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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飞天镜

【马壳】亚洲铜

特别感谢张景焕和李相赫选手,让我能够以你们的名字说出这个故事。

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献给我的家乡,献给我的祖父母,我的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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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焕第一次见李相赫是在一个昏晦的下午。他把自行车停在一所高中的门口,看着一批批乌泱乌泱的学生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从校园里走出来,再三五成群地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活像一群放出笼子的鸽子一般急切而盲目地逃窜。

有一个孩子,长相普通得淹没在人群里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就像水掉进了水里那样自然。他形容纤瘦而高挑,藏匿在肥大的校服中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少年走了几步,在门口停了下来,伸长了脖子朝四处张望,好像也在等待什么。...

特别感谢张景焕和李相赫选手,让我能够以你们的名字说出这个故事。

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献给我的家乡,献给我的祖父母,我的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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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焕第一次见李相赫是在一个昏晦的下午。他把自行车停在一所高中的门口,看着一批批乌泱乌泱的学生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从校园里走出来,再三五成群地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活像一群放出笼子的鸽子一般急切而盲目地逃窜。

有一个孩子,长相普通得淹没在人群里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就像水掉进了水里那样自然。他形容纤瘦而高挑,藏匿在肥大的校服中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少年走了几步,在门口停了下来,伸长了脖子朝四处张望,好像也在等待什么。

张景焕朝着他挥了挥手,他机敏地转头看向张景焕,向他点了点头。

“你好。”张景焕用手扶着自行车向他问好,语气语调像对待小孩子一般轻快温柔。

他又看了张景焕一眼,没有回答,又轻微地点了点头。

张景焕看出他眼神里的警惕,徐徐解释道,“我叫张景焕,是你妈妈的同事。你妈妈应该告诉你了,让我来给你开家长会。”

“我叫李相赫。”男孩确定过后,告诉了陌生人自己的名字。

“走吧,你带路。”张景焕推着车让李相赫在前引路。

高三的老师总是有许多的事要交代,喋喋不休到九点多,往日这个时候李相赫晚自习都下了,今天却只能站在门口等着,从太阳落山等到晚。

张景焕跟着家长们从学校里出来,看到有个人在门口站得比标兵还笔直,凑近了一看,才发现是李相赫。怎么大晚上傻傻地站在这里不回家?

“你怎么没回去?”张景焕语气听着有些急,明显是被李相赫气到了。

李相赫支吾半晌说不出所以然。

“穿这么单薄站在这里肯定要感冒了。”说着张景焕就把自己的厚外套脱下来裹在李相赫身上。

“我身体好,没那么容易病。”语气强硬,理直气壮得让张景焕觉得是自己错了。

“走吧。”张景焕懒得和他计较,拍了拍自行车后座,“我送你回家。”

“我不能回家。”

“啊?”张景焕反应了一下,又问到“为什么?”

回答张景焕的是一阵沉默,男孩依旧站得笔直,只是头低了下来,没有看男人的眼睛。

“那就去我家。”张景焕不方便多问,高中生是容易和父母吵架的。

自行车后座很快就沉了一下,有人坐上去,动作很麻利。


说是家,其实就是单身公寓,工厂给他这样的单身职工分配的不到四十平米的小房子,容纳了张景焕来到工厂后全部的生活。

他十八岁就被父亲赶出家门,父亲说这是帮他长大成人。没有钱,没有背景,没有文化,只有年轻和一身的力气。只能靠着还没完全荒废的头脑学点技术,在用自己尚且富余的体力努力奋斗,多出力,事事冲在人前,在钢铁樊笼里奔波,给自己后半辈子挣一点活路。

他被分在最辛苦工作环境最差的锻造分厂,每天面对着五六十度高温的火炉,出了车间却又是寒冷到滴水成冰的天气,双手在液体石蜡里痛得钻心。张景焕常常会怀疑自己上班是不是走入了一个与外面世界完全无关的异世界,不然怎么屋内水深火热,屋外阒寂如死?

李相赫跟随着张景焕沿着筒子楼窄长的楼道进了张景焕的家门,张景焕把门口的灯绳一拉,楼道口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连带着把地面也照成金黄色,李相赫这才发现脚底下的尽是煤球残余的灰烬。

“进来吧。”张景焕回过头就要拉李相赫的手。

“等一下。”李相赫有些认生地把手撤开。“会弄脏地板。”

家里只有张景焕一个人,没有更多的拖鞋可以给李相赫穿。

“那你把鞋脱门口吧。”张景焕拗不过他,无奈地说道。

少年于是依照着主人的意思把鞋脱在门口,光着脚进了屋。

男人点燃了铁炉,一炉煤炭烧的通红,热气瞬间就从里面冒了出来,煤烟顺着管道通向屋外。

“你告诉我妈妈,说我今晚住在你家。”李相赫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紧忙攥着张景焕的衣襟拜托道。

张景焕顿了顿,应了下来,于是又重新穿上外套下了楼。

楼下保卫室门已经关了,房檐上的雪化了,一滴滴地聚成一个人工湖一样的小水坑。张景焕借着路灯的微光从外面把窗户打开,取出电话拨通了给李相赫母亲打过去。

天空一片漆黑到没有一丝光亮,弦月和星辉被厚重的云彩遮住,暗哑得就像工厂经年不换的高大烟囱的内壁。许是真的有一杆烟囱直通云霄,将这苍穹渲染得暗无天日。

筒子楼里各家熄灯得很早,墙面漆黑得像一幕巨大的铁壁,一个个小洞里住满了孤魂野鬼,这小区旁边就是一片坟场,此时不由得更加鬼气森森。纵然这里的年轻人不怕这些,可也不愿晚上在此逗留,总觉得待久了能让年轻人也染上一股死人味。

而今天格外不同,张景焕的家里没有像往日一般早早熄灯,暖黄色的灯光在黑暗铁壁的一角盈盈闪烁。

张景焕定睛一看,李相赫趴在窗框上,张景焕注视他,知道他也在看着自己,就冲着他笑了笑。

夜晚的厂区寂静少人,安静的筒子楼里只有张景焕一户迟迟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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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焕第二次见李相赫,是在同一年深冬的一个阴霾天里。他从老旧的单元房里跑出来,有人从楼上狠狠地掷下来一个老雪花瓶子,差一厘就正丢在李相赫的头顶。瓶子擦肩而过跌在地上摔个粉碎,变成白花花雪片一样的玻璃碴子。有些从地上溅起来划伤了李相赫的脖子和侧脸,他并不喊疼,头也不回地跑,像一只被人追打的野猫。

张景焕推着自行车路过这里,迎面就撞见这场面。李相赫额角流血,左眼乌青,脖子脸蛋上是玻璃片子划的细细碎碎的伤口不计其数。

“李相赫。”张景焕试探性地喊了李相赫的名字。

李相赫抬头一看是张景焕,像不认识人一样飞速地跑了。

可惜两腿终敌不过双轮,很快被张景焕骑着自行车追上抓住了李相赫的衣领子。

“怎么挨打了?”张景焕问道。

没有回答。

“让我看看。”说着张景焕凑近李相赫的脸就要细看,李相赫羞愤得转过头梗着脖子不让他看。

“走,去医院!”张景焕示意李相赫上车。

没有回应。

“别瞎矫情了!”

张景焕的语气温文而严肃,有点像兄长又有点像父亲,李相赫于是沉默而顺从地坐上了张景焕自行车的后座。

医院里,张景焕挂号缴费取药跑上跑下,累的气喘吁吁从楼上下来提醒李相赫去清创。男孩就在医院急诊室门外的凳子上坐着头低着,背挺得直直的,神情呆滞。

张景焕把手放在李相赫的头上用力揉搓,他这才如梦方醒,抬头看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

“乖,去清创了。”

“疼。”

“疼就咬我。”张景焕伸出手臂,经年累月的劳作,上面的筋络纹理分明。


“怎么配眼镜了?”回到家,张景焕将李相赫脸上呆板的黑框取下放在床头柜上。

“有点近视了。”李相赫的一个眼睛被纱布包住了,戴着眼镜确实显得有些滑稽。

“别低着头让我看看。”张景焕用双手把李相赫的脑袋抬起来,“确实不太好看。”

李相赫沉默着没说话,但看得出来有点生气,扭过头不理张景焕。

“犯了什么错啊被打成这样。”张景焕转头看着李相赫靠在床头的侧脸问道。

“没错。”李相赫想了想回应道。

张景焕只当是小孩子嘴硬,没有当回事。举起手臂问道,“你给我咬成这样,打算怎么赔?”

张景焕的手臂上还明晃晃的泛着红,几个带着点血色的牙印印在上面,一看就是人狠狠咬过的,最深的在两边——两颗尖利的虎牙。

李相赫这孩子长得有些像猫,咬起人来完全是一只老虎。

怎么赔?李相赫恶狠狠地,扒开他的毛衣领子,再一次咬了上去,任对方怎么推搡也不动如山。知道张景焕开始语气生硬地喊疼,李相赫感觉好像他生气了才坐回去。

张景焕气极反笑,没有理会李相赫,用纸巾擦拭后用镜子照了照。咬得不深,只留下了暂时的红印。

相比于上一个一看像是和人打架被咬了一口,这个让不知道的人看去,倒是多了几分暧昧的遐想空间,不像是仇人干的。

想到这里张景焕带着几分真心地笑起来,围观全程的李相赫不解道“你笑什么?”

“我在想,幸亏我没有老婆。”张景焕扭头看着男孩抚摸上他凌乱的头发。

屋外的寒风刮得凛冽,头顶的窗框上玻璃频频震颤如同蜻蜓翅膀。屋里熄了灯,安静得只听得见铁炉里碳块伴随着两个人的呼吸声在燃烧。

“今天谢谢你。”

李相赫的声音如同火石将夜空划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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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焕下次见李相赫是在农历年前。那天雪下得大到淹没行人的裤管,空气冰冷而安静到只有北风在呼号。这样的日子里女人凄厉尖锐的喊叫声给人的感觉和雪天车祸时车轮蹭过冰面最后几米留下的摩擦音相似,一样让人瑟索。

他把寸步难行的自行车丢在原地,迎面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脸上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嗓音在风雪的配乐下凄惨如同破锣,乍一看像一个流浪的疯女人。

实际不然,女人身后跟着的男人相比之下才更像是疯子,他身上那股老雪花味让张景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眼看着醉汉就要追上这个女人,张景焕眼疾手快把女子拉到身后。

谁知道那男人竟然转而抓住了张景焕的衣领喝骂道:“你是不是她的姘头?”

“你tm说啊你是不是她的姘头?!”口水几乎喷到张景焕脸上,常年酗酒形成的酒臭像腐烂的尸体一样散发着一股死亡的味道。醉汉出离愤怒骂声高昂,让张景焕想起家旁边的那片坟场,那里常有老鸦出没,时时不忘散播嘶哑而晦气的鸣腔。

张景焕无语至极,正准备一脚踹上去,没想到那男人却突然僵直挺倒——谁从后面给了他重重的一拳。

然后张景焕看到了李相赫的脸,原本上翘的嘴角往下紧紧的抿着,在纷飞的大雪里面色如纸,张景焕看不清他瞳孔的颜色。


李相赫从警察局出来时雪霁天晴,夕阳一半藏在云里一半又透出些微茫的光,张景焕面朝夕阳的方向站在警察局门口的台阶上抽烟

,没有注意到他出来了。

李相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用手指戳了戳张景焕。

张景焕猛然回头,看到李相赫就有点急切地问询他怎么样。

虽然这是外人的事张景焕不便了解,可这毕竟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张景焕不敢想这对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

“你知不知道附近开门的食堂?”李相赫神色平淡语气平和如同静水。天气晴好,街道上人声喧闹,让人不由得觉得暴雪天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人的幻梦。

张景焕突然想到是自己忘记了,这个孩子已经在水深火热里生活了许多年。

不同于很多人对于“家丑”半遮半掩,希望息事宁人的态度,他并不在乎把伤口裸露给别人看——比起表面的和谐与和睦,他似乎更渴望真实,而真实往往丑陋。


“景焕哥,张景焕。”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声音把张景焕从睡梦中叫醒,张景焕睁开眼睛是李相赫熟悉的脸。他脸部的伤已经几乎痊愈了,唯独脖子上还留着紫红色的伤口,在医院走廊的白光下显得有些瘆人。但李相赫却从未喊过疼,这个男孩性格中闪烁着冷静与克制。

他无声地吞下了令他苦痛的一切,如此不动声色。以至于再大的苦难都可以在沉默里熄灭。

“送你回你家还是去我家?”张景焕声音依旧温柔,语气却变得更加关切。

李相赫没说话,仿佛是悬而未决。

“去我家吧,相赫脖子上的伤口需要再处理一下。”

李相赫几乎一瞬间就同意了,于是就跟在这个哥哥身后离开了医院,根本没有去想张景焕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

还有哪里比医院更适合处理伤口?

李相赫和张景焕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寒冬深夜里。少年消瘦的身影在月光下轻盈得如同柳絮,一阵风似乎就能烟消云散,一阵雨就能摧折。

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李相赫习惯于和人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他不喜欢交际,对最基本的接触总是手足无措。他不习惯接受爱也不擅长于爱别人。

这样一个大人一样的孩子终究会长成一个孩子一样的大人。

张景焕推着自行车在距离李相赫不远的地方注视着他。他的身体在月光与雪地间逐渐变得透明,连灵魂都轻灵飘逸毫无杂质。

“相赫以后想做什么?”张景焕不合时宜或者说很合时宜的提及了一个在他看来有些奢侈的话题。

“医生。”

“不怕吗?”

“怕什么?”

面对生老病死这是很恐怖的,一个不涉世事的年轻人尚未察觉其中的艰险。

看到李相赫这样美好,张景焕就觉得遗憾。

一种毫无杂念的天真,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生动而投入地活着,以至于忘却去懂得迈入成人世界必备的戒律和法则。

当这里的人他们的衣领袖口,皮肉骨骼都浸透在沸腾的铁水里炽热到麻木,经年累月有了铁锈的味道。真的很难不惊讶,在这个人们已经习惯了被愚弄,并且对此乐得其所的时代,居然还有人愿意踮起脚尖昂着头让眼睛看到在机台之上的世界。

愿意去谈及一些被大多数人按下不表的话题,比如理想,比如生或死。

李相赫不属于这里,他是这片土地之上随风婉转飘流的云。


那天晚上张景焕第一次感觉自己抓住了这朵云。

无力的反抗不过蜉蝣撼树。就只剩下被原始的欲望支配的本能。连寒风都变得柔软而稀薄,黑暗中舞蹈的心脏像是月亮,在风卷残云过后越发清明妩媚。

李相赫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他回到最初的家。看到死去的外祖站在光影侵寻之处,站在破旧却不毁的机台旁边。

他梦见老家深夜街头巷尾的流浪汉,他们会冻死在风雪最危寒的夜晚,把他们的醉醺醺的尸骨连同破碎的酒瓶一起埋入厚厚的白雪。

他梦到自己在梦中死去,又仿佛重获新生。

黑暗里,张景焕看李相赫的眼神饱含深情,他不介意与李相赫对视,不介意让他看清自己内心真实的欲望。

少年脆弱得如同芦苇。月色四下流泻,夜风吹拂,芦苇丛在风中飘摇凌乱。他终还是变作一只脆弱的鸟,飞进了天空的胸膛。

李相赫侧耳倾听张景焕的心跳,那声音在夜里格外明显,让他想起汹涌的浪潮,它穿过彼此之间的缝隙,穿越灵与肉的界限,最后从他的身体里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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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也许张景焕和李相赫本人都希望这个故事可以定格在这里。但是这注定是个妄想。

后来李相赫读加缪,书中有这样一段话:去爱永远不会看到第二次的东西,在火焰与狂喊中去爱,随即毁灭自己。人们就在这一瞬间活着。

绝对有那么一刻,人们都会有这种想法,为了爱活着。后来才发现,相比活着,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命是很金贵的东西,对每个人都是。

也不知道是谁举报的,可能是张景焕的邻居,可能是李相赫的同学,更可能是他俩完全不认识的路人。因为两个男人睡觉这是谁都能举报的流氓行为。而举报这样的行为是每一个人应尽的义务。

在北方最冷最冷的夜里,张景焕不告而别,连夜乘火车南下,估计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临时挥别故土的“潜逃”竟一去就是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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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破旧的枕木和生锈的铁轨变成飞入北境的长长白烟,张景焕从舱门口的舷梯上走下来,紧紧相随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儿。

他的父亲去世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和妻子合葬。

张景焕的母亲死于早年的一场工业事故,下料机运行时出现故障,一个零件从机器里蹦了出来,从她的胸口钻了进去,血一股一股地涌出流了一地,当下就没了气息。

他南下后不久,这个平稳运行了四十年的固若金汤的工厂顷刻间土崩瓦解,碎成拼都拼不起来的瓦砾和铁片。上午老厂长被工人们喧嚣的声讨挤到吊车车顶。下午,在他的苦苦哀求下,工人们一个个地从厂房的大门里走了出去。进门的时候他们还是工人,离开的时候,这种身份认同和某种地位尊严一起消失瓦解。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张景焕的父亲失去了工作,等他定居之后多次请父亲一起生活,可他不同意。张景焕心里明白,他的爱人在这里,他的工厂在这里,他很难离开。

这些年很多人都离开了,也有很多人留在这里,短暂的夏天过后,他们把自己活成了严冬的一部分。

老人去世在春天到来之前,邻居发现的时候已经密布尸斑,人躺在床上神情严肃而平和,走时并没有痛苦。没有人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离开的,他身体一向硬朗。

大约是在活人的世界里并没有什么留恋,所以才去到留恋的人在的世界。

异乡人凝视着这广袤土地的尽头,山河破碎,故人难寻。已经是四月的光景,这里的风还是透着几分寒凉,吹彻原野千里。


这里比广义上的北方更偏北,春天总是来得格外的晚。李相赫下班出来冷不丁被冷风吹得瑟缩。殡仪馆内是很冷的,冷到要穿羽绒服棉衣再套上工作服,可就是因为这里一直阴冷,在这里工作的人都穿得厚,反而觉察不到冷。出了门脱了棉衣,反而察觉到几分冷意。

殡仪馆的工作总是晚上格外繁忙,白天又格外清闲。趁着没什么单子,李相赫决定回去睡一觉。他在这里干了许多年,什么都做过,插过花圈,采购过物资,给逝者整理过仪容,开过殡仪车,总是围着死人打转。

李相赫最开始很怕鬼,他胆子小,晚上不敢在殡仪馆里休息,宁可住在门外头的保卫室里。即使是在保卫室里他也不敢合眼,李相赫把灯泡点得豁亮,窝在灯底下读书。

有一次他读阿波利奈尔,这个人以诗歌闻名于世。

他在诗里写:最终,你还是厌倦了这个古老的世界。

从那天之后,李相赫不再那么怕鬼,后来当他面对冰棺里一具具冰冷僵硬的肉身,忽然明白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鬼可言。因为生老病死,这些都是活人的事情。

李相赫骑车从殡仪馆大门出来,绕开火葬场高耸入云的烟囱,直直地从一片荒地上穿过。此地的工人一向是实行火葬的,只有附近的商贩和农民还坚持着旧风俗,于是就在这片荒地上堆起一个一个的小山包。山包上草木茂盛,有的甚至长出纤细的小树。

有些生命化作缕缕黑烟,有些生命长成一棵小树。但是比较人死后的价值特别愚蠢,因为只有极少数人要下地狱或者能上天堂。剩下的大部分人,他们死了就是死了,他们只会去泥土里,从有变成无。

李相赫蹬着车子从很多很多次生离死别旁边路过,最开始或许还有悲怆的眼泪,后来就只剩下冷眼旁观。因为再凄厉的哭喊声也会被时间所冲淡,这固然饱含讥刺,可又是世间常态。

老工厂不在了,这些年一点一点被拆迁队用电钻铁锤和炸药拆成碎片,又一点点被货车装运拉走,直到今年农历年前彻底被夷为平地。听说省会要在这里建工厂,具体不清楚,只听说企业家连带着要占用那片用作坟场的空地,这必然是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掘人坟墓可是丧尽天良的损阴德营生,商人就是再重利也只能作罢了。

李相赫工作的殡仪馆生意越来越好,有时候累的晚上少有时间休息,直接昼夜颠倒过上了美国人的生活。这并不值得高兴,反而令他感到一种某名的悲凉,他感到整个城市都笼罩在这种悲凉的氛围。

年轻人是飞出鸟笼的鸽子,是逃出生天的鱼,唯独不可能是故地的守望者。他们的祖辈曾经是旧厂区的工人,如今他们又四散分离在繁华的水泥森林里替人打工。

工人和打工的人,似乎前者高贵。

可是高贵有什么用,高贵的人都住在坟里,这不能当饭吃。


破旧的单车黑色的橡胶轮每每从旧厂区的水泥地面上压过,李相赫都提醒自己,这里曾经有一座工厂,每到夜里就灯火通明,如同一座城堡一样巨大而辉煌。

“现在该去哪里找它呢?”站在旧厂区宽阔的新路面上,小女孩摇晃着父亲风衣的衣摆问道。

“它,它现在去了地底下。”张景焕沉默良久回答道,用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几乎是抬眼间身高就到了自己的腰间。很难不感慨时光倥偬,如隙中白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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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焕时隔多年再见李相赫是在殡仪馆的一间办公室里。进办公室以后,他看到一个约莫二三十岁的青年男子,身形消瘦,皮肤苍白,从肩头到腿的轮廓都无比熟悉,这让张景焕想起了一位故人,他也是生活在这里的人。

“相赫?”张景焕试探性的叫了一声,那个瘦到形销骨立的背影终于转过身来。

李相赫停顿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的张景焕,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好久不见。”

直到被张景焕的问候声又一次打断,他才回过神来。

“你好,景焕哥。”极其尴尬地回应,自从两人变得熟稔,李相赫几乎不再这样称呼张景焕。

“阿琳!”张景焕冲着问外叫人进来,进门的是一个女人,不用猜想李相赫也知道这是张景焕的妻子。

张景焕把这个陌生人介绍给李相赫 ,像是把嫂子介绍给自己的兄弟那样。“相赫,这是阿琳。”

“你好!我是杨晓琳,是景焕的妻子。”女人看起来性格开朗,和沉默内敛的李相赫像是两极。

李相赫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没事要不你出去陪丫丫,相赫比较内向不懂得和陌生人怎么相处。”张景焕半推半搡地让阿琳离开。

李相赫面色如夷,平静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父亲去世了……”张景焕沉吟道。

“什么时候的事?”李相赫翻订单的手停住了,眼神里略微透露出惊讶。

“有一段时间了,邻居发现的。”张景焕回答道。

张景焕言语里更多展露出平和,相比起悲切,李相赫觉得他似乎释然更多一些。

“准备什么时候办事?”

“越快越好吧,已经过了太长时间了,我想父亲现在一定很想见我母亲。”张景焕低着头没看李相赫,情绪逐渐变得低郁。

李相赫看着张景焕头顶隐约在青丝里的白发,再一次沉默,他的喉管像是被什么外物所束缚,再也发不出声音,再也说不出合适的话。他轻轻拍了拍张景焕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什么故交旧友。

张景焕抬起头来时,李相赫已经埋头在工位上忙碌。“交给我。”他对张景焕说道,“要不就后天吧,三号。”

“好。”

张景焕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脚底板像是有火在烧,李相赫没再抬起头看他。办公室外来往的人不断,空气被嘈杂熙攘淹没,又在这里归于静寂。

“还有事吗?”李相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

“没有了,再会。”张景焕的告别里满是仓促,直到他离开这间小小的房间,也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李相赫和年少时一样安静少言,一样聪明敏锐,却似乎更加沉默冷硬,他不愿看别人脸色,也无意讨谁的喜欢。


父亲的葬礼如期在四月三日举办,张景焕父亲这一脉无有别的亲戚,他本人也是家里的一根独苗,因而葬礼格外冷清。

新媳妇从未见过公公,孙女亦从未见过爷爷,葬礼上一点哭声也没有。

高耸入云的烟囱冒出黑烟,张景焕才有了父亲离开的实感。他久久地凝视着烟囱逐渐收紧的顶部,直到那一缕缕的烟逐渐消失殆尽,张景焕感觉心里某处的火也熄灭了。

等他把视线从天空转向大地,故土再也不是可以寻觅的归途。


“爸爸,死是什么?”女孩声音稚嫩,让人想到初春鹅黄色柳丝上的露珠。

张景焕闻声低头看女儿,女孩出落得亭亭玉立,像是一棵真正的小树苗。这是自己与妻子爱情的结晶,是新世纪新生的迎春花。他又从痛苦里泛出微笑。

“死就是换一种方式活着。”活人活在世界上,死人活在记忆里。

毁灭即是新生,死亡也是生命。

李相赫静静目送着送行队伍远去。多年以来这样的场景见过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他已经无法辅之以合情合景的眼泪。早年他还会被烟里的硫化物熏得掉泪,如今也不会了。

任何人都会有那么一天变成泥土,不论贫富不论老少,这世界唯在这件事上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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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焕最后一次见到李相赫,是在他从城西的陵园赶回城里以后。完成了父亲与母亲合葬的遗愿,第二天他就要离开已经阔别多年变得陌生的旧山河。临走之前,他想要见一见李相赫。

无比巧合的,李相赫今天并没有提前下班。张景焕敲开了李相赫办公室的门,站在门口说道:“相赫,能不能聊一聊。”

李相赫欣然应允,似乎很愿意与张景焕话别。两人并肩行走在殡仪馆门口荒无一人的土路上,路的两侧坟茔静寂,春日里野花在风中摇曳。

“我们是要从这个烟囱走到那个烟囱是吗?”张景焕指着路头尾的两个烟囱问道。

“对,这边这个是火葬场的,另一头那个是工厂的。”旧工厂从有被拆卸到无,唯独这个烟囱保留了下来,和火葬场的那个相对而立,倒成了这座小城的最引人注目的地标建筑。

张景焕静静地望着这两个烟囱,从城外看,那两个烟囱是离得很近的,走到这里才发现两者其实有十分遥远的一段距离。现在老工厂的烟囱已经多年不冒烟,火葬场的烟囱却替了它的岗,整日里冒着黑烟。

太阳的余晖从西侧的天际晕染整个天空,有候鸟从天的最南边向这里寻觅来时的路。

“我走的这些年你过得如何?”非常老土的问题,却是张景焕最想问的。

“一般。”李相赫的回答倒是别具一格,张景焕了解李相赫,他向来直言不讳。一般,那就是过得一般。

“怎么了,你母亲身体不好吗?”张景焕问道。

“我母亲去世了。”李相赫语气十分平静,比那天的张景焕还要平静。时间是可以抚平一切的。

张景焕震惊地回头看李相赫,停下来脚步。“怎么回事?”

“你走后一年,我父亲出狱。出狱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带走我母亲,之后他卧轨了。”

张景焕不敢再详细地问下去,他不敢想象李相赫这些年独自一人是如何苦度时光,更不敢去想李相赫为什么没有考大学,为什么留在这里工作。

问得太多,人就会有牵绊,有了牵绊,就走不动了。

他渐渐明白李相赫何以会变得这样沉默。十一年的时间,长久燃烧火焰和月光终究还是一起在铁水里熄灭。纵然是把人当做柴火,也有一天是要燃尽的。

他终究还是过早地品尝了生老病死其中艰险。

“如果我让你做我的经理,我把我的公司交给你管理,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南方?”张景焕在他现有的命途之上做出了范围内最大的转弯。

“不了。”李相赫及时制止了这样的转弯,“我确定过很多次,我要留在这里。”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工厂还在,厂里的人还在。”李相赫反驳。

“工厂已经不在了,年轻人都会离开,老人会变成一座一座的坟。”张景焕的话语浸透着残忍和真实。

“什么都不会留下,没有人会记得这里。”张景焕接着说道。

“我会记得。”张景焕从李相赫的眼睛里看到一种令他绝望的坚定。

“我会记得。”李相赫重复。

“景焕哥,”李相赫又一次这样叫他,“你不用我祝你成功,那我就祝你幸福。”

李相赫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张景焕是聪明人,他不想再勉强,选择了接受。

“那我祝你……”张景焕沉吟片刻,用他美丽而深邃的眼睛看着李相赫,接着说道,“我祝你自由。”

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玄妙,曾经一心想要飞离的人留在了这里,而曾经根本不敢奢求离开的人却离开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能抱一下吗?”张景焕犹豫了一会后问李相赫。

李相赫用行动回应了张景焕的请求。他与张景焕紧紧相拥,像是玉璧终于找到缺失的那一半,又像是月亮终于等到了新的月圆。万籁俱寂里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在黑夜中如同擂鼓。

张景焕看着遥远的天宇上星辰低垂,一弯孤月从东方的紫黑色的天际里升起,比诗中写的,画中描绘的更不真实,像是在半空中下千万遍杳霭流玉的雨。

他开始明白,这世间的爱与恨,福与祸,苦与乐总是均等的。你在此处得到,就意味着在彼处失去。有的人得到了许多,就会有很多人为此牺牲。


————————————————


就像来时一样仓促,张景焕带着妻女匆匆挥别了这座老城,离开了这属于一个群体的回忆。临走之前,张景焕特地嘱咐出租车司机要在李相赫读书的那所高中门口停一下。

正值上学时,学生们乌泱乌泱地一股脑涌进校门,像是飞入笼中的鸽子。张景焕静静地停在门口看着身着宽大黑白校服的高中生在校门内外来来往往。可是再没有一个高挑纤瘦的少年,用无措又敏锐的目光望着自己,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出租车的车载广播里,一位女播音员略带伤感地朗诵着一首海子的诗:

亚洲铜 亚洲铜

祖父死在这里 

父亲死在这里 

我也会死在这里

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


亚洲铜 亚洲铜

爱怀疑和飞翔的是鸟 

淹没一切的是海水

你的主人却是青草 

住在自己细小的腰上

守住野花的手掌和秘密


亚洲铜 亚洲铜

看见了吗? 那两只白鸽子 

它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

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 穿上它吧


亚洲铜 亚洲铜

击鼓之后 

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

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





月下飞天镜

最是橙黄橘绿时

惯例:情节捏造

人物性格ooc

请不要上升选手

预警:有狗血剧情,疼痛青春,离谱情节,篇幅较长(15000+),介意请退出

祝大家看文愉快!

  


1.

我上学的时候成绩很一般,班里的座位是按照成绩来排,我被分配到了班级靠后的座位,和一个女生做同桌。我因为不喜欢交际,讨厌那种和同桌肩挨肩肘对肘的感觉,就我去要求班主任不要给我安排同桌。

他不同意,我就威胁他,说不然我就在卫生检查那天在你们教室的后墙那里小便。

我的班主任是一个双商不高的年轻男人,我从他的眼神和对我一贯的态度感觉到他很讨厌我 ,但是又不屑于与我多话。和我的成绩正匹配,不至于考不上大学,也不能有除此以...

惯例:情节捏造

人物性格ooc

请不要上升选手

预警:有狗血剧情,疼痛青春,离谱情节,篇幅较长(15000+),介意请退出

祝大家看文愉快!

  


1.

我上学的时候成绩很一般,班里的座位是按照成绩来排,我被分配到了班级靠后的座位,和一个女生做同桌。我因为不喜欢交际,讨厌那种和同桌肩挨肩肘对肘的感觉,就我去要求班主任不要给我安排同桌。

他不同意,我就威胁他,说不然我就在卫生检查那天在你们教室的后墙那里小便。

我的班主任是一个双商不高的年轻男人,我从他的眼神和对我一贯的态度感觉到他很讨厌我 ,但是又不屑于与我多话。和我的成绩正匹配,不至于考不上大学,也不能有除此以外的指望。

其实我也不屑于与他多说话,我那时不喜欢讲话,何况是说废话。

他拒绝了我,于是我就真的在检查日那天把自己的小便装进矿泉水瓶子里泼在了后墙上。

我的班主任被他领导一顿狠批,

据说是后来罚了半个月工资。我们班那个月直接不参与流动红旗评比。我更夸张一些,被叫了家长,我爸妈很早就东逃西奔各一方,我奶奶去的学校,被我气的犯了高血压。

这显然不在我的料想之中,我是没想到我奶奶会生这么大的气。

我那时觉得我真是个人渣,没希望了,反正也考不上好大学不如早早去拧螺丝。

我跟我们年级主任说:“我要退学。”

主任说:“这要家长同意。”

我说:“那还是算了吧。”

主任说:“还有一件事就是你得把后墙刷了。”

我说:“我要退学。”

他说:“把墙刷了然后给在全班面前道歉,我就让你们老师给你调座位。”

我于是就很怂地服软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道歉信的格式,想从网上誊一份现成的。结果搜到一位答主看起来很喜欢替别人解决问题的样子。不但回答过这种文科的,还有各种数学题,英语题,还有交别人修电脑的,这人甚至还写游戏技巧,是个全才。我是不相信现实生活中有这样十全十美的好人的。

我于是就试探性的在网上问他道歉信的格式。

他过了一天直接给我发过来一份全篇的,只用改动个别字就好。

我看着这么周密的文章,寻思这人生活中一定没少道歉吧,又想到他这样优秀,哪里需要递交道歉信。

原来这样的好人是存在的,只是不在我的生活中罢了。

我于是原模原样抄了一遍,但是改了个别让他符合语境。别误会,我只是笨,不是纯傻叉。

第二天我道貌岸然地在同学老师面前朗读了一下。可能是高中生任务繁重,可能是大家为了给我留个面子,并没什么人抬头看我。其实给我留面子大可不必,我是个脸皮厚的,时不时还抬起头看一下听众的反应。

我们班主任坐在下面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还在心想我哪里不对,又看到一个同学不学习抬着头拿他的大脸对着我,听的挺认真的样子。

说实话,我虽然和这帮人已经相处半年多,但是我不爱交朋友,七十多号人里除了个别班干部和经常挨骂的,我并不认识谁。

大脸盘子听得可专注了,我一边心想神经病吧,喜欢听这个,一边把稿子念完了。

班主任上来把稿子收走,小声来了一句,“写的还挺好的。”

我心想可不嘛,这可是学霸写的。

结果我那天下课才知道,自己被教导主任耍了,狗屁是他帮我调座位,是我的同桌自己不愿意和我坐了去找老师说的。我只能说校领导是这样的,让我在全班同学面前丢人现眼,还得主动和班主任道歉服软。

我心里是很不忿的,反正座位已经调好了,我于是就拒绝刷墙,反正这么多天过去了味都已经散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老师说不动我,那就只能任由我们教室的后墙在无数的脚印里拔地而起一座黄色的高峰了。



2.

没和女同桌再有什么瓜葛,我一个人在教室的角落里乐得其所。武侠小说看的不亦乐乎,无聊了就装作肚子疼带着游戏机在操场边的厕所里打半天的游戏。

反正老师也不管我,也没有同学在意我,就这样无所事事地又晃过了几天。

这天我在厕所里呆了久了一点,到了放学才出去,高一学生都几乎走的差不多了。刚进教室,就遇上了那天的大脸。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进来,正拿着一桶新开的乳胶漆仔细地糊墙。他带了一顶报纸做的帽子,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校服裤腿上零散的挂着几滴白色涂料,在黑布料上显得有点明显。

他动作看起来很不娴熟,看来以前也没干过这活,我心想这不是我制造的吗?他在这里自找苦吃?可是既然他自己愿意,那我也没办法。我收拾东西欲走,没想到推拉板凳的时候惊动了他,于是直起身转了过来,我这才看清他的脸。确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大脸的确是大脸,脸上挂着一副死板的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呆逼,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恕我直言,是我刻板印象里好孩子乖学生的普遍长相。

不是什么帅哥。

好吧,我也不是,哪有资格批判别人。

——你鼻子上有漆。我指了指鼻头,打破了横在我俩空气中的尴尬,转身离开。


像我这样的学生做好一件事,哪怕只是自己的本分都要被老师表扬的。第二天我们班主任看到我们教室后面崭新的白墙,激动得眼泪汪汪。早读时间就忍不住把我叫起来一阵表扬,让全班同学给我鼓掌,仿佛我做了天大的好事。我看向了那个人的位置,他还是专心致志地看着我,神情泰然自若,两只爪子拍得像真心的似的。

我却感觉到一种无比陌生的情绪,不由得把头低下。

我还没来得及把这点子情绪理清楚,那个人就来找我了。

——还我十块零五就好了。这人表情认真的不行。

我说嘛,这世界上的一切事都是明码标价有借有还的,哪有替人付出不计回报的人。

可是十块就十块,还十块零五,这个人连抹零的传统美德都没有我是没想到的。

——我只有整钱,要么十块,要么十一,你自己看着办。我有些不耐烦。

——可是就是十块零五角。不是十,也不是十一。

他表情看起来就像陈述1+1=2一样清白没有私心。

这人有病吧……我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戏耍我,纯逗我玩是吧。

——没有!我把十块钱拍在桌子上。

——要上课了你赶紧回去。我催促他离开。

他惊讶了一下,我才发现原来他的小眼睛能睁的这么大,似乎是觉得我不可理喻。我突然发现他表情有些好笑,像是十九世纪人们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祖先是猴子一样哑然。

我忍住笑从桌肚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

——你把这个也拿走吧。

——橘子?他看起来更惊讶了,嘴巴微微张开一点然后又闭上。我这才发现他的嘴角原来有点自然的向上翘起,和其他人长得都不一样。

——这个季节的橘子不好吃。他自以为客观的评述了一番。

——爱吃吃不吃就走!我烦了,把头埋进书里开始睡觉。

我旁边安静下来,那个人拿着橘子走了。


后来我在我们班外墙上的优秀学生名单里找到了他的照片,照片里他没带眼镜,显得眼睛更小了,大头照也不显个子,看起来非常瘦小苍白。

我看到他的名字,李相赫。

我们年级的前三十,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仔细想想也合理,他不是班干部,也不搞各种活动,腼腆不爱回答问题,又不讨女生喜欢,几乎是和我一样的透明人。

五月份的橘子不好吃吗?不知怎么我突然想到这事。



3

——什么季节的橘子最好吃?

我把问题发给那个帮我写道歉稿的人。

——十一月,秋冬交际的橘子最好吃。

他很快就上线回答我。

——以后我有不会的题,可不可以问你。

我试探性地问道。

我没有认识的人,又不想去问老师,所以就只能空着。因而隔三差五被老师叫进办公室一通狠批。我原本是无所谓的,只是不巧有一天在英语老师那里遇到了李相赫。当时那个女人骂我骂的正狠,碰巧他有事进来了,仿佛撞到了不该撞到的,一脸尴尬的样子。

我就不知道我都不尴尬他替我尴尬啥,又想到别人都替我臊的慌,我脸皮可真厚。

我脸皮可确实够厚的,竟然要拿自己的问题麻烦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过也总比老师同学的好。

——好。

他回答到比上一个问题还快,简洁明了,干脆利落。

他言出必行,我发的问题基本都是基础题,他很快就能解答不说,还清晰的把公式列出来了。显然是怕我只盲目抄答案,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如果有什么不会的,我再详细跟你说。看起来颇有耐心。

——谢谢。

我其实很少和别人说感谢,这两个字对我而言似乎有一种魔力,仿佛说出口就能要了我的老命,让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尴尬羞耻。我的廉耻之心似乎是都长这两个字上了。


我的游戏机被收走了。因为在厕所打游戏的时候,撞到了学校的校长。

我又被班主任教训了一顿,这次差一点就要把我送回家了。可是他应该知道我求之不得,于是只是通知我们班的任课老师,如果我去上厕所需要派个人跟着。

我问老师什么时候能把游戏机还给我,他说等我考进年级前三百。我心想那还是算了吧。虽然那只是一个盗版的国产游戏机,却也是我省吃俭用攒钱买的。可即使是这样,这种难度也远远低于我考近年级前三百。

那句诗怎么说来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我更讨厌我的班主任了,我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又被他剥夺了一个。

我于是上课的时间只能用来看武侠小说。我偶尔也看看写真杂志。

虽然我前十六年的人生都在走霉运,但是我没想到我就能倒霉到这种程度。

上课看个小说杂志都能被老师发现,我们数学老师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她看到我的杂志时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能想起来。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突出一个精彩。

我有些目眩,不知是被自己气得还是因为老师的看我的眼神和表情。下意识抬头找一个人的座位,他的表情精彩程度不亚于数学老师。眼睛睁的大大的目光快要穿透镜片,表情懵到有些好笑,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想这人不会没看过桃色杂志吧!

你居然还嬉皮笑脸的,你还笑得出来?我们老师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笑得更大声了,李相赫应该是知道了我在看他,扭过头去学习留给我一个冷漠的后脑勺,以及两只透红的耳朵。

所幸我们数学老师是个脸皮薄的,没有把呈堂证供给我们班主任,不然我又要死一回。可是我也失去了好几本小说,以及我全部的写真杂志。

我鬼使神差地又登录了那个网站,找到那个人的账号点进去发了个帖子。很简短的几个字——求瑟琴杂志。我用性命发誓,绝对不是真心的。

我无法想象他看到这个帖子是什么表情,等我第二天登进去,看到里面有两条回答:

我不知道。

去做别的吧。

两条干巴巴的回复,却让我不由得发笑,说实话,我并不是真的想知道问题的答案,我只是想看他的反应。显然比我想的还要有趣一些。

我虽然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但我猜想他一定是好学生的样子。姿态端正脊梁笔直,在试卷上用娟秀的字清晰地写出解题步骤,而且是能写长篇游戏攻略的,与众不同的好学生。不仅擅长读书而且擅长社交,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会在每周集会的那天在主席台演讲,在校庆活动那天当主持人,还要负责接待研学旅行的外国人,无人不知晓无人不喜欢,大约是这样的人吧。

我离这样的人太远,远到忘记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只剩下仰望。



4.

在那之后的一天,我习惯踩点到校,进班的时候同学基本上都到齐了,都举着课本早读,没有人在意我进来。只看见李相赫回了下头,短暂地瞥了我一眼,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背过身去。我猜他应该是有事找我,果然下课他就带着一本书来找我,他把书放在我旁边的桌子上。米色的封面,上面用中英双语写着烫金的几个字:

《理想国》

什么玩意,根本没听过,感觉不如武侠小说。

——拿开。

我瞪了他一眼,说着就用手把书推下了桌面,他见状赶忙蹲下去接,那本书正好砸过他的脸掉进他怀里。

只见他狼狈地扶了一下被砸歪的眼镜,看起来又尴尬又局促,但又很快整理好形象,恢复到他以往刻板的模样。讲话的语调里仍然带着些颤抖,不知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心虚。

——你可以看一下,这是本好书。他一字一句地讲,惜字如金。

我回答得十分潦草粗暴,没有半点耐心。

——什么理想不理想的,我没有理想!

他像是被我吓了一跳,不再讲话,眼睛没有看我,却也没有四处游移,近乎执着地盯着他手中的书,仿佛要盯出个洞。

过了一会,他像是听懂了我的话,轻微地点点头,看起来有些负气地鼓起腮帮子,然后转身离去。

真的生气了?我承认我语气不好,但我说的也是事实吧,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他的痛点,竟然让他生气了?

说实话,不知道他为什么屡次三番靠近我,我一无财二无色三无才,到底是圣母病发作还是把我当成支教对象了?说实话不管是什么企图,我这样的庸常之辈和他这样的书呆子注定是极与极的两路人,把我引上他的路不现实;要是当我的跟屁虫,那必然要走弯路了。

我不知哪里又长出一窍,决定跟书呆子把话说清楚。

——生气了吗?我走到他座位跟前小声问道。他趴在桌子上没有学习也没有睡觉,脸对着墙壁。

听到我的声音于是转过头来看我,这人没戴眼镜,头发撩上去了,表情略带愠色,不再是平日里呆呆的样子,嘴角向下撇,倒显出一丝阴冷。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眼鼻嘴全然是冷冽的模样,又让我想起古早港片里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可惜站起来就暴露了,哪里有这么瘦弱的杀手,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

我很默契和他去到教室外面,他低着头显然是不想看我。

——给你。我不知从哪里翻来张没用的卫生纸递给他。

他看了我一眼,没用手接,仿佛大脑还在处理这有些过量的信息,鼻子哭得通红。

——还要我给你擦吗?我把纸巾塞进他手里。

——以后别理我了。我声音低得快要融进风里。

——咱俩不是一路人。我补充到。

李相赫抬起头,仿佛计算机终于一瞬间处理好了所有信息,开始质问我。

——什么是一路人?

这么残忍吗?一定要我把自己的烂说明白给你才听得懂吗?

——你有理想国,我没有。我非常无语地回答。好像是说那本书,又好像不是。

——会有的。我没想到他几乎就在下一秒如此笃定地接话,我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瞳色黑得那么纯洁真挚,没有一点掺假。

我不禁觉得好笑,我自己都看不清的人生之路就让你一个没认识几天的人下了定论吗?你有多全知全能?

——啊对对对对对。我不想再就这个话题多纠结,随便敷衍他。

我人生的前十六年几乎都在随水飘零,命运的巨浪把我带到何处就去何处,我完全听天由命地任命运摆布。眼看着它就要把我带进深不见底的漩涡,现在突然有个人告诉我前方危险就要降临让我摆动双臂逆水而行,似乎只能让我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游泳的能力。我本能抗拒的不会是即将到来的危险,只会是这个提醒我的人。

他告诉我我有行动之力,更让我意识到我的无能。

我于是试图把李相赫从我的路上推走,我们不是一条河流在必要的时候变得泾渭分明,我们是两条河流。他要汇入大海,而我注定湮灭于沙漠。



5.

我被剥夺了娱乐项目之后,只能每天在教室里如坐针毡。而我善良无私的网络教师比之前更及时的回答我的问题,如果说以前是一天,那现在几乎缩短到半天,节假日几乎是几个小时。甚至殷勤地提醒我不要只是抄答案要理解过程。

我不得不动用我废弃多年的大脑试图理解,倒不是为了有成绩上的进步,只是因为不想辜负他。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生活对我的恶意远远没有结束。有天下午我放学回家,发现我奶奶躺在沙发上没有呼吸,身体已经凉了。

客厅里一片狼藉,有人在家里大闹了一场然后离去。那瓶小葫芦一样的速效救心丸就放在她手边的地方,但是她没有去碰。

我家对门说是今天中午我爸回来了,呆了一会就走了。

那个男人自从与我奶奶断绝了母子关系,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回来过了。

命运的重击几乎是一瞬间的。

我隐约记得后来我从家里跑到学校跑进教室,当时班主任正在监考,他问我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我没有回答,外面下着大雨,我浑身湿透像一个流浪汉或者是精神病,闪电把黄昏的进教室照的如同白昼,我在座位上近乎癫狂地颤抖。那个人终于有一次聪明地没有讲话,没有人看我,没有人抬头。我听到自己的喘息声愈来愈大,肺泡如同肥皂泡,一个接一个破掉,我感到一阵蚀骨的疼痛,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我身体扭曲像是上了陆地的鱼,咸湿感化作液体充盈了我的鳃部。在这个干涸阒寂的岸上的世界里,我是一只唯一一条会流眼泪的鱼。

我很没有骨气没有脸皮地哭了,一点也不像一个男子汉,一点也不像一个一家之主。没有人管束我,没有人让我遵守考场秩序,我却痛得近乎想要咬舌自尽得以摆脱。

我那时觉得我是做好了去死的准备的。

嘈杂的铃声响起,打破了破空闪电带来的惊雷,人影纷乱,人声嘈杂,我身体被困在座位上失去了移动的能力。有那么一瞬间,我和一个人的视线交汇了,是李相赫。

他的脸被头顶的吊灯照得灰白,对上那清白无邪的眼神,他眼角带泪腰背挺拔如同雨中百合。我看到他对我做口型——不要。

他大约是不想我去死的。在这寂寥又危险的世界,还有人仍固守着我一文不值的破旧残骸不愿放手。

我和他并肩站在楼层走廊的尽头,我抬头看窗外的屋檐,那里有雨水在舞蹈。

可我确实不是什么可以被挽救的人,我是太阳的黑子,是月球的疮疤,是阴沟里的爬虫。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和我的父亲一样只能为我的家庭带来灾厄。我在平庸和堕落里快慰生长而刺目的阳光只会杀死我微末的生命。

我有些恨他,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愿意听我一句遗言的人。我于是把这个世界上最难听的话都说给了他。

我劝他收起他的自我牺牲,自我奉献,自我感动,收起他无谓的怜悯和同情。在这个世界,放弃一个我这样的人不比碾死一只烂狗困难,而失去一个他这样的人确实是一种损失。

想到这里,想到他区别于我的宝贵之处,我在对他的羞辱和自我贬低中收获了难以言喻的快感。

雨水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连同他的眼泪也是。他真的变成了一株在风雨里脆弱不堪的小树。我看他平直的衣料雪白的肩膀不住得颤抖,一方面感觉到一种极其惨淡的不幸一方面又有一丝残忍的快乐。

他狠狠地仿佛他真的要从此一刀两断一般剜了我一眼,我明确知道他大抵是觉得自己的好心都喂了狗。

我的错。我把真正带给我光的月亮当作锈死的铁片,当作纸做的月亮。

我归根结底还是最恨我自己。

他离开的下一秒,几乎就在一秒的时间里我打开了走廊的窗户,从三层楼的地方跳了下去,没有犹豫地汇入了幕天席地的大雨。


夏天,漫长的夏天,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6.

可我的命运正如儿戏一般可笑,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居然这样也没能死成。救护车来接我的时候我正在树上挂着,感觉自己筋骨尽裂,下一秒就昏死过去。

我醒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眼看窗外尽是一片深蓝色,雨已经不再下了,空气里安静得只剩下消毒水味。我发觉我四肢健全,唯有脖子动不了。

我从床上下来,感觉偌大的病房里似乎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声,没有人陪我。我这才想起来,我好像已经没有亲人了。

而当我用尽全力推开病房的门,那个我熟悉的纤瘦身影就坐在门外的椅子上。

他大约是睡着了,呼吸声很清浅,把书包抱在怀里,下巴放在书包的边缘。脑袋圆圆的,身体也团做一团。我以为他睡熟了,忍不住用手碰了碰他的发旋。

没想到他就被我吵醒了,他抬头看我,眼睛里白色的火焰被点亮,我看到他眼下落了浅浅的霜雪,泛着蟹壳一样的青色。

我突然想拥抱他,我也确实这样做了。我慢慢地轻轻地,尽量不牵扯到自己的伤口,也尽量不让他感到尴尬。我拥住了他的双臂,把下巴放在他的肩头上。

他和我想的一样瘦弱,皮肤冰凉,却比我想的还要挺拔,像是在月光下雪地里扎根的白杨。

晚上,我在病房里靠窗的位置休息,他就睡在我旁边的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半张脸,睡得挺踏实。而我却睡意全无,窗外,遥远的光年之外,亿万颗星星毫无惫态地流浪。而在这间病房里,月亮化作的蝴蝶带着略带冰冷的气息落在我的心上。


等到连绵细雨终于停息,梧桐树叶显出最原始的青绿,我终于拆掉了脖颈上的支架。再去学校的时候,班主任把一张表放在我跟前,说全班就剩我了。一看,是文理分科的表格,我没什么想法,说要再考虑考虑。

我转头看李相赫,他的座位还在离我很远的前方,正专心致志地誊写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物理笔记。看起来心无旁骛,仿佛没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影响他。

我于是小声叫他,以为他不会听见,没想到他下一秒就回了头,下下一秒就朝这边我走过来。

我才发现他的走路姿势很有趣,姿态端正目不斜视,可是双手总是攥紧成小拳头,远处看真的很像企鹅。我忍俊不禁,他看着我的笑容有些不解风情的尴尬。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说让我遵从本心。

大概是从那时开始,我终于用心去看李相赫,从另外一个视角去看他。

他依旧看起来是呆呆的,骨子里却带着些我之前从未发觉的孤傲,自由和我行我素。甚至拥有一种把周围人都视作真空的奇妙能力,当然是除我以外。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似乎是我获得了某种殊荣。

我回家后打开电脑,找到那个熟悉的网站,把相同的问题输了进去。

我得到了十分相似的答案。

——看你自己。网络的对面这样回答我。


高中二年级,我走进了文科班的教室。这里面没有李相赫。

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我把围巾卸下来给李相赫看了看伤口,他这才一副放下心的样子。呼出的热气熏的他的镜片起雾,遮住了他忧心忡忡的眼神,显得有些滑稽。

我告诉李相赫他最近总是唠唠叨叨的,他大概也是没想到这样的评价能用在他身上,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然后甩开我的手不理我了。

李相赫是这样的,越了解越发现,他固执,骄傲,有时候很幼稚,又孩子气,天然地缺乏社交的能力。但是其实是一只顺毛驴,稍微安慰一下就又平复情绪。

微凉金秋的街道,法桐繁密的枝叶遮蔽住依旧明媚的阳光。天高云淡,清风徐来,我加快脚步追赶上他,然后牵住他有些冰凉的手腕,轻轻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一下,这次他没有再甩开。



7.

我跳了个楼,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又像是回到了真正的我。

我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努力地学习。

李相赫确实是独特的人,略显矛盾的两面在他身上和谐的存在着。一方面对我采取一种比较自由放任的态度,默许我偶尔偷懒。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个没有私心毫无保留的人,他用红笔在书页上为我留下整洁完整的过程和公式,没有半点保留和含糊。

他对于别人的事情有一种天生的低敏,即便是我这样与他走的很近的人也是如此。这一方面让他显得有些冷漠,一方面却又让他变得好拿捏。他并不寄希望于他人,更多的时候只愿意着眼于自己。

我于是避免去问他不涉及的,转而去求助我那位无所不能的网友。这位神奇的网友,他如同一本行走的百科全书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似乎他的生活也在变得繁忙,从高一时的天天回复我变成现在的两三天一回复。时间也极有规律,集中在每天晚上十点以后。

等到期中考试的时候,我终于不用从下向上去搜索里我的名字。


李相赫拒绝送我礼物来庆祝我的进步,他透过新换的黑色细边眼镜看着我,样子清秀而敏锐。

——你又不是给我学习。我为什么要送你礼物?

果然,想从李相赫那里讨到表扬已经挺困难,但相比之下还是占到便宜更难一点。

然而就在这天晚上,我留在教室写作业到晚自习结束。我很艰难地从书海里逃出来抬起头,发现面前我用书本围成的堡垒上面,有个人放了个圆圆的橘子。黄中带绿,白炽灯下透出不属于橘子的琉璃一般的色泽。

我回过头,李相赫半倚半靠地站在教室门口,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量说,生日快乐。

然后抬了抬下巴示意桌子上的是生日礼物,他笑得眼睛眯起来,脸颊上的肉都挤到两腮。

十一月的北方绝对称得上寒冷,尤其是这样高中生晚归的夜晚。李相赫只穿着单薄的校服,在秋风里比梧桐树叶抖得还厉害。

我于是作势要把我的棉袄给他,他倒是不客气,顺手就接住穿上了。

高大的路灯把马路照得像是洒满了黄油,只有脚底下和半空中的梧桐树叶指明了我们所在的位置和方向。我俩从有路灯的地方走到没有灯的黑暗处,脚底下树叶一点点破碎的声音告诉我快到家了。

我不知道李相赫家里是干什么的,据我所感他似乎家境贫寒。其实他已经无数次去到我家楼下,但是我尚且不清楚他家在哪。李相赫是个在乎隐私的人,他不说,所以我也不去触及。

我把橘子剥了分成两半,递给李相赫。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我的动作但却似乎察觉到了周遭气息微妙的变化,非常默契得下一秒接住。我被橘子冰得牙齿颤抖,在黑暗中手舞足蹈,仿佛丢了三魂七魄。

我吃了橘子,就当是过了生日,当天晚上我和我痛苦的十六岁就此别过,不清不楚地迎来了我的人生的第十七个年头。

李相赫送我到门口问我要不要还衣服,我说算了,我不差这一件——主要是他似乎差这件的样子。李相赫穿红色比我合适,看起来特别有朝气,特别有蓬勃的生命力,十七岁本该是这样燃烧的颜色。


很多年以后,在寒冷的冬夜里独自走在下班路上,我仍然会回想起我和李相赫一起爬天台的日子。就在那个冬天,我拿着我复刻的钥匙偷偷打开教学楼顶层的铁门把李相赫带到楼顶。北方的冬天雾霾严重,天穹上没有一颗星星,月亮有时候也不露头。我们教学楼很矮,即使登到最顶层也只能看清它被许多的楼包围,我在这里度过了三年,也被这幢大楼包裹了三年。

对面的楼灯还亮着,学生们在上晚自习,我把我的脸紧贴着李相赫的前襟。他还穿着我送他的棉袄,套在单薄的校服外面。我非常懦弱地哭泣,把他的衣服哭湿了,明红色哭成暗红色。

我把手伸进棉袄里去抱他,我说我想我奶奶,说我死了要拉着我爸陪葬,说我的前十六年应该作为不可回收垃圾被丢进垃圾处理厂,我说我就是我家的灾星。嚎起来真比被逐出领地的雄狼嚎得还难听。

李相赫不太擅长安慰人,他只是沉默地为我剥橘子。冬天的小橘子是金黄色的,他把一盏一盏黄色的灯光植在楼顶冰冷刺骨的水泥地上。

我于是把剥好的橘子一个个拿起来把皮彻底去掉,一个个地塞进我嘴里。

我的思绪和北风一起飘到十八里地外,李相赫父母不会是果农吧?这人为什么冬天随身携带水果出门。我想着就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他目不斜视盯着几米远处,表情严肃,看起来不太可爱。我不太喜欢李相赫这样没有表情的时候。

我于是又把橘子塞进李相赫嘴里,他的两个门牙有些兔牙,喂食的时候总是咯到我的手。我是不愿意喂别人吃东西的,但是看到李相赫一副滑稽样,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就浮现出来。

冷风把眼泪风干在脸上,把我的脸变得通红皲裂,李相赫催我下楼,可是我不想下去,我死死地抓住李相赫的上衣下摆,我说我不想见到别人。

李相赫被我说动了,陪着我多停留一会,我就把此刻当永久。

李相赫这人,有时看着不通凡性到不知是谪仙还是蠢人,有时候看着刻板中带着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漠,透露出生人勿近的古怪。但其实不难相处,正相反的,会让人不由得把他当作一种依靠。

在我听不到命运的呼喊的那些日子里,我只听得见他的声音。

那段日子里我没少找李相赫坐天台。他没多说过什么,我倒是从雾霾天里看出破晓的星光了。


冬去秋来,我渐渐不再找李相赫爬天台,也就越来越不经常见到他。我们本就不在一层,他又是个别人不找他他就不会主动找别人的。

直到有一天,我记得那是我高三那年的元旦,有个人往我们班递了一张纸条,说是有人找我。

我一看这字迹工整娟秀,一眼就认出这是李相赫的字,约我放学以后天台见面。那天是跨年来着,学校忍痛给我们放了一天假,晚上没有晚自习的,不知道李相赫因为什么约我。

结果捱到放学我上了天台,我们在楼顶坐了半晌,坐到黄昏都钻进黑夜里,他也没告诉我原委。

他还是穿着我送他的红色外套,红色被水洗的褪色泛白。李相赫比平时还要沉默,我总觉得他似乎有话要说,但又好像没什么要说的。

——会有的。

在不知道多久的沉默过后他突然讲话。

——有什么?

我不解其意。

他答了一句,声音淹没在凛冽的西北风里,我没有听到。

我忽然又想到李相赫曾经说过我会构建属于自己的理想国,当时我不以为意。

我看着天的尽头,半晌功夫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立冬之后,白天的时间像是逐渐收起的竹简。厚重的灰色空气在这个呵气成冰的夜晚凝住了,在碳黑的穹顶留下无法抹去的滞涩投影。

繁华尽褪的岁末寒冬,告别了属于它的黄金时代,天地之间似乎只余下重重悲怆。时间残忍地把生命碾作齑粉,什么都不会留下,这世间不会有什么是地久天长。

等待老去等待成为宇宙间的尘埃虚无,这似乎就是生命唯一的归宿。

那我们坚持到今天的意义是什么?我们经受磨难被命运揉圆搓扁被戏弄被嘲讽被无视是为了什么?

我凝视李相赫如同凝视一本我今生都无法读解的书。

他比月亮还要沉默坚定,在年华交替之际把一颗剥好的橘子放在我掌心。我记得李相赫上楼时没有带橘子,不知是从哪里掏出来一颗。

我们可以被命运玩弄被岁月磋磨,但在奥德修斯之旅的最后时刻,会有橘子落入手中。

——你准备去哪读大学?

李相赫回过头来问我,声音像往常一样清亮好听。

——你去哪我去哪。

我没有犹豫地回答,凝视他的红衣像是远眺傍晚最后的辉光。

——不要管我啊,跟随你自己。

跟随你自己,他又一次在我人生的路口提醒道,用相同的话。语气轻明的下一秒就要化作霜华。

——好。

我在漫长的沉默后应声,随后我们就下了楼。空气中温度越降越低,终于在我们离开校园的时刻,有雪粒落在我脸上,如同天使之泪。

后来我回忆起我少年时代最幸福的日子,无外乎就是我和李相赫一起爬天台的那些深秋与寒冬。

雪落寒宵以此目送旧时光离去,款待新的一年。



8.

我彻底忙到抬不起头,把我身上的厚羽绒服都熬成了短衬衫。幕天席地的大雨再一次将我笼罩,我的前途如同雾里看花般悬而未决,仿佛遮上一层浅绿色的纱幔。倒计时比稀薄的氧气更令人窒息。

结果最终判决到来的那刻,却比呼吸还要平常。


可是高考结束那天,我没有见到李相赫。


我怎么也等不到他,就给他打电话,电话也始终无法接通。我这才发现我对李相赫一无所知,我甚至连他家住哪里都不晓得。

我在学校里没有别的朋友,甚至连我们班的人我都认不全。我和他就这样很轻易地顺理成章地失了联。他好像故意不想让我知道他会去哪一样不理我躲着我,宁愿失去我这个朋友也不露头。

我很生气也很委屈,再加上积劳成疾,因此大病一场,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在这几周里,我时时刻刻都盼望李相赫能够得到消息来看我,可是每每将我唤醒的都是护士小姐的声音。

我的高考成绩出来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分数,却是我这两年全部的努力,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哭得非常惨烈。哭我自己也是哭我奶奶,也是哭李相赫。

他应该是考得特别好吧,好到都得意忘形到不认我这个朋友了。


这时我又想到了另一个人,我暂时压抑住情绪从医院里跑出来就近找了个网吧,登陆那个熟悉的网站,输入了那个我早就熟稔于心的ID——Leesh。

几个灰色幼圆体小字出现,“该账号于一月前注销。”

你给我十个脑子我也想不到,我心里最优秀的,无所不能的天才,就这样带着他渊博的知识一起离开了这个虚拟世界。

我点进那个灰色的头像,发现他没有在互联网上留下一丝一毫属于自己的信息。他的最后一个帖子停留在一个月前,里面只有一段话:人生很宝贵,也许从17岁到27岁,人生会经历沧海桑田般的变化。人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活法,不必和任何人相同。

这是留给我的吗?我宁愿相信这是留给我的,不然我真的不晓得我还剩下什么。


我没想到的荒谬情节还在后头,等到我报志愿那天,我和一部分人一起回了学校。回到教室才发现我居然还有书落在桌子里,不是别的,正是李相赫当初要送给我的书,米色的封面,熟悉的中英双语烫金大字。

我把书小心地从桌斗取出,李相赫将这本书保存良好,书页光洁如新。与之前不同的是扉页上的一行小字:

赠予我的朋友

From Leesh

“Leesh”,这个熟悉的名字跃然纸上如同退潮后浮出浅蓝色水面的黑色礁石。

李相赫终究还是把这本书送给了我。还留下了我格外熟悉的另一个名字,一个我曾经认为只属于网络世界的名字。

我的世界里似有墨蓝色的雨滴坠落,过往的一幕幕回闪如同走马灯,霎时间感到一阵眩晕。

我这才想起这两个人,他们解题的思路和流程,在解题过程中留下公式的习惯,他们讲话的语气和方式,他们消失在我生命里的时间。何以会这样的如出一辙?就像一个人一样。或者更准确的表达,这就是同一个人。

李相赫和我那位无所不能的神奇网友的形象逐渐融合,惊慌到大脑停摆的前一刻,我才发现我曾经这样靠近Leesh,才发现我这样不了解李相赫。

原来李相赫这样擅长游戏吗?甚至能写出长篇大论的成熟的游戏思路和技巧。他不是一个曾经被我框入刻板印象里的书呆子。他也有这样的一面,绝不是墨守成规,绝不被他人左右。像是自由的海鸟,高傲的鹰隼。

Leesh也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无所不能,长袖善舞的优等生。李相赫本人不擅交际,不喜逢迎。他固执,幼稚,有弱点也有痛处,有软肋也有短处。

李相赫不是什么神明,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唯一与神明相似的是他无论何时都高高扬起的头颅。

他灵魂高贵,骨骼锋利,血肉丰腴。

他的光芒曾经毫无保留地照彻过我,善良之心比美玉还要无瑕。

他不是一个可以用语言完全描述的人,他是一本没有字的书。

我在幡然醒悟后又一次感到痛苦迷惘,是因为我走过了的无数条末路穷途,可我却找不到能够通向他家的路。整个世界都在盛夏的烈日里燃烧,燃烧掉我深紫色的诘问和浅绿色的梦。

他俩合该是同一个人的,我为什么到今天才知道?



9.

时至那日,我人生的前十八年结束,我一无父母兄弟,二无亲朋好友,踽踽独行在人世间,只剩下李相赫给我的那句话:我们就是我们,不必与任何人为伍,不必和任何人相同。

我心里记着他的这段话,始终相信他会有一天来看我,我们能够在人生的高处相见。

我就把这当作我继续努力奋斗的动力,期待着有一天能够可以在遥远的世界里眺望到属于他的桅杆。


直到有一天我接收到一个陌生的来电,是一个女人,说是我们高一时候的班长,问我有没有空去参加同学会。我不认识她,也有可能是时间太久了我忘了她,不过她说是就是吧,我并不在乎什么聚不聚会的,我只想知道那个人的去向和联系方式。

有那么一瞬间,我认为我们的距离已经缩短到咫尺之间。


“啊?你在说什么?咱们班里没有叫李相赫的同学?”

“你会不会记错了?”我看着这个女人的脸,记忆一点点恢复,她就是我在高一时候的班长,可她为什么撒谎骗人?

“你不信看这个。”她把一本花名册递给我,上面详细地记录了高一所有在我们班待过的同学的信息甚至包括照片。我把那个册子翻阅了不知道多久,非常诡异的,没有那个熟悉的名字,没有我那位小眼睛圆脸的朋友。

惊慌失措中我随便抓住一个人问道:“你还记得我吗?”我亮出了我高中时期的学生证。

“谁不认识你啊,你可是鼎鼎大名的。”那个男人看也没看我的证件,直接对我慷慨陈词起来。“高一是出了名的淘气没少惹老师生气嘞,没想到大了一岁像是转了性,当时很多人都在猜测你是跳楼之后被别人魂穿了,还是受高人指点了哈哈哈哈。”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自来熟模样。

“那你知道李相赫吗?咱们班学习很好的一个。”我抓住他的双臂不住地摇晃。

“嗯?我人缘挺好的,上学时也算个百事通,怎么不记得咱们班有这号人啊!?”他一脸懵然,反复听到了一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的名字。“你记错了吧,这人根本就不存在”

“哦,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在后墙上洒尿的事情,那时候你在大伙眼里简直是枭雄!”他继续编排我的那些前尘往事,“可是老师罚你读检讨还罚你刷墙,我还记得当时我们在前面上自习课你在后面刷墙…”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我捕捉到信息如同雷击,“你是说我在后面刷墙?”

“对啊,你刷完墙下了课回到座位,整个班里笑声震天动地啊!”他说着也笑出声了,“你可能忘了,当时啊,你把乳胶漆染了一身一脑袋,连鼻尖上都有一坨白呢!”

比李相赫消失了对于我冲击更大的当然是,李相赫根本就不存在。

似乎所有人都在说服我看到这一点,李相赫似乎是一个被群体性遗忘的人。他是撕毁的书页是中断的年轮,他的故事被悉数抹去,成为了这世界无视的一种未知存在。像是神秘的外星生物。他的一切,人们讳莫如深。

每一个对着我摇头的人,都在向我证明。


那天过后我联系了我母校的领导,拜托我相关部门的人查询老家当地的户口,我用尽心机去证明李相赫他曾经存在过,结果都指向一个结论,就是李相赫根本不存在。

仿佛我的高中生活,我们一起走过的日日夜夜,都是一场幻梦。

我为此殚精竭虑精疲力竭,放弃了原本读博的打算。一整个假期四处奔走问询,我查遍了我老家所在城市全部的城区的户口。甚至张贴寻人启事。我没有他的照片,于是采取了手绘的方式,圆脸,粗眉细长眼,齐刘海锅盖头,细丝圆框镜,微笑唇角。我一笔笔仔细地描绘了好多张,直到画到最满意。

可是都石沉大海。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日整夜瘫在床上装死,忽然在某天夜里想到什么,一下子爬起奔向书架取出了那册封尘已久的《理想国》。我擦掉上面的灰尘,米色的书页还是光洁如新。我翻到扉页,上面的旧迹不知何时消失了,留下一行新的文字,是印刷体,这让我想起了我们曾经在网络上互通消息的日子。

那是苏轼的《赠刘景文》的后两句: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这是在整个世界都给予我异口同声的回音,说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李相赫的时候,李相赫留给我最后的回应。


世人不知道,就是他们口中这个虚假的,不存在的人,当我匍匐于生命的洼地,当我义无反顾地想要毁灭,他是唯一一个想我伸出援手的。

不光彩的,不试图去抵抗命运的我,是他拯救了我。

相比而言,这个真实的世界都显得虚伪。

我逐渐意识到,我企图说服别人,我们的故事它存在,它有价值,这件事本身就是愚蠢而无结果的。我无法让人们相信,因为人们总是无法感同身受。

没有人透过我的视线见过这世界,见过李相赫,认识到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10.

之后我走上工作岗位,选择成为一名律师。

工作以后我时隔多年回了母校看望老师,多年不见,我高一时的班主任,那个倔强严厉又喜欢批评我的男人变成了一个有些驼背的中年男人。他倒是没忘了我,多年之后见面仍然对我能上一本这件事津津乐道。

我告诉他我现在是律师了,他表现得非常激动,手重重地拍了我肩膀两下,红了眼眶。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哪里翻出钥匙开了一扇柜门,从外面望进去尽是他这些年收缴的学生的物品。有小说杂志有游戏机甚至还有篮球足球。

他翻找了半天,总算最里面翻出来一个游戏机,用抹布擦了擦,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

“喏,”老师把游戏机递给我,“隔了这么多年,其实早该还你了。”

我忽然想起我和班主任曾经的约定,当时是要考进前三百,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我接过老师给我的游戏机,发现有些不对。这个游戏机和我的游戏机颜色形制完全一样,只有一个不同,我的游戏机是盗版国产,而这一个是正版的任天堂,还是当年的最新款。我当时穷学生一个,哪有钱买任天堂?

“老师,这个不是我的,您是不是找错了。”我实话实说。

“没有啊,老师当年收的就是这个啊,你看这还有你的名字呢。”

我顺着我们班主任枯瘦的手指看过去,在这款游戏机的手柄上,清晰地刻着我名字的首字母。

我拿着游戏机告别了老师在学校里闲转,又一次走回了曾经的教室,周末放假,教室的大门紧锁,门外是新一届高一设计的照片墙,展示优秀学生的照片和名字。

我一个个浏览过去,恍惚间我又看到了那个人的样子,照片里他没带眼镜,肩膀瘦而窄,肩头的骨骼嶙峋,瘦小苍白。

我离开教室走到走廊的尽头,从老旧地窗框朝窗外望去,翻新的操场上湿漉漉雾蒙蒙,大雨扯地连天。


秋天到了,梧桐树叶都泛黄了。



11.

少年时我一直认为自己为命运所奴役,被命运拳打脚踢。后来我立志去改变命运乃至于改变世界。步入社会之后才渐渐明白,我们是一面主宰命运,一面去成为新的命运的奴隶。

有时候我也会好奇李相赫,他会做什么。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日日地重复着,过着西西弗斯式的生活?

我觉得不论如何,在未知的世界里,在另一个时空,他一定在进行自己的英雄叙事。


我逐渐放下了寻找李相赫。或许从潜意识里,我也已经接受了李相赫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件事。而关于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离奇故事,我没有证据去证明,也不必讲述给他们听。

黑塞在《漫游者寄宿所》 ​里写道:“因为所有歧途都把我引向你身边。 ”这是只属于我和李相赫的故事,是我们俩的命中注定。

后来我确实得到了生命肯定的回答,事实证明当我迈过艰难的旅程,成为坚持到最后的勇士,真的会有一颗颗橘子落入我的掌心,和当年李相赫给我的一样。

在我仓促路过的人间路上,他从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渐渐变成一盏灯火长明。


很多年以后,我又一次在一本书中读到了苏轼的《赠刘景文》,又一次想起了李相赫。一遍一遍地读过这首诗的后两句,总会想起他晨读时脊梁笔直挺拔的线条,阳光从书页间穿过,他的身影不动分毫。

时光流逝,随着我目送少年时代的渐渐远去,我反而越来越坚信不疑他曾经存在于我的生命中,他见过一个生命最单薄最苦涩的岁月,把命运的馈赠藏在冷冽的深秋等待我去获得。

我已经不再急于向世人证明他的存在,这种证明略显苍白毫无意义。我想,像他这样的人,或许也未必需要这样的认可。


(全文完)


————————————————


题目出自苏轼的《赠刘景文》中的后两句“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诗人借此来比喻人到壮年,虽已青春流逝,但也是人生成熟、大有作为的黄金阶段,勉励朋友珍惜这大好时光,乐观向上、努力不懈,切不要意志消沉、妄自菲薄。也是用橘树赞美友人独立不迁、秉德无私、行比伯夷的品格和秉性。


Hardrain

看看腿01

是专搞网红郑智勋阴差阳错网恋到网黄李相赫的故事。

内含巨量OOC,以及超缺德烂梗,我流人物捏造解构,一些我妈和我友一直想看的……我真的拉小抖了【棒读】。这个就不打老婆也不打小抖名字TAG了,属于一个梗型脑洞,我想到哪儿写到哪儿,随缘看看吧。


0.1


众所周知,郑智勋喜欢女网红。


他品味还不错,INS关注类型分为两种:脸非常美的,跟身材非常辣的。


因为这个原因,郑智勋没少被韩网八卦跟嘲讽,他觉得自己很冤。喜欢养眼又漂亮的网红有错吗?搞得像是你们不喜欢一样,你们只是泡不到。


但人生在世,少不了挨骂,郑智勋属于比较自我的性格,把绝大多恶评当耳旁风,我行我素的关注漂亮姐...

是专搞网红郑智勋阴差阳错网恋到网黄李相赫的故事。

内含巨量OOC,以及超缺德烂梗,我流人物捏造解构,一些我妈和我友一直想看的……我真的拉小抖了【棒读】。这个就不打老婆也不打小抖名字TAG了,属于一个梗型脑洞,我想到哪儿写到哪儿,随缘看看吧。


0.1


众所周知,郑智勋喜欢女网红。


他品味还不错,INS关注类型分为两种:脸非常美的,跟身材非常辣的。


因为这个原因,郑智勋没少被韩网八卦跟嘲讽,他觉得自己很冤。喜欢养眼又漂亮的网红有错吗?搞得像是你们不喜欢一样,你们只是泡不到。


但人生在世,少不了挨骂,郑智勋属于比较自我的性格,把绝大多恶评当耳旁风,我行我素的关注漂亮姐姐,不仅关注,他还用大号私信,还要约人家打游戏,而美女姐姐对他态度一般也挺好——


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算小有名气,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长得不错,腿长,还有腹肌。愿意打扮自己的漂亮女孩儿很多,就像肥猪一样邋遢的男人总是常态。郑智勋自然脱颖而出,拥有一定程度的择偶优先权,无往不胜,直到最近踢到铁板。


郑智勋最近留意到了一位女网红,去年开的号,如今已经坐拥几万粉丝——嗯,甚至比他还多。该女士很高,胸很平,从来不露脸,也懒得营业。没有火辣身材跟美貌容颜,到底怎么火的,那主要是腿真的特好看,又长又直。


不是郑智勋好这口,在夸张,看粉丝数量就知道这是大家的共同审美。无论是黑丝、还是白丝,是渔网,还是裸腿,配上玛丽珍或者高跟鞋,她都穿过,骨肉匀停纤细挺拔的线条舒展开来,小腿线条很清冽,大腿要更柔软一些,雪白的肌肤色彩藏在百褶裙或者A字裙下摆的阴影里,追求的是一个半露不露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氛围。有的人骂她在态度上假清高,在照片上打擦边,不敢露脸是不是长得丑,但很快就被蜂拥而至的维护给湮没:


女菩萨又不接推广,不卖写真,免费给你看看腿,哪来这么多毛病?爱看看不看滚。


郑智勋另辟蹊径,看看美女ID,Leblanc,再看看美女的往日照片,穿着阿狸COS服的对镜自拍赫然在列,假的大尾巴毛茸茸从屁股后面探出来一截,窄胯细腰漂亮腿,活体狐狸精,非常不纯情,在心里默念:


百年难得一见,这就是我的梦中情腿。


他听说Leblanc从不回私信,郑智勋很理解:


那对着这么一群污言秽语的白嫖怪,不想理也很对。


但每当郑智勋开着自己有认证的INS大号撩玩英雄联盟的妹,很多时候都有点儿这种意思:


我,Chovy,怎么,不满意?


那你都玩英雄联盟了,该看LCK比赛吧,看LCK比赛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呢?


郑智勋信心满满给Leblanc发私信,把对方的cos照贴进对话栏,由衷赞美:


“你cos的阿狸很好看。”


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消息发出去就石沉大海,他觉得还好,没有很伤心,毕竟郑智勋的聊天框里还躺着其他美少女。


但就如同郑智勋预料,Leblanc小姐的高冷针对其他男人,不针对郑智勋,当天晚上,七小时之后,消息显示已读,紧接着郑智勋就收到了来自Leblanc小姐将信将疑的回应:


“……Chovy?”


郑智勋很得意的用虎牙咬着嘴唇笑起来:


“是我^ ^”


对方好像有点激动,又似乎感到无语,反正具体表现就是一言难尽,她输入框里敲敲打打半天,什么都没说。


郑智勋觉得她就是害羞,主动出击:


“你也玩LOL吗0.0?”


Leblanc小姐似乎很喜欢用省略号,像小鱼吐泡泡,又很内向,说话非常简洁,跟她平日里发照片的风格一脉相承:


“……”


“嗯。”


郑智勋性格好,很擅长聊天,会掌握分寸,不至于让人感到不适,更没有上来就露骨的冒犯她,像是朋友聊天般开口道:


“那我们有空可以一起打游戏。”


Leblanc小姐沉默了会儿:


“钻石以上应该没办法双排。”


郑智勋有点惊讶:


“你是钻石吗?好厉害。”


但对于职业选手来说,段位并不代表什么,钻石局照样也是炸鱼虐菜局,他夸对方本质还是恭维型泡妹:


“那我们可以大乱斗。”


事实上,郑智勋比起RANK,可能要更喜欢大乱斗一点。


这回Leblanc小姐的意愿更清晰了些,她言简意赅的拒绝道:


“还是不要了。”


得不到的一般是最好的,郑智勋的征服欲反而有点被激发出来:


“你玩什么位置?中单吗?”


他想了想,又对leblanc小姐说:


“我可以教你玩ahri,或者Leblanc,我都蛮擅长的。”


但是在他打完这句话之后,虽然缓慢但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回复他的Leblanc小姐忽然彻底沉默下来。


大概过了五分钟,Leblanc小姐才反问道:


“你是说,你要教我打中单?”


郑智勋心想,我的水平确实能教99%的人打中单。


直到这一秒为止,郑智勋都属于一种做朋友这东西讲究你情我愿没缘分就莫强求的心理,要是leblanc小姐说抱歉,那还是不需要,他一定识趣的关闭对话框。


但问题就在于,Leblanc小姐是拒绝了他,但她顺带说出了令郑智勋对她真正念念不忘的源头,那句万恶的回应:


“用不着你教,我玩的应该比你好。”


Leblanc小姐语气冷漠的说:


“看看腿算了。”




Hardrain

看看腿02

 0.2


郑智勋可以接受别人质疑他的身材跟脸,有点不太能接受别人质疑他的游戏水平——让他能在业内随便拿高额薪水的铁饭碗,还是被一个非游戏职业玩家的普通妹子。


……什么叫看看腿算了。


他有点无语:


“玩的比我好?姐姐,你认真的吗?”


可惜Leblanc很高冷,留下这句话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徒留郑智勋对着INS聊天记录辗转反侧,越想越觉得搞笑。


当天晚上,郑智勋跟其他美女姐姐出门吃饭,提到这件事情,对方哈哈大笑,幸灾乐祸道:


“哇哦郑智勋,你也有...


 

 0.2

 

郑智勋可以接受别人质疑他的身材跟脸,有点不太能接受别人质疑他的游戏水平——让他能在业内随便拿高额薪水的铁饭碗,还是被一个非游戏职业玩家的普通妹子。

 

……什么叫看看腿算了。

 

他有点无语:

 

“玩的比我好?姐姐,你认真的吗?”

 

可惜Leblanc很高冷,留下这句话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徒留郑智勋对着INS聊天记录辗转反侧,越想越觉得搞笑。

 

当天晚上,郑智勋跟其他美女姐姐出门吃饭,提到这件事情,对方哈哈大笑,幸灾乐祸道:

 

“哇哦郑智勋,你也有这种时候!”

 

她翻了翻Leblanc的ins账号,对Leblanc小姐的身材给予了极大肯定:

 

“真的很辣。”

 

看着看着,她像是发现端倪,对郑智勋说:

 

“我好像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了。”

 

郑智勋歪了歪头:

 

“啊?”

 

美女解释道:

 

“玩英雄联盟的也不一定就是你的粉丝,更可能是那位大人的粉丝。”

 

她停顿一下,继续说:

 

“如果是ike哥的粉丝,这种想法就很合理吧——厉害的中单有很多,但肯定是我们ike哥最强啊?”

 

郑智勋:……

 

交谈间,美女已经找到Leblanc其中一张照片,点击放大,递到郑智勋面前:

 

“看到没?”

 

郑智勋只看到满眼白花花的大丄腿。

 

而美女用嵌着水钻的长指甲敲了敲屏幕角落里露出的红白衣物:

 

“是Ike哥的同款队服。”

 

郑智勋:

 

“你为什么会这么熟练?”

 

美女:

 

“因为我也有一件。”

 

郑智勋:

 

……差点忘了,她也是Faker粉丝。

 

有关于郑智勋跟李相赫,Faker跟Chovy之间的关系,那确实说来话长。

 

身为这个游戏的标杆,每一个最顶尖的中单似乎都免不了跟Faker做比较,一代又一代,什么下一个Faker啦,Faker的宿敌啦,还有Faker的继承人之类的。等到郑智勋出道的时候,这个类年抛的称号就落到了他头上,并且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郑智勋的游戏水平很高,郑智勋的操作手法很炫。但有个很尴尬的情况,就是他没冠军。

 

这就导致群众对他的诋毁跟赞美一起甚嚣尘上。

 

粉丝说:Chovy是院长。

 

黑子说:他没冠军。

 

粉丝说:Chovy尽力了。

 

黑子说:所以他什么冠军?

 

粉丝说:他的队友是摩根剑皇。

 

黑子说:未来可期四年了,冠军呢?

 

……好的,没脾气了。

 

当然,电子竞技,不仅仅没冠军是原罪,有冠军的李相赫情况也没比他好多少,粉黑大战盛况百倍不止。

 

粉丝说:Faker有三个S冠军。

 

黑子说:他老了。

 

粉丝说:Faker有两个msi冠军。

 

黑子说:他老了,该退役了。

 

粉丝说:Faker有九个联赛冠军。

 

黑子说:很久没拿了,他老了,该退役了。

 

……那确实是鸡同鸭讲。

 

至于有关于他们两个人的比较也从未间断,提起来就是火药味四溅,Chovy方说:Faker经常被单杀。Faker方说:Chovy在bo5没赢过。

 

总而言之,他们俩名字只要被摆在一起,就是腥风血雨,是一场粉跟黑的世界大战。

 

但有关于Chovy本人跟Faker本人,关系倒是没那么紧张。


郑智勋挺敬佩李相赫的,早年比较不服,现在服了。至于李相赫,好像也蛮欣赏郑智勋,每次投一阵中单人选都是他。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如果让Chovy说一下他对Faker什么想法,就是单纯的……不是很熟。

 

对李相赫来说,除了他队友,一律都是陌生人。

 

对郑智勋而言,原因更加简单粗暴:感觉有代沟【。】

 

他甚至有点害怕跟这种正经到一定程度的人交流,实在无话可说。

 

结果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郑智勋隔天收到LCK的春季赛拍摄邀请,搭档刚好就是李相赫。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拍这种两个人针锋相对的片段,但每一次都像第一次一样为难。

 

郑智勋到的时候,李相赫已经到了。他硬着头皮跟李相赫打了个招呼,李相赫也对着他点了点头,权当回应。空气中漂浮着若有似无的尴尬,且越演越烈。

 

郑智勋平常没这么社恐晚期,但一见李相赫就莫名其妙紧张的不行,游戏里得用胶带贴住他id,延伸到现实里就是四目相对会百分百先错开视线,好像对视会要了他的命。

 

他不说话,指望李相赫开口调节氛围更不可能。两个人诡异的沉默着,跟吵闹的拍摄现场格格不入。

 

摄影师先看不下去了:

 

“你们可以稍微靠近一点。”

 

他对中间仿佛隔着一整条银河的李相赫跟郑智勋说:

 

“不是非要你们互动的意思,但尽量不要离那么远。”

 

本就紧张的氛围因为这样好心的劝告而雪上加霜。郑智勋深吸一口气,还在做心理建设,李相赫倒是很配合,他比郑智勋更有经验,拿出一些来自前辈的体贴,朝着郑智勋的方向靠过来一些。李相赫矮他刚好一个头,肩膀碰到郑智勋的手臂,热度传递开来。

 

好香。

 

郑智勋忽然闻到李相赫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类似某种水果濒临青涩与成熟的边界,可以挤出淋漓汁水的甜蜜气息,好像女孩子才会用的花果香调,有一瞬间恍惚。

 

他用眼角余光打量李相赫,香味越演越烈,充斥他的鼻腔,他怀疑自己嗅觉出现问题,进而影响他的感知——面貌清淡而模糊的李相赫也跟着变得细节起来,比如皮肤好白,手腕好细,头发看上去很软,脖子也很软。

 

不对。

 

郑智勋被自己奇怪的想法吓了一跳,而摄影师仿佛读懂他们的为难,体贴地开口道:


“可以了。”

 

他看上去也松了一口气:

 

“辛苦了,你们先去休息下吧。”

 

话音刚落,李相赫已经礼貌的退开一些,对郑智勋说:

 

“我去个洗手间。”

 

等到李相赫再度推开休息室房门时,郑智勋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休息室不大,只有一条沙发,李相赫握着罐饮料站在门口,似乎在思考该不该坐到郑智勋身边。

 

郑智勋想了想,客套道:

 

“要过来坐吗?”

 

李相赫愣了愣,但没有拒绝,很疏远的对他说“谢谢”,随后在郑智勋身旁欣然落座。

 

两个人离得不算很远,也不算很近,一拳头的距离,但那种奇妙的香气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郑智勋看他,也自然没有乱七八糟的念头了。他怀疑是自己昨晚睡得太少,因为失眠而精神恍惚,松了一口气,鬼使神差又打开了Leblanc小姐的INS账号。之前发出去的信息仍旧没有回应,她的更新也停留在几天前。

 

过了会儿,郑智勋注意到李相赫在看他。

 

或者说,在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盯着他的手机屏幕。

 

他抬起头,把偷看美女的李相赫当场抓包,这回难得掌控主权,李相赫有些不自然的撇开脸,红晕一路从脖颈攀到耳朵根,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发现李相赫没那么不近女色,郑智勋反而觉得稍微亲近了些,有点诧异的对他说:

 

“相赫哥喜欢这种类型吗?”

 

李相赫抿了抿唇,掩饰般有些不安的用食指反复折磨手里的饮料拉环:

 

“……”

 

郑智勋当他默认:

 

“不用不好意思,我也很喜欢。”

 

他本来只是想跟李相赫稍微聊几句舒缓氛围来着。但得益于对方表情实在是窘迫害羞到有些罕见,郑智勋清了清嗓子,反而想要对他调侃一番:

 

“腰很细,锁骨也很漂亮,连贫乳都很有感觉。”

 

他说:

 

“当然腿是最好看的,让人很想摸一……”

 

听到这里,李相赫似乎忍无可忍,用一种很危险的目光生生把郑智勋的尾音逼了回去,好像他说出了什么很可怕的话。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

 

“我对这个没兴趣。”

 

李相赫十分僵硬的开口道:

 

“Chovy选手,请你自重。”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郑智勋有点懵了。


他是想捉弄一下李相赫,但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郑智勋想了想,真正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不是自己不够纯情,是李相赫纯情到有些太奇怪了。二十六岁还是处男可以理解,但总不会连xing幻想这种东西都没有过吧?

 

好可怕。

 

他摇了摇头,略显无奈的想:


果然,我跟这种正经到一定程度的人确实无法交流。

 

同时又替Leblanc小姐有些惋惜,她那么喜欢Faker,但恐怕Faker只会对她避如蛇蝎。

 

郑智勋心血来潮,又给她发信息:

 

“你是Faker哥的粉丝,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他说:

 

 “我知道Faker哥很厉害,但他不喜欢女孩子,所以是不会跟你一起玩游戏的,考虑一下我嘛,^ ^我可以的。”

 

 

 

 

 

 

 

 

 

 

 

 

 

 

 

 

Hardrain

看看腿03

 因为写着写着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决定把它写完【。】十章内结束吧。


0.3


收到郑智勋消息的时候,李相赫正在跟裙子后面收腰的丝绸系带作斗争。


尽管穿过的女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每每要对付女士服饰层出不穷的隐形拉锁跟繁复设计,他难免还是焦头烂额。


李相赫背过身去,手臂扭成一个看着有点疼的角度,他用力拉紧,纤细的腰肢便收进层叠的黑色蕾丝裙摆中。最难的部分大功告成,他舒了口气,又动作熟练的撩起裙撑,开始给自己戴腿环。


等他再站到镜子前,里面映出的便不再是平日里穿着宽...


 因为写着写着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决定把它写完【。】十章内结束吧。

 

 

0.3

 

 

收到郑智勋消息的时候,李相赫正在跟裙子后面收腰的丝绸系带作斗争。

 

尽管穿过的女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每每要对付女士服饰层出不穷的隐形拉锁跟繁复设计,他难免还是焦头烂额。

 

李相赫背过身去,手臂扭成一个看着有点疼的角度,他用力拉紧,纤细的腰肢便收进层叠的黑色蕾丝裙摆中。最难的部分大功告成,他舒了口气,又动作熟练的撩起裙撑,开始给自己戴腿环。

 

等他再站到镜子前,里面映出的便不再是平日里穿着宽松衣物的电竞选手,而是一位身材修长又高挑的漂亮女士。李相赫岔开双腿跪坐下来,朝着镜子的方向微微倾身,凹出分明的锁骨弧度,很有科研精神的开始思考哪个姿势会让男性生物对他最大限度的产生xing丄幻想。

 

“咔嚓——”

 

这么想着,他又面无表情的换了个更加柔软情涩的姿势,像是猫一样撑着手肘侧过身,大片雪白的后背便陷下去,干净利落的按下快门。

 

李相赫是从去年开始做网黄的。

 

一开始他很没经验,但没关系,他很擅长学习。在浏览了大量照片进行参考,像读文献一样精心总结出了一份摘要后,他便靠着优越的身材以及恰到好处的风格顺利火了起来,收获粉丝跟骚扰无数。

 

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选择做这个一般只有两种原因:一,变现赚钱,二,兴趣使然。

 

李相赫不仅不缺钱,他还很有钱。是能登上福布斯名人榜的有钱,是年薪七十亿韩币的有钱,是能买下一栋楼收租的有钱……那么,Faker穿女装当然是兴趣使然——

 

听起来好像有点恐怖。

 

其实没这么变态啦,因为Faker其实是靠收割男性幻想活着的魅魔才对。

 

……好像更加变态了。

 

但哪怕这是ERO漫画里才会出现的恶趣味情节,不该发生在现实世界的光怪陆离都市奇谭,事实却就是这么玄幻——

 

李相赫,不是人类,是魅魔。

 

虽然都是恶魔,但跟粉丝想象中可以呼风唤雨霸气十足杀不死的魔王殿下不同,魅魔,顾名思义就是这样的生物:

 

离开男人会饿死,没有男人的JY也会饿死,进食的方式自然是跟男性生物进行交丄配,总而言之就是这样一种为了R级作品而生的东西——

 

而李相赫,作为一只魅魔,他性冷淡。

 

他完全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能从性中得到快感,更无法理解生物间的荷尔蒙磁场与原始冲动都是从何而来,他确实对女人不怎么感兴趣,但与此同时,对男人也同样不感兴趣。

 

不过,他倒也没有特别强烈的贞操观念,什么宁愿饿死也绝不跟同性交丄配的骨气,不存在的。李相赫至今没有跟男性上过丄床过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他身份不太方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平日里收到的幻想就足够他维持生活了。

 

……没错,起码在去年之前,是这样的。

 

从十七岁进入成熟期之后,李相赫身边就从不缺男性生物对他莫名其妙的xing丄幻想。仅仅靠比赛后的粉丝见面会收割到的供给,他便不会感到饥饿。每每这种时候,李相赫就会有点迷茫,并且时至今日,他也仍旧搞不明白:

 

为什么会有人对着我一个长相也没有特别可爱、性格也没有非常热情,甚至看上去冷淡过头的电竞选手发丄qing呢?

 

……算了,不能细想。

 

不过因为疫情的原因,从去年开始,线下观赛便被大规模的取消,李相赫第一次尝到了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滋味。

 

网络上的幻想当然不是没法汲取,但不够强烈,所以实在是杯水车薪。当面产生的自然要更新鲜,更好用,不用那么露骨也可以,但——其他队友、选手跟工作人员不像粉丝,看到李相赫的冷脸就只余敬畏,有点浮想联翩也被全数吓回去,所以李相赫被光荣的饿晕了。

 

等又困又冷又饿的李相赫醒过来的时候,他冷静的思考片刻,决定成为网黄。

 

感恩网黄事业,除了要定期穿着女装拍点擦边照片以外【……】,李相赫的日常生活又再度回到了正轨。

 

李相赫拍完最后一张,收工,切换INS账号,将照片全数点击发送,在极速增加的爱心跟评论里稍微平复了下逐渐升腾起来的饥饿感。他叹了口气,又有点烦,转过头去看自己屁丄股后面突然冒出来的深紫色桃心尾巴,它正因为烦躁晃来晃去。也许是最近进入了一年一度发丄qing期的缘故,即便是如此巨量的下流妄想,好像也有点不太够用了——

 

他的尾巴跟角开始频繁的冒出来,上次跟郑智勋一起拍宣传片,仅仅只是因为与怀揣着危险想法的郑智勋稍微靠近了些,李相赫的特征部位就差点现出原形。

 

想到这儿,李相赫打开跟罪魁祸首的聊天窗口,果不其然又看到郑智勋发来消息:

 

“真的不打算理理我吗?”

 

他忍不住笑起来——是气的,心想,之前怎么没发现Chovy原来是这种人?

 

李相赫本来准备十分冷酷无情的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账号后面是谁的郑智勋直接拉黑。然而手指放上去,动作却有些微妙的停顿下来。

 

他脑海中天人交战,两个声音在轮番争吵:

 

其中一个说:

 

郑智勋可以在现实中给你提供源源不断的幻想食粮,只要跟他稍微维持一下关系就好,这不是很划算的交易吗?

 

另一个说:

 

但那是Chovy,虽然没有很熟,但也是同行业的后辈。

 

其中一个又说:

 

如果被他发现的话,一定会完蛋的。

 

另一个则说:

 

他不会发现的,全世界除了你自己,谁会想到Faker就是Leblanc?相反,要是你的角跟尾巴因为发丄qing期能量不足而控制不住随时往外蹦,才真的会完蛋吧?

 

李相赫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有些纠结的死死盯着跟郑智勋的聊天界面,有些难为情的想到:

 

没错,只要持续到发丄qing期结束就好……撑过这两个月,他就不再需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叮——”

 

郑智勋低下头来,表情变得有些惊讶。

 

他一边往后靠在座椅上,一边看来自Leblanc小姐突然的回信:

 

“……你到底想干嘛?”

 

郑智勋笑了笑,觉得她戳一戳动一动的样子很好玩:

 

“新照片很好看。”

 

他说:


“但是你带子好像系反了。”

 

郑智勋又补充道:

 

“蝴蝶结也打得好丑。”

 

Leblanc小姐大概又被他气到了:

 

“……所以?”

 

郑智勋说:

 

“如果我没办法教你打游戏,也可以教你打蝴蝶结。”

 

Leblanc小姐如是回应:

 

“再废话就滚。”

 

郑智勋几乎能够想象到她恼羞成怒时的可爱表情,反而得寸进尺,明知那可能只是粉丝的气话,又忍不住调侃她: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有点好奇,你说你中单玩的比我好,是真的吗?”

 

李相赫本来想说,那是当然。

 

但看着私信里完全失去尊重与拘谨,几乎把他牵着鼻子走的郑智勋,他也生出几分幼稚的好胜心,思及对方特殊的身份,这种心情变得更加清晰,特别是在被郑智勋三番五次出言不逊的调戏之后:

 

“假的。”

 

他说:

 

“我不玩中单。”

 

郑智勋反问:

 

“是吗?”

 

Leblanc小姐又探出了她的恶魔尾巴:

 

“是的,我比较擅长打辅助。”

 

李相赫眯起眼睛,对他问道:

 

“要试试看吗?”

 

 

 

Hardrain

看看腿04

0.4


一个中单选手为了泡妹能做出的最大牺牲是什么:


为妹走下路。


郑智勋本来觉得还好,没有很耻辱,因为妹他还挺喜欢的。但很快,他就为自己的错误认知付出了巨大代价。


Leblanc小姐玩的是索拉卡,这也是一个很常规的选择,可惜她玩的实在是算不上常规。


郑智勋凭借风骚的走位A了上去,郑智勋A残了对面的AD,郑智勋的人头被索拉卡一个Q给抢掉了——


他看着灰掉的屏幕,忍不住问正在追着对面辅助猛点的Leblanc小姐:


“怎么...


 

 

0.4

 

 

一个中单选手为了泡妹能做出的最大牺牲是什么:

 

为妹走下路。

 

郑智勋本来觉得还好,没有很耻辱,因为妹他还挺喜欢的。但很快,他就为自己的错误认知付出了巨大代价。

 

Leblanc小姐玩的是索拉卡,这也是一个很常规的选择,可惜她玩的实在是算不上常规。

 

郑智勋凭借风骚的走位A了上去,郑智勋A残了对面的AD,郑智勋的人头被索拉卡一个Q给抢掉了——

 

他看着灰掉的屏幕,忍不住问正在追着对面辅助猛点的Leblanc小姐:

 

“怎么不奶我?”

 

收获双杀的Leblanc小姐甚至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十分冷酷无情的回答道:

 

“没看到。”

 

郑智勋:……

 

他看着在自己尸体旁边亮企鹅的索拉卡,忍不住想:这人怎么睁着眼说瞎话?

 

不过这才只是一个开头,Leblanc小姐的辅助突出一个神鬼莫测,她刚刚到达六级,郑智勋就被残忍放养了。她跟着打野游走去上路,游走去中路,召唤师峡谷这么大,反正她除了自己的AD身边哪里都去。最开始打野对跟屁虫索拉卡很不耐烦,对郑智勋道:

 

“能不能管管你女朋友,别让她到处乱跑。”

 

郑智勋提醒她:

 

“看到没?”

 

索拉卡的重点却是:

 

“我不是他女朋友。”

 

打野沉默了:……

 

不知道为什么,郑智勋好像从那简单的几个点里看到了满溢而出的同情。

 

而很快,打野就似乎发现这位狂暴奶妈虽然不走寻常路,她闪现抢人头,她懒得奶自己,她目送全世界暴毙而淡然路过队友尸体,但确实玩得好,挂在自己身边的效果活像个加强版的猫,推到对面水晶的时候,他甚至有点心痒痒,问索拉卡:

 

“下把还要不要一起玩?”

 

郑智勋:?

 

怎么感觉我变成了电灯泡。

 

不过还不等他说些什么,索拉卡就给了打野会心一击:

 

“不要。”

 

她说:

 

“我不跟D闪的人一起组队。”

 

郑智勋在电脑前笑的不行,觉得Leblanc小姐恶劣直白的有点可爱:

 

“你辅助很有你偶像的风采。”

 

Leblanc小姐反而有些迷茫:

 

“什么?”

 

她问:

 

“谁?”

 

郑智勋脑海里浮现出Faker那张冷淡的脸,跟他驰名国内外的鬼见愁辅助:

 

“Faker哥啊。”

 

Leblanc小姐却像是更加不解了:

 

“之前我就想问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Faker的粉丝?”

 

郑智勋愣了愣:

 

“不是吗?可你买了他的同款队服。”

 

她沉默片刻,随后矢口否认道:

 

“不是。”

 

郑智勋想到李相赫在休息室里盯着她照片出神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某些奇怪的地方胜过了李相赫一筹。他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很幼稚没错,但确实有些微妙的爽到了:

 

“那就是我的了?”

 

Leblanc小姐不吃他这套:

 

“也不是,请别自作多情。”

 

怎么是我自作多情呢?郑智勋觉得她宛如教科书般的傲娇。倒也不是自恋,但如果Leblanc小姐确实如她所言,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当初就不会回他私信,现在也不会跟他一起玩游戏了:

 

“还要再来一把吗?”

 

而对方大概没想到郑智勋并没有被自己的索拉卡劝退,有些诧异:

 

“你确定?”

 

郑智勋道:

 

“当然。”

 

他很认真的,不带什么恭维性质的,作为职业选手肯定了Leblanc小姐的游戏水准:

 

“虽然全程都在戏弄我,但你看起来确实有钻石分段,不打辅助就更好了。”


郑智勋问她:


“考没考虑过用索拉卡打中单?”

 

谁知道Leblanc小姐却似乎对这样的赞美并不受用:

 

“……用不着你说。”

 

她留下这句话便退出了组队,留郑智勋一人有点茫然:

 

嗯?我是在夸她啊?她为什么生气?

 

不过Leblanc小姐就是这样阴晴不定嘴硬心软的女子,郑智勋好像有些习惯了。

 

大概是刚刚谈及faker,他脑子里也适时的飘过一条黑粉对李相赫的嘲讽:

 

哪里都软,只有嘴巴最硬。

 

虽然是用来阴阳怪气嘲讽他的形容,但郑智勋看到这条评价时,觉得这更像是一种性骚扰。


现在看来,用在Leblanc小姐身上似乎也很合适。

 

此后,郑智勋跟她还是偶尔会聊天,她真的不擅长网络撩骚,而且很忙,郑智勋三言两语就能把她气到狂发省略号,纯情到不可思议,但她表达好感的方式却是截然相反的简单粗暴:

 

折叠的腿,侧卧的腿,满屏的腿。

 

……以及更多没发过的腿。

 

郑智勋叹为观止,十分感动,为了回馈大爱无私的女菩萨,也给她发了张自己的腹肌照。

 

然后他就被Leblanc小姐拉黑了整整三小时。

 

等他被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时候,郑智勋莫名其妙:

 

“干嘛拉黑我?”

 

他好像能看见Leblanc小姐隔着屏幕浑身炸毛,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了:

 

“以后别发这个。”

 

郑智勋不得不承认,他最开始确实是欣赏对方的身材,但聊着聊着画风竟然神奇的纯爱起来,比起看看腿,倒更喜欢跟她闲谈。

 

虽然大部分时间里Leblanc小姐只是听,但并不敷衍,只是话题总会走歪,以郑智勋无厘头的“你说得对,可我想吃我们楼下便利店的小蛋糕”跟“有道理,我觉得这裙子挺好看的,你要不要买一条来穿”结束。

 

每当这种时候,Leblanc小姐看上去都恨不得把他拉黑——但都没有。

 

郑智勋乐此不疲,多少带点故意,甚至就想看她吃瘪,像小学的时候去抓前桌女生的马尾辫,毫无负罪感的想,她一定不知道自己被调戏的样子很有趣。

 

而与此同时,他最近也常常遇见李相赫,因为他们宿舍搬到了同一栋楼。

 

不过他们俩还是一样的不熟,就算见到了说的话也不会超过三句。

 

这天郑智勋准备出门,电梯下行,在T1宿舍那一层停了下来。

 

某种奇特的预感袭上心头,电梯门“叮——”的向两边打开,果不其然,李相赫站在他面前,跟他面面相觑。他双手抱臂,仰起脸来跟郑智勋四目相对,表情也有点奇怪,这叫什么,不是冤家不聚头。

 

他们安静片刻,又不约而同的开口了:

 

“我可以等下一班。”

 

“你也要去一楼吗?”

 

郑智勋碰了一鼻子灰,没什么热脸贴冷屁股的兴趣,有些理解同队的ruler为什么如此害怕跟李相赫同乘一班电梯了——真的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跟这种人相处。

 

他也冷淡又礼貌的点点头,手指已经停在闭合按钮上,李相赫却像是突然改变了主意,往前一步,跨进电梯:

 

“谢谢。”

 

郑智勋站右边,李相赫站左边,随着电梯门再度合拢,最近见面次数频繁到有些不同寻常的T1中单跟GENG中单又被关进同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郑智勋用眼角余光去看李相赫,结果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他们同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迅速转开了视线,郑智勋盯着不断下降的黄色光标,在泛着冰冷金属色泽的电梯内壁上看到李相赫倒映出来的脸,10——9——8——7——

 

电梯停在了谁都没有按过的7,门却没有打开。

 

几十秒之后,李相赫先反应过来,他把所有按钮全部按亮,然而电梯仍旧纹丝不动。郑智勋听见他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陈述道:

 

“……好像又出故障了。”

 

郑智勋叹了口气,并不意外,他们公寓的电梯从一周前就出现这种时灵时不灵的毛病,偶尔会在某一楼停下,又很快恢复正常,物业说,我们会尽快维修,然而就像无法解决的施工噪音,他们的办事效率实在慢的可以,这已经是郑智勋第三次遇到,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若说真的有什么问题,那就是跟他一同困在电梯里的人是李相赫——

 

怎么就偏偏是李相赫呢?

 

他靠在身后的扶手上,盯着对方的背影:

 

“没办法了,等一会儿吧。”

 

李相赫僵了僵,有点不自在的朝着他相反的方向靠了靠,背对着他站在电梯按钮前。

 

郑智勋对跟他交流没什么欲望,对李相赫的疏远更不感到意外,在这种尴尬的沉默里被折磨几分钟,识趣的掏出手机开始浏览,然后他又闻到了——

 

那种久违的香味。

 

或许是因为处在完全密封的空间里,这回气味不再若有似无,而是格外清晰。

 

芬芳的,甜蜜的,浓郁的,从李相赫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甜味像是被打翻的香水瓶——他视野里的李相赫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老样子,然而郑智勋的关注点却再度变得刁钻起来,目光划过他的腰肢,手腕,然后是宽松的休闲裤里修长的双腿,喉咙开始发痒。

 

好细。

 

他低头,又抬头,在香气的影响下,手机壁纸里Leblanc小姐的图像好似跟面前的Faker选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重合了。这样的念头甫一冒出,郑智勋思维便忍不住发散起来:

 

Leblanc小姐或许并不是Faker的粉丝,但她跟Faker确实很像。无论是如出一辙的辅助打法还是有些别扭的性格,连id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李相赫真的是个女孩子,那应该就是Leblanc小姐这样的,甚至连身材都如此酷肖,清瘦的,白皙的,骨感的,修长的腿跟分明的手腕,穿上裙子的话,那好像更加——

 

郑智勋有些暴躁的撇开头,觉得自己疯了。

 

但大概是这样堪称露骨的打量,也让他发现了李相赫身上更多无聊的细节——

 

仿佛是为了压制这突如其来的,宛如幻觉般的浮想联翩,郑智勋盯着他的脚踝骨,冷不丁的开口道:

 

“你鞋带松了。”

 

电梯终于开始下行,6层,李相赫仍然没有回头,但听到了来自他的提示,微微侧过脸来,郑智勋注意到他的后颈像是发烧般通红——我中单比你玩的好。

 

5层,他弯下腰去,勒出不盈一握的——柔软的——好像可以被从后面扣住的弧度——那件照片角落里的队服。

 

4层,郑智勋耳边嗡鸣,快要在香味里无法呼吸,李相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十分迅速的将鞋带拉起来,一圈一圈缠在指尖——我不跟D闪组队。

 

2层,在郑智勋的注视里,李相赫打了个丑陋至极的,又独具特色的结。

 

1层,电梯门终于打开了,李相赫直起身,快步走了出去,香气在一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迅速的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郑智勋站在原地,手机屏幕随着KKT跳出的新消息而亮起来,背景里穿黑色蕾丝收腰裙的Leblanc小姐正舒展开双腿,腰间的束腰系带闪烁着丝绸特有的优雅光泽——

 

他抬起头,看着李相赫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

 

……演的吧?

Hardrain

看看腿05

因为是现实背景所以取了一些现实的材,但无论如何请勿上升真人,非常OOC,都是我编的。


0.5


韩王浩有点惊讶的瞪大眼睛,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对面前看上去有点纠结的郑智勋反问道:


“什么,你说怪癖?”


郑智勋很认真的对这位李相赫的前队友重复了一遍:


“对,怪癖。”


可惜,韩王浩完全无法跟郑智勋脑电波同步。不如说,除了郑智勋,其他人思维很难朝着这个方向靠拢:


“没有吧。”


韩王浩似乎在很认...


 

 

因为是现实背景所以取了一些现实的材,但无论如何请勿上升真人,非常OOC,都是我编的。

 

 

0.5

 

 

韩王浩有点惊讶的瞪大眼睛,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对面前看上去有点纠结的郑智勋反问道:

 

“什么,你说怪癖?”

 

郑智勋很认真的对这位李相赫的前队友重复了一遍:

 

“对,怪癖。”

 

可惜,韩王浩完全无法跟郑智勋脑电波同步。不如说,除了郑智勋,其他人思维很难朝着这个方向靠拢:

 

“没有吧。”

 

韩王浩似乎在很认真的进行回想,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节俭的有点过头算不算?”

 

郑智勋:嗯,怎么不算呢?但不止。

 

韩王浩看上去很茫然:

 

“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郑智勋在内心回答他:

 

因为李相赫喜欢穿女装,还在网上发腿照,他还私联我单独给我发腿照。

 

啊,疯了吧。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

 

韩王浩并没有追问,而郑智勋决定好心的为李相赫保守这个这个秘密。或者说,就算郑智勋把它大胆的说出来,恐怕也没人会相信,韩王浩可能会觉得他精神错乱。电脑椅滚轮在地板上转一圈,被拉回原位,他有点怀疑人生,觉得自己好像活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平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

 

郑智勋打开手机,Leblanc小姐更新时间在一周前,她是如此勤快,擦边照片源源不断,郑智勋试图在那些调色精美、角度熟练、完全没有暴露任何男性特征的漂亮身体上代入穿着队服的李相赫的脸,然后失败了。

 

他去看李相赫的INS大号,由大量的广告跟简短的营业组成,非必要不使用,高冷的很正常:

 

不可思议。

 

无法想象。

 

郑智勋心烦意乱,难得没有去骚扰Leblanc小姐。偏偏对方不肯放过他,似乎注意到自己之前没有回复的观赛邀请,她来问郑智勋了:

 

“请我去看比赛?下周GENG跟T1的吗?”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复了,再看看自己颇有兴致的说要给Leblanc小姐一张lolpark门票的发言,感受到了一种少男心碎般的烦躁——是的,没错,他喜欢看美女,他主动私信Leblanc小姐聊天,他对Leblanc小姐莫名其妙产生了好感,这都是他单方面的选择,所以被李相赫耍也是自作自受,但对方分明清楚他是谁,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无聊的事情?

 

……难道李相赫暗恋我?

 

这个惊悚的念头一经出现,当真把郑智勋自己都吓了一跳,但他想了想,竟然品出几分合理来。

 

他心情越发复杂,觉得很困扰:

 

对不起,我喜欢的好像是Leblanc小姐,并不是李相赫。

 

郑智勋怀揣着这份微妙的愧疚回答道:

 

“嗯,但你不想来也没关系的。”

 

Leblanc小姐并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然暴露的事实:

 

“不好意思,我确实没空。”

 

她想了想,又问郑智勋:

 

“说起来,你们队是不是有人阳了?”

 

郑智勋含糊道:

 

“对。”

 

Leblanc小姐也并没有套话的意思:

 

“那有点遗憾。”

 

郑智勋盯着“有点遗憾”这四个字,沉默了一会儿:

 

“你觉得谁会赢?”

 

她停顿片刻,非常客观的回答:

 

“说不准。”

 

郑智勋又问:

 

“那你希望谁赢?”

 

这回,Leblanc小姐没有犹豫:

 

“T1。”

 

郑智勋哑口无言,有种不愧是李相赫的感觉。

 

他知道正确的做法是从今天开始减少或者切断跟对方的交流,但到底还是没忍住,下意识的嘴贱道:

 

“只有口头安慰吗?”

 

他像往常那样很欠扁的招惹Leblanc小姐:

 

“没有别的?”

 

Leblanc小姐有些无奈,但心领神会:

 

“拿去。”

 

郑智勋滑动页面,看着对方发来的漂亮腿照,嘴巴里像是被塞了块甜到舌尖发腻又苦到舌根发麻的巧克力,心情也如此,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不过私人恩怨属于私人恩怨,T1跟GENG的比赛还是如期进行。因为队友被隔离,郑智勋是块砖,哪里缺人往哪搬,只好去打上单。


他跟李相赫对线有时候也会紧张,但没有退缩过,这次倒是因为不用跟李相赫在峡谷面对面而松了口气,着实不太能直视对方。

 

他一边喝水一边往对面看,李相赫已经带着他的外设装备出现了,就跟往常的比赛没有太大区别。他跟队友低声交流,然后落座,开始安插自己的鼠标跟键盘。郑智勋把水瓶握在手里,看上去同样很淡定,更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却止不住的冒出来:

 

他穿女装,他在网上发腿照——他的队友知道吗?他们会发现吗?

 

如果他们知道的话,又会怎么想,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这是没有人可以回答的问题,正如这可能是全世界只有他跟李相赫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这场比赛最后以T12:0砍下胜利告终,李相赫站起身,来同GENG的成员握手。

 

他走到郑智勋面前,只停留了大概几秒钟,两个人的双手短暂的握在一起,又很快分开,像之前的每一次交手一样,李相赫跟他擦肩而过。郑智勋试图在那张一向没什么多余表情的脸上捕捉到额外的波动,哪怕半点,但是很遗憾,他看不出任何Leblanc小姐同时存在的痕迹。

 

郑智勋有过一万种设想,当自己跟李相赫再见面,他会不会因为将二人混淆而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说,当李相赫冷面以待的时候,他会因为对方昨晚发来的亲密照片而恍惚。

 

但事实是没有,李相赫没有,他也没有。

 

同Leblanc小姐交流时会产生的妄想,在与李相赫面对面时会被残忍的粉碎。郑智勋能感受到,他对自己并没有太多对手以上的好感,那些猜测是虚假的。Faker就只是Faker,Chovy就只是Chovy,而郑智勋跟Leblanc小姐的情谊,被全然割裂剥离出来,仅仅虚浮的存在于赛博网络之中,而并不存在于他们二人之间。

 

郑智勋终于彻底清醒,他不喜欢李相赫,李相赫也并不喜欢他。

 

那天晚上,郑智勋打开INS,翻阅自己跟Leblanc小姐的聊天记录,准备把她删掉。

 

直接消失好像不太礼貌,于是他编造了一个略显敷衍的告别理由:

 

“接下来可能会很忙,这段时间打扰你了^ ^。”

 

过了大概半小时,Leblanc也回复了他,并没有追问的意思:

 

“没关系。”

 

她说:

 

“是我麻烦你了。”

 

果然,不出预料,李相赫非常冷漠,也并没有打算挽留,答案跟郑智勋想象中大差不差。

 

到这里——到这里本来就该结束了才对,郑智勋想,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也尊重所有癖好,更没有跟李相赫本人发展出什么奇形怪状罗曼史的打算,每个人都有秘密,那就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好了。

 

他曾经试图描摹过很多次Leblanc小姐的真人画像:

 

文静的,内敛的,或许留着长直发,或许是短发,有着漂亮的或者清秀的长相,小猫一样的女孩子。

 

但都不是,他的设想完全错误。

 

那么,在她眼中,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不是作为李相赫,就只是Leblanc小姐,他想要听听她的想法:

 

“你讨厌我吗?”

 

于是他问,在一切结束之前。

 

Leblanc小姐并没有思考太久:

 

“不讨厌,怎么会这么问?”

 

郑智勋这样说:

 

“好歹聊了这么久,也想听听你对我真实的感觉。”

 

Leblanc小姐道:

 

“是很厉害的中单。”

 

郑智勋又忍不住笑了笑:

 

“不是让你评价Chovy,是跟你交流的郑智勋。”

 

这次,她用了一些时间才回答,又重复一遍刚才的答案:

 

“很幼稚,但没有很讨厌,还算挺可爱的。”

 

郑智勋盯着来自她简短的夸奖,一时失语,深知自己发问的原因——

 

这么说其实蛮难为情的,虽然他喜欢观赏各式各样的美少女,可是并没有真的发展出什么友达以上的关系,唯独跟Leblanc小姐聊天的时候,稍微生出了想要跟她谈恋爱的想法。

 

所以才会想要见面。

 

如果李相赫的回答再无情一些,郑智勋应该会很迅速的释然,但偏偏没有。

 

现在,他的不甘心被全数调动起来了。他有更多问题要问,必须要李相赫本人亲自作答。能够合理斩断关系的方法有很多,他选择了会把他们的平静生活全数打破那种,就像郑智勋往常做出的每一次选择,看上去未必很聪明,但绝对是要他开心才行:

 

“是这样的吗,李相赫?”

 

这回,他对面的网黄小姐沉默了很久:

 

“……你知道了。”

 

这种时候,郑智勋好像隐约可以把Leblanc跟李相赫联系到一起了。在手机的另一边,他很自然的勾勒出了李相赫眼皮都不会抬一下的淡漠表情,没有紧张,没有慌乱,李相赫好似总能够自然而然的掌控一切,令人讨厌的从容:

 

“对,我知道了。”

 

郑智勋歪了歪头,发现戳破这一切比想象中更简单,地球还是照常运转,面无表情的说:

 

“见一面吧。”

 

他道:

 

“我想跟你谈谈。”


-

 

他们约在几天之后,郑智勋定了个比较隐秘的餐馆,他迟到五分钟,李相赫反而比他更加准时。在昏黄的灯光下,他见到活的——会动的——Leblanc小姐,就如同字面意义上的描述,李相赫不是穿队服来的,是穿裙子来的。

 

郑智勋看到李相赫当着他的面揭下口罩,露出那张他常常见到的脸,而在宽大的兜帽外套之下,他穿了件及膝的百褶裙。

 

郑智勋和Leblanc小姐,Chovy跟Faker,正用这种奇妙的方式对峙着。而李相赫朝他露出一个更加熟悉的,他常常在赛场上看到的,满是嘲讽的神色,好像他随时随地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拿捏郑智勋,无论是用什么身份。郑智勋目送他用手指把裙摆撩起来一点,露出半截大腿,又很快放下去:

 

“试试看。”

 

他开门见山,甚至不屑听郑智勋的任何开场白,用低沉又清冽的声音对他警告道:

 

“说出去也没关系,看看谁会相信吧。”

 

郑智勋盯着他的脸,有种想笑的冲动,又笑不太出来,大概明白李相赫在想些什么了:

 

他以为自己是在威胁他。

 

而在Faker眼中,Chovy可能又构不成任何威胁。所以他用这种近乎极端的方式告诉郑智勋:

 

即便我穿着女装来见你,即便你知道我的秘密,没有用,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影响不到我。

 

郑智勋把门关上,有点被激怒了,但又出乎意料的平静:

 

“怎么会,我没有说出去的打算,作为你的调情对象来说,这种事只有我知道不是更好吗?”

 

他盯着李相赫的脸,又往下,将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穿着裙子的李相赫有点陌生,但托这位对手如此傲慢的福,在郑智勋眼中本该无法重合的部分正迅速的重合起来,看上去有点突兀,又仿佛本应如此,那确实是Leblanc小姐:


雪白的大腿,纤细的身材,害羞的性格,是对郑智勋毫无威慑力可言的存在,只要轻轻一戳,虚张声势就会像气球一样迅速干瘪下来:

 

“我的意思是说——穿成这样,就别跟我摆这种前辈架子了吧,Faker选手?”

 

李相赫的表情慢慢裂开一条缝隙,终于意识到郑智勋是毫无敌意的,甚至怀揣着一些敌意以外的,更加复杂的东西。直到郑智勋走到他面前——并非游戏里单薄的建模,纸片化的ID,他的手下败将Chovy选手,而是比他高很多的成年男性郑智勋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他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一步,才发现事情正在失去掌控: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那为什么要回我的私信?”

 

这一刻,郑智勋看上去并不关心李相赫是否是Faker,只是在质问跟他纠缠已久的Leblanc小姐:

 

“为什么要给我发照片?”

 

李相赫没有回答,郑智勋看上去并不在乎。离得越近,他越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在现实生活中,他们的压制关系并不存在,起码这一刻,李相赫并不是他的对手,这种认知几乎令他生出几分报复般的快感:


“为什么要跟我聊天?”

 

郑智勋本来是准备跟李相赫平心静气的好好谈一谈的,可惜,此刻更为恶劣的念头似乎占据上风。

 

他明知故问,语气很平和,说的话却越发咄咄逼人:

 

“还有,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来见我?”

 

得寸进尺也没关系,反正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做,那是李相赫默许的,在李相赫回他私信的时候就做出的双向选择。见面也是李相赫自己答应的,郑智勋没有强迫他。


既然是他的选择,为什么现在要摆出一副被冒犯的样子?强势惯了吗?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做些什么的胆量?赛场上各凭本事,那现在也一样。郑智勋懒得惯着他,不必对他服软,用掌心贴住对方的大腿外侧,一只手就轻易的把他欣赏过无数次的轮廓包裹住了,跟他想象中非常一致的触感,切实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郑智勋直视李相赫凝重又紧张的神色——并不是长发,也并不是短发的Leblanc小姐,心情反而轻快了很多,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在这暧昧的氛围中,带点嘲讽的开口问他:

 

“你怎么敢的,李相赫?”

 

 

 

 

 

 

 

 

 

大风卷沙

迈克尔舒马赫片段摘录

罗斯布朗自传《the total competition》中

提及的迈克尔舒马赫片段摘录:


[花布在当年(贝纳通时期)做的最正确的事之一,是从乔丹车队挖来了一个德国年轻人。这个德国年轻人在共事的许多年里,从没造成过任何麻烦,没有犯过任何错误]


[他从不止步于只做一个车手,他对赛车的设计、机械和数据都有极大的兴趣,学习速度也非常快。]


[塞纳的死亡很明显给他带来了阴影。他连续几周都不怎么说话]


[我们会尽力避免在车手经过一些特别的路段时和他TR,比如车手正在处理高难度的弯道时,我们也会避免。数据显示,车...

罗斯布朗自传《the total competition》中

提及的迈克尔舒马赫片段摘录:

 

[花布在当年(贝纳通时期)做的最正确的事之一,是从乔丹车队挖来了一个德国年轻人。这个德国年轻人在共事的许多年里,从没造成过任何麻烦,没有犯过任何错误]

 

[他从不止步于只做一个车手,他对赛车的设计、机械和数据都有极大的兴趣,学习速度也非常快。]

 

[塞纳的死亡很明显给他带来了阴影。他连续几周都不怎么说话]

 

[我们会尽力避免在车手经过一些特别的路段时和他TR,比如车手正在处理高难度的弯道时,我们也会避免。数据显示,车手在听见TR时,会不自觉的降速,经过弯道也会有一些影响。我通常会观察车手的位置,才会选择要不要在TR里通话。然而和舒马赫在任何时候TR,他不会受影响。]

 

[如果我需要测试轮胎或者测试别的数据,我会给迈克尔打电话,他会问我,在哪,什么时候?如果你给其他车手打电话,很可能听见“我明天过生日”“我那天有朋友聚会,我会喝酒”等等理由。但我从没听过舒马赫找过任何理由,从来因为任何事拒绝车队的需要。]


 

[车手的成就很大程度取决于怎么利于非赛程的时间,比如一天比赛,十天休息,理论上你有9/10的自由时间,如果妥善安排身体锻炼,会对职业生涯有很大帮助。舒马赫会在自由时间里,安排紧密的日程计划并严格执行]

 

[丰田的车队主管曾和我埋怨过,如果小舒马赫(拉尔夫)一周的锻炼量能赶得上他哥哥一天的锻炼量,他就谢天谢地了!]

 

[(被问及窝法臭名昭著的1、2号车手政策时)我对埃尔文、(老)维斯塔潘、都说过同样的话,如果你比迈克尔快,你就做1号车手,我对鲁本斯(巴里切罗)后来也说过同样的话,你连续三次跑在迈克尔的前面,你就是车队的1号车手,车队的最好资源就向你倾斜,迈克尔做2号车手。这是我的管理理念,资源是有限的,一定要为胜率更高的人倾斜。我对迈克尔也说过,如果他不够快,车队就不会把他放在最优的位置。我给过每一个2号车手挑战迈克尔的机会,但很可惜,没有人成功过。]

 

[我跟迈克尔说过,你要尊重你的2号车手,每个车手都是奔着赢去的,没有人甘心给别人帮忙。对于2号车手,你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在人格上尊重他,他才能甘愿帮着你夺冠,光有物质的补偿是不够的。迈克尔就是这么做的,他尊重2号车手,和他做朋友。]

罗斯的哲学:车队团不团结,一大半的原因在于如何处理2号车手。

博塔斯老泪纵横。。。

 2号车手埃尔文:我的轮胎数据都是舒马赫帮我测好的,他把数据分享给我的技师,我就去比赛了。(Σ(⊙▽⊙"a)


[有时候车手的角度和观众的角度是不同的。当我在P房给迈克尔看那段录像时,迈克尔非常震惊,意识到原来是他撞了维伦纽夫。]

98年事件,迈克尔被取消全年积分。但罗斯布朗认为,迈克尔在撞车的一刹那,是以为维伦纽夫主动撞了自己。更没有迈克尔主动撞车这一说。


[我至今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当时我们的车毫无竞争力,但他就是那么一辆接着一辆超了过去。]

97年经典雨战。老车王封神战役之一。

 

 

[我对迈克尔说,你需要让车。他隔了两三秒才惊讶的语气回答我:什么?

我告诉他,接受事实吧,我们不能继续赢了。]

罗斯布朗在TR里告诉舒马赫,头哥已经套圈了,蓝旗就是摇给他本尊的,舒马赫难以置信。

2005年,轮胎门改革。窝法受挫。

FIA伯、莫高层集团针对窝法的一次政治斗争的全面胜利,重新整合了F1争冠格局,对F1后续发展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但对于所有的舒马赫车迷而言,也是黑暗又沉重的回忆。


渡鸦的日常洞
角度过于stalk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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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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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drain

【李民衡x李相赫x文炫竣】Bad romance(下)

上接 


*此篇内含严重的/扭曲的/彻底失控级别的人物黑化及道德滑坡,非常放飞自我的阴暗狗血情节,请勿上升真人,以及谨慎阅读。


 

上接 


*此篇内含严重的/扭曲的/彻底失控级别的人物黑化及道德滑坡,非常放飞自我的阴暗狗血情节,请勿上升真人,以及谨慎阅读。


 

渡鸦的日常洞
这个画面太糟糕了(*/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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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鸦的日常洞

看我发现了什么?!

尝试唱葡语歌(?)的超可爱小瓦

来源推@sebsm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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