕克?”哈利气愤地说。

    “当然不是,”卢平说,“但是食死徒——坦白地说,大多数人!——都以为你会出手反击!除你武器是一个很有用的咒语,哈利,但食死徒似乎把它看成你的标志性行为,我强烈要求你别造成这种情况!”

    卢平的话使哈利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但是他心里仍有点儿不服气。

(“卢平说的对,你应该时刻保持警惕,波特!”穆迪厉声说。“你说晚了,除你武器已经是我的标志了。”哈利无奈地说。“哦,我真想快点读到那一刻,这辈子都忘不了。”RON朝哈利眨眨眼说道,金妮,赫敏,Neville都开心地笑了。)

    “我不能无缘无故地把挡我路的人咒死,”哈利说,“那是伏地魔的做法。”

    卢平无言以对。】

    听到这里的众人再次对哈利投去了专注的目光,哈利注意到邓布利多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蓝色光芒,詹姆和莉莉同样愣住了。

    “我现在也觉得我做法是对的。”哈利坚持说。

    “当然你是对的,但是兄弟,你知道,你偶尔也可以不那么正派的。”RON向哈利抱怨道。

    “天真!”斯内普发出了冷笑。哈利恼火地瞪着这个男人,不敢想象不久前自己还在为他的死愧疚难过,但是一旦想到这个斯内普不是自己已经牺牲的魔药学教授,感觉又可以心安理得地对他生气了。

    “难怪你的药剂是金黄色的。”卢娜那像唱歌一样的声音响了起来,哈利又开始感觉到不好意思了。

    对面的纳威感到心情复杂,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在他的世界扮演救世主角色的哈利波特,可能比自己成功得多。

    

   【 海格终于成功地挤进门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椅子前坐下,椅子在他的重压下坍塌了。哈利没有理睬海格的咒骂和道歉,又对卢平说:

    “乔治不会有事吧?”

    听到这话,卢平对哈利的恼怒顿时烟消云散。

    “我想不会,但他的耳朵不可能修复了,是被咒语击掉的——”

    外面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音。卢平立刻朝后门口冲去,哈利跳过海格的腿,迅速奔到院子里。

    院子里出现了两个人影,哈利飞跑过去,认出是赫敏——正在恢复她自己的相貌——和金斯莱,两人都抓着一只弯了的挂衣架。赫敏一头扑进哈利怀里,金斯莱看见他们却没有露出一丝喜悦。哈利从赫敏肩头上看见他举起魔杖,对准卢平的胸口。

    “阿不思。邓布利多对我们俩说的最后一句话?”

    “‘哈利是我们最宝贵的希望。相信他。’”卢平平静地说。】

    众人的目光都快把哈利烧着了,詹姆和莉莉感到不可思议,但是考虑到这句话背后沉重的意义又非常心疼哈利的经历。

     “我相信那个世界的我做出了最好的判断,你是最宝贵的希望,哈利。”邓布利多愉悦地说。哈利看着这个另一个世界的邓布利多,回想起这一年的种种经历,想起他曾经对这个老人的怨怼和释然,最终什么也没说。韦斯莱夫人紧张地继续读下去。

    

    【金斯莱又把魔杖转向哈利,卢平说:“是他,我检查过了!”

    “好吧,好吧!”金斯莱说着把魔杖重新塞进长袍,“但是有人叛变了!他们知道了,他们知道是今晚!”

    “好像是的,”卢平回答,“但看来他们不知道会有七个哈利。”

    “那也好不了多少,”金斯莱恶声恶气地说,“还有谁回来了?”

    “只有哈利、海格、乔治和我。”

    赫敏用手捂着嘴,低低地哼了一声。

    “你们怎么样?”卢平问金斯莱。

    “五个人追,伤了两个,大概死了一个,”金斯莱一口气地说,“我们也看见神秘人了,他在一半的时候加入进来,可是很快就消失了。莱姆斯,他会——”

    “会飞,”哈利插嘴道,“我也看见了,他来追海格和我。”

    “怪不得他跑了,原来是去追你们了!”金斯莱说,“我还想不通他为什么消失呢。可是他怎么会改变目标的呢?”

    “哈利对斯坦。桑帕克表现得太仁慈了点儿。”卢平说。

    “斯坦?”赫敏跟着说了一句,“他不是在阿兹卡班吗?”

    金斯莱悲哀地笑了一声。

    “赫敏,显然发生了集体越狱,魔法部封锁了消息。我给特拉弗斯念咒时,他的兜帽掉了。他也应该关在牢里的。你们怎么样,莱姆斯?乔治呢?”(“魔法部就没有一次靠谱过,是吧”RON恼火地说。)

    “他丢了一只耳朵。”卢平说。

    “丢了一只——?”赫敏尖声重复。

    “斯内普干的。”卢平说。(韦斯莱一家都愤怒地看着斯内普,但是斯内普还是一脸讽刺的表情不说话。)

    “斯内普?”哈利叫了起来,“你不会是说——”

    “他在追赶中兜帽滑掉了。神锋无影咒一直是斯内普的拿手功夫。我真希望当时以牙还牙地报复他,可是乔治受伤后,我只能尽力扶着他待在扫帚上,他失血太多了。”

    沉默中,四个人抬头望着天空。四下里没有一点儿动静。星星瞪着一眨不眨的眼睛,那样冷漠,它们没有被朋友们飞翔的身影遮掩。罗恩在哪里?弗雷德和韦斯莱先生在哪里?比尔、芙蓉、唐克斯、疯眼汉和蒙顿格斯又在哪里?

    “哈利,帮我一把!”海格又卡在门框里了,粗声喊道。哈利巴不得有点事情做做,就过去把他拉了出来,然后穿过空无一人的厨房回到客厅。韦斯莱夫人和金妮还在照料乔治。韦斯莱夫人已经给他止住了血,哈利就着灯光,看见乔治的耳朵不见了,留下一个清清楚楚的大洞。

    “他怎么样?”

    韦斯莱夫人转过头来说道:“我没法让它重新长出来,是被黑魔法弄掉的。但是不幸中的大幸……他还活着。”

    “是啊,”哈利说,“感谢上帝。”

    “我好像听见院子里还有别人?”金妮问。

    “赫敏和金斯莱。”哈利说。

    “谢天谢地。”金妮小声说。他们互相望着对方。哈利真想搂住她,接得紧紧的不松手,他甚至不在乎韦斯莱夫人就在旁边。可是没等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厨房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金妮主动依偎进了哈利怀里,也没管对面韦斯莱们的表情。)

    “我会证明我是谁的,金斯莱,但我要先看看我的儿子,你要知趣就赶紧闪开!”

    哈利从没听见韦斯莱先生这样喊叫过。只见韦斯莱先生冲进客厅,秃脑袋上汗珠闪亮,眼镜歪斜着,弗雷德跟在他身后,两人都脸色苍白,但并未受伤。

    “亚瑟!”韦斯莱夫人啜泣着说,“哦,感谢上天!”

    “他怎么样?”

    韦斯莱先生扑通一声跪倒在乔治身边。哈利认识弗雷德到现在,第一次看到他说不出话来。弗雷德从沙发背后目瞪口呆地望着孪生兄弟的伤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许是听见弗雷德和父亲到来的声音,乔治动了动。

    “你感觉怎么样,乔治?”韦斯莱夫人轻声问道。

    乔治用手指摸索着脑袋的一侧。

    “动听啊。”他喃喃地说。

    “他怎么啦?”弗雷德惊恐地哑声问道,“他脑子也受伤了?”(乔治忍不住瞪了弗雷德一眼。)

    “动听啊,”乔治又说了一遍,抬眼望着他的兄弟,“你看……我有个洞。洞听啊,弗雷德,明白了吗?”

    韦斯莱夫人哭得更伤心了。弗雷德苍白的脸上顿时泛出血色。

    “差劲,”他对乔治说,“真差劲!整个世界跟耳朵有关的幽默都摆在你面前,你就挑了个‘洞听’?”

    “这下好了,”乔治笑着对泪流满面的母亲说,“妈妈,你总算可以把我们俩分出来了。”(韦斯莱夫人看上去像要晕倒了,她不知道这两个活宝为什么现在还能开玩笑。)

    他看看四周。

    “嘿,哈利——你是哈利吧?”

    “对,我是。”哈利说着挪到沙发跟前。

    “嘿,至少我们把你平安弄回来了,”乔治说,“罗恩和比尔怎么没有挤在我的病榻周围?”

    “他们还没回来呢,乔治。”韦斯莱夫人说。乔治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哈利看了看金妮,示意她跟他到外面去。穿过厨房时,金妮压低声音说:

    “罗恩和唐克斯现在应该回来了。他们路不远,穆丽尔姨婆家离这里挺近的。”

    哈利什么也没说。来到陋居后,他一直拼命控制内心的恐惧,此刻却完全被恐惧包围了。恐惧似乎在他的皮肤上蠕动,在他的胸膛里跳动,并且梗住了他的咽喉。他们走下屋后的台阶进入后院,金妮抓住了他的手。

    金斯莱大踏步地踱来踱去,每次转身时都抬头扫一眼天空。这使哈利想起仿佛一百万年前弗农姨父在客厅里踱步的情景。海格、赫敏和卢平并肩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地抬头凝视着。哈利和金妮走过去和他们一起默默守候时,他们谁也没有转头望一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感觉有许多年那么漫长。稍有风吹草动,大家就惊跳起来,转向沙沙作响的树丛和灌木丛,希望能看到某个失踪的凤凰社成员安然无恙地从树叶间一跃而出——

    突然,一把扫帚在他们头顶上显出形状,朝地面疾驰而来——

    “是他们!”赫敏叫道。

    唐克斯落地时滑出很远,蹭得泥土和卵石四处飞溅。

    “莱姆斯!”随着一块喊叫,唐克斯跌跌撞撞地下了扫帚,扑进卢平怀里。卢平神情严峻,脸色苍白,似乎说不出话来。罗恩晕头晕脑地朝哈利和赫敏跑过来。

    “你们都没事吧。”罗恩喃喃地说,赫敏奔过去紧紧搂住了他。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我没事儿,”罗恩拍着赫敏的后背说,“我挺好。”

    “罗恩真了不起,”唐克斯松开卢平,兴奋地说,“太棒了。击昏了一个食死徒,正好击中脑袋;要从飞行的扫帚上瞄准一个移动目标——”

    “真的?”赫敏说,她一边仍用胳膊搂着罗恩的脖子,一边抬头看着他。

    “老是用这种惊讶的口吻。”罗恩有点粗暴地说,挣脱了赫敏,“我们是最后回来的?”

    “不是,”金妮说,“我们还在等比尔、芙蓉、疯眼汉和蒙顿格斯。罗恩,我去告诉爸爸妈妈你没事儿——”

    她跑进了屋里。

    “你们怎么耽搁了?出什么事了?”卢平简直在生唐克斯的气。

    “贝拉特里克斯,”唐克斯说,“她不顾一切地想抓我,想抓哈利一样,莱姆斯。她千方百计想要我的命。我真希望抓住她,我应该抓住贝拉特里克斯的。不过我们肯定击伤了罗道夫斯……后来我们到了罗恩的穆丽尔姨婆家,却错过了门钥匙,她把我们好一顿埋怨——”(小天狼星的表情好像想现在就冲出去和贝拉决斗)

    卢平面颊上的一块肌肉在跳动。他点点头,但似乎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们大家情况怎么样?”唐克斯转向哈利、赫敏和金斯莱问。

    他们各自讲述了旅途上的遭遇,可是比尔、芙蓉、疯眼汉和蒙顿格斯一直没有回来,这事实像严霜一样压在他们心头,那冰冷的寒意越来越叫人无法忍受。

    “我得回唐宁街了,一小时前就应该到那儿的,”金斯莱最后扫了一眼天空,说道,“他们一回来就告诉我。”

    卢平点点头。金斯莱朝大家挥了挥手,穿过黑暗朝大门口走去。哈利仿佛听见噗的一声轻响,金斯莱一出陋居的范围就幻影移形了。

    韦斯莱夫妇快速奔下后门台阶,后面跟着金妮。夫妇俩搂了搂罗恩又转向卢平和唐克斯。

    “谢谢你们,”韦斯莱夫人说,“为了我们的儿子,谢谢你们。”

    “别说傻话了,莫丽。”唐克斯立刻说。

    “乔治怎么样?”卢平问。

    “他怎么啦?”罗恩尖声问。

    “他失去了——”

    韦斯莱夫人后面的话被一片高喊声淹没了。一匹夜骐赫然出现在天空,降落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比尔和芙蓉从夜骐背上滑下来,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但并没有受伤。(韦斯莱夫人松了一口气)

    “比尔!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韦斯莱夫人跑上前去,但比尔只是草草地搂了她一下,便直视着父亲说:“疯眼汉死了。”

    一下子众人的目光又看向了穆迪。“没什么好惊讶的,在战斗中死去是个不错的结局。”穆迪只是愣了一秒就接受了自己的死讯,似乎对大家这么关注自己感到恼火,“而且这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事,快点读下去,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弹。哈利觉得他内心某种东西在坠落、坠落,坠入地下,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我们看见了,”比尔说,芙蓉点点头,在厨房窗口的灯光映照下,她面颊上的泪痕闪闪发亮,“我们刚刚突破包围圈,事情就发生了。疯眼汉和顿格就在我们近旁,也是在往北飞,伏地魔——他会飞——直接就去追他们了。顿格吓坏了,我听见他高声大叫,疯眼汉想让他住嘴,没想到他幻影移形了。伏地魔的咒语不偏不倚地击中了疯眼汉的脸,疯眼汉朝后一倒,从扫帚上摔了下去——我们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毫无办法,有六七个人在后面追我们——”

    比尔说不下去了。

    “你们当然没有办法。”卢平说。

    大家站在那里面面相觑。哈利不能完全理解。疯眼汉死了,这不可能……疯眼汉,那么强悍,那么勇敢,久经死亡的考验……(穆迪盯着哈利看,黑暗王子对自己评价这么高感觉挺奇怪的,两个世界的差异太大了。)

    最后,大家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明白再在院子里等待已经毫无意义,于是都默默地跟着韦斯莱夫妇返回陋居,走进客厅,弗雷德和乔治正在那里哈哈大笑。

    “怎么样?”弗雷德在他们进去时看了看他们的脸,问道,“出什么事了?谁——?”

    “疯眼汉,”韦斯莱先生说,“死了。”

    双胞胎兄弟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惊愕。一时间似乎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唐克斯用手帕捂着脸默默哭泣。哈利知道她跟疯眼汉一直很亲密,是疯眼汉在魔法部里最好的朋友,深受疯眼汉的关照。海格席地坐在几乎被他占满的墙角,用他桌布那么大的手帕擦着眼泪。

    比尔走到餐具柜前,拿出一瓶火焰威士忌和几只玻璃杯。

    “给,”他一挥魔杖,让十二只斟满酒的玻璃杯飞到屋里每个人手中,然后自己高举起第十三只杯子,“敬疯眼汉。”

    “敬疯眼汉。”大家齐声说道,举杯饮酒。

    “敬疯眼汉。”海格打了个嗝儿,比别人慢了一拍,像是回声。

    火焰威士忌灼痛了哈利的喉咙,似乎驱散了麻木和不真实感,使他在烧灼中重新有了感觉,有了某种类似于勇气的东西。

    “这么说,蒙顿格斯消失了?”卢平一口喝干了他杯里的酒,说道。

    气氛立刻变了。每个人都神色紧张地望着卢平。在哈利看来,大家既希望他继续说下去,又有点害怕他们将会听到的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比尔说,“在回这里的路上,我也有过那样的疑问,因为他们似乎知道我们要来,不是吗?但告密的不可能是蒙顿格斯。他们不知道会有七个哈利,我们一出现,就把他们搞糊涂了。也许你已经忘了,这个替身的点子就是蒙顿格斯提出来的,他为什么不把最关键的一点告诉他们呢?我认为顿格当时是紧张了,仅此而已。他本来就不想来,是疯眼汉强迫他的,神秘人直接朝他们追去,换了谁都会惊惶失措。”

    “神秘人的做法跟疯眼汉预料的完全一样,”唐克斯抽噎着说,“疯眼汉说,神秘人肯定以为真的哈利会跟最强悍、最有经验的傲罗在一起。他首先去追疯眼汉,等蒙顿格斯露了馅,他才回身去追金斯莱……”

    “是啊,那都没有问题,”芙蓉毫不客气地说,“可是仍然无法解释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今晚转移哈利,不是吗?肯定有人大意了。有人不小心把日期透露给了外人,这样才能解释他们只知道日期但不知道整个计划。”

    她默默地瞪着大家,看有谁出来反驳她,美丽的脸上仍然印着泪痕。没有人说话。只有海格大手帕后面的嗝儿声打破了沉默。哈利看着刚才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的海格——海格,他爱戴和信任的海格,曾经为了换取一只龙蛋,受人哄骗,把重要情报泄露给了伏地魔……(众人一想到海格的特点,都不禁怀疑起来。“不是海格,你们会知道的,读下去吧。”哈利忍不住为海格辩解。)

    “不会。”哈利大声说道,大家都吃惊地望着他。火焰威士忌似乎使他的声音放大了。“我的意思是……即使有人不小心犯了错误,”哈利继续说,“泄露了消息,我知道他们肯定不是故意的,不能怪他们。”他说话的声音还是比平常高。“我们必须彼此信任。我信任你们大家,我认为这个房间里的人谁也不会把我出卖给伏地魔。”

    他说完后又是一阵沉默。大家都看着他。哈利又觉得有点儿燥热。为了找点事做,他又喝了几口火焰威士忌,一边喝,一边想着疯眼汉。疯眼汉以前问题责骂邓布利多轻易相信别人。

    “说得好,哈利。”弗雷德出人意外地说。

    “没错,说得好。”乔治瞥了瞥弗雷德,弗雷德的嘴角在抽动。

    卢平看着哈利,脸上的表情很古怪,简直近似于怜悯。

    “你认为我是个傻瓜?”哈利质问道。

    “不,我看你真像詹姆,”卢平说,“他认为不信任朋友是最最可耻的事情。”(哈利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对面的詹姆和莉莉。)

    哈利知道卢平指的是什么。父亲就是被他的朋友小矮星彼得出卖的。(詹姆和小天狼星的表情都非常难看,他们忍不住回想他们认识的彼得,不得不承认哈利走向黑暗的每一步背后似乎都有彼得的影子。这让詹姆心如刀绞。)

哈利觉得又气又恼。他想反驳,可是卢平已经转过身,把杯子放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对比尔说:“还有活儿要干呢,我可以问问金斯莱——”

    “不,”比尔立刻说道,“我来,我来干。”

    “你们去哪儿?”唐克斯和芙蓉异口同声地问。

    “疯眼汉的遗体,”卢平说,“我们必须把它找到。”

    “就不能——?”韦斯莱夫人恳求地望着比尔,问道。

    “等一等?”比尔打断了她,“除非你想让它落到食死徒手里。”

    谁也没有说话。卢平和比尔告辞离开了。

    其他人纷纷坐到椅子上,只有哈利还站着。突如其来的、真真切切的死亡,像幽灵一样陪伴着他们,挥之不去。

    “我也得走。”哈利说。

    十双惊愕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

    “别傻了,哈利,”韦斯莱夫人说,“你在说什么呀?”

    “我不能待在这儿。”

    他揉了揉前额。那里又在刺痛,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这么痛过了。(邓布利多敏锐地看向哈利额头的伤疤)

    “我在这儿,你们都有危险,我不想——”

    “别说这种傻话!”韦斯莱夫人说,“今晚最关键的就是把你安全地转移到这里,谢天谢地我们成功了。芙蓉同意不在法国、而在这里结婚,我们一切都安排好了,大家都可以留下来照顾你——”

    她不理解。哈利听了她的话反而更难受了。

    “如果伏地魔发现我在这儿——”

    “但他怎么会发现呢?”韦斯莱夫人问。

    “你现在有可能在十几个地方呢,哈利,”韦斯莱先生说,“他不可能知道你到底藏在哪座安全的房子里。”

    “我不是为自己担心!”哈利说。

    “我们知道,”韦斯莱先生轻声说,“但如果你离开,我们今晚的努力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你哪儿也不能去。”海格粗暴地嘟囔道,“天哪,哈利,我们经历了千辛万苦才把你弄到这儿,你还要走?”

    “是啊,我那只倒霉的耳朵怎么办?”乔治从靠垫上支起身子说。

    “我知道——”

    “疯眼汉也不会愿意——”

    “我知道!”哈利大吼一声。

    他觉得大家都在围攻他、逼迫他。难道他们以为他不知道他们为他做的一切吗?难道他们不理解他正是因为这个才打算现在离开,免得他们为了他遭受更多的灾难吗?(韦斯莱夫人似乎不敢相信哈利这么在乎她的家人。“成为哈利波特的朋友就意味着麻烦,你知道,哥们。而我们相当习惯于应对各种麻烦了。”RON轻松地对哈利说。)

    一阵漫长而令人尴尬的沉默,他的伤疤仍在刺痛、跳动。最后韦斯莱夫人打破了沉默。

    “海德薇呢,哈利?”她柔声问道,“我们可以让它跟小猪待在一起,喂它点儿吃的。”(“妈妈,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乔治嘟囔着,被韦斯莱夫人斜了一眼。)

    哈利的五脏六腑像拳头一样攥紧了。他不能把实情告诉她。为了逃避回答,他喝光了最后一点儿火焰威士忌。

    “哈利,让他们瞧瞧,你又一次大难不死,”海格说,“逃脱了他的魔爪。当时他就在你上面,你却把他击退了!”

    “不是我,”哈利淡淡地说:“是我的魔杖。我的魔杖自己采取了行动。”

    过了片刻,赫敏委婉地说:“但那是不可能的,哈利。你是说你在无意识中施了魔法,你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哈利忍不住看向赫敏,“好吧,我现在承认你是对的。”赫敏无奈地说。)

    “不,”哈利说,“当时摩托车在坠落,我也弄不清伏地魔在哪儿,但我的魔杖在我手里转了个圈,对准了他,朝他射出一个魔咒,我连那是什么魔咒都不知道。我以前从没弄出过金色的火焰。”

    “形势紧急的时候,”韦斯莱先生说,“一个人经常会施出他做梦也没想到过的魔法。没受过训练的小孩子经常发现——”

    “不是那样的。”哈利咬着牙说。伤疤火辣辣地疼,他觉得又生气又沮丧,他不愿意他们都相信他有力量对抗伏地魔。

    谁也没有吭声。哈利知道他们不相信他的话。现在想来,他确实没听说过一根魔杖会自己施魔法的。

    伤疤火烧火燎地疼起来。他用全部力气克制着不要大声呻吟。他嘟囔着说要呼吸点新鲜空气,就放下杯子离开的房间。

    穿过后院时,一匹巨大的夜骐抬头看着他,将蝙蝠般的大翅膀哗啦啦地扑扇几下,就又埋头吃草了。哈利在通向花园的门口停住脚步,望着那些疯长的植物,揉着一阵阵剧痛的额头,想起了邓布利多。

    他知道邓布利多一定会相信他。邓布利多肯定理解哈利的魔杖会自己采取行动,而且明白是为什么,因为邓布利多总是知道答案。他精通魔杖,曾向哈利解释过哈利的魔杖和伏地魔的魔杖之间存在的奇特联系……可是邓布利多像疯眼汉、像小天狼星、像他的父母、像他可怜的猫头鹰一样,都去了一个哈利永远不能与他们交谈的地方。他觉得嗓子眼儿里火辣辣的,却与火焰威士忌没有关系……(哈利听到这种表达他心理活动的描述非常尴尬,但是他们的描述该死的准确,这使他忍不住看向对面的邓布利多)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地,伤疤的疼痛达到了顶峰。他抓住前额,闭上眼睛,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尖叫尖叫;

    “你告诉过我,只要用了别人的魔杖,问题就解决了!”(“什么!怎么回事?”众人不理解地惊叫。)

    哈利脑海里突然浮现也一个瘦弱憔悴的老头儿,衣衫褴褛,躺在石头地面上,发出一声可怕的、长长的尖叫,声音里透着无法忍受的痛苦……

    “不!不!我求求您,我求求您……”

    “你竟敢欺骗伏地魔大人,奥利凡德!”

    “我没有……我发誓我没有……”

    “你想帮助波特,你想帮助波特从我手里逃走!”

    “我发誓我没有……我以为换一根魔杖就会管用……”

    “那你就解释解释这件事吧。卢修斯的魔杖被毁掉了!”

    “我不明白……那种联系……只存在于……你们的两根魔杖之间……”

    “撒谎!”

    “求求您……求求您……”

    哈利看到白色的手举起魔杖,感觉到伏地魔狂暴的怒火,看见那个虚弱的老头儿在地上痛苦地蠕动——

    “哈利?”

    一切又突然消失了。哈利站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双手攥着花园的门,心脏怦怦狂跳。伤疤仍然一刺一刺地疼。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罗恩和赫敏在他身边。(詹姆和莉莉担心地望着哈利)

    “哈利,回屋里去吧,”赫敏小声说,“你不会还在想着离开吧?”

    “是啊,你一定要留下来,伙计。”罗恩用拳头擂着哈利的后背说。

    “你没事儿吧?”赫敏凑近了,端详着哈利的脸,“你的脸色好可怕!”

    “没事儿,”哈利声音发抖地说,“我的脸色大概要比奥利凡德的好些……”

    他把刚才看到的一幕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们,罗恩显得十分惊恐,赫敏则完全吓坏了。

    “可是这应该停止了!你的伤疤——它不应该再这样了!你绝不能让那种联系再接通——邓布利多希望你封闭你的大脑!”

    看到哈利没有回答,赫敏抓住了他的胳膊。

    “哈利,他已经占领了魔法部、报纸和半个魔法界!别让他再占领你的大脑了!”】

    “我现在知道这要求有点过分了,哈利。”赫敏轻声说。哈利无所谓的耸耸肩,“都过去了,敏,这些对我们已经是既定的过去。我们已经胜利的。我想这本书主要是为了让那一面了解事实才出现的。”哈利示意了一下对面。

    “是的,你们的世界已经迎来了胜利,但是另一个世界如果再不知道一些事情,将迎来惨痛的失败。”消失许久的空间声音再次响起,“没有过多的能量让他们从头开始了解世界的分歧点了,我只能把你这一年的经历告知他们,还把你们几个请来为他们补充解惑,对不起。”

    “没关系,我们愿意帮助另一个世界战胜伏地魔。”哈利沉默了一下,坚定地说。赫敏和罗恩他们都支持了他。

    詹姆和莉莉再一次感到了一种别样的情绪,是失落,是自豪,是茫然。这一刻众人终于认识到对面的几个少年已经是合格的战士了,他们已经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关键的变量似乎在哈利波特身上,如果再不弄明白他们世界黑暗王子的转变,他们将面对惨痛的未来。

    “让我们继续吧。”邓布利多叹了一口气,打断了众人的沉思。

    书本飞到了麦格教授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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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原著的哈利。粮太少了,自割腿肉。hiraeth好久不更新,我快有点忘了内容了,还有好多其他同人的设定在我脑子里打架,如果有bug欢迎指出

blackparadox

第四章 七个波特

“第四章,七个波特”卢平看着书页念到,他的嗓音被阿兹卡班折磨得非常沙哑。

詹姆和莉莉面面相觑,说实话这里满打满算也就5个波特,众人示意赶紧往下读。

哈利跑回楼上自己的卧室,冲到窗前,正好看见德思礼家的汽车拐过车道,上了马路,后座上德达洛的高顶礼帽位于佩妮姨妈和达力中间。汽车到了女贞路尽头往右一拐,车窗在西斜的太阳照耀下射出火一般的红光,然后就不见了。

    哈利拎起海德薇的笼子,拿起他的火弩箭和背包,最后扫了一眼整洁得有些反常的卧室,然后歪歪斜斜地下楼来到客厅里,把鸟笼、扫帚和背包放在楼梯脚旁。光线很快变暗,客厅在暮色中显得阴影重重。四下里一片...

“第四章,七个波特”卢平看着书页念到,他的嗓音被阿兹卡班折磨得非常沙哑。

詹姆和莉莉面面相觑,说实话这里满打满算也就5个波特,众人示意赶紧往下读。

哈利跑回楼上自己的卧室,冲到窗前,正好看见德思礼家的汽车拐过车道,上了马路,后座上德达洛的高顶礼帽位于佩妮姨妈和达力中间。汽车到了女贞路尽头往右一拐,车窗在西斜的太阳照耀下射出火一般的红光,然后就不见了。

    哈利拎起海德薇的笼子,拿起他的火弩箭和背包,最后扫了一眼整洁得有些反常的卧室,然后歪歪斜斜地下楼来到客厅里,把鸟笼、扫帚和背包放在楼梯脚旁。光线很快变暗,客厅在暮色中显得阴影重重。四下里一片寂静,哈利站在这里,知道自己将要永远离开这所房子,感觉真是特别异样。很久以前,德思礼一家出去玩乐,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那几个小时独处的时光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从冰箱里快速愉些好吃的东西,然后冲到楼上,玩玩达力的电脑,或打开电视,随心所欲地选择频道。想起那些时光,他内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惆怅,如同想起一个已经失去的小弟弟。(詹姆和莉莉都脸色苍白,无法想象哈利到底是怎么长大的,狄伦看着哈利心情复杂。

    “你不想最后一次看看这个地方吗?”他问海德薇。猫头鹰仍然把脑袋藏在翅膀底下生闷气。“我们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你不想回忆回忆所有那些快乐的时光吗?我是说,看看门口这块擦鞋垫。想想往事……我把达力从摄魂怪手里救出来后,他在这块垫子上吐了……想不到他还是知道感恩的,你相信吗?……还有去年夏天,邓布利多穿过那道前门……”

    哈利的思路断了,海德薇并没有帮他找回,仍把脑袋藏在翅膀底下不动。哈利从前门那儿转过身来。

    “在这下面,海德薇——”哈利拉开楼梯下面的一扇门,“——就是我以前睡觉的地方!那时你还不认识我呢——天哪,真小啊,我都不记得了……”

    “什么?佩妮让你住在楼梯间里?”莉莉愤怒到头发像着了火。

    哈利虽然不断和自己说这不是自己的母亲,但看到这个莉莉如此关注自己,心里还是感到非常温暖,“额,我十一岁前住在那里,在霍格沃茨上学后他们给我了我一间小卧室。”哈利安抚莉莉。

    “他们有房间也不给你,让你住在楼梯下面?”莉莉看上去更气愤了。詹姆和小天狼星看上去也要爆炸了。

    哈利不知道怎么说,他斟酌着语句:“考虑到我是被丢在他们家门口的,他们虽然明知是个麻烦仍然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个地方生活,我不觉得有什么可抱怨的了,我现在感激他们让我平安地长大。”

    “丢在家门口?”詹姆看上去不可置信。莉莉想到刚失去父母的小哈利就这么被丢到不熟悉的亲戚家,已经泪流满面。哈利不想和他们解释为什么他们的邓布利多直接把他放在德思礼家门口只留下了一封信,只能示意赶紧读下去。

    

    【哈利看看那一堆堆的鞋子和雨伞,想起当年每天早晨醒来,抬眼看着楼梯底侧,那里总会吊着一两只蜘蛛。那些日子,他还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他还没有弄清父母是怎么死的,也不明白为什么经常会有那些奇怪的事情在他周围发生。哈利仍然记得那些当年就纠缠着他的梦境:乱梦颠倒,绿光闪烁,还有一次——哈利说起这个梦时,弗农姨父差点儿撞了车——居然梦见一辆会飞的轻型摩托车……

    突然,附近什么地方传来震耳欲聋的吼声。哈利猛地直起身子,头顶砰的一声撞在低矮的门框上。他顿了顿,用弗农姨父最喜欢的粗话骂了几句,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回厨房,手捂着脑袋,朝窗外的后花园望去。

    黑暗似乎泛起了涟漪,空气本身也在颤动。接着,随着幻身咒的失效,一个个人影开始显现出来。最显眼的是海格,他戴着头盔和护目镜,骑在一辆巨大的、带黑色挎斗的轻型摩托车上。在他周围,其他人纷纷从飞天扫帚上下来,还有两个是从瘦骨嶙峋的、带翅膀的黑马身上下来的。

    哈利打开后门,一下子蹿到他们中间。四下里一片问候声,赫敏张开双臂把他搂住,罗恩拍着他的后背,海格说,“怎么样,哈利?准备离开了?”

    “当然,”哈利说,笑眯眯地看着大家,“没想到你们来了这么多人!”

    “计划变了。”疯眼汉粗声粗气地说,他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巨大口袋,那只魔眼嗖嗖地扫视着逐渐变暗的天空、房屋和花园,速度快得令人眩晕,“我们先掩护起来,再跟你细说。”

    哈利把他们都领进了厨房,大家嘻嘻哈哈、谈笑风生地坐在椅子上,坐在佩妮姨妈光洁锃亮的厨房操作台上,或靠在她一尘不染的各种器皿上。罗恩,又瘦又高;赫敏,浓密的头发在脑后编成了一根长辫子;弗雷德和乔治,一模一样地咧嘴笑着;比尔,满脸伤痕,(韦斯莱夫人刷的一下看向比尔)留着长发;韦斯莱先生,慈眉善目,秃顶,眼镜戴得有点歪;疯眼汉,久经沙场,只有一条腿,那只亮晶晶的蓝色魔眼在眼窝里嗖嗖地转个不停;唐克斯,一头短发是她最喜欢的显眼的粉红色;卢平,更加憔悴、瘦削;芙蓉,美丽苗条,长长的银白色秀发;金斯莱,秃头,宽肩膀,皮肤黝黑;海格,头发胡子蓬乱茂密,弓着腰站在那里,生怕脑袋撞到天花板;蒙顿格斯。弗莱奇,小个子,邋里邋遢,一副猥琐样,眼皮像短腿猎犬那样耷拉着,头发蓬乱纠结。此情此景,令哈利心花怒放,开心极了:他真喜欢他们大家啊,就连蒙顿格斯他也喜欢上了,而上次见面时,哈利还想掐死他呢。

    “为什么你想掐死弗莱奇?”弗雷德好奇地问。

    “因为我抓到他偷东西。”

    他们仍旧疑惑地看着哈利,根据哈利的表现,不想是因为见到小偷就要掐死的人啊。

   “因为哈利抓到他洗劫了小天狼星留给哈利的房子里所有值钱东西。”RON代替回答到。

   众人沉默了,这再一次提醒他们在哈利的世界小天狼星已经不在了。

   

    【“金斯莱,你不是在照顾麻瓜首相吗?”他朝屋子那头喊道。

    “一个晚上没有我,他对付得了,”金斯莱说,“你更重要啊。”

    “哦,哈利,你比麻瓜首相重要多了”乔治起哄地说。但是哈利发现卢平瞪着书,停住了。

    卢平注意到所有人都开始注视着自己,“这不对。”他喃喃说道。

    “读下去。”邓布利多平静地说。卢平深吸一口气。

    

  【  “哈利,你猜怎么着?”唐克斯坐在洗衣机上,朝哈利晃动着她的左手:一枚戒指在闪闪发光。

    “你们结婚了?”哈利叫道,看看她,又看看卢平。

    “对不起,你没能参加,哈利,我们没怎么声张。”

      “太棒了,祝贺——”

    “好了,好了,以后有时间好好聊个痛快!”穆迪在一片喧闹声中吼道,厨房里顿时安静下来。穆迪把口袋扔在脚下,转向哈利:“德达洛大概已经跟你说了,我们不得不放弃第一套计划,皮尔斯。辛克尼斯大动干戈,给我们带来了很大麻烦。他把许多做法都归为犯法行为,抓住就要坐牢,比如:让这所房子跟飞路网连接,在这里放一个门钥匙,或者幻影显形进进出出。还说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为了不让神秘人抓住你。纯属无稽之谈,你母亲的咒语已经做到了这点。他所做的实际上是阻止你安全地离开这里。

    “第二个困难:你还没有成年,这意味着你身上仍然带有踪丝。”

    “我没有——”

    “踪丝,踪丝!”疯眼汉不耐烦地说,“探测十七岁以下的巫师进行魔法活动的符咒,魔法部通过它来发现未成年都使用魔法!如果你,或者你周围的什么人,念一个咒语让你离开这里,辛克尼斯就会知道,食死徒也会知道。”

    “我们不能等踪丝消失,因为他一满十七岁,就会失去你母亲给你的全部保护。简单地说:皮尔斯。辛克尼斯认为你已经彻底走投无路了。”

    哈利忍不住赞同这位素不相识的辛克尼斯。

    “那我们怎么办呢?”

    “我们只能使用这几种交通工具:飞天扫帚、夜骐和海格的轻型摩托,只有它们是踪丝无法探测的,因为不需要念咒语。”

    哈利看到了这个计划里的漏洞,但他忍住没说,让疯眼汉自己有机会处理。

    “你母亲的符咒在两种条件下会破除:你成年了,或者——”穆迪指了指一尘不染的厨房“——你不再管这个地方叫家。今晚,你和你的姨妈姨父分道扬镳,彼此都明白你们今后再也不会共同生活了,对不对?”

    哈利点点头。

    “所以,这次你一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符咒会在你走出它的范围时破除。我们选择提早打破它,因为神秘人很可能会在你满十七岁时过来抓你。”

    “我们有一个优势,就是神秘人不知道我们今晚要来转移你。我们给魔法部透露了一个假情报:他们以为你30号才会离开。(哦,不,他们现在知道了,众人开始怒视斯内普,但是斯内普连眼神都欠奉)不过,我们的对手是神秘人,光指望他把日子搞错是不够的;他肯定会让两个食死徒在这个地区的上空巡视,以防万一。所以,我们对整整一打房屋采取了最好的保护措施。它们看上去都像是我们准备藏你的地方,都和凤凰社有某种联系:我的房子、金斯莱家、莫丽的穆丽尔姨妈家——你明白这意思吧?”

    “明白。”哈利没有完全说实话,他仍然看出计划里有个很大的漏洞。

    “你去唐克斯的父母家。一旦进入我们给房子设置的保护魔咒的范围,你就可以利用一个门钥匙转移到陋居去。有问题吗?”

    “呃——有,”哈利说,“也许他们一开始并不知道我要去那十二处安全房子中的哪一处,可是——”他快速清点了一下人数,“——我们十四个人飞向唐克斯的父母家,这不一下子就一目了然了吗?”

    “啊,”穆迪说,“关键的一点我忘记说了。我们十四个人并不都飞往唐克斯的父母家。今晚将有七个哈利。波特在天上飞,每个都有人陪伴,每一组都飞往一处不同的安全房屋。”

    穆迪从斗篷里掏出一瓶泥浆般的东西。不用他再说一个字,哈利立刻明白了整个计划。

    “不!”他大声说,声音在厨房里回荡,“不行!”

    “我告诉过你们他会是这种反应吧。”赫敏有点儿得意地说。

    “如果你们认为我会让六个人冒着生命危险——!”(罗恩和纳威好像对哈利如此有正义感非常不适应。)

    “——这对我们来说是第一次啊。”罗恩说。(RON 和赫敏都笑了起来。)

    “这不一样,假装成我——”

    “咳,其实我们谁都不喜欢,哈利。”弗雷德一本正经地说,“想象一下吧,如果出了故障,我们变不回去,永远成为满脸雀斑、皮包骨头的小笨蛋。”(弗雷德和乔治开始放声大笑。)

    哈利没有笑。

    “如果我不配合,你们就办不成,你们需要我贡献几根头发。”

    “是啊,这么一来,整个计划可就泡汤了。”乔治说,“如果你不配合,我们显然根本不可能弄到你的一点儿头发。”

    “没错,十三个对付一个,而那一个还不能使用魔法。我们真是毫无希望啊。”弗雷德说。(众人都笑了,弗雷德和乔治笑倒在了椅子下。)

    “荒唐,”哈利说,“真是太可笑了。”

    “如果需要运用武力,那就来吧,”穆迪吼道,他瞪着哈利,魔眼在眼窝里微微颤抖,“这里的每个人都到了法定年龄,波特,他们都准备冒此风险。”

    蒙顿格斯耸耸肩膀,做了个鬼脸。穆迪的魔眼嗖地一转,从脑袋一侧狠狠瞪着他。

    “别再争执了,时间有限。我需要你几根头发,孩子,快。”

    “可是这太荒唐了,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穆迪厉声吼道,“外面有神秘人,还有半个魔法部都和他站在一边!波特,如果我们运气好,他会相信那个假情报,计划在30号打你一个埋伏,但他肯定会安排一两个食死徒监视你,除非他脑子坏了,换了我也会这么做。有你母亲的符咒在,他们大概还不能拿你或这所房子怎么样,但符咒很快就要失效,而他们知道房子的大致位置。我们惟一的机会就是使用替身。就连神秘人也不可能把自己分成七份。”

    哈利碰到赫敏的目光,赶紧望向别处。(哈利注意到邓布利多的目光闪了一下。)

    “所以,波特——劳驾,给几根头发。”

    哈利看了看罗恩,罗恩朝他做了个鬼脸,仿佛是说“你就照办吧。”

    “快!”穆迪咆哮道。

    在众目睽睽之下,哈利伸手揪住头顶的一撮头发,拔了几根下来。

    “很好,”穆迪说着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一边拔出魔药瓶的塞子,“劳驾,放在这里面。”

    哈利把头发丢进泥浆般的液体中。头发刚一接触液体表面,魔药就开始起泡、冒烟,一眨眼就变成了清澈的金黄色。

    “金黄色!”莉莉叫到。哈利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那说明你的本质非常非常美好。”邓布利多解释到:“复方汤剂的颜色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了一个人的灵魂。”

    哈利脸红了,“黄金男孩。”RON取笑着他,哈利只能示意快读下去。

    

    【“哟,哈利,你的味道看上去比克拉布和高尔好多了,”赫敏说,她看见罗恩扬起眉毛,微微红了红脸又说,“噢,你知道我的意思——高尔的药剂活像干鼻屎。”

    “好了好了,劳驾,假波特在这里排队。”穆迪说。

    罗恩、赫敏、弗雷德、乔治和芙蓉在佩妮姨妈那闪闪发亮的洗涤槽前站成一排。

    “还少一个。”卢平说。

    “这儿。”海格粗声粗气地说,提着蒙顿格斯的后颈把他扔在芙蓉身边。芙蓉明显皱了皱鼻子,走过去站在弗雷德和乔治中间。

    “我告诉过你,我宁愿当保护人。”蒙顿格斯说。

    “闭嘴,”穆迪吼道,“你这个没有骨头的爬虫,我告诉过你,不管我们碰到的是哪些食死徒,他们的目的都抓住波特,而不是杀死他。邓布利多总是说神秘人想要亲手结果波特。(莉莉担心地看着哈利)最需要担心的是保镖,食死徒见了保镖不留活口。”

    蒙顿格斯似乎并没有完全放心,但穆迪已经从斗篷里掏出六只蛋杯大小的玻璃杯,分给大家,然后往每个杯子里倒了一点儿复方汤剂。

    “预备——喝……”

    罗恩、赫敏、弗雷德、乔治、芙蓉和蒙顿格斯同时喝下。魔药刺激嗓子眼时,一个个都大口喘气龇牙咧嘴。顿时,他们的五官像烤热的蜡一样开始蠕动、变形。赫敏和蒙顿格斯噌噌往上长,罗恩、弗雷德和乔治则越缩越矮。他们的头发变黑了,赫敏和芙蓉的头发似乎在飞快地蹿回到头皮里。

    穆迪对这一幕漠不关心,正在解开他带来的那两个大口袋的带子。等他直起身来,面前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的六个哈利。波特。

    弗雷德和乔治转脸看着对方,同时说道:“哇——我们一模一样!”

    “难道,我觉得不是我更好看一点。”弗雷德拿烧水壶当镜子照了照,说道。

    “哎哟,”芙蓉对着微波炉门打量着自己,“比尔,别看我——我丑死了。”(哈利真想快点跳过这段,他预感到这本书会将他所有的事都公之于众,这太尴尬了。)

    “谁的衣服嫌大,我这里有小的,”穆迪指指第一个口袋说,“嫌小的,我这里有大的。别忘记眼镜,侧面口袋里有六副眼镜。等你们穿戴好了,另一个口袋里有行李。”

    真哈利觉得,虽然自己见识过一些极其古怪的事情,但眼前这一幕大概是他见过的最怪异的人。他注视着自己的六个替身在口袋里翻找,掏出一套套衣服,戴上眼镜,把他们自己的东西塞到一边。他真想请求他们略微尊重一点他的隐私,因为他们都开始毫无顾忌地脱衣服,显然是满不在乎地展示他的身体,他们对待自己的身体肯定不会这样。

    “我就知道金妮说你有文身是在说谎。”罗恩低头看着赤裸的胸脯说。(金妮嗤嗤地笑了,哈利尴尬地捂住了脸。)

    “哈利,你的视力真是糟糕透了。”赫敏戴上眼镜说。(“说真的哥们,我很好奇你这视力是怎么每次都能抓到金色飞贼的”ron问。哈利没理他。)

    假哈利们穿戴好了,又从第二个口袋里掏出背包和猫头鹰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有一只剥制的雪袅标本。

    “很好,”穆迪看到面前终于站着七个衣冠整齐、戴着眼镜、提着行李的哈利,便说,“分组的情况是这样的:蒙顿格斯和我一起,骑扫帚——”

    “我为什么和你一起?”离后门最近的那个哈利嘟囔道。

    “因为只有你需要监视。”穆迪吼道,确实,他接着说话时那只魔眼一直没有离开蒙顿格斯,“亚瑟和弗雷德——”

    “我是乔治,”双胞胎中穆迪所指的那个说道,“怎么我们变成哈利了,你还不能把我们区分开呀?”

    “对不起,乔治——”

    “跟你开个玩笑,其实我是弗雷德——”

(“经典笑话!”

  “百玩不厌!”

  弗雷德和乔治被韦斯莱夫人暂时镇压了。)

    “别再胡闹了!”穆迪气恼地咆哮道,“另一个——弗雷德,乔治,不管是谁——跟莱姆斯走。德拉库尔小姐——”

    “我带芙蓉骑夜骐,”比尔说,“她不太喜欢飞天扫帚。”

    芙蓉走过去站在比尔身边,用含情脉脉、小鸟依人的目光看着他,哈利从心底里希望这种眼神以后永远别在他脸上出现。(韦斯莱夫人开始好奇这个芙蓉是谁,比尔有点尴尬。RON想到当时的情景笑得直不起腰,直到被赫敏捅了一下才止住。)

    “格兰杰小姐和金斯莱,也骑夜骐——”

    赫敏看着笑眯眯的金斯莱,似乎心里很踏实。哈利知道赫敏也对骑飞天扫帚缺乏信心。

    “就剩下你和我了,罗恩!”唐克斯愉快地说,她朝罗恩一挥手,打翻了一个杯子架。

    罗恩看上去可不像赫敏那样高兴。

    “你跟着我,哈利。行吗?”海格显得有点担心地说,“我们骑摩托,扫帚和夜骐都吃不住我的重量。可是我往摩托上一坐,就没有多少地方了,所以你坐在挎斗里。”

    “太好了。”哈利并没有完全说心里话。

    “我们推测,食死徒会以为你是骑扫帚的。”穆迪似乎猜到了哈利的感觉,说道,“斯内普有大量的时间把他以前没有提起的你的情况都告诉他们,所以,万一我们碰到食死徒,他们肯定会选择那个骑扫帚特别熟练的波特。好了,”他把装着假波特衣服的口袋系紧,领着大家朝门口走去,一边继续说道,“我们三分钟内离开。后门不用锁,食死徒要过来搜查,锁是挡不住他们的……来吧……”

    哈利赶紧跑到客厅里去拿他的背包、火弩箭和海德薇的笼子,然后跟大家一起来到黑黢黢的后花园里。在他身边,一把把扫帚跳到人的手中,赫敏已经在金斯莱的搀扶下坐到一匹巨大的黑色夜骐的背上,比尔扶着芙蓉骑上了另一匹夜骐。海格戴着护目镜,站在轻型摩托车旁,准备出发。

    “就是它吗?这就是小天狼星的摩托?”(“我的摩托车!”小天狼星惊喜地说。哈利点点头,不忍心说这件教父的遗物最后也是剩下了残骸。)

    “就是这辆,”海格笑眯眯地低头看着哈利说,“哈利,你上次坐它的时候,我一个巴掌就能把你托起来!”

    哈利钻进挎斗,忍不住觉得有点儿丢脸。这样一来,他就比别人矮了好几头:罗恩看到哈利像小孩子坐在碰碰车里一样,不禁笑了起来。哈利把背包和扫帚塞在脚边,又把海德薇的笼子夹在膝间,真是太不舒服了。

    “亚瑟做了些修修补补。”海格似乎没有注意到哈利的不适,只管说道。他跨上摩托,摩托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往地里陷了几寸。“现在它的把手上有几个机关。这玩意儿是我的主意。”

    他用粗粗的手指点着里程计旁边一个紫色按钮。

    “千万留神,海格,”韦斯莱先生抓着他的扫帚站在他们身边,说道,“我仍然拿不准这是不是明智,必须万不得已的时候才用。”

    “好了好了,”穆迪说,“每个人都做好准备。我要求大家在同一时间离开,不然整个牵制战术就失败了。”

    每个人都骑上扫帚。

    “抱紧点儿,罗恩。”唐克斯说,哈利看见罗恩心虚地偷偷瞥了卢平一眼,然后双手搂住唐克斯的腰。海格用脚一踢,发动了摩托车。车子像火龙一样吼叫起来,挎斗也跟着抖动。

    “祝大家好运!”穆迪喊道,“一小时左右在陋居见。我数到三。一……二……三。”

    摩托车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哈利感到挎斗危险地倾向一侧。他在夜空中飞速穿行,眼睛微微流泪,头发被吹向脑后。在他周围,一把把扫帚也腾空升起,一匹夜骐的黑色长尾巴嗖地掠过。挎斗里,他的两条腿被海德薇的笼子和他的背包挤着,已经隐隐作痛,开始发麻。他太难受了,几乎忘了最后再看一眼女贞路4号。等他从挎斗边缘放眼望去,已经辨认不出是哪座房子了。他们在空中越飞越高——

    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他们被包围了。至少三十个戴兜帽的人影悬在空中,组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凤凰社的成员们浑然不觉地飞入了他们的包围圈——】

    “什么?!”众人惊叫起来。恐惧地扫视着周围,好像被包围的是自己一样。

    “安静!继续读下去”穆迪吼到。卢平只能加快了语速。

    

    【到处都是尖叫声和耀眼的绿光。海格大吼一声,摩托车翻了个身。哈利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头顶上是街灯,周围是喊叫声。他死死地抓住挎斗,海德薇的笼子、火弩箭和他的背包从他的膝盖底下滑落——

    “不——海德薇!”

    飞天扫帚打着旋儿往地面落去,就在摩托车重新扳正过来的一刹那,哈利及时抓住了背包带子和鸟笼顶部。他刚松一口气,又是一道绿光射来,猫头鹰尖叫一声,倒在笼底。(哈利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不——不!”

    摩托车隆隆地往前驶去。海格迅疾地冲破包围圈,哈利看见戴兜帽的食死徒们四散逃开。

    “海德薇——海德薇——”

    然而猫头鹰像个玩具一样,可怜巴巴地躺在鸟笼底部一动不动。哈利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心里更加担忧其他人的安危。他扭头望去,看见一大群人在移动,一道道绿光来回发射,两组骑扫帚的人迅速飞向远处,但看不清他们是谁——

    “海格,我们得回去,我们得回去!”他喊道,盖过了马达的轰鸣声,一边抽出魔杖,把海德薇的笼子胡乱塞到挎斗底部,不愿意相信它已经死了,“海格,转回去!”

    “我的任务是把你安全送到,哈利!”海格大吼一声,加大了油门。

    “停下——停下!”哈利喊道,他再次回头的时候,两道绿光从他左耳边嗖嗖掠过:四个食死徒离开包围圈,朝着海格宽阔的后背追了过来。海格突然转向,但是食死徒跟着摩托车紧追不放。后面又有魔咒射来,哈利不得不把身子缩进挎斗里躲避。他扭过身喊道:“昏昏倒地!”一道红光从他自己的魔杖里射出,那四个追来的食死徒急忙躲避,闪出一个空当。

    “坐稳了,哈利,这一下准叫他们完蛋!”海格咆哮道,哈利一抬头,正好看见海格用粗粗的手指使劲一摁燃料表旁边的一个绿色按钮。

    一道墙,一道结结实实的砖墙,从排气管里喷了出来。哈利扭过脖子,看见砖墙在空中延伸、成形。三个食死徒急忙转身躲开,第四个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消失不见了,然后像大石头一样从砖墙后面摔下去,扫帚摔成了碎片。他的一个同伙放慢脚步去救他,海格弯腰俯在把手上加速前进,那两个食死徒和空中砖墙就都被黑暗吞没了。

    剩下两个食死徒的魔杖里继续射出杀戮咒,嗖嗖地从哈利头顶掠过。它们是冲着海格来的。哈利又用昏迷咒去反击。红光、绿光在空中相撞,喷射出五颜六色的火星,哈利不着边际地想到了火焰,想到了下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的麻瓜们——

    “我们又来了,哈利,坐稳了!”海格嚷道,猛地一戳第二个按钮。这次摩托车排气管里喷出的是一张巨大的网,可是食死徒早有防备。他们不仅闪身避开了,而且刚才那个放慢脚步去救不省人事的同伙的食死徒,此刻也赶了上来。他突然从黑影中现身,现在他们三个都在追赶摩托车,都在不住地射出魔咒。

    “这下他们准完蛋,哈利,坐稳了!”海格大吼,哈利看见他把整个手掌拍向里程计旁边的紫色按钮。

    随着一阵绝对震耳欲聋的轰鸣,排气管中喷出了白热的蓝色龙火,摩托车像子弹一样冲向前去,发现金属扭曲的声音。哈利看见食死徒为了躲避致命的火焰,闪身不见了,同时他感到挎斗不祥地摇晃起来:在加速的冲力下,挎斗和摩托车的金属连接断裂了。(“哦!不!”莉莉紧张地抓紧了詹姆的手。)

    “没关系,哈利”海格咆哮哼道,速度太快,他被迫仰身躺倒。此刻已经无人驾驶,挎斗在气流的冲击下开始剧烈扭动。

    “有我呢,哈利,别担心!”海格喊道,他从外衣口袋里抽出他那把粉红色的花伞。(哈利捂住了脸)

    “海格!不!让我来!”

    “恢复如初!”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挎斗彻底跟摩托车脱开了:哈利在飞驰的摩托车的冲力推动下急速向前飞去,然后,挎斗开始往下降落——

    绝望中,哈利用魔杖指着挎斗,大喊一声:“羽加迪姆 勒维奥萨!”(RON挑起眉)

    挎斗像瓶塞一样蹿了上去,虽然无法驾驶,但至少还悬在空中。哈利刚松口气,又有魔咒嗖嗖地从他身边飞过:三个食死徒围了过来。

    “我来了,哈利!”海格在黑暗中喊道,但哈利感觉到挎斗又开始下沉。他尽量把身子缩得低低的,瞄准那几个追过来的身影,大声喊道:“障碍重重!”

    魔咒击中了中间那个食死徒的胸口,顿时,那人怪模怪样地张开四肢悬在空中,就像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他的一个伙伴差点撞在他身上——

    这时,挎斗真的开始下降了,剩下的那个食死徒射出的一个魔咒离哈利太近,他只好赶紧低头,躲到挎斗边缘的下面,结果一颗牙齿在座位上磕掉了——

    “我来了,哈利,我来了!”

    一只大手揪住哈利长袍的后背,把他拽出了急速下降的挎斗。哈利拖着背包,奋力骑上摩托车的座位,发现自己与海格背靠着背。他们越飞越高,甩掉了剩下的两个食死徒。哈利吐出嘴里的血,用魔杖指着下落的挎斗,喊了声:“霹雳爆炸!”

    挎斗爆炸时,他为海德薇感到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靠近挎斗的那个食死徒被炸得从扫帚上摔下去,不见了踪影。他的同伙落在后面,也消失了。

    “哈利,对不起,”海格难过地低声说,“我不应该自己修补挎斗——现在你没有地方坐了——”

    “没关系,尽管飞吧!”哈利大声回答,这时又有两个食死徒从黑暗中冒了出来,越逼越近。

    魔咒又隔着夜空发射过来。海格不停地左转右拐,绕来绕去,哈利知道海格不敢再使用那个龙火按钮了,因为哈利坐得很不稳当。哈利朝追逐者们射出一个又一个昏迷咒,却没能把他们击退。哈利又对他们发出一个阻挡咒语:最近的那个食死徒闪身躲避,他的兜帽滑了下来,在下一个昏迷咒发出的红光映照下,哈利看到了斯坦。桑帕克那张古怪的、毫无表情的脸——斯坦——

    “除你武器!”哈利大喊一声。

    “是他,是他,这个是真的!”】

    “什么!他们怎么发现的?”詹姆慌张地问。

    “哦,因为除你武器已经变成了哈利的标志了。”RON 意味深长地说。

    众人看上去有很多疑惑,但是哈利不准备回答,他们只能继续读下去。

    

    【戴兜帽的食死徒的喊声甚至盖过摩托车马达的轰鸣,传到了哈利耳朵里。接着,两个追逐者落到后面,消失不见了。

    “哈利,怎么回事?”海格粗声大气地问,“他们哪儿去啦?”

    “不知道!”

    可是哈利很担心:刚才那个戴兜帽的食死徒喊了声“这个是真的!”他怎么会知道的?哈利凝视着看上去空无一人的黑夜,感觉到了威胁。他们在哪儿呢?

    他费力地在座位上转过身,面朝前方,抓住海格的上衣后襟。

    “海格,再来一遍那个龙火,我们赶紧离开这儿!”

    “那你可坐稳了,哈利!”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尖锐的轰鸣,蓝白色的火焰从排气管里喷射出来:哈利坐在那地方小得可怜的座位上,感到自己向后滑去,海格仰倒在他身上,勉强抓住把手——

    “我想我们甩掉他们了,哈利,我想我们成功了!”海格喊道。

    可是哈利不能确信。他左右张望寻找追逐者,知道他们肯定会来,他心里泛起一阵阵的恐惧……他们为什么退回去?其中一个还拿着魔杖呢……是他……这个是真的……他刚想给斯坦施缴械咒,他们就说了这话……

    “快到了,哈利,我们就要成功了!”海格大声嚷。

    哈利觉得摩托车下降了一些,但地面的灯光看上去仍然像星星一样遥远。

    突然,哈利额头上的伤疤火烧火燎地痛了起来。摩托车两边各出现了一个食死徒,两个杀戮咒从后面射来,只差一毫米就击中了哈利——(莉莉惊叫起来)

    接着,哈利看见了他。伏地魔像烟一样乘风飞翔,没有扫帚,也没有夜骐,那张蛇脸在黑暗中闪着亮光,苍白的手指又举起了魔杖——(这下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

    海格惊恐地大吼一声,驾驶摩托车垂直降落。哈利一边拼命稳住身子,一边对着旋转的黑夜胡乱发射昏迷咒。他看见一个身体从旁边飞过,知道自己击中了一个,可是接着听见一声巨响,看见马达迸出火花。摩托车在空中打着旋儿,完全失控——

    又是一道道绿光射过。哈利已经分辨不出上下左右。伤疤仍然火辣辣地疼。他以为自己随时都会死去。一个戴兜帽的身影骑在扫帚上,离他只有几步远,哈利看见他举起了手臂——

    “不!”

    海格怒吼一声,纵身跳出摩托车,朝那个食死徒扑去。哈利惊恐地看见海格和食死徒都坠落下去,不见了踪影,飞天扫帚吃不住他们两个加起来的重量——

    哈利用膝盖勉强钩住急速下降的摩托车,只听伏地魔叫道:“我的!”

    完了!他看不见也听不到伏地魔在哪里。他只瞥见另一个食死徒突然闪到一边,然后听见:“阿瓦达——”

    伤疤的剧痛逼得哈利闭上眼睛,他的魔杖自己采取了行动。哈利感觉魔杖像有某种巨大的磁力般把他的手拽向一边,他半闭着的眼睛看见一道金色的火焰喷射出来,接着听见一声爆响和一声愤怒的尖叫。(众人都看向哈利)

剩下的那个食死徒在大嚷,伏地魔在尖叫:“不!”不知怎么一来,哈利发现自己的鼻子离那个龙火按钮只有一寸。他用没拿魔杖的那只手使劲一砸按钮,摩托车又朝空中喷射出火焰,同时径直朝地面坠落下去。

    “海格!”哈利死死抓住摩托车,大声喊道,“海格——海格飞来!”(“哈利,飞来咒不是这么用的。”赫敏看上去有些无语。“好用就行。”RON低声反驳。赫敏无奈地看着两个男孩。)

    摩托车在加速,似乎是被吸引着坠向地面。哈利的脸与把手平行,只能看见远处的灯光越来越近。他肯定要摔死了,可他除了坐以待毙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身后又传来一声喊叫:“你的魔杖,塞尔温,把你的魔杖给我!”

    他还没有看见伏地魔就已经感觉到了他。哈利往旁边一看,正撞上那双红红的眼睛,它们肯定是他这辈子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了:伏地魔正准备再次对他念咒——

    随即,伏地魔消失了。哈利低头一看,海格四仰八叉地躺在下面的地上。哈利使劲拉动把手以免撞到海格,然后摸索着去踩刹车,可是随着一声震耳欲聋、惊天动地的巨响,他一头栽进了一个泥潭。

    “这章结束了。”

    众人还没从这惊险的追逐战中反应过来,书落进了韦斯莱夫人怀里。韦斯莱夫人赶紧抓住书继续读下去。

不渡

这下谁还分得清救世主和黑魔王(6)

summary:十三岁的哈利和汤姆互穿,平行世界双主角双线并行,无cp大团圆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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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假期最后几天,汤姆跟着小天狼星清理危险的黑魔法物品,在汤姆的坚持下,这些东西不会被扔掉,而是送到古灵阁去。

当他们来到地下室时,克利切挡在了他们面前。

“少爷是个败家子,克利切不会让他丢掉这些东西……”

“让开,克利切。”小天狼星冷冰冰地说。

克利切一边念叨着“女主人该有多伤心啊”,一边不情不愿地让开了。

小天狼星在克利切的房间里四处搜索,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装进无痕扩展袋。汤姆靠着门框,观察着这一切,偶尔记下哪件物品格外...

summary:十三岁的哈利和汤姆互穿,平行世界双主角双线并行,无cp大团圆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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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假期最后几天,汤姆跟着小天狼星清理危险的黑魔法物品,在汤姆的坚持下,这些东西不会被扔掉,而是送到古灵阁去。

当他们来到地下室时,克利切挡在了他们面前。

“少爷是个败家子,克利切不会让他丢掉这些东西……”

“让开,克利切。”小天狼星冷冰冰地说。

克利切一边念叨着“女主人该有多伤心啊”,一边不情不愿地让开了。

小天狼星在克利切的房间里四处搜索,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装进无痕扩展袋。汤姆靠着门框,观察着这一切,偶尔记下哪件物品格外有趣。

“走吧,哈利,我们赶紧把这些扔进妖精的金库。”

小天狼星一脸嫌恶地从房间里出来时,汤姆注意到克利切松了口气。

“等等。”他盯着克利切,“它在隐瞒什么。”

克利切的身体抖了一下,它缩了起来,惊慌地看向主人的混血教子,然后又立刻低下头。它被那双亮绿色的眼睛刺痛了,仿佛像有冰冷的锋刃把它的思想剖开。

“克利切没有……克利切只是在打扫卫生。”

“撒谎。”汤姆冷酷地命令道,“拿出来,否则我就把你的脑袋挂在墙壁上。”

“克利切没有——”

一道昏迷咒击中了这只家养小精灵,它倒在地上。汤姆从它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挂坠盒。

他把它唤醒,把挂坠盒吊在它面前,语气充满恶意。“一个偷东西的家养小精灵,看来你的脑袋的确要挂在墙上了。”

克利切凹陷的眼窝里突然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它开始撞墙。

“不!不,克利切没用,克利切还没能执行雷古勒斯少爷的命令。”

“这和我那个食死徒弟弟有什么关系?”小天狼星严厉地说道,“我命令你,讲出这个挂坠盒的来历!”


汤姆拿着挂坠盒,迷茫地站在走廊中央。

四周静悄悄的,克利切已经哭晕了过去,小天狼星听完克利切的讲述,立刻出发去找邓布利多了。

伏地魔如此看重挂坠盒,甚至在人迹罕至的山洞布置陷阱把它藏起来,汤姆的直觉告诉自己,也许这和他不死的秘密有关。

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雷古勒斯·布莱克。他背叛黑魔王导火索仅仅是因为一个家养小精灵?区区一个家养小精灵?他可是个明哲保身的斯莱特林!

他如此信任一只家养小精灵,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克利切,自己却死在了山洞里。为什么?


很快,邓布利多从壁炉中走出来,他拿走挂坠盒,越看眉头越是紧皱。

“还记得二年级的那个日记本吗?”

罗恩和哈利过去的纸条里提到过,但汤姆并不清楚他们说的日记本是什么。

“记得。”他冷静地回答。

“恐怕这是和日记本相似的东西。”邓布利多模糊地说。“我得把它拿到霍格沃茨去,想办法摧毁它。”

汤姆看出来他根本没向哈利全盘托出,着急的问道:“它到底是什么?告诉我!”

邓布利多回过头,平静地看着他。汤姆突然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冷硬了。

沉默半晌,邓布利多突然说:“魂器。”

“魂器?那是什么?”

“一种非常邪恶的魔法。巫师将自己的灵魂分裂开,将一部分藏到某个物体中,这个物体就叫魂器。这样,即使巫师的身体被摧毁,他仍能以游魂形式存在。”

汤姆低下头,掩盖自己贪婪的神色,装作有些迟疑地、小心翼翼地问:“那是否可以认为,他获得了永生呢?”

“要看你怎么理解,比起成为游魂,我认为死亡更仁慈一些。”

“可是游魂……可以再造一具身体的,不是吗?”

“但那并不代表制造魂器对巫师本身没有任何影响。”邓布利多指出,“在你看来,伏地魔像是个正常的强大巫师吗?”

“……当然不。”

强大,但绝对不正常。汤姆很确信正常人是有鼻子的,大概率也不会亲自追杀婴儿还闹得人尽皆知。

汤姆忍不住问:“但是,肯定有更好的永生办法,是不是?尼克·勒梅不就活了很久吗?”

“但他已经放弃了魔法石,孩子。对于我们这些老人来说,死亡不过是下一场伟大的冒险。”

汤姆完全不理解,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深究了。他总会找到更好的办法……

他转而问:“那你打算怎么摧毁魂器呢?”

“你上学年的经历证明,蛇怪的毒牙是有用的。”邓布利多意味深长地回答。


他就要从壁炉离开的时候,汤姆说:“邓布利多教授,最后一个问题。”

邓布利多停下脚步,耐心地听着。

“雷古勒斯·布莱克为什么要背叛黑魔王?”

“因为世界上有些东西是值得为之付出的,甚至付出生命。”

“即使是一只家养小精灵?”

“雷古勒斯无法忍受伏地魔的残暴,他不只是为了一只家养小精灵。”邓布利多温和地说,“但即使是一只家养小精灵,并不代表它不值得。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顿了一下。“……哈利。”

“明白了。”汤姆回答。

明白是不可能明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明白的,爱又不会爱,只能先记下来这个样子。


接下来的半学年,倒是没发生什么意外,异常地平静。

汤姆成功地创造出了飞行魔法,这让他在面对扫帚的时候安心的多,不过这事已经没那么紧迫了,因为他退出了魁地奇队。

这消息让斯莱特林着实狂欢了一番,德拉科·马尔福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但整个礼堂都听得到他趾高气昂、夸夸其谈的声音。

麦格教授很支持他退出球队,尤其是发现他论文写得越来越好的时候。伍德很生气,当晚整个休息室都能听到他和罗恩的大喊大叫。

“你们不是有替补也在训练吗?为什么非要哈利参赛?当你把赢得比赛的希望全压在一个人身上,到底是你带领的球队赢了比赛还是哈利赢了比赛呀?”赫敏把书一放,发出重重的响声,“我就不明白,魁地奇有那么重要吗?”

“没错,你们还有谁对哈利有意见!”罗恩双手抱胸,气势汹汹地说。

伍德涨红了脸:“但是斯莱特林——”

“我们可以把马尔福的腿打断。”汤姆提议道。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伍德说。

汤姆继续看书。他没在开玩笑。

“把手打断比较合理。”罗恩严肃地说,“他可是找球手。”

汤姆抬起头。

他之前看错了,罗恩其实还是有点儿前途的。


就在比赛前一周,德拉科的手真的在保护神奇动物课上断了。

斯莱特林不得不启用替补队员,和格兰芬多的替补不同,斯莱特林替补和团队训练不够,飞得很差。格兰芬多夺得了魁地奇奖杯,伍德高兴得一整夜没睡觉。

“是你干的吧。”汤姆肯定地对罗恩说。他没选这门课,但罗恩选了。

“不是我!是他自己要激怒巴克比克的!”

还学会甩锅了。汤姆刮目相看。


————————————


哈利回校后不久,决斗选拔正式开始了。

因为斯拉格霍恩放宽了年龄限制,决斗选拔报名的人不少,其中大多数甚至用不出一个合格的铁甲咒。

为了更加高效公平地挑出八名参赛选手,斯拉格霍恩搞了个很新的赛制——他根据初步考察把报名的学生进行排名,然后开始自由挑战,赢了就可以顶替对手更高的名次,直到名次一周内不再变化。
说实话,哈利怀疑斯拉格霍恩搞这一出就是想让学生打得不可开交。

斯拉格霍恩给他的名次是第八名,他怀疑是故意的。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哈利应付了许多高年级学生,都是觉得他年纪小,想挑软柿子捏的。

打败他们挺轻松,通常只需要灵活躲避,扔上几个昏迷咒或者缴械咒就行了。


一周后,斯拉格霍恩张贴出来的名单上有了变化。

原本第一位的是个拉文克劳六年级男生,现在变成了沃尔布加·布莱克。

哈利对她有些印象,是个五年级斯莱特林,念咒又狠又快,对敌人毫不留情。那个六年级男生很优秀,但依然被她无情地送进了医务室。

她同时也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巫,身材高挑,神态高傲得像一只天鹅,脸庞和阿尔法德有几分相似。

“沃尔布加是我姐姐。”回到宿舍,阿尔法德悄悄告诉他,“我不太喜欢她,她太布莱克了,你知道,生而高贵那套屁话什么的。”

“你家人知道你和我交朋友,会对你有意见吗?”哈利好奇道。

“会,但不至于惩罚我,因为你足够优秀,而且只是普通朋友。”阿尔法德遗憾地说,“但如果我想和一个混血或者麻种女巫结婚的话,他们会杀了我的。真可惜,詹妮弗真的很漂亮。”

哈利不知道詹妮弗是谁,但他确信阿尔法德在上个星期念叨的是另外一个名字。

又过了几天,沃尔布加还在首位。斯拉格霍恩愉快地拍拍手。

“还有想要进行决斗的同学吗?”

座位上只站起来了一个人。

斯拉格霍恩有些惊讶。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孩子已经取得去德姆斯特朗的资格了。

“里德尔先生,你要挑战的是?”

“沃尔布加·布莱克。”哈利平静地回答。


他和沃尔布加的决斗来了很多观众。

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们大多只是来看第一名的热闹,但在斯莱特林们眼里,这次决斗的意味就不一样了。

沃尔布加出身高贵的布莱克家族,尽管不是继承人,但在高年级很有声望,是他们纯血的代表。而里德尔只是个三年级的“麻种”,如果赢了,简直是在所有纯血的脸上打一记响亮的耳光。

上台之前,沃尔布加轻蔑地看了哈利一眼。“泥巴种,别以为学了点儿课堂上教的东西就能挑战一个布莱克,你不会的东西还多着呢。”

“哦,我好怕啊。”哈利面无表情地说。

“你——”

“要打个赌吗?这次决斗,败者答应胜者一个要求。”

沃尔布加眯起眼睛。“什么要求?”

“任何要求。你不敢吗?”

“我当然敢,反正输的不是我。”沃尔布加露出恶意的笑,“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里德尔。”


斯拉格霍恩打断他们。“该就位了,女士先生们。”

他们上台站定,沃尔布加优雅地轻轻鞠躬,哈利也简单利落的躬了躬身。

奇异的是,他上台前心里还直打鼓,但站在这里的那一刻,所有焦虑、犹疑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他的目标。

“我数到三,一,二,三!”

哈利看见沃尔布加快速地挥动魔杖,她念咒的声音非常轻,在观众的嘈杂中根本听不清。他直觉地向右边跨出一步,侧转身体,一道紫色的光芒从他面前飞过,打在地上,发出滋滋声响。

他挥动魔杖,一道爆炸咒飞了过去。

沃尔布加似乎十分惊讶,她被炸得往后踉跄一步。

怎么?哈利在心里嘲讽道,你对我用黑魔法,以为我会对你用治愈咒吗?

他的魔杖不停,趁沃尔布加不备,几根绳子凭空出现,想要缠住她的脚。

“消影无踪!”沃尔布加又惊又怒地喊道。

她摆脱那些绳子后,魔杖指向对手:“粉身碎骨。”

她看见自己的魔咒再次被轻易躲过,爆炸咒也被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甲咒挡下,对手从容得像是能预判她的每一次进攻。

沃尔布加惊骇地发现,这个叫里德尔的三年级学生会的魔咒不算多,但施法的威力非常惊人,尤其是攻击性咒语。

又一个威力惊人的爆炸咒。“盔甲护身!”她喊道,但她几乎听见了破碎的声音,一股推力挤压着她,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两根肋骨断了。

她绝望地意识到,自己要输了。

哈利无声地将魔杖指向沃尔布加,一道红光击中她,魔杖飞到半空的同时,她被抛了出去,脸朝下砸在了决斗台上。

观众席爆发出蜜蜂似的嗡嗡声,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那些纯血斯莱特林们看他的眼神几乎是仇恨的。只有阿布拉克萨斯看起来很冷静,阿尔法德满不在乎甚至有点高兴,爱德华和另一个混血斯莱特林在欢呼。

沃尔布加站不起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眼睁睁地看着里德尔走过来,那双幽深的黑眼睛直视着她。

“我赢了,所以——”他轻声说,“从今往后,泥巴种从你的字典里被剔除了。”

叮当。她的魔杖被扔了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哈利以为麻烦就此终结,但他显然错了。那场决斗为他带来的不是斯莱特林们的认可,而是更猛烈的报复。

汤姆·里德尔的名字登上名单上的顶端那一刻开始,纯血主义至上的那几个小团体就不停地找他麻烦,有在决斗台上向他施展黑魔法的,有课间袭击他企图让他躺进圣芒戈的,至于言语侮辱更是数不胜数。

不过让哈利意外的是,沃尔布加还真履行了她的承诺,他再也没从她口中听到泥巴种这个词。


转眼间,时间来到了情人节,哈利在图书馆遇见了安娜·史密斯,一个四年级混血拉文克劳。

“你好,安娜,谢谢你圣诞节送的线性代数。”

我真是谢谢你。哈利在心里想。

他已经做好准备,以为她立刻要开始讨论矩阵和算术占卜的关系,没想到她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汤姆,这是给你的巧克力……”她红着脸递过来,小声说,“我喜欢你。”

哈利大为震撼。不,他很清楚她喜欢数学和魔法,而不是男孩儿。

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憋出来一句:“我还没想过这些,我认为——”

“请你收下就好!”安娜把盒子塞到他手里,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哈利迷茫地回到宿舍,发现他的桌子上几乎堆满了礼物。见到他回来,阿尔法德大声调侃道:“哎呀哎呀,看看是谁大驾光临了!兄弟,这些巧克力我已经帮你按姓氏首字母排好了,你来挑一挑?”

“别取笑我了。”

“看看这又是谁——安娜?”他的脸色立刻变了,但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你不会答应她了吧?”

“当然没有!说起来有些奇怪……”

哈利还没来得及说完,阿尔法德就把那盒巧克力抢过去了。

“女生嘛,最近都有点奇怪。既然你不吃,那就给我啦,哟还是夹心的!我喜欢。”

阿布拉克萨斯投来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第二天,卡迪克·高尔向哈利发起了决斗。

哈利不知道卡迪克为什么看起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过去的经验证明尽管卡迪克不弱,但他和他的跟班绑在一起也奈何不了哈利,沃尔布加比他强多了。

决斗开始后,哈利谨慎地观察着对手,铁甲咒时刻准备着,偶尔还击几下。

突然,他看见卡迪克念出了一段奇特的咒语。这个长得像大猩猩一样的高年级向天花板举起魔杖,一股雾气向四周扩散,他丑陋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哈利,嘴巴咧开,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

这时,一声凄惨的尖叫从观众席上传来。

卡迪克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他转头看向观众席,血色从脸上完全消失了,他苍白得像一具尸体。

是阿尔法德在惨叫。他从看台上跌下来,在地板上痛苦地打滚,身周放射出浪潮般的混乱魔力。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只有邓布利多大步走过来。

斯莱格霍恩在稍远的地方喊道:“他得去圣芒戈!”

邓布利多点头,抱起阿尔法德,在凤凰的火焰中消失了。


哈利立刻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是你!你在巧克力里下了毒!”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愤怒,“真正的安娜在哪里?”

卡迪克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但他依然轻蔑地看着哈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个泥巴种连基本的证据都没有,还妄想污蔑纯血家族的继承人。”

哈利突然意识到,他用的毒药肯定非常隐蔽,否则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对于卡迪克来说,霸凌同学如何,下毒又如何,只要手段高明一些,通过长辈适当的运作,别说阿兹卡班,连开除的惩罚都不会有。

或许他这次会得到惩罚,因为伤的是一个布莱克,但如果受害者是麻瓜出身呢?

他的脑海中回响起查德的话——他们只认两样东西:血统和力量,少一样都不行。

他知道伏地魔是靠什么身份获得追随者的。

哈利做梦也没想过,他也会有这么一天。

一年前,他站在决斗台上,对蛇语一无所知,救人心切无意中说出蛇语,被全校排挤让他十分伤心。一年后,他同样站在决斗台上,完全明白蛇语代表什么,决意要让像高尔一样肆无忌惮的纯血感到畏惧。

但是世界上有些东西是值得为之付出的,即使改变自己。


他的魔杖像利剑一样笔直地指向前方,将所有的愤怒都倾倒进这个咒语。

“乌龙出洞。”

光芒闪烁,瞬息之间,黑色的蛇群从他身前喷涌而出。它们是那么多,那么密,几乎铺满了半个场地。它们扭曲着,滑行着,发出嘶嘶的声响。

【进攻。】哈利命令道。

蛇群潮水般向卡迪克涌去,他吓呆了,魔杖从手里掉落。本就混乱的观众席发出惊叫,斯拉格霍恩似乎在叫里德尔的名字,但哈利没有理会。

蛇群密密麻麻地缠在卡迪克身上,在毒牙刺进动脉的前一刻——

【停下,别咬他,原地不动。】

“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教授你做了什么,安娜在哪里,阿尔法德身上是什么毒。”

卡迪克的灵魂似乎已经不在身体里了,他机械式地点了点头。一股难闻的味道在空气中逸散,他的裤子中间湿了一块。

他被吓尿了。

“现在,滚下去。”

卡迪克滚了。物理意义上的。他原本想走下台的,但双腿一软,咕噜咕噜就滚下去了。

哈利的目光扫过观众席,尤其是斯莱特林们。他们的神情或是震惊、畏惧、崇拜,先前的轻蔑已经完全消失了。

“还有想挑战我的吗?”

鸦雀无声。

“很好。”

他转身,大步走下了决斗台。


————————————

阿布:家人们谁懂啊,刚看上的创业公司IPO了



不渡

这下谁还分得清救世主和黑魔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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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已经盯着镜子看了半个小时,还是无法理解这个荒诞的事实。

镜子里的少年很高,在这个年龄的孩子中算最高的那类,有着一张能不分性别不分年龄骗倒所有人的脸。是的,他长得很帅,一切都很好,但问题是这张脸不是哈利·波特。

更大的问题是,这张脸是汤姆·里德尔。

汤姆,他妈的,里德尔。

在他合上眼入睡之前,这还是二年级暑假中平凡的一天。除了在德思礼家一如既往地被关了起来,饿的难受,其他一切正常。

然后他再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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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已经盯着镜子看了半个小时,还是无法理解这个荒诞的事实。

镜子里的少年很高,在这个年龄的孩子中算最高的那类,有着一张能不分性别不分年龄骗倒所有人的脸。是的,他长得很帅,一切都很好,但问题是这张脸不是哈利·波特。

更大的问题是,这张脸是汤姆·里德尔。

汤姆,他妈的,里德尔。

在他合上眼入睡之前,这还是二年级暑假中平凡的一天。除了在德思礼家一如既往地被关了起来,饿的难受,其他一切正常。

然后他再睁开眼时,已经变成了汤姆·里德尔,桌上的日历写着:1940年7月5日。

梅林到底在发什么疯?哈利想,这难道是他上学期捅死日记本的福报吗?


在伍氏孤儿院生活了几天之后,哈利不得不接受现实——他并没有做梦,因为某些比梅林穿蕾丝袜更难理解的原因,他真的变成了汤姆·里德尔,而且他很可能回不去了。

好笑的是,从德思礼家到战争年代的破败孤儿院,他的生活品质竟然有了惊人的提升——至少他不会被关进碗橱,也不用半夜才能悄悄写作业。孤儿院的餐食极其难吃,但起码不会把他饿着。一个新来的叫夏洛特的护工大概是被里德尔这张脸骗了,还会给他偷偷带糖果。


哈利很想念罗恩和赫敏,但他也只能暂时接受现在的生活。而且他很快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令他无比喜悦的事情。

在这里,他不是大名鼎鼎的“活下来的男孩”,汤姆·里德尔也还不是黑魔王。现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这是哈利自踏入魔法世界以来就梦寐以求的身份。

哈利躺在床上睡不着,黑眼睛闪闪发亮。

他可以无忧无虑地学习魔法,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会有人盯着他看,不会有黑魔王追杀他。

他可以安安稳稳地、默默无闻地毕业,也许毕业之后去打魁地奇?反正肯定不可能当黑魔王。他还没思考好他的未来,但光是想想就让他的心跳得飞快,想要快乐地喊叫。

也许变成汤姆·里德尔也不坏。


哈利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他翻看了里德尔的日记和信件(感谢梅林,它现在还是一本普通的日记),加上在密室的一些了解,他有信心扮演好现在的身份。二年级的里德尔至少在表面上是个安静的好学生,作为一个“泥巴种”,他在斯莱特林相当隐忍。这和哈利保持低调默默毕业的目标不谋而合,简直完美。

但是,有一个比黑魔王还严重的问题——

暑假作业。


哈利麻木地翻看着里德尔已经写了一半的作业。是的,放假才几天,里德尔就写完了一半。

说实在的,哈利并不是个讨厌学习的差生,但里德尔的学习实在是好得太极端了。

里德尔的字迹行云流水、优雅漂亮,和他比起来,哈利的字迹像狗爪子沾了墨水刨出来的。

里德尔的论文措辞严谨,引经据典,根本不像一个还没上三年级的学生,有些知识甚至是从NEWTs的推荐书目里索引来的。

哈利在看里德尔的作业时,感觉自己就像个绝望的文盲。

哈利在柜子里发现了一个加有空间拓展咒的箱子,里面全是书,他脸色苍白地把这些书列了个目录,两眼一黑。

别卷了!汤姆·里德尔你别卷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只要醒着,哈利除了练书法就是学习。毫不夸张,他甚至吃饭的时候都在看书。

哈利有无数次快坚持不下去了,但只要想到平凡的生活,快乐的毕业,他就重新燃起了希望。他绝不能让别人看出太大破绽,否则他的安稳生活就泡汤了!

人不拼一把,都不知道自己潜力有多大。反正哈利没想过自己能持续两个月每天学习十六个小时。学到最后,他甚至有种错觉,如果自己回去重新分院,八成会分到拉文克劳。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他终于把里德尔的字迹模仿得九成像,写完了全部论文,虽然质量和里德尔的还有差距,但至少不会让人怀疑是两个人写的。

开学当天,三年级的他一边默背着NEWTs的草药学条目,一边登上了霍格沃茨特快。

短短一个暑假,偏科中等生爆改全能学霸,真是令人潸然泪下。


————————————


汤姆坐在小卧室的地板上,陷入了沉思。他现在思维有些迟滞——毕竟你不是每一天早上醒来都能发现自己穿越了五十几年,还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身边分门别类地摆满了一圈“资料”,有这个叫哈利·波特的人的作业、草稿纸、课本里夹着的和朋友传的小纸条、信件、报纸剪贴和一本相册……

孤儿,十一岁的时候住在碗橱里?认真的吗?

活下来的男孩?黑魔王?

魔法石?什么魔法石?

什么叫被蛇怪咬了?这蛇怪是他想的那个蛇怪吗?汤姆抬起胳膊一看,还真被咬过,胳膊上有一道疤痕。

咬了就咬了,但是用剑单杀蛇怪是什么操作?!

别太离谱!哈利·波特你别太离谱!


但很快,他又得意起来了。

果然,我一直都是最特别的。汤姆心奋不已地想,绿眼睛闪耀着扭曲的、狂热的光。活下来的男孩?不喜欢名声?很好,现在这一切都属于我了。

他受够了当一个籍籍无名之辈,但他无权无势,必须隐忍。在那个马尔福说他是泥巴种时,天知道他多想把他那头精心保养的金发踩进泥水里,让他跪在自己的脚边痛哭哀求,但他没有。他微笑着说“斯拉格霍恩教授并不这么认为”,然后有意地避开那群有权有势的斯莱特林小团体,因为他们家长的一句话就可能影响他的未来。

隐忍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纯血低下他们的头。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他现在是哈利·波特,魔法英国的名人,人们崇拜的对象。想想他能用这名声做些什么吧!他会获得权力,他会成就伟大。

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不过,成就伟大之前,他得先填饱肚子。

汤姆发现他现在的身体非常瘦小,对于一个马上要满十三岁的男孩来说,未免有些太瘦小了。

相册里这个男孩的父母身材都很高,他没可能长成这样,除非是营养不良。仿佛在验证他的猜想,刚把东西放回箱子里,他就一阵眩晕。

汤姆突然觉得孤儿院挺好的。


信件里提到过的“德思礼一家”不在,估计带他们的“宝贝达达”出去玩了。他的房门被锁上了,还钉上了木板,但这难不倒汤姆。

很快,他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先在厨房找了些东西吃。他观察了一下隔壁,哈利在信件中提到过的“费格太太“也不在。

一刻钟后,汤姆顶着忽略咒,提着行李轻快地走在路上,身后是熊熊燃烧的德思礼家。


汤姆在破釜酒吧租了个房间。

他发现“自己”还挺有钱的,这不奇怪,波特是个古老的纯血家族。这让汤姆对这个身份更满意了。

让他不满意的是,住到破釜酒吧的当天晚上,阿不思·邓布利多出现在了他的门口。

邓布利多看上去老多了,头发胡须全白,衣服也古里古怪的,只有那双蓝眼睛一如既往地锐利。

他平静地说:“哈利,我从酒吧老板这里听闻了你离家出走的消息。我想,你在对角巷并不安全,你必须回到德思礼家去,那是我能给你最强大的屏障。”

“这有些不方便。”汤姆略低着头说。

“什么?”邓布利多有些困惑。

“因为德思礼家已经没了。”

邓布利多:???!

“发生了火灾,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汤姆指着被烧得有些焦黑的行李箱,无辜地说。

“德思礼一家——”

“他们不在家,我被锁在房间里,直到火势大了才发现。真是遗憾。”

真遗憾那几个麻瓜没被一起烧了。

邓布利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真是遗憾,那你只能暂时住在这里了。希望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好的,教授。”汤姆乖巧地回答。


暑假期间,汤姆为了模仿哈利的字迹,很是费了些力气,不过书法和论文的提高很好解释,就说自己专心学习就行了。

他确实几乎整个暑假都待在房间里,偶尔去书店。他的时间几乎都用来查看旧新闻,以此拼凑出过去几十年发生的事。

他也许对几个不幸的巫师使用了微弱的摄魂取念,不过这并不能怪他不是吗?谁叫他们凑上来看他的伤疤呢。

格林德沃和巫粹党,他先前就有所耳闻,后来竟然被邓布利多打败了。他对邓布利多的忌惮又多了几分。

黑魔王,神秘人,伏地魔……好奇怪的名字,法语的“飞越死亡”?汤姆想,这名字还挺有品味的,但为什么要做追杀婴儿这么没品味的事呢?

汤姆一边看,一边鄙夷着。

亲自上阵追杀婴儿就算了,竟然还被婴儿反杀了。汤姆不理解,这位黑魔王的名声呢?格调呢?形象呢?

嗯?伏地魔会蛇语?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也会蛇语?蛇语原来是斯莱特林后裔的特征?

汤姆一阵狂喜,他就知道,他的血脉绝不平凡,他根本不是马尔福口中的泥巴种!

汤姆悟了。有没有可能,斯莱特林的血脉就是他来到这里的原因?他将取代伏地魔,成为新一代黑魔王,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暑假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西里斯·布莱克越狱了。

汤姆认为这实在是情理之中,一个布莱克成为黑魔王的左右手,实在是太对味儿了。布莱克竟然能从阿兹卡班越狱,他甚至有点欣赏这个人才了。

暑假平静地过去,转眼间,汤姆再一次站在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

此刻,两位当事人对交换人生都表示非常满意,音容笑貌仍在,不是,笑容仍在……

请记住他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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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当德思礼一家回家》

“达力!达力,我的达达小宝贝,那家餐馆不好吃是他们的问题,妈妈回去给你做吃的。”

“儿子,明天我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那家汉堡!”

在胖得像猪的儿子大发雷霆的吵闹声、马脸女人甜腻得恶心的劝慰声、肥胖男人的大嗓门儿中,车辆开回了女贞路。

“哪家着火了?前面怎么全是消防车,堵死了。”佩妮不屑地说,“是隔壁那个养猫的疯女人吧,迟早的事——”

车子拐过一道弯,突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车里的人全都呆若木鸡地看向那堆冒着烟的残骸——在几个小时之前,它还是一座叫女贞路4号的房子。

“啊啊啊啊啊!”佩妮的叫声响彻云霄。

她再看了一眼,直接昏了过去。

弗农推开车门,激动地大叫:“是那个小子!对不对!那个该死的!该杀千刀的贱种!”

他的样子实在太骇人,在场的消防员都皱起了眉头,警察摸了一下腰间的枪。

“先生,请你冷静下来,不要推搡,先生!”

弗农已经气得失去理智了。“你们这些吃税收的,屁事不干,快逮捕那个贱人!”

“先生,不要推搡!你这是在袭警——”

当弗农的肥手扇到警官脸上的时候,电流击穿了他的身体。新招的小警察举着电击枪站在弗农身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弗农·德思礼再度醒来时,因为袭警被铐上了手铐。

松枝

【绍宋】漫江碧透

         建炎九年九月,以岳飞为河北帅,韩世忠为河东帅,天子亲率中军,渡河北伐。

  十月连下河中、大名府; 十一月收河北三州;十二月三十同破太原、元城;次年一月复忻、代二州,克太原;二月覆金军于获鹿,复定州、保塞;三月复燕京[1]。至此,收复了靖康间全部失地,宋朝也第一次实际控制了燕云地区。只是所谓“打江山易,治江山难”,不说臣妾金国,盟约扶桑高丽;治理新收复的河北燕云诸地也绝非易事。因此,一直忙到六月末,赵官家才有时间南返东京。

  早在几月前,为保障春耕,一部分军队已先行南返。...

         建炎九年九月,以岳飞为河北帅,韩世忠为河东帅,天子亲率中军,渡河北伐。

  十月连下河中、大名府; 十一月收河北三州;十二月三十同破太原、元城;次年一月复忻、代二州,克太原;二月覆金军于获鹿,复定州、保塞;三月复燕京[1]。至此,收复了靖康间全部失地,宋朝也第一次实际控制了燕云地区。只是所谓“打江山易,治江山难”,不说臣妾金国,盟约扶桑高丽;治理新收复的河北燕云诸地也绝非易事。因此,一直忙到六月末,赵官家才有时间南返东京。

  早在几月前,为保障春耕,一部分军队已先行南返。此后又有部分中军和后军陆陆续续南归。到了六月底,仍留在燕云未返的只有赵官家的一半中军,和岳飞张荣两部了。岳飞出塞追击金国直捣黄龙,张荣走遍燕云水道探测治水,也一直到六月中旬才了结,于是议定三军一同护卫赵官家回京。

  燕云的夏天虽远不比南方闷热,但六月末也正是酷暑来临之时,中午太阳照的人像晒蔫的草,干热无比。待到傍晚,天气才慢慢凉爽起来。大军预备扎营,行进也逐渐慢下来。

  这条路本是岳飞张荣军北进时所选路线,如今大仗得胜,衣锦还乡,再路过来时的路,总令人格外高兴些。 沿途村庄多有村民箪食壶浆前来道贺,更是让将士们胸膛挺的更高。张荣的水军多是梁山泊好汉出身,最先耐不住,放开嗓子喊起歌来,惊飞远处一群水鸟。岳飞军不敢惯然开口,只不住拿眼睛去看自家主帅。岳飞笑着挥了挥手,于是这边也轰然一声炸开,高声应和起来。

  沿途的几个小村庄里的人知道是王师打了胜仗归来,再听说是“冻死不拆屋”的岳家军经过,想起他们来时军纪严正,分文不取,村民胆子都大了些,由村长领头,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岳飞亲来谢过,只是道百姓辛苦,不收东西。村民坚决要给,岳飞坚决不收,两方拉锯之下,向来所向披靡的岳元帅竟也有点招架不住。

  赵玖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这勾起了他久远的回忆,不由得微笑。岳飞回头,看见他的官家在不远处含笑看着他,不由得一愣,快步上前参见,疑惑到:

  “臣见过官家。官家怎么亲来了?可有吩咐?”

  “听见歌声,又听说这里正是鹏举北进时选的路线,自然要来看看。”赵玖笑嘻嘻的,一把从马上翻下来扶起他。

  他身后一个人也没有,想必是孤身轻骑而来。岳飞心想杨郡王提前回京后果然是没人劝的住官家了,他无奈道:“官家这样孤身前来,万一出意外……”

  虽然这样说,岳鹏举也知道赵官家会怎么回答。果不其然,赵玖无所谓地摇头:

  “在鹏举军中,那可是比在自家中军都要放心的,能出什么意外?”

  天子望向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澄澈与信任。饶是岳飞已经见过许多次赵玖这样的眼神,仍是一怔。

  一旁村长才反应过来这是赵官家亲至,连忙叩头。赵玖赶忙把他扶起来,又问了些家常话,什么家里几口人,收成如何之类的。村长一开始还战战兢兢,后来见赵官家如此平易近人,胆子也大起来。不过半炷香功夫,两人已经就小麦如何越冬这个问题展开了深入的交流。好在赵玖没忘了旁边还有岳鹏举在等着,又说了几句便回过身,却发现岳飞也正微笑地看着他。

      “倒是耽误你军务了。”赵玖连忙转向岳飞,“可有要紧事?若是有要务便快去吧,我只是来这里随意走走罢了。”

  岳飞倒没有什么要紧事,何况就算有要紧事也不可能放着官家不管,于是他只如实道:“好叫官家知道,臣并无要紧军务。只是大军即将扎营,周围又多有村庄人烟,臣恐约束不力,士卒欺压百姓,有损官家天恩;因此带些人马各处巡查。”

   “查些什么呢?”

  “扎营时是否惊扰欺压百姓,有无强取百姓财物,买粮食物品是否依市价[2]…..

  岳飞本不该说的如此细碎。他自弓手做起,知道上面人对什么感兴趣,对什么不在意。

  可是赵官家不一样。岳飞心里想。这个最上面的人反而很在意。他能看得出赵官家不是作态,也不是有些官员居高临下的怜悯,而是真心爱护百姓。不说他喜爱重用张荣马扩等义军将领,之前韩世忠部提前回东京时,赵官家丝毫不给自己新封的秦王留面子,当众严厉警告,叫他注意军纪,不许手下士卒欺压百姓。

     赵官家的意思很明显,十年之功已成,那些他看不惯的事,他不想忍,也不用再忍了。

    于是天下始知官家顾百姓之重。当然,也有人议论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的,亦被赵官家叫来骂了一顿,就是后话了。

  


  赵官家果然没有厌烦。他听的很认真,眼中半是欣慰骄傲,半是岳飞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赵玖和岳飞一齐看过去,原来是岳飞部士兵与百姓吵了起来。只是场面不像士兵欺凌百姓,倒像反过来。那大娘正把士兵往自家屋里拉,士兵只是连连摆手,就把铺盖卷放在屋外茅草堆旁。于是那大娘一把抱起铺盖卷就往屋里去,士兵又赶忙往外抢铺盖卷......场面乱成一团。

      赵玖想起刚才岳飞和村长的拉锯,不由得一笑。“鹏举,这是如何吵起来了?”

   “好叫官家知道,前军纪律,住宿不入百姓屋舍,只在屋外茅草堆借宿。只是村民往往热情相邀,才闹出乱子来,臣会责令他们拒绝百姓也要谦和,不许吵架......"

    赵玖一怔,  “一路行军,皆是如此?”

     “若是需要驻军,还是要暂借百姓房舍几日的。但一路行军,皆是如此。晨起拔营,也要清扫门宇,且韦草不乱[4]。”

      赵玖彻底怔住。半晌,他才幽幽叹气:“行军布阵,我自是不如卿远甚;唯独善待百姓这里,我原以为多少是可以与卿并肩的......如今真是惭愧。“

     岳飞没想到赵官家这么说。

     若说起军事,他与很多人都有话说;但要是论起爱民,除了张荣与李彦仙,他也只剩赵官家可以真正聊几句了。他正要开口为赵玖解释几句,赵玖望着逐渐在村庄家家户户屋外歇下的岳家军,又道: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4]......鹏举方才所说纪律,是这个意思么?

      岳飞一怔,随后重重点头:“正是如此!” 他眼中跳跃着明亮的光,激动道:“官家所言,更是全面,而且言语平实,更适合士卒学习......请官家恩准,臣想以此为标,再拟一份军纪出来,通晓全军!”

    “我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赵玖摇摇头。“去做吧。”

     日头逐渐落了。风不再带着暑气,温柔地拂过这片村庄。村民们见岳家军既不收东西,又不住屋子,只好操心起吃食来。又是杀鸡杀猪,又是蒸饭蒸馍......炊烟与香气随着风飘得很远很远。

    赵玖望着这和平安宁的景象站了许久。

    他原来以为再也用不着,再也没有人会听、会信的话;再也见不到的,那些火热的,赤红的理念......

    原来早已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岳飞亦望了这副景象许久。

    他十几岁便应募从军,半辈子都在打仗,见过太多战火。他看着这祥和热闹的乡村,想起来自己的故乡汤阴尚未被战火侵袭时的模样。家家户户飘起的炊烟,金黄的麦浪,草市上各式各样新奇的物件......直到金军的铁蹄踏破了安宁。

  汤阴收复后他回过一次家,金人是被赶跑了,但几年的战火已经把村庄毁的不成样子。

  但那些和平热闹的景象终究会回来的。岳飞坚信。

  就像这些村庄。

  


  两个人沉默地站了很久,直到张荣的亲兵跑过来,说自家主帅打了一条好大鲈鱼,想请岳元帅过来吃个晚饭。

  岳飞知道赵官家不介意武将交往密切,但仍有些尴尬。赵玖却眼睛亮了起来,期待地问他:“鹏举巡营后还有要事吗?”

  岳飞当然没有,何况他也很乐意陪赵官家。于是赵玖快活地让那个亲兵去问张荣愿不愿意多加一个人,随后打马和岳飞巡营去了。

  赵玖跟在岳飞后面,随着他将整个营地转了一遍,竟然一个错误都没抓到,令他大为惊叹。随后他们转向张荣水军的方向,一路到江畔。大江上一艘艘楼船正逆流向南,一条小船自大船中间钻出来,轻巧地一拐,便进了旁边支流,顷刻便到了他们眼前。船中站起来一人,头戴个渔夫笠,向他们招手,正是鲁王张荣。

   张荣认定了赵官家讲义气,便并不避讳与其他大将结交。特别是和他同样穷苦人出身,又关爱百姓的岳鹏举。只把个尤学究愁到睡不着觉,张荣自己则很快乐地去跟小岳吃酸馅包子。只是赵官家虽然也很聊得来,毕竟是官家,张荣难免自觉矮了一层,不敢随意相邀。今天原是请岳鹏举,没想到赵官家竟主动要来,更是欢喜。三人都不喜繁文缛节,于是行礼拜见过后,张荣直接伸手往船舷处一提,拎起来一张渔网,里面网着一条大鱼,黄底黑斑,足足有半米长,还不住挣尾跳动,甩开一片水花。

  “活得很哩!”张荣咧开嘴笑了。

  “这就是鲈鱼吗?” 赵玖只吃过,还没见过活鲈鱼,更别提这么大的鲈鱼,当下凑过去看。张荣连忙打开网子,伸手抠住鱼鳃,一把拎起来给赵官家瞧。

  “好叫官家知道,这正是鲈鱼。这么大一条,俺打了半辈子鱼都是头一回见。虽不是最有名的松花鲈,但俺敢打包票,吃起来绝不比松花鲈差!”

  “那我今天可要好好尝尝。”赵玖失笑。“倒要向你讨教了,不知这鲈鱼应这么做好吃?”

  “好叫官家知道,刚打上来的鱼就是要吃个新鲜。取好地方直接切做鱼脍,剩下的拿去做羹,又滑又嫩,好吃极了!”

  见赵玖点头,张荣将鱼往船舷上狠狠一撞,撞得小船猛地一摇,那硕大鲈鱼登时不动了。他又告一声罪,从腰间抽出一把雪亮匕首,一刀就把鱼肚刨开,将腑脏尽数扯出来丢在水里,又把鱼斜过来,细细刮去鱼鳞。很快,一盘薄如蝉翼的鱼脍便端了上来。张荣向船头一喊,便有人捧上一个食盒,里面装了各式小菜和面点。张荣把剩下的半条鱼交给他,叫他好好炖一碗鱼羹送来。“知道官家要来,叫人做了些精细小菜,只是肯定没有宫中所做可口,让官家见笑了。”

  “这便很好了。”赵玖说,“我在宫中时也不过三四个菜而已。下次不要这些小菜都使得,就学江湖上好汉做派,温一壶酒,切两斤熟牛肉!” 

  三人都笑起来。赵玖率先动筷,夹了一片鱼脍送进口中。果然鲜嫩无比,几乎要融化在舌头上。过一会端上来的鱼羹也同样好吃,正如张荣所说,滑嫩极了。三个人很快将一条大鱼一扫而光。

  赵玖有点吃撑,趴在船头消食。那边大江上两军将士还在唱歌,但调子已经从慷慨激昂的战歌转为悠扬轻快的民间小调。小船在河上慢悠悠飘着,江水又碧又清,不时有鱼群往来。赵玖有心取弓射一两条,但景色太漂亮,他又才打完仗,不想动刀兵,于是作罢,只在船上看景。张荣与岳飞也走过来,三人一同望着这烟波渺渺,浩荡山河。

  “张卿,” 赵玖忙惯了,一朝闲下来还有点不适应。他望着这两岸碧色,觉得来一趟不能什么都不认识。

  杨沂中不在身边,他开始拿张荣当百科全书,指着河边伸出来的植物道:“那是什么草?”

  “官家,那是蒲草,俗名唤作水蜡烛,能入药也能吃。”

  “那是什么花?”

  “那是菖蒲花。”

  “那边又是什么草?”

  “那是白茅,也可以入药,就是难拔得很。”

  张荣没喝酒,望着这河,却有点醉了。“俺自小就在水边长大,官家尽管问。”

  两人就像唱山歌一般,一问一答。赵玖把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里水里长的都问了个遍。他转转脑袋,觉得再没有自己不知道的了,正准备向张荣道谢,却忽然注意到河中一片片随水起伏的小浮萍。

  “张统领,那是什么?”

  “那是满江红。”

  “满江红?” 赵玖声音变了。

  ”您别看现在它绿绿的不起眼,到了秋天就会变成红色,煞是好看。到那时满江满湖红成一片,所以叫它满江红。“

  张荣想起之前的一个秋天,他率弟兄们出征打金人,埋伏在芦花荡里,水上漂着的就是这满江红。听见擂鼓声,千百条船只拼命摇桨,一齐冲出芦花荡。好汉们的血和片片满江红混在一处,染红了整个江面。

  但张荣没有说这些。他只是说:“等秋天到了,臣带官家去看?东京城附近有好几处水荡可看。”

  “不用了。"赵玖却说。

  他望着翠绿的满江红,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岳飞。岳飞正撑着船舷,凝望着这大好河山,他太眷恋、太入迷了,甚至没注意赵官家正在看着他。

  赵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两岸青山沉默地托起一弯河流,山脚下坐落着很多小村庄,已经陆续飘起炊烟。耕田人也扛着锄头,逐渐从田间地头回来了。偶尔一阵风,带着饭菜和烟火气息,柔和地拂过江面。

  是最寻常不过的太平光景。

  ”这样就很好。” 于是赵玖道。

  江上岸上,渔歌互答。小调与小船一起顺水慢慢向下游飘去,偶尔擦过芦苇和蒲草,惊起一两只水鸟,扑棱棱飞远了。

  “这样就很好。”

  






  完

  

  参考:

  [1]: 参考绍宋年表

  [2],[3]: 参考金佗粹编

  [4]: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书憾人

青瀚万里行:千筹阁(4)

李尚原租了一条小船,从旧南门口顺流而下。他离开无忧洞所走的地道延伸到旧南门下的炮神庙里,一台铁鹤公从此处挖了一条浅浅的水道,方便他沿岸寻到最近的船家。

他回头看了看黑暗中的千筹阁。在咔哒咔哒的报数声中,竟数不清那间大院中有多少栋塔楼。此地曾在建炎年间重开新城时用于堆积废石,传闻世祖皇帝曾打算将战时拓宽的汴河水道进一步连通,将此地做成交通城内的渡口。如今时过境迁,千筹阁立阁后,为了保证水力轮机的安全,这地方与主河道被专门隔绝开来;最后,竟成了无忧洞的地盘。

李尚原幼年在宁夏浪荡时,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东京城中怀古伤时。外两军经营兴灵二州的时候,迁移来的汉人与本地党项人混在一起,时间久了免...

李尚原租了一条小船,从旧南门口顺流而下。他离开无忧洞所走的地道延伸到旧南门下的炮神庙里,一台铁鹤公从此处挖了一条浅浅的水道,方便他沿岸寻到最近的船家。

他回头看了看黑暗中的千筹阁。在咔哒咔哒的报数声中,竟数不清那间大院中有多少栋塔楼。此地曾在建炎年间重开新城时用于堆积废石,传闻世祖皇帝曾打算将战时拓宽的汴河水道进一步连通,将此地做成交通城内的渡口。如今时过境迁,千筹阁立阁后,为了保证水力轮机的安全,这地方与主河道被专门隔绝开来;最后,竟成了无忧洞的地盘。

李尚原幼年在宁夏浪荡时,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东京城中怀古伤时。外两军经营兴灵二州的时候,迁移来的汉人与本地党项人混在一起,时间久了免不了流血。李尚原自小靠着一双拳头争名,书是从来不读,汉话和党项话里只有骂人词语学的最快。

他该在十六岁的时候北投秦王府下的军校,然后去外两军跟西辽人和蒙古人拼刀子——本该这样,直到西夏旧宫里建起了千筹阁。从千筹阁完工的那一日起,兴灵二州似乎在一夜之间攀上了大宋二都的富贵与豪气,源源不断的新鲜玩意从那沉默的建筑群中流出。他猴在旧宫的断墙上,看着那些计函郎进进出出,看着双语并载的邸报飘飘扬扬,看着宁夏第一台吞炭兽轰隆作响,看着铁鹤公把碧绿的原野凿出千沟万壑……他猜度,漆黑的千筹阁里,坐着一位无人知晓的神仙,这神仙比党项人的巫术更加神通广大,也比军屯中的刀枪铳炮更加无所不能。

他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家乡被熏成黑天白土,痴迷于吞炭兽与铁鹤公的结构。它们远比传说故事里的菩萨明王更加威武,却又脆弱无比,需要人来维护。他读的第一本书不是邸报上的故事汇编,也不是原学百家的天道经典,而是吞炭兽的维护指南。

几年后不情不愿地投军时,他偶然在游商的营地里看见了两尊神像。一尊是口吐烟火的铳炮神,一尊是身披赤袍的大菩萨。他好奇地询问那菩萨是谁,学到了“自在通明高圣物理天原大智慧”这个名字,以及这位菩萨的人间化身——神生天授、威盖四海的大宋世祖皇帝。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不折不扣的邪祠,和正经原学毫无干系;但当时他脑子一热,为了拜入大智慧门下捐出路费,从此人生轨迹便越来越歪,什么正经营生都没能做成。

如果他当时的表现再聪明一点,他说不定就能通过考核被推荐到军校的工物科念书;如果他再蠢笨一点儿,也能乘着外两军重编的关口混一笔遣散费回来——可他最后竟然选择被邪祠中人坑到了杭州。

他李尚原的名字是那个害了他大半人生的师父给的,他如今谋生的手段则是为了报仇练出来的。那借着原学百家名号招摇撞骗的邪祠,被他亲手端了个干净。他把教内聚拢的不义之财全部散光,拎着师父的脖子往武林千筹阁边的军统司投案,然后拿赏钱换了去东京的船票。

汴河上,李尚原听着千筹阁那改变他命运的报数声,抬头去看远不如家乡清澈的夜空。现在,他大概率要杀死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是为了报仇也不是为了公义,而是为了在天下第二都讨一口安稳饭吃,把乱七八糟的人生掰正。怀中是汪学士预支的五千贯宝钞,每一张都干干净净新鲜漂亮,正是那严酒纠的买命钱。一个鹤面,那是汪学士替无忧洞朱楼主做的保证,比无忧洞大小帮派里的虎面豹面金贵不知多少,足够他靠着鬼樊楼过舒心日子,只要时不时出个面讨讨债、吓吓人就好,再不用像喽啰一般用完就丢。

这是最后一次接这种不明不白的买命单子了。他已经做好了十分详细的未来规划,他要自己盘一间酒楼,搞出他李尚原的一片小天地。他有无忧洞撑腰,无忧洞有原学百家撑腰,原学百家有大宋的天下撑腰,一个金盆洗手的刀客完全可以摇身一变当个富绅。他会去公司买个阁座,去钱庄押个票本,不求如汪学士一般富贵,只要有个能让他进格物宫看一看的明面身份就够了。他可以成为那些原学新秀的金主,让自己的名字冠在新的原学造物上。他再也不会是“党项种”“汉泼皮”,而是李阁座,李学士。

这一切就差一步了。

李尚原把双手聚拢在嘴前,轻轻哈气。河上比想象中还冷,最近的画舫也隔着好几座桥。为了掩盖踪迹,他干脆提前在二王桥边下船,位置离灯火通明的白马街还隔着十来转巷口。

相传昔年破旧坊开新城时,秦魏二王骑白马为世祖皇帝开路,此处街坊大多由此得名;与中瓦不同,白马街远不如御街规划整齐,而是从老城墙下簇集的街巷里自发长出来的,其中心地带的喧嚣繁盛则与御街中瓦遥相呼应,分毫不差。白马街夜夜如昼,相比御街却又显得亲民,不至令人望而生畏,乃是东京士民游乐的又一大去处,所谓“上登三楼观蜡象,下卧六馆游白马”是也。其中上三楼由御街七十二正店轮番争抢,一年一更,变化不定,仅有樊楼始终高居榜首;下六馆则相对稳定,大致为清丰、常乐、原和、悦仙、筹福、银鼓六家。好事者皆称上三楼空有七十二店正名,却失于规整严肃,不如六馆来的花样百出;而李尚原则知道,这下六馆大半是无忧洞的产业,其风流传说背后养活了东京地下的一众夜行鬼。李尚原出无忧洞时的位置离白马街极远,但他确信新城区下面必然有通到汴河上游的长地道,方便那六馆背后的帮众随时潜入。

走过几堵粉墙,李尚原已经能看见清丰楼了。那六层高的酒楼倚靠着新开的水道,门前几排细柳扶风摇曳,被数台灯架映得鲜亮可爱;酒楼两侧各有一个热气球,将彩色的条幅高高挂在半空,中间连缀着几条龙鱼灯,在铜头脊兽口吐的白雾中缓缓漂游。自白马街石板主道到一楼大门的空地上,被划分出十六个小区域,每一块都被专门围起来,内部搭成了简易的露天舞台;跳胡舞的、说评书的、玩杂技的、弄傀儡的、变魔术的,一个个轮番登场,在乐手的吹奏中放开嗓子吆喝。以酒楼为中心从内到外,依次又分成三圈,每一圈都立了大小不一、高度不同的屏风,把座位依次隔成几排,跑腿小二穿梭其中为客人奉上茶水点心,送外卖的独轮车也是随处可见。

而更别出心裁的设计则在靠着水道的部分。酒楼主人安置了一台水力轮机,在临水一侧搭建了一组动态变化的灯景。自水中画舫看去,便可看到舞狮、游龙、仙鹤形态的耐火灯具,它们在轮机带动下翩翩起舞。其间又以亮粉书写招牌广告若干,各色字体在琉璃灯下灿烂无比,将酒楼本身变作河上的一道绚烂景色。细看,还能看到这灯景环绕着一座舞台,下列座位若干,俨然是个临河剧场。

李尚原所站之处,正在酒楼对面的又一座炮神庙边。白马街上的铳炮神之多堪比无忧洞底层,只不过多为画像而非壁龛。自李尚原这边看来,清丰楼已经开始限制入场的人数,那块热闹的空地已经被专门围起来挡住,引得一群闲汉在外晃悠听响。李尚原在外看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一阵喝彩,只见一个较小的热气球从隔板后升起,挂着一串笔墨未干的闪亮板子——这是又一位才子给清丰楼题诗了。场外的看客们立刻大声念出上面的词句,偶尔喝一声倒彩,实在热闹非凡。

李尚原摸了摸怀里一沓宝钞,结实的质感让他安心几分。眼前酒楼过于热闹,他若是要寻严酒纠,从正门进去恐怕得拿钱开路,势必会引人注目。左思右想一番,他额外又饶了一圈路回到二王桥另一侧,把宝钞用油布包好,将几件轻便刀具绑在腰上,小心翼翼观察着河道。

他看见了那艘停在清丰楼对面的画舫,估算了此处到那里的距离,从无人处跳进水里。他迅速游动,只在几处无光照射的地方抬头换气,一直斜着摸到了画舫边,然后扒住船尾一点点挪到靠着灯景的地方。

接下来是最难的一步——如何在画舫上看客的眼前从画舫游到岸边。他一只手攀在船尾上无人使用的栏杆上,另一只手将一杆铁镖从腰边抽出。他绷紧肌肉,对着眼前的灯具仔细观察,挑中了一条叼着大莲花的鲤鱼。

唰!唰!唰!

“鲤鱼嘴里的莲花掉了!”他听见上方传来这样的声音。落入水中的莲花慢慢飘向画舫,担心着火的船家一边向酒楼那一侧喊话,一边开始把船往更远处划。

机会只在一瞬,李尚原再度潜入水中,双手捧起莲灯,慢慢拍水。在船上的人看来,莲灯似乎是在莫测的河风之下绕圈飘到了灯景的另一侧。就在酒楼伙计查看情况之前,李尚原已经躲在了一个巨大的龙形灯具下,刚好与他人的视线错开。

他慢慢趴在龙身上,双手灼痛,但依然坚持着把衣服烤干。现在,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临水的舞台,准备借着灯架的掩护跳到二楼或者三楼。

他认真等待时机,忽然听见一声大叫,三楼临河一侧的窗户猛的碎开,一个人直接从楼内掉了下来!由于河岸地势很低,他掉落的高度相当于五楼,整个躯体直接在李尚原的眼前摔碎!

画舫上的人比酒楼更先观察到现场,李尚原听到了尖锐的呼叫。他麻木地转身一看,灯架之后有一大群人朝河边赶来!

得撤了——他赶紧翻身下去,慌忙之中崴了脚。他忍痛爬起来,速度丝毫不减地冲向其他灯架方便攀爬的位置,试图爬到视野盲区——他要爬的更高,才能暂时躲过地面的搜捕。花费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爬到一个大葫芦旁边,感到疲惫不堪。

在目眩之际,李尚原隐隐看到一个利落的身影从三楼跳入灯景之中。他正想仔细去看,却听见一声大喊:“杀人凶手藏在灯架上!在大葫芦那里!”

此时此刻,李尚原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若能得脱,以后他绝不来清丰楼吃酒。

书憾人

青瀚万里行:千筹阁(5)

“霓姐!云湘座死人了!”诗诗撞进休息室里,惊恐之余竟然还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色。“霓姐你没听见那人好像直接从三楼掉出去了不会吧霓姐才出来没多久呀他难道是自杀吗也不对在我看来肯定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

严霓旌晕头转向地从诗诗嘴里拼出了故事全貌,恍然中被诗诗拉着试图返回那雅间的位置。只见三楼一片混乱,掌柜的汗流浃背,大声呼喊着让客人们保持距离,然而这点努力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清丰楼的三楼从来没有这么拥挤和嘈杂过,酒和呕吐物的味道四散飘扬,地上散落着碎碗、食物与宝钞。几个客人面红耳赤地高声说出自己看到或听到的东西,吸引更多人聚过来大声讨论。抽泣声、怒吼声、争辩声此起彼伏,人人都想化作《汴梁奇案》...

“霓姐!云湘座死人了!”诗诗撞进休息室里,惊恐之余竟然还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色。“霓姐你没听见那人好像直接从三楼掉出去了不会吧霓姐才出来没多久呀他难道是自杀吗也不对在我看来肯定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

严霓旌晕头转向地从诗诗嘴里拼出了故事全貌,恍然中被诗诗拉着试图返回那雅间的位置。只见三楼一片混乱,掌柜的汗流浃背,大声呼喊着让客人们保持距离,然而这点努力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清丰楼的三楼从来没有这么拥挤和嘈杂过,酒和呕吐物的味道四散飘扬,地上散落着碎碗、食物与宝钞。几个客人面红耳赤地高声说出自己看到或听到的东西,吸引更多人聚过来大声讨论。抽泣声、怒吼声、争辩声此起彼伏,人人都想化作《汴梁奇案》系列的主角,就怕没人听懂自己的推理。

唯一能比这些民间探案业余爱好者,或者说悬疑小说爱好者声音更大的,就是质疑清风楼安全性的酒客。他们大多携伴侣或长辈而来,尖声要酒楼赔偿“惊魂抚慰金”。掌柜的一边努力阻止客人闯进云湘座这个案发现场,一边点头哈腰表示会为客人今晚的全部消费免单。

严霓旌至今还有些茫然,诗诗却动作很快。意识到前面的人墙难以越过后,小姑娘直接打开了云湘座隔壁的雅间。这里的客人已经出门去看热闹了,诗诗干脆把严霓旌拉过去开窗一望,看到了灯景环绕下惨不忍睹的尸体。

“之前有人喊凶手趴在灯景上!”诗诗全无惧色,指着一个形状歪斜的大葫芦。“看不到人…他从三楼跳到那边?这也太远了吧,人真的能做到吗?而且为什么要往靠楼的高处跳而不是往河里跳?还是说是同伙呢…”

她飞快的讲述推论,没等严霓旌回过神,又赶紧拉着她离开雅间——在掌柜的努力下,终于有客人决定回到原位静观其变了。一路上,严霓旌的脑中反复回想着那具尸体的样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直到诗诗把一个木盆端到她面前,然后让她坐在一条凳子上,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严霓旌终于吐了出来。诗诗一边给她用沾了凉水的毛巾擦脸,一边继续用极快的语速回顾整个事情。坦白说,严霓旌已经听不太清楚诗诗在说什么了,但她还是努力作出聆听的样子,并试图快速恢复冷静的心态。她最后听见诗诗说:“……下六馆就我们家没死过人……现在也有了!咱们清丰楼蒸蒸日上呀!”

不…严霓旌暗道。大麻烦要来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验证了她最糟糕的猜测之一。那位董阁座绝对是为了自己而来的,而这件事确实也关乎到生死利害。现在,还有很多疑点没有弄清楚。

第一个疑点,董阁座不认识自己的相貌。当年爹爹下狱时,严家子女的体貌都已经被登记过,就算千筹阁不能直接根据竹码画出人像,比对一下不同面部的主要特征还是很轻松的。严家子女的耳蜗、掌纹、眉距、鼻高等等特征全部记录在案,如果董阁座是专门来找自己,直接从千筹阁调一份档案就行了,那边会有专门的计函郎告诉他如何根据微小的特征识人。排除贾相公蠢到连这都想不到的可能,那就说明董阁座找到自己是临时起意,还没来得及调档案就先行与自己接触了。此人确实是初来东京不久,却没去千筹阁事先打招呼,就说明他很有可能是到达东京之后才发现严霓旌在清丰楼的——还是说,有人告诉了他?那夜光酒的事情说不定只是辅助他做了决策而已。

这就引出了第二个疑点。如果董阁座来东京前并不知道自己在清丰楼,为什么会有人针对这一点刺杀他呢?如果刺杀者是为了破坏贾相公的计划,为什么不直接刺杀自己?一个能替贾相公寻人的公司阁座,可比被除出格物宫的自己金贵多了!如果杀手能查到董阁座的行踪,没理由查不到自己,更不该在自己没死的时候去刺杀董阁座。也就是说,在杀手眼中,董阁座比自己更重要——或者说杀手认为两个人都应该除去,而自己更好拿捏,优先级可以放在后面。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就处于格外凶险的境地。虽然严霓旌想不通筹党为什么要如此高调地杀人,但似乎只有筹党有动机这样做;而且,下六馆凶案多有无忧洞在后,无忧洞主人依靠筹党百家也不稀奇,只是……对于开海寻靡洲这种事,那些筹党大员会紧张到这种程度吗?

“诗诗,不要乱跑,我们……”严霓旌打定了主意,未来这几天可能要请假,掌柜通情达理会应允的。自己在清丰楼可能连累身边人,应该让无家可归的诗诗也多多留心。这丫头看似胆大,但终究也就是个小孩子,刚刚照顾自己时那么镇定,现在也该意识到问题了吧……

严霓旌一抬头,诗诗正在吃第五笼小笼包。小丫头看了严霓旌一眼,又看了手里的小笼包一眼,颤抖着说:“我…我只吃了四笼…掌柜的刚刚说了!碰到这种事就要吃东西压压惊!霓姐你就算告状…我,我也不会怕的呀!”

哎,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在诗诗郁闷的目光里,严霓旌一把夺走包子塞进嘴里,然后狠狠地揉了揉她的小脑瓜,顿时心情舒畅。

“…霓姐,那个董官爷是来找你的吗?”

“诗诗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那个官爷很有钱吧?可霓姐唱的不是楼里最好听的,长的也不是最漂亮的,弹琴也不是——哎呀!杀人啦!有人虐待儿童啦!”

对。严霓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就连诗诗都能看出来这一点,更别提官差了。董阁座的行程在千筹阁肯定备过案,他一死,自己绝不可能置身事外。自千筹阁推广大宋南北以来,历来是军统司和皇城司共同执掌,这二司与筹党的关联也越来越密,可不是洋党能比的…别的不说,在一州一路托着青苗贷推广吞炭兽、铁鹤公,产出如何、效益怎样,除了筹党养出的计函郎还有谁会算?在偌大一个城池里计算商务、监察士民,除了筹党养出的计函郎还有谁能干?一旦被皇城司盯上,自己就插翅难飞了。

也许老老实实说明情况,能够得到贾佞的“开恩”。但一来,董阁座都敢杀的筹党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二来……让爹爹的成果给贾佞铺路?不可能。

严霓旌不自觉地揉捏着诗诗的脸蛋,意识到一封快件肯定已经走白马街的气压管飞向上游的千筹阁了。不久,埋在地下的管线中,还会有一封刑务汇报装在铜罐里发往皇城司。没有多少时间了,自己必须立刻作出决定。清丰楼真的还安全吗?

“诗诗,楼里客人还多吗?”

“这个啊……刚刚掌柜跟我抱怨,说本想着赶紧闭店等官差来查,可楼里的酒客反而一个个都不愿意走!刚才还有好几个人跳出去追杀手了,现在湿漉漉的回来,在跟掌柜要赏钱呢!”

严霓旌为掌柜默哀了一会儿。那些要赏钱的大多是无忧洞的流氓,追凶是假,讹钱是真。自从上一位严酒纠离开以后,清丰楼对付这些流氓也是越发困难了…现在想来…等等…

严霓旌脑子里闪出一些火花,但是很快又消失了。她和上一位严酒纠不算很熟,也就只有在处理夜光酒的时候请她帮忙洗清来路。说起来,那瓶贵的要死的酒不会被官差拿走吧?

“夜光酒?开封了没?没啊?”

严霓旌下楼找掌柜问了这事,掌柜一句话里把疑惑、惊喜、失望依次展示了一遍。他抓耳挠腮,把胡子都揉乱了:“小严啊,咱们这段日子的进项你也是知道的……灯景要花钱,诗板要花钱,现在清演杂技的还得倒贴钱。今天这事情一出,酒楼要闭店好久,哎……”

严霓旌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

“算了,我去悄悄把酒拿出来吧,这事你不要和别人说。”掌柜噔噔噔上了楼,留下严霓旌继续回想那一瞬间的灵感。很快掌柜抱着那个瓶子下来了,严霓旌检查了一番,发现瓶口有些松动。

“造孽呀!”掌柜的痛心疾首。“不过,这松动看起来已经很久了。就算今天不坏,迟早也要馊的。”

掌柜哭丧着脸,说着什么“穷死不能渴死”的,直接把已经裂开的瓶口打开了:“俺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么高级的玩意儿!小严,把其他人也叫过来,咱们都尝尝味道算了!大不了喝完散伙酒各自回乡就是!”

“掌柜的…”严霓旌汗流浃背地思考着如何安抚对方,最后还是拿来酒碗,看着掌柜用很浪费的方式一碗一碗倒。倒到第三碗,瓶口似乎是被堵住了,掌柜狠狠拍了拍,只见酒瓶里掉出了一捆小东西。

“这是,宝钞?”掌柜将那玩意展开给严霓旌看,是一张一千贯的宝钞。

“不对…”严霓旌将那被酒浸成褐色的宝钞翻了一面,感到头皮发麻:它的背面是完全空白的。

这是一张伪钞。

书憾人

青瀚万里行:千筹阁(7)

许多年后,严霓旌在燕京格物宫得知无忧洞毁于地陷时,将会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李尚原的那个夜晚。没有什么记录能永不失真地保存下去,就连千筹阁的档案也会在百家的倾轧中永无解密之机,而史书更会彻底遗忘他们二人相识的过往——更久以后,当严霓旌于江东望星楼溘然长逝时,李尚原的名字也失去了最后留存的机会,永远成为东京城的未解之谜。只有在记录汴梁风情的笔记小说中,还能一睹这位据说承袭了绥德郡王血脉之人的风采。

未来的学者不会注意到,《汴梁奇案》诸多精彩篇章的角色原型,与日心说集大成者、球面三角学奠基者、生命地外起源说提出者、严氏筹算结构发明者,有过一段同生共死的经历。而在那无尽辉煌与恐怖的开海时代尚未到来时,严...

许多年后,严霓旌在燕京格物宫得知无忧洞毁于地陷时,将会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李尚原的那个夜晚。没有什么记录能永不失真地保存下去,就连千筹阁的档案也会在百家的倾轧中永无解密之机,而史书更会彻底遗忘他们二人相识的过往——更久以后,当严霓旌于江东望星楼溘然长逝时,李尚原的名字也失去了最后留存的机会,永远成为东京城的未解之谜。只有在记录汴梁风情的笔记小说中,还能一睹这位据说承袭了绥德郡王血脉之人的风采。

未来的学者不会注意到,《汴梁奇案》诸多精彩篇章的角色原型,与日心说集大成者、球面三角学奠基者、生命地外起源说提出者、严氏筹算结构发明者,有过一段同生共死的经历。而在那无尽辉煌与恐怖的开海时代尚未到来时,严霓旌眼中的李尚原无疑只是一个格外可疑的夜行鬼。在对无忧洞帮众的诸多蔑称之中,这无疑是最适合李尚原的一个,因为他人生的最后几十年都将活在地下,直到尸骨无存地死于地陷。

眼下,这位自认武艺高超的宁夏刀客,迎来了今晚的又一次吃瘪;那罪魁祸首则将他已经昏迷的身体按在身下,在清丰楼中大吼:“莫慌!俺制住这杀人贼了!”

诗诗是第一个赶来的,也是最先被那铁塔一般的魁梧汉子吓到的。那人身披锦袍,孔武有力,用绸布遮住了下半张脸,但依然能看出他颧骨突出、鼻梁低矮。若是李尚原清醒,必然能认得这声音是谁——哪怕他此前也仅仅听过一次而已。

“霓姐!”诗诗脸蛋上飞着泪水,扑到严霓旌怀中。严霓旌迷惑地抱着她,看见掌柜带头领着一群人帮助那遮脸汉子压住李尚原,将他牢牢捆住。一时间,她彻底糊涂了,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我没事……”严霓旌想着要不要找掌柜谈谈她刚刚兑换宝钞时的发现。

“没事就好!”那魁梧汉子的声音异常激动。“俺看的清楚,这小子分明是在怀里藏刀子的!”说着,他伸手朝李尚原衣服里一摸,变出一柄闪亮亮的匕首来。

“果然是他!”“我就知道!”“光天化日之下,此贼竟大胆到这种地步……”围观的酒客纷纷惊叹。在七嘴八舌的讨论中,“真相”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这杀人贼潜入三楼云湘座杀了人,然后跳窗躲到灯景上。被好汉发现后,他假装遁入水中,实则与五牛帮混在一起重新进楼!他身上的钱正是从受害者身上抢来的,如今还大摇大摆点了酒纠,显然是要等官差到来后装作无辜,然后以追凶者的身份提供假证词,误导官府办案。

此贼心机深沉,胆大包天,多亏那锦衣好汉如孙大圣一般火眼金睛,将他诡计识破!若不是这位好汉提醒,谁能看出此贼手上有被灯具灼烧的痕迹?铁证如山,众人再无怀疑!

在座酒客今天见识了数场好戏,兴致极高,纷纷招呼之前吓走的客人,在一楼大厅里高谈阔论。他们亲眼见证了《汴梁奇案》的故事现场,有写诗作词的,有给小报记者发消息的,更有嚷嚷着说要清锦衣大汉喝酒的。清丰楼里再度热闹非凡,就连伙计们也兴奋过头,没人听掌柜“事情还未分明”的呼喊了。

“这位好汉为白马街除害,怎能不先饮一杯?”好事者纷纷敬酒,还有人投来新鲜的花朵和小面额的宝钞。那大汉受了酒,却不曾扯下绸面,引得看客好奇。

“实不相瞒,俺这张脸遭火烧过,却是不便见各位街坊!”大汉声如洪钟,彬彬有礼,端是让人生出好感。“俺不能光顾着喝酒,此贼虽然被俺制住,却还得有人看着!在场诸位数俺功夫最好,就该由俺将此人严加看管,以候官差。”

众人连声叫好,掌声不绝,桌上的瓜子干果和蜜饯都不够吃了。

“掌柜的,俺看你家酒楼后面有个小屋子,是做甚的?”大汉开口问道。

“那是沿河灯景的水力轮机……”掌柜小心翼翼地回答。

“也好!若在人多处,此贼醒来怕不是还要暴起伤人。俺将他吊在那黑屋里,管叫他束手无策!”锦衣大汉讨了绳子,将李尚原扛在肩头,谢绝了他人的帮助,一个人朝后院走了。

严霓旌盯着被大汉丢在地上的匕首,十分疑惑。她十分确信自己之前没看到这东西的痕迹,那个“杀手”为什么不在进酒楼前丢掉凶器呢?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掌柜的悄悄朝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有问题!严霓旌心中一紧,怀里的诗诗差点喘不过气来。

“喝啊!”

在场众人听得一声大叫,自河边传来。前去一看,只见锦衣大汉摔倒在地,脸上一道血痕,痛苦呻吟着。

“那毛贼装昏!”有人义愤填膺。

“是俺太不小心了!”锦衣大汉目露惭色。“俺没想到那厮在袖口还藏了刀具!竟又让他逃走了!哎!都怪俺一时大意,白白害街坊们空欢喜了!”言及此处,他竟有落泪之态。

“好汉莫慌!刚刚在场的街坊都记得那毛贼长相!等千筹阁印了告示,管叫那贼人插翅难飞!”立刻便有脑筋快的发声宽慰。众人在河边寻了一会儿无果,料那凶手再不敢回来,便只好唉声叹气回了酒楼,继续坐等官差到来,只是心头又蒙上一层阴翳。

锦衣大汉来回踱步,垂头丧气,接着猛地拍手。“都是俺的错!就算那贼人沿河逃走,身上有伤,也必然走不快!俺这便去追他!”说罢,也不顾众人安慰挽留,自顾抓了那匕首护身,匆匆走了。见他来去如风,酒客们也只好在桌边议论纷纷,感慨世事无常。他们讨论的重点则放在李尚原可能的去处上,但最后都指向了无忧洞。

眼看贼人已然逃窜在外,店内热情消散大半,再无人反驳掌柜意见。于是掌柜令全部酒纠都离开包间回后房呆着,亲自结清前院杂耍艺人今日的工钱;又散出一半人手去后院的舞台和水轮机房看守,另一半则为等候在此的客人奉茶。名贵酒水菜肴是一样也不上了,外卖单子也全部叫停,店内气氛一下子沉闷下来。

好说歹说劝服了几个心有不满的客人,掌柜关了大门,叫伙计们都格外留心,然后让严霓旌跟着自己去酒库说话。掌柜用钥匙开了通往地下一层的木门,点起琉璃灯,让严霓旌在铺着账本的大案前坐下。

“小严,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顾虑的,难道守口如瓶就有好结果吗?那锦衣人要么是杀人贼的同伙,要么就是在陷害无辜,真正的凶犯还逍遥在外……说实话,你当真不认得他们来历?”

严霓旌摇摇头。筹党的事情只是她的推测,何况下六馆里多的是家门破败的女子,她恐怕还不是出身最尊贵的。更何况,若杀手连那明显隐瞒了身份的董阁座都敢下手,自己和掌柜难道就不会殃及池鱼吗?

“我想也是。”掌柜感慨着。“俺接管清丰楼这几年,对你们来历问的都少,招人也不逼要东京人作保,而今看来是遭了劫数……小严你怕是承了上一位严酒纠的祸事。”

掌柜从抽屉里摸出一份旧画册,翻到了“严飞虹”那一页,露出一幅极为传神的冷面美人图。“俺虽不懂大秦酒,但从开封的痕迹来看,那张伪钞泡了有大半年。小严你把令尊珍藏带来的时候,封口还完好无比,那伪钞就只能是飞虹放进去的。”

“掌柜的,我正要和你说这事。”严霓旌拿出刚刚李尚原手头的一千贯——锦衣人把李尚原怀里的宝钞全部拿出来交给她保管了——以及那张褐色的伪钞,摆在掌柜面前:“飞虹姐莫不是和无忧洞中人有所来往?今日那贼人盯上酒楼,也是因为这事?”

掌柜将两张宝钞放在琉璃灯下细看。“小严,你觉得这两张都是伪钞?”

“心有所感罢了。我看的清楚,那个叫我过去的酒客身上并无兵器,匕首是那锦衣人自己的。谁会为了演戏花上五千贯钱?倘若他们真是一伙人,宝钞必然是假的。”

“倘若真是栽赃陷害,宝钞未必为假。”掌柜仔细检查了票面的细节、官印和编号。“数十年间的伪钞案,大多都捡十贯、五十贯的伪造,从没直接造一千贯的。”

“那该如何解释酒里泡的那张错版钞呢?飞虹姐许是用它留下线索!”

“那倒未必,你仔细看。”掌柜把两张钞票都抚平。“错版钞的厚度比这张少了一半。与其说是印假钞,更像是拆真钞!你看这上头的铜贯童子,和时新宝钞相比是不是胖了些?早些年千筹阁的制图机还不够精细,图案都是放大了重描的,为了清晰会把几张压成一张,墨水才留的久。俺刚来白马街那会,就见过有人专门将旧宝钞拆成几份……只不过这种在一千贯上拆钞的手段倒是第一次见。”

掌柜的收起放大镜:“俺知道你疑心什么,但一千贯的宝钞绝不是想伪造就伪造的。比图案和纸质更难搞的,是上头的官印!东京千筹阁每年批的官印就那么多,一旦盖上官印,那就没什么真伪可说——可要是仿不来官印,造的再像又有何用?”

对于这一点,严霓旌比掌柜还清楚。爹爹给她说过,当今一千贯上的官印是一年一变的,而且只有千筹阁才能从官印中解读出用于加密的讯息。就算有人攻克了重重难关仿制了官印,一旦去钱庄兑换,还得过千筹阁那关,计函郎会把本路近来兑换的宝钞都记下编号,查验有没有不在记录的。由于每一路发行的宝钞都仅限本地使用兑换,大面值的宝钞发行的又少,但凡有所误差立马就能发现。稍有常识之人,都不会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上一次伪钞案事发的时候,天子震怒,砍下的脑袋从燕京堆到东京,大如筹党也如地震一般。无忧洞在东京作威作福,可放在大宋来看微不足道,有什么胆子和技术做这种事?这几年东京越来越富,这帮夜行鬼一个个都开始谋求转型了,下六馆的剩下五馆就是他们洗白到一半的产物;而且,大宋最大的柜坊就在东京,这群人脑子抽了在自家赌坊里散伪钞?

严霓旌想通以后,有些颓然。倒是掌柜的心态端正,似乎世上除了亏本没什么能吓到他。“飞虹可是本店开店以来最出挑的酒纠,她就算被无忧洞中人盯上也不奇怪。可你也知道,她辞职是有正经理由的,并不是遭了流氓胁迫。如果是她把宝钞塞进酒瓶,与其说是因为假钞的缘故,不如说是给什么人看的——死者之前不是叫你去开酒吗?说不定飞虹和董官爷有什么约定,用这种方式传信。”

严霓旌见掌柜的想象力飞舞升腾,差点都要信了掌柜口中的一出虐恋大戏:什么严飞虹是燕京的贵家小姐,因为朝中歹人迫害逃亡东京做酒纠,与青马竹马的恋人失散;她青梅竹马也就是那个董官爷了,他在意中人家门破败之后发奋图强进入公阁,然后来东京寻找爱人信物……为什么信物是一张拆开的一千贯宝钞呢?因为拆开以后宝钞就一面是白色一面是褐色,连起来就是“白褐”,也就是“百年好合”的缩写,表示自己心意没变还在等待破镜重圆;“一千贯”的含义是“千金不易”,表示再困苦也一定要坚持下去……然而造化弄人,飞虹赚够了钱后不等恋人来寻,而是自己去找他了,结果双双错过……

这一出“宝钞奇缘”的脑洞让严霓旌无话可说,掌柜的故事只有一个漏洞,那就是严霓旌很确定董阁座是来找严夫子女儿的,他的死因大概是因为自己而不是自己的前同僚。只是到底该不该和掌柜说这种凶险万分的事?如果一切真如掌柜猜测是出于情杀或劫财,那反而没什么风险;可一旦问题在于自己的身份……

“请假?你怀疑他们也要对你下手吗?”掌柜的眉头纠缠起来。“也是,若是真有无忧洞牵扯在内,不论是小严你还是飞虹都不安全。”

掌柜回头翻找了一会,拿出一把尖头铁锥给严霓旌防身,然后又提前给她开了一个月的薪水。“以防万一,就回旧南门避一避,靠着千筹阁和皇城司,不会有人造次。无忧洞的手再怎么长,也不会伸到那里。”

掌柜朝严霓旌摆了摆手,面容十分疲倦。严霓旌上了一楼以后,看见掌柜依然坐在桌前沉思。

迟迟没到的官差,错综复杂的案情,都让严霓旌越来越不安。她最后看了没有熄灯的酒库一眼,恍惚间感觉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掌柜了。

春秋非我

古埃及都有了那汉朝也得有一个对吧……(为什么要有啊!)

什么什么,前面忘了,猫好

古埃及都有了那汉朝也得有一个对吧……(为什么要有啊!)

什么什么,前面忘了,猫好

邻家的三娘

【绍宋/沂玖】九铜板一个的赵官家(3)

  *设定及前篇见这里→(一) (二) 

  

  (三)

  

  “正甫,朕想同你先预支一枚钱,成吗?”

  立在硝烟方散的淮水边,代班官家赵玖向自己的那位甲方如此请求道,神情语气都是少有的郑重,又带着隐隐几分说不清的焦躁,令向来心思敏捷的杨沂中也不免心生疑虑——倒不是他怀疑赵玖履约的信用,祖籍九龙井的赵官家在他这里自然是很有信用的,甚至于相较日前八公山上那场险险把他逼死的托命之约,他倒宁可赵官家某些时候可以不必太讲信用。

  只是眼下杨沂中虽有心探问因由,却也知晓不是合适的时机,医帐里那个刚立下奇功的陇西铁汉正吊着最后一口气要同君主托付身后事,帐外诸臣各怀...

  *设定及前篇见这里→(一) (二) 

  

  (三)

  

  “正甫,朕想同你先预支一枚钱,成吗?”

  立在硝烟方散的淮水边,代班官家赵玖向自己的那位甲方如此请求道,神情语气都是少有的郑重,又带着隐隐几分说不清的焦躁,令向来心思敏捷的杨沂中也不免心生疑虑——倒不是他怀疑赵玖履约的信用,祖籍九龙井的赵官家在他这里自然是很有信用的,甚至于相较日前八公山上那场险险把他逼死的托命之约,他倒宁可赵官家某些时候可以不必太讲信用。

  只是眼下杨沂中虽有心探问因由,却也知晓不是合适的时机,医帐里那个刚立下奇功的陇西铁汉正吊着最后一口气要同君主托付身后事,帐外诸臣各怀心思的眼睛正等着研判官家收买人心的帝王心术表演,唯有赵玖皱眉抿唇,盯着杨沂中从心口荷包里摸出的小铜板像只盯着珍藏鱼干的猫,踌躇片刻,终究认命似的咬牙接下:“不管了,淮水上合该有这么个河神。”

  撂下这么句没头没尾的咕哝,便直入帐中见张永珍去了。

  杨沂中守在帐门口,自顾自回味着方才二人指尖相触又分开那一瞬间的若有所失,仿佛有一股沉重又缥缈的力量随着那铜币被一并交割了出去。赵玖的动作很快,手只一晃眼的功夫便又藏入了宽大的袍袖里,但杨沂中仍将他手上腕上那些斑驳的红痕看得分明,全是赵玖亲手诛杀刘光世那日捉刀溅血弄得,凡血污过处皆如被烙铁烙过,至今也未能完全褪尽。

  可见欲窥破天机扭转时事,纵是仙灵也难免要付出代价,而明知是于己无益之事,却甘愿秉一腔意气强为之,这样的心肠为人已多苦楚,如今倒要来担当天子事……闻得帐内传来的泣声,杨沂中不敢再放任自己往下深想,只好去看淮水上飘荡的云。

  忽有清风掠过,像道绵长的渔歌号子吹彻心怀,一时只闻得百草簌簌,江流澹澹,天地仿佛为之一静,杨沂中心中一动,环视周遭却并不见旁人有类似奇特感受,唯赵玖于此时出得帐来,他脸上的悲色已隐去,只眼底清澈湿润,一如要目送那风的归去般眺向了远方。

  

  

  事实证明,有些例子一旦开了第一回,就很难不伴随着再二再三。

  第二回向杨沂中预支铜钱时,赵玖的神情虽仍有些悒悒,却已经不用像头回那样生怕自己反悔般做一大堆心理建设了。

  抱着怀里新鲜剥出的橘灯,赵官家由杨沂中牵引护卫着下得小船,亲手将橘灯里头的烛芯点燃。初起的火苗豆大一点,在杨沂中双手护持下慢慢于江风的搓揉中稳稳亮起,映出赵玖沉静又郁闷的一双黑亮眼睛。这神情看着总有些可怜,杨沂中犹豫片刻,还是小心问了:“今天这枚钱,官家当真要支吗?”

  “不然呢?”赵玖瞪他,“在你眼里朕就这么小气?”

  这指责显见就是不讲道理了,杨沂中心知自己是糟了自家财迷官家的迁怒,也不辩解,只恭恭敬敬把铜钱摸出一枚奉上,被赵玖冷着脸一把子夺了去。

  “这可是我的功德钱!”看着眼前杨统制就差把逆来顺受几个字贴在脸上的驯良姿态,赵玖用力磨了磨牙。

  “莫名其妙被你拉来管下这摊又破又大的闲事,换得的功德就系在这九枚铜板上。来日我若是果然有造化,它们就是我感通天地求取正果的凭证了。现在眼看着它们花一枚少一枚,我还不能心疼了?”

  杨沂中恍然,心道果然如此,见赵玖望着自己一脸愤愤,知道这事细论起来还真是自己的过失,忙低声抚慰道:“当日行事仓促怠慢仙灵,实为在下之罪过,等护送官家入了南阳,臣便回转明道宫……”

  一听这话,赵玖语气更差:“回去干嘛?往我的井里倒钱?你当添油呢!骰子落地了还能让你回头押注买大小,你以为自己是老天爷他亲爹?”

  杨沂中彻底无法,只得喏喏垂头告罪,权当自己活该应当知道这些怪力乱神的玄虚,又捎带分心琢磨了下官家的古怪比喻。

  “……不过,我也确实不大方就是了。”撒完了性子的赵官家将怀里橘灯安放平稳,轻轻推送入水,“会行好,不是因为我多心怀苍生先人后己,只是因为心里过不去;而我行过的好,也必定要让你记着欠着心里知道。”

  有天子起头,片刻后自龙船下直至江岸边,水面上俱浮起一片星火熠熠。望着那绵绵灯火,赵玖几次欲将手中小铜币放开又不舍,终究将它塞进了杨沂中手里,闷闷道:“还是你替朕扔吧,用这份功德给将士们的英灵引条好路。”

  杨沂中肃然领旨,双手将它捧起,端正奉进了江流中。铜子落处,似泛起一道阔大涟漪于天地山水间宛然散开,深沉的夜幕下忽有无数点萤光自江岸草木中析出,它们悠悠而起,循着那些不断远去的橘灯指引,于江上汇作一股光流。一时间岸上河上军民臣僚惊叹之声不绝,只有赵官家默然笼手坐在小舟里,脸上神情和当日决意守城的张太尉散尽家财后独自抱鸭而去的那一出颇为神似。

  可见还是相当心疼的。

  杨沂中心念百转,沉吟许久方开口相询:“……却不知那些灯火,会将儿郎们引向何方?”

  听到这一问,赵玖紧绷的神情果然柔和下来了,猜到是杨沂中有意开解他的小心思也不点破,当即认真答道:“也许是太平清明之世,也许是永无烦恼之乡……不过倘若朕这个官家履约履得合格,过几年北方光复了,又有了桑浓苗青杨花如云的好景致,他们或许也会回去——多半会的,朕知道你们都很想家。”

  说这话时的赵玖眉目微敛,嘴角却微微翘起,神情似悲亦喜,那些慈悲的部分是属于仙人的,那些赤诚温暖的部分则更像个寻常的年轻郎君,唯独离官家很远。待杨沂中意识到自己的怔忡,慌忙将目光自赵玖面上移开,心底终于切实地惶恐起来。

  

  TBC

邻家的三娘

【绍宋/沂玖】九铜板一个的赵官家(2)

  *设定及前篇见这里→(一)  

  

  (二)


  新官家自称赵玖,按杨沂中一番旁敲侧击来的推论,赵固然是随了他老赵家的赵,玖却多半是九龙井的九。新搬进天子御躯中的仙灵本无名姓尊号,然而如此坚决地指井为名,对原装官家的弃嫌可见一斑。

  当一个赵宋天子甘愿调转马头执意抗金时,扩充御前人马乃至重议行在去向,都成了数言可决的小问题。至于大问题么,大约是如何熟练地做人。

  现下那领标志性的红袍正在放肆飘来荡去,带得腰间系得粗疏潦草的腰带益发歪斜,赵官家兴致勃勃地做着方步表演,向屋内唯一的教参兼受害人展示自己连日补习圣天子仪态的成果。

  “……光模仿你们武...

  *设定及前篇见这里→(一)  

  

  (二)


  新官家自称赵玖,按杨沂中一番旁敲侧击来的推论,赵固然是随了他老赵家的赵,玖却多半是九龙井的九。新搬进天子御躯中的仙灵本无名姓尊号,然而如此坚决地指井为名,对原装官家的弃嫌可见一斑。

  当一个赵宋天子甘愿调转马头执意抗金时,扩充御前人马乃至重议行在去向,都成了数言可决的小问题。至于大问题么,大约是如何熟练地做人。

  现下那领标志性的红袍正在放肆飘来荡去,带得腰间系得粗疏潦草的腰带益发歪斜,赵官家兴致勃勃地做着方步表演,向屋内唯一的教参兼受害人展示自己连日补习圣天子仪态的成果。

  “……光模仿你们武人的身段有点太生硬了,所以朕又朝风流潇洒的方向发挥了一下,不过个人感觉还是得有点霸气在里面。”

  面对着眼前冒牌天子比戏台上还要堂皇得煞有介事的步态,誓将鼓励教育贯彻到底的杨老师眼观鼻鼻观心,打发自己的心神去开小差,将这份作业的批改权放弃得充分彻底。

  对贴身荷包里那九枚铜币的神通,杨沂中到底保留过一丝谨慎的怀疑,譬如这事儿从头到尾其实是某位天心难测的皇帝陛下设计的一场匪夷所思的诛心试炼;或者放任自己的想象力再狂野一点儿,咬定它就是桩天衣无缝的精妙掉包计,似乎也未必比事实离谱多少。

  但这丝怀疑每一浮起,总会被赵玖的存在本身轻易地抚平。眼前的这位赵官家会像驯服野马一样艰难驯服自己的腿脚,会为终于能手指不打结地用筷子挑起米粒而振奋,会迷恋清风夜露同发肤的接触,会在拍抚马匹时因掌下柔韧坚实的触感瞪大眼睛,每一个驰马习射归来的清晨或黄昏,脸庞被热汗蒸腾出柔亮血色的年轻天子会将手心覆上震动的胸腔,并为血流中奔涌的热力陶醉不已。

  杨沂中时常为此感到畏惧。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亲手捏塑一个生命本身,将其蒙昧天真的血肉一点点按压进某个尊贵无匹的模具里。

  可这些犹不是构筑起这份大逆不道的盲信的最核心关节。

  “杨正甫,你可知罪?”

  伏地请罪的全套流程是先于思考的条件反射,而后才辨析出这声斥责其实既不认真也不严肃,杨沂中端正态度,向面色不虞的官家诚恳地献上违心夸奖,换得对方挫败地一甩袖子:“就有这么差?”

  “其实官家于行动举止上,倒也不必过于……拘束。”杨舍人委婉道。

  赵官家自是毫不拘束地白眼以对:“好建议,由一个盯着朕的腰带欲言又止了快大半天的人说出来尤其有说服力!”

  杨沂中微微一怔,赵玖那边已三下五除二将身上那系得一塌糊涂的腰带扯了,冷着脸掷进了他怀里。

  “给你一炷香时间,赶在议事前教会朕这玩意怎么系!”

  

  

  受迫于康大官的不识时务,杨沂中在手中白刃递出的一刻便隐隐有所预感,待捕捉到赵玖的神情,最后的那个关节终于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对于生杀无常之事,赵玖怀有着强烈到不可思议的敬畏之心。而乱世之中,刀兵、疫病、灾荒早已化作犁耙,将上至皇室贵胄下至黎庶黔首肆意疏除,人人都可以像稗草一样倒毙得无声无息,能为它们驻足的闲心之于凡人早已奢侈得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的方外来客赵玖于当夜发起高热,却执意不肯声张,且一意孤行地赖在了军帐中过夜。杨沂中独自宿卫着重病昏沉的天子,只觉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装铜钱的小荷包被坚硬的盔甲抵在胸口,硌得他心慌。榻上的人却于此时出了声,话音轻得像呓语,杨沂中本欲近前,却猛然忆起那夜九龙井前曾被官家嫌恶的所谓“腥气”,又生生站住,却听得赵玖在安慰自己。

  “……正甫莫慌,朕没事,也没打算半途反悔,既然当初应下你了,就肯定会守信用的。”

  声音低下去,很快溶在了夜色里,黑暗中,只床榻上由被子裹成的绵软鼓包在微微起伏,被帐外漏进的篝火焰色染出一道金弧。杨沂中定定看了许久,喉头像咽下了一颗酸果,终是无声上前,于床前脚踏上坐定,守着背后绵长的呼吸声慢慢安下心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似梦似醒间恍惚听得帐外有人“咚咚”叩头不止,夹杂着呼哧呼哧不成声调的泣告。

  未及杨沂中反应,官家已先一步起身,开口时语调沉静,带着令人肃然的寒气:“是康履。也好,这段冤孽的源头本就在我,既然占了这个位置,该担下的总要担下。”

  说罢竟直接单衣赤足越过杨沂中向帐外而去,杨沂中阻拦不及,匆忙追出,果见康履跪在那里,一手扒拉着颈上穿喉而过的钢刀,一手来拽赵玖的衣摆。赵玖不避不让,任凭对方血淋淋的手抹花自己的衣裳。他俯下身,攥住康履颈上那刀的刀柄,将它一点一点抽了出来,洁白的双脚踏过血水,足底染得一片猩红。

  呼哧声在长刀拔出后终于止歇,挣扎的老宦官垂下双手,随后消失无踪。

  杨沂中自梦魇中惊醒,帐内已不见了天子的身影,他跌跌撞撞追出,见赵玖正同梦中一般单衣赤足立在原地,望见自家御前班直首领的神色,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聊作安抚,身上衣衫素净,脚下是一片澄明的月光。

  

  TBC

邻家的三娘

【绍宋/沂玖】九铜板一个的赵官家(5)

  *设定及前篇见这里↓

  (一) (二) (三) (四) 

  

  (五)

  

  在旧都度过的第一个冬天,十一月刚到,河南诸地便是十数日浓云不散的阴翳天气,隐蓄风雪之势却久久不发,令整个天地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暗沉沉灰扑扑的阴影。

  天色沉闷,朝堂上的气氛也跟着沉闷。端坐于御座之上的赵宋官家合上手里札子,扫一眼廷下肃立、几乎是严阵以待的诸位臣工,轻飘飘地将它撂回到案上,又捎带手把附近几摞一并扫作了一堆。

  “所以这些时日,朝廷内外,甚至军中,都在议论此事,要请立皇后?”

  天子愿意主动挑起这个话头,殿上诸臣自是趁势跟进,除了...

  *设定及前篇见这里↓

  (一) (二) (三) (四) 

  

  (五)

  

  在旧都度过的第一个冬天,十一月刚到,河南诸地便是十数日浓云不散的阴翳天气,隐蓄风雪之势却久久不发,令整个天地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暗沉沉灰扑扑的阴影。

  天色沉闷,朝堂上的气氛也跟着沉闷。端坐于御座之上的赵宋官家合上手里札子,扫一眼廷下肃立、几乎是严阵以待的诸位臣工,轻飘飘地将它撂回到案上,又捎带手把附近几摞一并扫作了一堆。

  “所以这些时日,朝廷内外,甚至军中,都在议论此事,要请立皇后?”

  天子愿意主动挑起这个话头,殿上诸臣自是趁势跟进,除了往日惯会冒尖的张浚张德远此番一反常态地对着地板装聋作哑,便是素来持重的吕相公也不免委婉劝谏了一番,一时之间,愿天子早定中宫以安人心之论,竟依稀要变成今日殿论需要天子立时给出个准信的大势了。

  默默侍立在赵官家身侧的杨沂中对今日廷议自是早有预料,毕竟案上那些折子有一多半就是经由他亲手呈递的,至于廷中那些不时朝自己投来的不善目光么,更是早已习惯成自然。对于朝中诸公的苦心,杨统制其实是理解的,天子家事被付与廷议公论乍看虽有些不近人情,但于诸位大臣而言也着实是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不然呢?一个孤寡官家,不养宫女,不纳妃嫔,唯一一个潘贤妃被远远发配到了江南去,宫中如今除了寥寥几个内侍竟全是些军士在侍奉御前,若是有人进献所谓美人名姝甚至要吃挂落,看这做派,北狩的太上道君皇帝怕都是个假道君,如今在景福宫清修的这位才是个真道君。

  光这样其实也还罢了,毕竟有天子的“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在先,等到形势好些,说不得官家还有个转性的盼头在。可官家身边偏偏又有个怪里怪气的杨沂中。

  以禁中值守之职掌内侍省之责已是超过,而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将官,中馈犹虚,亦无眷属在侧,唯独日日出入宫禁,与天子之厚密几乎起卧不离,偶有好事者欲保媒拉纤攀个姻亲亦回绝得干脆,甚至不单是本人回绝,连天子都隐有不乐……几年下来,朝野民间也渐渐起了些不堪的传闻。朝中尚不论,毕竟诸位大臣也不是没见过世面来的,佞幸嘛,轻佻官家做点儿轻佻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可闹到官家在宫里做道君,正头妃子数求伴驾而不允,连唯一的皇嗣夭折也未能使他稍改做派,竟至于要动摇国本的地步,未免太荒唐了!

  可见杨沂中这厮当杀!

  “今日既有此议,不知杨卿可有谏言?”

  骤然被点名,杨沂中悚然一惊,堂下无数目光齐刷刷刺来,饶是以杨统制快给切成臊子的被请斩频率练出的心理素质,此刻也顿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赵玖倒是轻飘飘地虚按下了几个就要出列直谏的御史,目光犹落在杨沂中身上,带着点促狭:“今日虽是廷议,议的却是朕的家事。自靖康中以来,杨卿随朕左右,几度生死扶持,守望相伴,可谓知朕甚深,既如此,何妨为朕参详一二。”

  这一席话语调温存,旁人听着早已被那不加掩饰的爱幸亲昵之意惹出一身鸡皮,唯独杨沂中头皮发麻,只因二人私下谈话时赵玖何曾用过这种腔调?他几乎是狼狈地俯身下拜,一面操着忠良做派自陈“君恩深重唯万死以报”、恳请官家“为天下民心计”,一面不由自主冒出了些荒唐念头:莫非官家真铁了心连这种事情都要栽在自己头上?然后若真闹出事端来,正好把自己推出去唱一出“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观赏完眼前人如临大敌的模样,赵官家促狭的神色慢慢带上了些真正的刻薄:“往日朕曾与卿谈及生平大恨,赞叹昔时姜伯约北伐复汉之决心,所谓‘若有远志,不在当归’——舍一家一户之天伦常聚,全天下万家之团圆福祉。那时朕也曾将正甫视作同怀此志的知己,现在看来,正甫却并不以朕为知己。”

  闻得知己二字,杨沂中微微一怔,待要去追索赵玖的眼神,对方却已转过头去了。

  “再有几日,邢皇后的棺椁便要进京了。”望着一时不敢作声的诸臣工,赵官家面沉如水,话音又轻又缓,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冷意,“这是好歹回来了的……另外五个小的,有三个连尸身坟茔在哪都不知道。而且不怕说句狼心狗肺的老实话,朕如今,却是连她们的模样都记不得了。敢问诸卿……如这般为人夫、为人父,也可以吗?也配在这里冠冕堂皇地‘为天下民心计’吗?”

  堂下霎时一片哗然,赵官家的语气倒愈发和煦:“诸公莫慌,今日朕属实无意再重提什么下诏罪己清算靖康旧事之类的,毕竟当朝宰执若是再一跪,朕哪里受得起呢?至于国本云云,既然诸位非要同朕开诚布公,朕亦无法,只得在此与诸君交个底。朕自河北领兵起,身上就时有小疾,到亳州落井受伤后几番颠沛,已是坐下病根,于子嗣无望了……”

  一旁的杨统制听得眼前一黑,一时竟辨不出眼下和方才哪个更糟心些。

  

  

  随着众臣请罪不迭,一场立后风波最终以赵官家伤敌一千自损一千八的结果灰头土脸地告终,且短时间内大概率不会再有不知死活的提起——群臣逼婚迫得官家不得不当众宣告自己不行……这叫个什么事儿啊!唯有张德远最后一个自殿中退出时,一脸复杂地瞥了眼天子御案后一立一坐的两个身影,终是默默摇了摇头。

  “……脸色够难看的,驳了你杨正甫为天下民心计的拳拳忠义之心,确实是朕不知好歹了。”

  迎着扑面而来的阴阳怪气,杨沂中自知这一劫总归要来,只得认命地俯首检讨:“臣不敢,是臣等未能体察官家之心。”

  “未能体察?你杨沂中还要怎么体察!”望着杨沂中垂头时那截温顺的脖颈线条,赵玖益发来气,“你只是觉得无可无不可罢了!劝了朕是你的人臣本分,劝动了朕于你更是解脱——你巴不得朕最好也是个无可无不可,往后便能轻轻松松寻你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重拾那丰亨豫大的京华旧梦去,而不是被朕抻在这里当和尚!更不要说明明没行韩嫣董贤之事却白担口舌,教眼前这个荒唐天子污损了名声!”

  “官家!”

  听出杨沂中是真的着急,赵玖蓦然住了口,但瞪过来的一双眼睛犹有不忿之意,杨沂中轻叹一声,却是端端正正跪了下来,沉声道:“自臣追随官家以来,官家亦何尝不是知臣甚深?又何必说这种置气的话。当日所求,臣从无一刻后悔,今日所得,臣亦无时不感念,至于些许市井流言,官家既知臣问心无愧,自无须理会。”

  赵玖闻言,却是下意识接口道:“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杨沂中猛地望向了赵玖,那副灵巧妥帖的口舌破天荒地失了言语,连带着一颗心也被人给攥紧了。

  而那个攥了旁人心不放的罪魁祸首此刻却像被他自己的话逗乐了似的,竟自顾自笑将起来,对上杨沂中的眼神才略略收住,又闪闪烁烁地避开了。

  “……说着玩儿的,我又不耍倚天剑。反正呢,我是不会沾惹那种因果的,风月淫情、血脉亲亲,这种孽债最难了断,傻子才平白给自己揽。倘若你大宋国运好,没两年我就能功成身退了,到时继承人的事你们那位赵老九自然会去热情张罗;倘若你大宋国运差点儿,我得劳碌到他赵老九顺风尿湿鞋的年纪才能脱离苦海,那也是他命中注定要断子绝孙,世界线的收束了属于是。”

  赵玖瞟了眼杨沂中此刻已重归平静的面孔,到底没克制住一个小小的白眼:“所以你也大可安心,省得我一句话便吓出些好歹来。”

  杨沂中听不懂赵官家那几句古怪机锋,也没心思懂,心里的那股惊涛骇浪过去了,余下的硬装作是释然,却偏偏又泛起点涩味。这股涩味在蔓延,令他越发不愿去展开关于原来那位陛下会回来的想象。倒是赵官家最后那个白眼十分生动,杨沂中觉得自己大约能看懂里头的意思,大差不差是在骂他没种。

  一场靖康惊变将无数人的人生破成两节,杨沂中自认是其中并不起眼的一个,隔着这些年的世情磨炼,年少时的壮怀激烈只在岁月中留下了一些微渺的回响。他做过许多事,有种的没种的,仔细掂量时,后者仿佛还更多些。但唯有一件最有种的事,其结果正坐在那高高在上的御座上。

  这个念头令他微笑起来。

  正伏在御案上忙碌,或者至少看起来很忙碌的赵官家余光悄悄扫过了自家统制官的侧脸,然后独自红了耳朵。

  

  TBC

邻家的三娘

【绍宋/沂玖】九铜板一个的赵官家(6)

  *设定及前篇见这里↓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建炎四年夏,尧山,暴雨滂沱。

  杨沂中知晓自己正在做梦。

  这是一场长久到令人疲乏的昏沉睡眠,魂魄像枚失了舵的艨艟沉浮于激流之中,由嘈杂雨声裹挟着坠入一个又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境旋涡。一时是明道宫中,他亲率御前班直将国库钱帛偷运一空,趁夜稀里哗啦往九龙井里倒;一时是景福宫里,他自御榻上抱起一只撒着起床气的肥硕狸猫,仔细为它系好圆领红袍;一时是月下窗前,长着赵玖面孔的嫦娥仙子夺了自己怀里的荷包奔月而去;一时是斧钺开道,他杨沂中被五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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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建炎四年夏,尧山,暴雨滂沱。

  杨沂中知晓自己正在做梦。

  这是一场长久到令人疲乏的昏沉睡眠,魂魄像枚失了舵的艨艟沉浮于激流之中,由嘈杂雨声裹挟着坠入一个又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境旋涡。一时是明道宫中,他亲率御前班直将国库钱帛偷运一空,趁夜稀里哗啦往九龙井里倒;一时是景福宫里,他自御榻上抱起一只撒着起床气的肥硕狸猫,仔细为它系好圆领红袍;一时是月下窗前,长着赵玖面孔的嫦娥仙子夺了自己怀里的荷包奔月而去;一时是斧钺开道,他杨沂中被五花大绑押送御前,在赵官家山大王般的凶狠逼视下被哭哭啼啼的礼官将皇后宝册塞了满怀……

  杨沂中几乎就要浑身冷汗地惊醒了,倘若不是梦境中铺天盖地的马蹄与喊杀声再度把他淹没的话。他又回到了所有梦境的原点,尧山之上,金吾纛旓高扬于风中,其下是直冲而来的闪着寒光的大枪,它扑向龙旗下那个尊贵的身影,宛如一道青灰色的雷霆。

  雷霆炸响,于是那一瞬从未有过的庞大绝望再次击溃了他。

  待杨沂中回过神来,厮杀声已然止歇,天地间只余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尧山倾盆而下的雨幕中,脚下是及踝深的血水,无数断旗与残甲在其中沉浮,唯有那杆龙旗尚在,却已在风雨的裹挟下几近倾倒。杨沂中踉跄着扑跪上去将它死死把稳,却已不见了它的主人。

  他得替官家守好它,杨沂中如此告诫自己,咬着牙关将所有不祥的念头驱逐。他想着那位官家,想他所有任性恣意的脾气和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怪话,想到他的官家娇气得厉害,沾不得血污,闻不惯血气,若有怨鬼靠得近了,还会害病。可偏偏是这样的官家一次次立在这面龙旗下,引着他们这群丧家失国的流离人,自尸山血海中生生辟出了一条路来。杨沂中无力遮护那人更多,唯一能做的只有为他守住这面旗。

  龙旗沉重,如泰山般压下,几乎快压塌了他的肩膀。

  “……杨统制,撒开吧,这东西千钧重,哪能光靠你一个人去托呢?”

  杨沂中循着说话声勉力去看,只见一个身披蓑衣做樵夫打扮的人正自雨幕深处走来,宽大的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孔,仅能依稀自其斗笠下的轮廓辨出来人似乎少了只耳朵。

  “托不起,便不托了吗?”杨沂中垂下头,将手里的东西攥得更紧了些。

  “话倒也不是这样说,可旗子终归是死物,你却是个活人,不能总把个死物看得比活人要紧,这才是这天底下该有的道理。”

  “恕杨某并不曾听过这种道理。”

  “嗨呀,你这人咋恁倔!”那樵夫显见得有些焦急起来,一面苦劝,一面又自己嘀嘀咕咕地抱怨开了,“俺这辈子也不晓得是个什么命,专同这种牛心倔汉犯冲。官家那般仗义,连俺这种泼皮也给了个山神做,如今又把他这体己人的安危托付给我,好容易给寻到了,却是个不听人话的,倘若真教你的这缕魂魄失落在山里,俺却如何同官家交代……”

  杨沂中闻言猝然抬头,正欲开口相询,却听另一道明亮又轻快的声音已然插了进来。

  “不需你交代,这家伙惯会同我较劲,不气一气我也不会干休。”

  那昂然而至的正是只着了一身半旧棉布衫的赵玖,衣衫过于单薄,系得也不很规整,被雨水一打愈显得狼狈不堪,偏生来人一双眼睛明亮如星,带着点点少年气的睥睨神色,在铺天盖地的寒雨中硬是透出一股浇不灭的热力来。杨沂中久绷的心神终于此刻彻底放松,无数种情绪充塞在胸,似乎也被雨水浸得发胀,嗫嚅许久方才哑声问道:“官家安好?”

  “你都无事,我哪里还会有事?”大约是被杨沂中此刻的神情弄得心酸,赵玖答话的语气也是闷闷的,“你都瞧见啦,我安好得很,全须全尾的,现在总该放心回来了吧?”

  杨沂中却不答言,犹自抱紧了那杆龙旗不动。

  “不是,你这人……”赵玖心下着急,一时几乎想要骂人,但见其神情执拗又恍惚,心知梦中离魂之人本就神思颠倒犯不着同他较真,更兼几日的重伤高烧,愈发是个糊涂蛋了,只好耐下性子再问:“为什么不肯回?”

  “臣无能,如今能为官家做的,也唯有这一件事而已。”

  赵玖眯了眼:“是只能为我做这件事,还是只敢为我做这件事?”

  “……是只配为官家做这件事。”杨沂中低头咬牙道。

  冷雨泼面,昏暗天地间一时只闻得喧腾雨声。一旁作樵夫打扮的汉子见这二人古怪情形,哪里还看不出里头有事,当即乖巧伶俐地背过身去,吹着口哨扮起了聋子,却听得赵官家陡然一喝。

  “少来这套!”

  赵官家气势汹汹地逼近,杨统制难得开始露怯,官家一只手却已直愣愣摊到了他眼前:“杨沂中你听好了,我要你放开那破玩意儿把手给我,现在立刻马上!我耐性有限,就数三个数儿,你若不依,往后也再没第二回了!一!”

  杨沂中微微一个激灵,上回遇见这种阵势,只怕还得回溯到他穿开裆裤的年纪。

  “二——”

  他不敢抬头,更不敢看赵玖的脸,只死死盯着赵玖那只被雨水泡得发白的手,将龙纛冰冷的大杆握得发痛。

  第三个数迟迟没有来,只在良久之后听到赵玖一声极轻微的吸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然丧气:“……我真是吃饱了撑得来接你。”说罢竟真的甩手要走,胳膊上却猛然一沉,到底是被人给揪住了袖子。

  “官家!”

  赵玖轻哼了一声,也不回头,反手一把将他抓牢,连拖带拽地自那杆沉重的龙旗下扯开。

  蹲在一旁数草叶子数了半天的那位樵夫遂起了身,一脸揶揄地扫了眼他二人,那副军痞德行到底是本性难移,向赵玖道:“官家好魄力,这便算是哄好了?”

  “哄好了。”赵玖神色自若,又极不客气地将身后有些僵硬的人再拽近了些,朝那樵夫打扮的汉子扬手作请:“还要再烦山神大人为我二人引一引回去的路。”

  “山神大人”自是被他这做派臊得嗐了一声:“官家好不厚道,自己拿住了人,便来消遣俺!”

  “你如今还一口一个官家的,便不是在消遣我了?”

  那汉子闻言一怔,随后扬声大笑起来:“果然是个利落直性人,倒显得俺扭捏了。罢罢罢,小玖兄弟随我来就是,杨家大郎也须得仔细脚下!”说着便掀了自己那顶硕大斗笠往赵玖头上一扣,迎着风雨当先而去。

  杨沂中浑浑噩噩地被赵玖拖着踉跄而行,心中却依旧惶惶不安,总觉得自己仿佛做了逃兵般羞耻得厉害,想回头再看一眼那片战场,钳在腕上的那只手却突然加了力气。

  “别回头。力有不逮以致成恨的时候便是我又经历得少了吗?如今雕已射落,转机已至,我们只需往前走就是,何必回首!”

  赵玖的手如此温暖,手心里像存了团柔软的火焰,将滚烫热意尽数渡进与之相贴的脉搏,教杨沂中极想去摸摸那团火。凭着这一瞬胆大包天的念想,他小心翼翼地挣开手腕,不等那人恼起来,生着硬茧的修长手指已沿着官家柔软的指根交错着扣紧了,将那团火如愿以偿地攥入掌心。赵玖微微一惊,这一下却是真的再不敢回头,他的耳朵红透了。

  头顶墨一样的厚重雨云开始散开,雨洗过的青山显露出本来颜色。在前方引路的樵夫忽而驻步,将远天一道飞虹指与他们看,无数鸟儿正于那飞虹之上振翅飞过,其队伍浩大,现出一幅壮阔惊人的奇景。

  “那是……”

  听得杨沂中语带犹疑,赵玖轻晃了晃他的手:“这不是你的梦?你怎会不晓得?”

  经此提醒,杨沂中似有所悟:“是杜鹃。”

  官家亦微微叹息,声音又轻又难过:“十万子弟随我出东京、入尧山,能安然归乡者不过十之七八,你总觉得于我有愧,可我……”

  ——却生怕自己越往前行,却愧得越多。

  二人遥遥与他们作别,但闻尧山之上群鸟啼声轻灵绵长,并无泣血之悲音。

  

  

  杨沂中自昏睡中醒来时,医帐外的雨声尚未停歇,将帐内的药气也染上了湿漉漉的潮气。他几乎是本能地摸向胸口,那只要紧的荷包还在原处,轻轻一捏,里头的铜币果然少了两枚。

  有片阴影正裹在他身上,把帐内的烛光遮去了大半,杨沂中缓慢地眨着眼睛,认出了这片阴影的轮廓。赵官家正歪在他榻边的一张躺椅上小憩,身上胡乱披了件半旧的棉布衫,也不知在此守了多久,还搭了只手在他褥子上,依旧同梦中一般与他十指交握在一起。

  他本该为此惶恐的,那些礼法、规矩、教养自来便长于他的血肉,打磨出他今日的骨骼,亦能在他受惑于与他并不匹配的奢侈妄念时生出无数细密小刺,以疼痛唤回他应晓的本分。但梦中残余的某些温暖的东西却毛茸茸地盘桓在胸口,令他感到久违的放松和安适。借着昏暗的烛光,依稀还能瞧出官家手上那些血污沾染出的斑驳烙痕,杨沂中下意识抬了抬拇指,轻柔地覆住其中一小片,缓缓摩挲着。

  梦中的画面消散得极快,挽留它们的尝试徒劳得像在用手捞住流淌的水。但有另一段文字渐渐在头脑中清晰,是某回杨沂中为官家收拾案台时偶然瞥见的一首无名律诗,虽不识得官家于篇后所叙的文山先生者是何朝何地生人,又于何种境地作此悲国悼民之叹,却觉其痛深彻,其情怆烈,直抵人肺腑。

  「草合离宫转夕晖,孤云飘泊复何依?

     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

     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

     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

  

  TBC

邻家的三娘

【绍宋/沂玖】九铜板一个的赵官家(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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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墙外更鼓刚刚敲过四下,处理掉手头最近一批文书,杨沂中正欲抓紧时间稍作休憩,起身时却因脖颈一瞬间的僵痛动弹不得,这令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不像原本以为的那样年轻了。

  近日来金国朝堂内风云突变,皇城司自是干系重大,但相较于敌国波谲云诡的政治动向,更令执掌皇城司的杨统制倍感不安的却是官家的反应。

  自打那日效楚庄王绝缨故事向群臣闭门问战和,官家的脾气便一直大得离谱。这并不寻常,杨沂中自井里捞来的这位官家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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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墙外更鼓刚刚敲过四下,处理掉手头最近一批文书,杨沂中正欲抓紧时间稍作休憩,起身时却因脖颈一瞬间的僵痛动弹不得,这令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不像原本以为的那样年轻了。

  近日来金国朝堂内风云突变,皇城司自是干系重大,但相较于敌国波谲云诡的政治动向,更令执掌皇城司的杨统制倍感不安的却是官家的反应。

  自打那日效楚庄王绝缨故事向群臣闭门问战和,官家的脾气便一直大得离谱。这并不寻常,杨沂中自井里捞来的这位官家原非刻薄难奉之人,虽时不时会挨上对方几句硬话,但无论作为神仙还是上司,其人其心大多时候都诚挚细软得过头。而如今,赵玖却在为某种连对他杨沂中也不能明言的事情备受折磨,竟至于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

  等天一亮便入宫去吧,杨沂中揉着鼻梁想,却听得近卫急匆匆的脚步声入内,附耳送来一个消息:金国再遣使者入宋,意在求和!

  

  

  天光尚浅,皇城内已有来往之人掌着宫灯行色匆匆,望见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被灯火急急衔来,当夜负责值守的刘晏并迎立在殿门口的蓝大押班俱是松了口气,稍作叮咛,便任由那人独自往天子寝殿深处去了。

  景福宫内,赵官家正支使着两个愁眉苦脸的小内侍为自己换上寻常便衣,刚收捡了一半的行装也摊在地上,俨然一副要出门远游的架势。杨沂中一个眼神将旁人屏退,上前亲手接过了赵玖散在一旁的衣带子,一面为他牵系妥贴,一面柔声相询:“官家这是预备去哪里?”

  自家御前统制官那张肃顺端整的面庞近在咫尺,赵官家无声盯视片刻后用力别过头去,语气硬邦邦地道:“回明道宫。”

  杨沂中手下一错,系出一枚死结,半晌才又勉力安抚道:“国事日繁,官家近来确实忧劳过甚了,既有心寻僧访道稍释心怀,不妨就在京都佐近庙宇走一走,何必非往彼处奔波?”

  这下赵玖是真的冷笑出来了:“我如今已是受够了你们这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把戏!非往彼处,自然是因为别处都少了一座九龙井——”

  “官家!”

  赵玖话音未落便被杨沂中低声喝止。大约也是发觉自己眼下的语气太过大逆不道,杨沂中深吐了口气,忙又放柔声调,却已隐隐带上了颤音,“……臣知官家心中有恨,然今日时局固然可恼,人心所向却未必尽皆在彼,官家焉忍因负一时之气而中道弃去?”

  “我哪里配懂什么人心?便是眼前这颗人心,都非得藏在一堆冠冕堂皇的弯弯绕绕里,不拉扯一面‘人心所向’的大旗都不敢向我直言陈情!”赵官家恶声恶气道,一肩膀将眼前的人顶开,径自去捡地上的行李包袱,见杨沂中一副想拦又不敢的为难模样,越发故意地将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包袱里塞给他瞧。

  “至于旁的人心,那日殿上忙不迭往左去的是人心,一心留恋着丰亨豫大的是人心,觉得朕是个好战而不恤民、智以拒谏言以饰非的暴君的也是人心!如今我也想通了,伤疤没好就忘了疼自来是你们大宋朝的传统特色,不就是议和嘛,不寒碜。只可惜在下本事有限,驾驭不住这种丧事喜办的行为艺术,倒是北边预备还回来的那两位,以及眼下被我这只恶鸠占了巢的孝悌天子,那都是精于此道的专业人才,正该是多余之人退场好教他们尽情发挥的时候!”

  嘴上说得快意,可偏生包袱里的物件也仿佛同赵玖作对,一时扯出条不记得猴年马月从杨沂中那儿心血来潮摸来的系衣绦子,一时掉出只杨沂中不知从哪为他淘换来的遮掩身上瘢痕的膏粉匣子,一时又漏出枚头回拜访大相国寺时杨沂中亲手帮他拈的写了吉祥话的签纸,零零碎碎的,微不足道地串联出二人相识以来的这数载光阴。

  胸中那股郁气倏然就哽住了,赵玖捏着手里颜色已经旧了的签纸,一时也没了言语。

  来自身后人的热意靠过来,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以一个恭谨又暧昧的微妙距离停留在身畔。杨沂中低声开了口,低沉的话音里藏着孤注一掷的狠意:“官家勿忧,若果有鬼蜮之心妄图动摇天位,臣自当为陛下效死。”

  只隔了一息,那枚签纸便被照怀里摔了过来,杨沂中在刹那错愕的同时又只觉“果然还是如此”,对着赵玖指在自己脑门前微微发抖的食指一时不知该是什么心情。

  “你今儿进宫来是成心要气死我是不是!”赵玖怒道,“二圣算个什么牛马,也配拿你的性命去换?还敢说什么为我效死,我要你效了吗!而且你预备怎么效?往后大街上见着敢言和的便趁夜上门,抹了人家脖子?便是你杨正甫敢发这种疯,我这条还不晓得有几天活头的性命也遭不起这许多报应!”

  意识到自己失言,赵官家猛然住了口,杨沂中却是陡然色变,什么君威臣节的规矩也都一下子北狩了,竟是不管不顾地抢上前去拉扯住了躲躲闪闪的赵官家的胳膊:“什么叫不晓得还有几天……官家到底怎么了?!”

  好歹是能单骑陷阵横刀立马的名将,平日里那样柔顺细致的一双手,翻过来却是千钧的气力,赵玖被裹满剑茧的粗糙疼痛钳制着,那些孤独和惶恐却像退潮的水,一下子被推到了很远,让他忽然捡拾起了一点袒露自己懦弱的勇气。

  “……我身上长的那些东西——你晓得的,不是癍疮——用你们和尚道士的话讲,叫业障。所以老天爷的规矩就是这么混账,胎投得好了,哪怕是个令万千生灵流离涂炭的失国昏君,也有忠臣顺民敬之重之,连一句非议都容不得。而乡野里的鄙贱精怪误占了人身,便是尽心尽力做了点对得起良心的事,也是篡夺真龙天子气运、冒掌生杀之事的妖邪,就当受业报折磨好死活该。不,你们凡人有魂有形才配言死,我不过一个应气而生随气而散的东西,那几枚铜币的功德临了能存下多少也难说,一旦灵脉耗尽九龙井干,再抵不够我身上业债的时候,我便只能……”说到此处,赵玖微微打了个冷战,却又发狠般地咬紧了牙关。

  “可我还是为你们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都做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却还要往回走!你们凭什么往回走!”

  一滴莹亮的水滴坠下来,摔碎在杨沂中的手背上,令他像被烫伤了一般猛地将赵玖放开了。赵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觉落了泪,一时只觉自己百年道行修出的老脸全在这一刻丢得河干海净,忙背过身去拽着袖子混抹,偏生这几滴狗尿也不知是个什么毛病,竟越抹越多起来,明明独自苦捱时只觉愤懑,而今不过是多了个人知道,却仿佛一下子添出去了几千斤委屈。

  过了许久,久到哭鼻子官家强压泪意的吸气声终于慢慢止歇,身后的杨沂中才哑声开了口,小心翼翼得像片将落的枯叶:“……官家果真要走?”

  赵玖扯着斑斑驳驳的袖子抹完最后一把脸,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却还是难为情得不敢回头。

  其实打从这人今夜露面起,赵玖便情知自己走不了,哪怕本也不是十分地要走,哪怕只是为舒一时之意气,却也再没法安然任性下去。冤孽……赵玖半恼不恼地挠了挠胳膊上被某人攥出的新鲜指印,暗自惊奇于他家素来阴鸷沉笃的御前心腹也会有如此失态,再想到此番丢人的不单自己一个,顿时气平。是了,万一那人无措得掏出了些私心言语来……也不是不能给他那九文钱的生意再饶上几分利息。赵官家极没出息地又在心里替对方讲了回价,却听到杨沂中在身后跪地叩拜的声音。

  “官家自明道宫明志以来,俯仰自不负天地,恩泽亦垂于万民。我辈无能之人令君上亲涉险境已是不忠,朝臣存苟安之意寒君父之心亦是大罪,然今日抗金大局得之不易,臣斗胆,恳请官家姑且以当日宗忠武复国之思为念。”

  赵玖抹脸的动作僵住了,呼吸声则渐次急促起来,俯首跪地的杨沂中隐约觉出不祥,随后便被一声严厉的暴喝惊了一跳。

  “你怎敢拿宗汝霖来辖制我!”

  赵玖猛回过身,扬起的袖子扇在杨沂中面上,像道耳光。

  “靖康耻是我惹的吗?国都丧乱是我作的吗?两河故地是我撇下的吗?那个本该来东京向守国肱骨求宽解立毒誓的人是我吗?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今日局面,难道还要怪我背诺于宗汝霖吗!”

  说到最后语调已彻底失控,俨然是气极了。早已心乱如麻的杨沂中方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件无可挽回的大错,他几乎是仓皇膝行过去试图拉住赵玖的衣摆:“官家!臣绝非此意……我,我只是……”

  “——你只是吃定了我不是他老赵家的狗皇帝,还有那么颗除了祸害自己没半点用处的良心可供你拿捏罢了!”赵玖踢开他的手,只觉胸口被股烈火灼得痛成一片,“你杨存中是个什么东西啊,一个长袖善舞的逢迎之臣,摇摆不定的投机之辈,赵老九一声令下便能随他一气诱害同袍冤杀忠良的夹尾狗而已!如今倒敢在我面前作出一副忠贞诤臣模样,但凡换作是真正的赵构站在此处,你敢放一个屁么!”

  乍然的沉默重得像在二人间落下的巨石,那些话赵玖一说完便已后悔了,却梗着脖子兀自喘气不愿再看那人一眼。杨沂中怔怔望着眼前的天子,眼中迷茫了片刻,泛起恍然的彻悟与渐渐蓄积起来的委屈,那委屈不全是今日的御前统制官杨沂中的,却更多的属于当年那个小小的杨大郎,他自这个高大男人的眼瞳深处看过来,噙着烫热的泪水,仿佛刚挨了父祖的责打,被喝骂说他不配去追逐天边的北斗,不配做他想做的那种人。

  杨沂中自觉想通了许多事。这位赵官家往日那些让人招架不住的虎狼之词与其说是源于轻佻,不如说是源于轻视。打从一开始赵玖便看透了这身红袍下的卑琐皮囊,看透了朝堂上那些拿腔做调的贤达面孔,更看透了身边这个自以为只要装得够久假的也可作成七分真的杨沂中骨子里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杨沂中对那丝轻视早有察觉,只是赵玖的推心相待看起来是那样真挚,那些让人为难又暗喜的亲近是那样乱人心肠,那条虹桥上的水酒的清凉还萦绕在舌尖,可它们又有多少是情势使然的顺水推舟……

  杨沂中不愿再想了。

  他大约永远成不了赵玖真正喜欢的那一种人,但为了这一场相识,他至少不该再去做他最看不起的那一种。

  杨沂中自腰间解下了刀,将它端正付于赵玖脚下,随后俯首再拜,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

  “官家自可弃臣,然臣却不可弃官家,若官家执意去国,臣自当死于君前,亦算偿还当日明道宫内教上仙误涉红尘生受的因缘牵累。”

  杨沂中跪伏在地的背脊弧线看起来是如此柔顺,倘若不是此刻被刀锋逼迫的对象分明是赵玖自己,几乎都要令他生出一种驯服的错觉。

  心里那口气突然泄了下去。赵玖俯下身,拾起那枚褪色的签纸,上头两行墨迹斑驳的小字尚能辨认,是联旧诗:自是君身有仙骨,世人哪得知其故。彼时他擒着这纸乐不可支,还排揎杨沂中,“老实交代,这玩意真是你拈的,还是你逼着人家大师打诳语来的?”

  手底一动,脆生的黄纸被撕作两截。这是他自出井以来第一次如此清醒地想通了一件事,无论是天下人亦或是眼前人,他们真正想要的其实从不是什么赵玖。

  “……算了,我做你们的官家就是了。”

  

  

  “……所以那日,杨正甫在宫中引得官家雷霆震怒,就是为了这个?”

  “不错。老夫探了好几处风声,都是一般说法。官家北伐之志受挫,灰心到几欲弃国独走,若非杨正甫拼死抗命,当夜便要成行的。”

  “……此话未免危言耸听了。”

  “未必是危言耸听。官家私下调动了御营兵马,还问了六位宰执重臣是否愿同回八公山落草,都是确有其事。若非那一番‘臣不可弃君’之言堵了官家心思,日前在白马津——如今得叫绍兴了,这场惊变只怕也不会仅止于逐走那几十个臣子而已。”

  言及此处,几位大臣都面露戚戚,平日里好“犯颜直谏”的甚至不免生出几分心虚来,只觉自己此番倒平白向那位风评不佳的皇城司提举欠下了天大人情。唯有林景默沉思许久后忽然失笑,见众人动问,也不遮掩,只慢慢地道:“我只是突然在想,近日的这些风声又是从哪里走漏出来的。”

  在场诸人一时尽皆肃然。

  宫内这场惊天动地的争吵早先朝堂之内并非无人探听,奈何景福宫是什么地方?知情的又都是些什么人?其中内情自被捂得死紧,连一丝缝儿都难窥。而往日惯会对杨沂中喊打喊杀的朝臣们也都于此事上奇异地保持了缄默。落井下石自是不敢的,毕竟谁也没底气打包票自己也有大半夜闯进官家寝宫冒犯天威,还能全手全脚竖着出来的本事。劝和却也没人去试,且不说正经文官没几个愿意干这种跌份儿的事,便是公认的身段柔软的伶俐人万俟元忠也不得不承认,官家那几日只要开口说话,出来的言语便好听到让人宁愿他老人家没长嘴。

  如今天子他气头过了,不要说什么连影子都看不到的“秋后算账”了,做君主的竟还亲自回过头帮自家臣子收拾首尾!说句不客气的,几位忙里忙外吃够夹边气的宰执可是连天子一句安抚都没捞着呢!

  “……那杨正甫何德何能,竟得圣眷如此!”

  估摸着隔壁的茶围散了快有一炷香,那位“何德何能”的御前统制官兼提举皇城司的杨正甫本人方遣了随从绕出屏风结账。天地良心,今日他还真不是为着某些公干或私心专程跑来听的墙角,而隔壁飘来的连屏风都挡不住的满满酸气,也难得会让他感到如此刺鼻。

  这家正店的店主约略也是个活泛能识人的,随从带回一份随赠的精致果点,并一张制作得十分花哨的宣传单——这是如今东京城里时兴的新风潮,用心些的店家还会在背面拽些诗词或干脆写点儿故事。手里的这份载了个颇有些民俗野趣的市井传说,一看便像是赵玖会喜欢的那种,杨沂中刚记诵了个大概又猛然止住,再瞥那纸上的缠枝芍药花边只觉俗气得刺眼,因为他突然想起,如今的他已经没资格同赵玖耍弄这些小意讨好的心思了。

  在这场自上而下几乎吹打了京都所有人的波风里,杨沂中成了唯一那块置身于波涛深处却岿然不动的磐石,明面上的为难与申饬都不曾有,更不必提外调或解职。在旁人眼中,他依然是那个圣眷正隆的令朝臣又畏又嫉的天子心腹,惟有他本人知晓,往日赵官家与赵玖之间那道名为杨沂中的泾渭分明的界线,已自那天起被彻底地抹去了。敲打鞭策,平抑约束,施恩笼络,这些由帝王心术凝结成的名为“手段”的东西如今已被证明并非真的不可在他的身上施展,从前赵玖没有如此做的唯一理由只是不愿委屈了心。

  杨沂中忽然想再饮一盅酒。

  他于国破家亡的举目无望中求得了一位圣天子,其赐予的奇迹与恩遇早已是他区区一个杨沂中倾其万死所不能相酬,而更多的那些柔软的、多情的、厚昵的、于无人知晓的无数个秘密里尽倾心曲的嗔怨爱语,这本就是仙灵额外馈赠的过甚垂青,如今从不值得的人身上尽数收回,亦无可抱怨。莫说抱怨,即便是午夜梦回的怅痛不舍都可说是种罪孽和亵渎。

  

  

  中秋将近,赵官家欲于岳台设祭酬飨卫国英魂。大祭前夜,官家独召杨沂中入见,向他支取一枚铜钱。这是二人自那次争吵以来唯一的一次堪称私密的对谈。

  “怎么了?”

  见杨沂中迟迟未将铜币交付出来,赵玖略显不耐地自御案上抬头,望见了摇曳的烛火下自家御前统制官苍白得过分的脸。他捧着那只颜色已经泛旧的小小荷包,像捧着一只脆弱的雏鸟。

  “……只余下四枚了。”杨沂中哑声道,“官家当真要支吗?”

  这句发问似曾相识,奇异的亲切感令赵玖几乎要微笑起来,但那笑意很快消散了,化作一声极轻微的叹息。

  “你这人总是这样别扭。天子终需担当天子事,我还以为你留我时已经想明白了这个。”

  

  

  那是个天空极为高远深邃的秋日,岳台之上,万丈青练如洗。

  在人间万姓的仰视中,礼官的高声唱诵中,赵玖头戴冕旒,肩负日月,于岳台拾级而上。在他身前是林立的黑色牌位,身后是香烛升腾的白色烟火,他立身于其间,恰似天道与人心交汇的某种隐喻与注脚。

  杨沂中久久注视着那个身影,直到天光刺痛双眼,高悬的耀目秋日令他再无法逼视。

  他误坠红尘的精灵终于成为了真正的帝王。

  

  TBC

邻家的三娘

【绍宋/沂玖】九铜板一个的赵官家(8)

  *设定及前篇见这里↓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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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横照大河,将自九天落下的黄河水烧成一片流淌的火。岳飞勒马眺望片刻,方引马上堤,堤下三军待发,堤上龙旗翻飞,彼处赵官家的身影几乎同漫天红霞融作了一处。

  这段路长不过数十步,对这位数年间已是平南征北转战千里的百胜名将几乎不值一提,唯独此刻,一股教人战栗的激越令他向前迈进的每一步都变得益发慎重。怀中那张已彻底确证了金国三太子暴亡消息的军报尚沁着传讯官的汗渍,岳飞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

  *设定及前篇见这里↓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落日横照大河,将自九天落下的黄河水烧成一片流淌的火。岳飞勒马眺望片刻,方引马上堤,堤下三军待发,堤上龙旗翻飞,彼处赵官家的身影几乎同漫天红霞融作了一处。

  这段路长不过数十步,对这位数年间已是平南征北转战千里的百胜名将几乎不值一提,唯独此刻,一股教人战栗的激越令他向前迈进的每一步都变得益发慎重。怀中那张已彻底确证了金国三太子暴亡消息的军报尚沁着传讯官的汗渍,岳飞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时代历史的盛大一页即将被前方之人亲手翻开,而隔着眼前流火千里的长河,他甚至能嗅到黄河对岸故乡泥土的芬芳。

  天子身上依旧罩了件宽大得几可覆面的斗篷,直等到岳飞行至近前,方才由侍立在旁的杨沂中亲手将那斗篷解下,露出底下穿戴齐整的一身戎装,以及身上成片的醒目癍疮,衬着赵玖苍白的面色,夕阳映照之下,恍如遍染于天子面上手上的深浓血污。

  建炎天子的这身经年不愈的痼疾,虽有宫中朝中遍访名医却始终不得医治之法,反倒有愈积愈重的趋势。如今战机已至,赵官家率军亲征已是势在必行之事,但官家身上的病象却愈见不祥。岳飞胸中昂扬之意一时转忧,有一个他极不喜欢的想法渐渐在脑海中浮出:对整个大宋而言,这场战事倘若有个万一,或许还有机会韬光养晦以图后效;但对他们这些随建炎天子一路走到今天的心腹重臣而言,若要复河山以酬知己,恐怕唯有毕其功于此一役。

  然而,罹患天下间仅见的奇症的赵官家本人却又似乎是天下间唯一不甚在乎此事的人。就连眼下,官家也只是神色慨然地多看了一会儿那满江赤水,才转向眼前的岳飞,摁下了他要行礼的手。

  “鹏举之心朕都知晓。但在临别之前,朕也私心有一样物什想托付于将军。”

  身侧的杨沂中闻言微动,赵玖未作理会,只是继续从容言道:“此物是朕自建炎初携带至今的,彼时朕还称不上是什么体面人君,不过是条被吓破了胆、只顾逃命的丧家犬罢了,至于后来的明道宫落井故事你们大约也都晓得,但也有你们不晓得的,譬如做人君与做狗的分野,当年说不得也只系在明道宫道祖座前的几枚铜币上而已。”

  说到此处,不等岳飞出言劝解,官家已故意扬声唤道,“——正甫,这样东西你还替朕收在身上吧?”

  杨沂中从赵官家刚开口时便显得极为紧张,中间神色几度变幻,直到赵玖当着岳飞的面明确向他讨要此物,脸色才最终转白,望见岳飞眉头微蹙的探究神色,又见赵玖投来的的平静目光,终究默然垂首,自怀里摸出了一枚颜色已经颇旧的建炎通宝。

  见到此物,再联系方才赵玖的言语,岳飞自然以为,这是当年为了要战要逃踌躇不定的赵官家,曾借此物于道祖跟前问天买卦的意思了。又见素来妥当的杨沂中如此神色,虽然并不觉得如今的赵官家还会轻率到这个地步,仍是拱手直谏道:“官家,军国重事万不可依玄虚而定,便是要论神佛,此番完颜讹里朵意外身死,已然是神佛之心的明证了。甚至于当年之事,若非官家先有家国之念在前,又焉能为一铜币所制?”

  而钱币交割得不情不愿的杨沂中听到这话则几乎是立刻退身附议:“臣以为岳都统所言极是。”

  赵玖手底摸了个空,一怔之后不由失笑,又慢慢恢复了严肃神色:“朕倒并未指望过什么神佛之心。有宋一朝,历代皇帝修宫斋醮、设玉堂祭青词,靡费何止万万,倘若那些金漆的泥塑木胎果然有心,又何至于会有靖康之事呢?非要说神佛之心,《杂宝藏经》里却有个典故——也不一定是这个出处,左右是你们听,错了也不妨事——一人为虎豹追逐坠入井中,偏井底毒蛇盘桓,他拽住藤蔓才侥幸得生,抬头却见藤蔓为野兽啃食将尽,当此必死之地,其人却窥见藤叶上一滴蜜露鲜甜欲滴,于是此人忘却死地,只一心一意去饮啜那滴蜜露。

  “这便是神佛之心了,他们安坐井外,冷眼观世人蹈于死境而沉醉于短短数十载光阴中一刹的梦幻泡影,又如何会愿意为稍解必死之人的苦厄,甘愿放下长生自在,重入这一方无望之枯井呢?”

  岳飞听得越发皱眉不止,但见一旁的杨沂中不知为何彻底失了言语,只好独自再劝:“臣亦曾有此天地逆旅之思,沧海蜉蝣之叹,但微渺之事终归微渺,而官家所心系两河翘首相盼之父老,确在眼前。”

  “也是,大战在即倒跑来谈玄谈禅,是朕不合时宜,倒教鹏举不安了。”赵玖从善如流,从杨沂中手里接过了那枚他终于肯舍了的铜币,转向岳飞时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一时恻然。

  “神佛虽无此心,但我神州数千年来几度浮沉,又何尝少过应时而出的英雄呢?屈己存道,贬身救世,将原本可以不老于江河日月的浩然之气凝成血肉之躯,甘愿投入那井中暂解生灵所受涂炭之苦。但纵然如此,其人或蹉跎于老病,或不假于天年,或为阴私鄙恶所害终不得见昭昭天日……能遂志者也不过寥寥而已。朕时常会忍不住想,彼时彼刻,他们又曾是如何看待这一方枯井的?”

  听闻此言,岳飞忽有所感,冥冥中似乎有万千种思绪并狐疑齐齐涌来,却又无处说起,许久方才慢慢地道:“见生民挣扎于井中,若视之为刍狗纸马,自可袖手于外;若视之为手足同胞,则唯有奋身于内,本就是无想可想之事而已。”

  “……岳鹏举啊。”

  赵玖倏而长叹,吟出这个名字的语气像吟着一曲长歌。岳飞同自己的君王无声相对,只觉其目光深挚,却又不止是望着他,更像是透过他眺向了更远的某处,某座沉默而永恒、或将不老于日月江河的巍峨山岳。

  正待他感到惶惑时,那枚铜币也被放入了他的手心。

  “今日一别,河北之干系尽皆交付卿手,一应军略大事均可自决,朕再不过问的。唯有一件事,倘若遇到人力算计已穷,不得不将胜负委于天时的境地,鹏举当记得这枚钱。也不必为朕的病症忧虑,它们也只是些许无想可想之事罢了,须做须想的,只是重整山河、一雪靖康耻!”

  落于掌中的东西轻盈得过头,又沉重得不可思议。待岳飞再抬头时,赵官家已然打马去远。而方欲跟上的杨沂中却不知因何又下马回身,颇有些踌躇地望着眼前的岳飞,似乎有什么言语想说却又不好说。

  岳飞自是惊讶。因着杨沂中行走御前伺察百僚、兼负督察军纪的重任,身份本就敏感,而自打建炎七年官家在远征西夏后大病过那一场,他为天子压制朝野内外异见者的作风也越显酷烈。故而此人主战之态尽管极坚,私德亦不差,二人私下里却素无交际。

  当然,这里面其实还有一个更加无理的缘故,尽管这位手狠面冷的杨统制值得旁人忌惮的理由足可用驴车拉,岳飞却有种古怪的感觉:对方似乎倒更加畏避自己一些。

  岳飞未作催促,只是静静等候。但杨沂中终究一语未发,却是极为郑重地朝眼前之人深深一礼,随即飞身上马,追随官家的背影向西而去了。

  

  

  在太原城中渡过的上元节,是赵玖在人间的第九个上元节。此时此日,这座曾为大宋二十万军士血战埋骨之地的天下第一坚城,也终于在沦陷十载有余后重归宋境。

  眼前明月正好,月下高挂着韩良臣亲笔所写的节日贺语的热气球很好,开了禁的军营中隐隐可闻的笑语声与箫笛声很好,至于面前案上正由杨沂中亲手布下的热腾腾的驴肉火烧并那盏甜酒,也让人觉得很好。

  觉得很好的赵官家便也合群地捻了一只火烧,捧在手里慢慢地嚼。他如今已经不是很能饮食,味觉、知觉都在一点点钝下去,夜里也几乎无法安睡,只要闭上眼魂魄便会被冰冷的血海淹没,唯有杨沂中整夜整夜地驻守在床前才能稍稍为他划出片刻的安宁,可杨沂中又何尝是铁打的?

  伐金之战开启至今短短四月,赵玖已经感觉到自己寄居于这具躯壳里的灵魂正在迅速地枯萎。

  “官家依旧不打算回銮吗?”

  迎着发问,赵玖只将装火烧的箩筐朝身边又递了一递:“吕相公此来一路奔波,需再用一点才好。这是今日炊事营弄出的新花样,本来朕还想亲手帮个厨聊表慰军的心意,但身上这症候到底看着险恶,做出来大家吃着怕也不爽利。”

  虽被明明白白打了岔,赵官家的卖惨兼示弱也毫不含蓄婉转,但吕颐浩气罢之后终是不忍,果然还是拿起一个饼子吃了。

  “其实,吕相公该是眼下最知朕心意的人才对。若不是恐时不我待,相公自己又何以强拖病体匆匆来见朕?”

  “那官家可曾想过,决战在即,倘若君主于军中病亡,又将如何败坏全军士气乃至东京局势?”吕颐浩冷然而对,言语直白得让为他奉酒的杨沂中手里亦是一顿。

  但赵玖神色依旧如常,见话已说开,反倒越发不加掩饰:“朕知道相公之意。朕也知道这些年里里外外都有什么传闻,不外乎朕这身宿疾是逼凌父兄不敬宗庙自作孽的恶果,如今又果然到了无法可想的境地,便是如相公这般要强的心性也不免替朕认了命。

  “朕还知道相公执意以强横姿态将朕赶回去换自己顶在这里,除了豁出性命替朕与众将帅揽责,以便在朕万一身故后保下北伐的基底,也是有心让朕尽早回东京病急乱投医一下,哪怕就做个诚心悔过的孝悌样子,说不定就能换老天爷网开一面呢?毕竟若要眼睁睁看着朕病死在眼前,相公不忍得。”

  听到此处,这位素来刚硬尤胜金石的宰执竟也再忍耐不住,掩面别过头去了。

  “可朕不能投这个医。靖康中之事历历在目,便是眼下这座太原城,寸寸土地便是寸寸军民血,彼时未见有报应,教他们住几日宫观却有了报应,这天下间的万万生民何至于被看得这样贱呢!”

  “陛下既知自己身负万民之重,为何就不能再惜身一些!”吕相公这一声几乎就是悲泣了。

  原本借着杨沂中的搀扶,赵玖正欲近前去安抚一下被自己弄哭的宰执,此时也是一怔,却是苦笑着低声道:“一人登高一呼,千万人粉身碎骨,这些人又何以如此不惜身呢?便是相公自己,又何尝真正惜身过?将这些人的不惜身视作寻常,安心换得一己之功业……朕来到这里,不是为做这样的天子的。

  “……当然,眼下也没到那份上,撑到与金人见个分晓总还是可以的。至于死生之事终究没有定数,等此战功成,朕偿完生民之愿,说不定这身病症也就好了。”

  赵玖轻轻摁住杨沂中突然颤抖起来的臂膊,又从案上执起了一只酒盏。

  “还有帐中的几位也是,都不必来劝朕了。建炎十载砥砺同心,是诸君信朕,往后平定海内重开太平,朕愿信诸君。与金人的决战就在眼前了,朕便聊用这一盏浊酒以祝吧:愿此役过后,军民俱能从容归乡;愿今春能得好雨,保我两河春耕顺利;愿月长圆,人常在,千里同风共享一轮婵娟。”

  一干帅臣从帐内蹩出,双目俱是通红,待赵官家将他们一一扫过,又将目光最终落定在杨沂中这里时,对方亦像是早有所感,此时眼中竟已浮出哀求。

  “最后一次了,正甫,再容朕一回吧。”赵玖极低极低地轻声道。

  一枚小小的铜币于无人处悄然落入酒盏,又于天子撒酒于地时飘散无踪。杨沂中怀中的那枚荷包里,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枚铜币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