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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川漫步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 x 珞秉寒

数日后,黑阁论坛上有人匿名发布一篇同人文,标题为《珞秉寒被拍往事》。


在如今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黑阁与时俱进地,开拓线上业务,先后开办了黑阁论坛、博客、短视频、直播等内容。论坛作为最早开办的板块,却始终不曾没落,反而成为圈内八卦集散地。


《珞秉寒被拍往事》的匿名作者,以圈内老人的口吻,讲述了珞秉寒的纪实故事。


开篇第一句话:“扒一扒那些年珞秉寒被拍的故事,有人想听吗?”


二楼:哇哦,楼主big胆!和我一样,我喜欢。(流口水表情包)


三楼:@天境,天境大神快来,有人讲你老攻的八卦。...




数日后,黑阁论坛上有人匿名发布一篇同人文,标题为《珞秉寒被拍往事》。

 

在如今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黑阁与时俱进地,开拓线上业务,先后开办了黑阁论坛、博客、短视频、直播等内容。论坛作为最早开办的板块,却始终不曾没落,反而成为圈内八卦集散地。

 

《珞秉寒被拍往事》的匿名作者,以圈内老人的口吻,讲述了珞秉寒的纪实故事。

 

开篇第一句话:“扒一扒那些年珞秉寒被拍的故事,有人想听吗?”

 

二楼:哇哦,楼主big胆!和我一样,我喜欢。(流口水表情包)

 

三楼:@天境,天境大神快来,有人讲你老攻的八卦。

 

四楼:我没看错吧?应该是珞秉寒拍人的往事?

 

五楼:珞秉寒还当过sxx?马克。

 

六楼:放个pg蹲蹲,有后续请狠狠踹我。

 

七楼回复五楼:他好像当过他老师的,如果记错,当我没说。

 

八楼回复三楼:说到天境我就想起当初的神贴《珞秉寒x你》。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还记得?(邪恶笑表情包)

 

九楼:哈哈哈哈楼主让我想起了上一个画珞秉寒的匿名用户

 

十楼回复八楼:记得记得!最搞笑的是,神贴在天境认主那一夜悄无声息地被删除。太可惜了,我还等着看连载呢,结果天境的论坛主页都清空了。怎么回事啊,天境大神以前可不是这么怂的!

 

十一楼:“怂到删帖”(狗头表情包)

 

十二楼:怂到删帖

 

十三楼:怂到删帖

 

匿名用户(作者):不要歪楼。这里是讲珞秉寒的事,无关人等不要乱入。

 

匿名用户(作者):爬了爬楼,珞秉寒当年被打的事可是圈内人尽皆知,现在居然都不知道,果然黑阁被小学生统治了。

 

匿名用户(作者):浅放个瓜,有多少人记得柏长青?柏长青是珞秉寒的大师兄,当初珞秉寒来黑阁玩,是瞒着师兄偷偷来玩的,后来被柏长青抓到,逮回家一顿暴揍,场面极其惨烈。没想到吧,堂堂珞秉寒也有像小孩子一样被兄长抓的一天,有没有人想听这一段的?回帖过百继续更新。

 

 



 

 

珞秉寒因为担任黑阁委员而与师兄发生冲突的事,除却段华卿师门的人,只有季蕴心等极少数人知道。

 

知情者都不可能去论坛爆料,甚至连把事情说出去都不可能,那么这个“匿名用户”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

 

这位匿名用户非常懂得撩人兴趣,在楼里寥寥数语,便让帖子迅速爆红。

 

在他写完“浅放个瓜”这一段后,一小时内跟帖迅速破三百,他守约继续爆料,当日被顶上论坛热帖榜首,由于回帖楼被盖得太高,以至于该匿名用户专程在黑阁的博客上开了一个名为“吃瓜珞秉寒bot”的小号,转战博客继续爆料。

 

按理说这种针对性极强、又带有捕风捉影性质的八卦,会被作为“不实消息”处理,但是季蕴心实在是想不出,除了乌恒璟本人以外,还有谁会在论坛上匿名爆料珞凇。

 

所以在匿名用户帖子发酵当日,季蕴心把帖子转发给珞凇,附言:“你家孩子?”

 

隔了五分钟,珞凇回复:不是。

 

季蕴心心道“不是他还能有谁”,手上却飞快打字:那我让疆皇删帖?

 

珞凇:不必,刻意删除反而显得心虚。

 

就这样,离奇地,这个匿名用户的帖子和小号建的博客,被保留下来。这名博主也着实会玩,始终牢牢把握“黑阁不准造谣”的底线,在捕风捉影间游走,纪实帖中说的都是实话,并且仅限于圈内信息,绝不上升到圈子以外的真实信息。至于那些不实的话——他写成了同人文。在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内,该博主从纪实文学转战同人文学,先后产出一系列“柏长青x珞秉寒”的同人文。

 

黑阁禁止针对真人造谣,但是不禁止同人图文,因此这位博主把最夸张、最详实的描写,都写进同人文里。每次在纪实里甩一个梗,再在同人文里围绕这个梗进行展开。

 

无论承认与否,“反主”这种精神,都隐秘地扎根于每一位圈内sxx的心里。他们喜欢《珞秉寒x你》,但是《你x珞秉寒》能让他们沸腾。

 

珞凇自加入黑阁以来,便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冷面严主形象,这些年以来,想要跪他的人不计其数,他却多施舍一个眼神都不肯。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神,居然会被师兄按在膝上像小孩子一样教育,全黑阁sxx们的brat神经都被点燃了。

 

例如,吃瓜珞秉寒bot发布一篇同人文,写珞秉寒因为忙于工作不顾饮食而落下胃病,结果在一次公务酒局后引发胃痛,事后被柏长青惩戒,被六记鞭子生生打哭。博主快乐地在同人文的最后,戏称珞秉寒为“珞小六”。

 

与此同时,匿名博主在论坛的纪实楼里留下一句简短的话:传闻,珞秉寒在师门排行第六。

一时间,同人文和纪实楼的评论都被“珞小六”给刷屏,评论堪称“brat集散地”,各种sxx在里面开各式玩笑,“真的吗,黑阁首席大dxx真的能被六下打哭吗?我不信,除非让我亲眼看看”,“我悟了,dxx的本质是脆皮”,大家更是一边刷“珞小六”,一边艾特珞秉寒——尽管珞秉寒既没有黑阁论坛账号,也没有黑阁博客账号。

 

随着匿名博主爆料的消息越来越多,人们纷纷猜测这位匿名博主的身份。

 

有人猜测是新来的小孩,初生牛犊不怕虎,所以敢于编排珞秉寒,有人猜测是曾经退圈的元老,更离谱的,因为他对当年事情的了解程度,有人猜他是北庐四少之一,甚至猜他是传瑞本人。

 

尽管大家无数次起哄要他以真面目示人,但是从始至终,这位匿名博主始终没有掉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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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第九块糖 、 @朗月清风 、 @爆闪椰椰 、 @隰有榆杨 、 @韭妖妖 、 @国宝 、 @五年中考三年模拟 、 @慢慢 、 @Serein 、 @与山 、 @枝词 、 @wink wink 、 @T_vagabond 、 @kongshadi纱 、 @风蚁 、 @玄机 、 @贰贰子 、 @沄涒 、 @小新 、 @呼哈 等超过100位朋友请我吃甜品!


感谢所有投喂粮票的朋友们!






让我看看是谁在起哄喊“珞小六”?

让凇哥制裁你们!



🎁彩蛋解锁下集预告。

关于珞凇找乌恒璟对峙匿名博主身份。




是一只小袋熊啊

他心里下过一场雪 02

医疗,师徒训诫

本文中部分病例来自纪录片

文中涉及医疗描写都是为了剧情服务,不准确的地方请多包涵


02


在父母眼里,陆洋仿佛是填报志愿之前,一夜之间就决定好了要学医的。


虽然平时成绩不错,但是高考这个分数在省内读排名靠前的学校可以,但要够到国内最顶级医学院还是有一段距离,所以本科之后陆洋靠着考研考到了上海。


如果不是研一在手术室里出的那场风头,也不会让林远琛注意到自己,所以作为出了风头的报应,自己之前在离开心脏外科的最后一场手术,刚踏进手术室就被叱骂着赶出来的时候,林远琛也选择了冷漠和无视。


之后便是...

医疗,师徒训诫

本文中部分病例来自纪录片

文中涉及医疗描写都是为了剧情服务,不准确的地方请多包涵



02



 

在父母眼里,陆洋仿佛是填报志愿之前,一夜之间就决定好了要学医的。

 

虽然平时成绩不错,但是高考这个分数在省内读排名靠前的学校可以,但要够到国内最顶级医学院还是有一段距离,所以本科之后陆洋靠着考研考到了上海。

 

如果不是研一在手术室里出的那场风头,也不会让林远琛注意到自己,所以作为出了风头的报应,自己之前在离开心脏外科的最后一场手术,刚踏进手术室就被叱骂着赶出来的时候,林远琛也选择了冷漠和无视。

 

之后便是很长一段时间放下所有尊严的恳求,他总觉得林远琛也许只是在气头上,所以即使在ICU忙得昏天黑地的每一个夜晚,他也会在值班室里彻夜练着血管缝合,整理着之前的临床数据。

 

直到希望一次一次石沉大海,直到平静地接受放弃。

 

其实现在看来,一路都是跌跌撞撞,又兜兜转转,毫无意义。

 

手机里是父亲传来的消息,问了他一句工作怎么样,又叮嘱他照顾好自己,并希望他再谨慎考虑辞职的事情,如果回来工作,这个落差感他是否真的可以接受。

 

临出门前看了一眼自己堆在床上的整理出来的期刊和书籍还有成沓文件夹里的资料,陆洋叹了口气,给房东发了条信息,自己这月到期之前会把东西清理干净,后面就不续租了。

 

一千块钱租的破单间,除了换个地方匆匆睡一觉,离着医院又远,其实这么长时间来并没有什么作用,这下自己连交通费都省了。

 

早餐是昨天那瓶咖啡和楼下食堂买的两个包子,七点钟还没到,进入医院的时候还下意识地要往急诊走。

 

手续不需要陆洋去办,是人事科直接发函医务转科的,陆洋走进电梯里,口罩遮挡着表情,这个点医院进出的人不多,电梯里空空荡荡只有他和另外两个护士。

 

莫名地竟然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的情绪,陆洋觉得自己当真有些可笑。

 

 

护士站值班的护士都是新面孔,估计是这一两年刚进来的实习或者轮转,关珩刚从病房出来,刚测完一轮血压,看见陆洋还有些惊讶。

 

“你怎么这么早?”

 

“喊我七点半到。”

 

“老徐在值班室呢,说你来了先去他那里。”

 

陆洋环顾了一周整个九楼,一切还是熟悉,但又无比陌生。

 

走进了值班室,正看到快要调去新院区的心外住院总徐楷还趴在桌上补眠,听到有人进来的响动,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师兄,”陆洋关上门,喊了他一声。

 

“啊,陆洋,来了啊,”徐楷揉了揉眼睛,一脸疲惫,黑眼圈重得不像样子,看上去很是憔悴,“最近几次我下去急诊的时候,你都在忙别的事,好久不见了,太好了,等跟你交接完我就轻松了,以后我就在家门口上班了。”

 

徐楷伸了个懒腰,感觉整个人都在垮掉的边缘了。

 

“之前不是说有人接你?”

 

“上头斗来斗去,倒霉的都是下面的人,人家小伙子不愿意去下级医院,直接不干走人,也是张教授的学生呢,你想想看,”说到这里,徐楷指了指门外,“手段可厉害了,你这一年多是没看到,清走了好几个人。”

 

说的是林远琛。

 

但陆洋兴趣缺缺,看了看桌上堆成山的纸质病历,一看就是检查完了之后要交病案科的。

 

“今天手术日,等会还要直接上手术呢,”徐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是苦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接了就知道了,苦日子开始喽。但你好歹还是回来了,不过你也挺有本事的啊,坚持这么久,你跟哥说说,怎么让林主任松口的?”

 

知道对方有误会,但陆洋也没有解释,只是应付一样地笑了笑。

 

门被扣了两下,然后直接推开,林远琛站在门外,投过来的视线带着严肃的寒意。徐楷几乎是反射性弹起站直了身。

 

“主任早。”

 

陆洋也站起来,看着他,但是没有徐楷那么紧张,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主任。”

 

“不准备晨会查房,在这里闲聊什么?”林远琛说着,转又向陆洋,“我不是让你七点半前到我办公室吗?”

 

“主任只说让我到科室,没说让我直接过去办公室,需要我现在过去吗?”

 

陆洋平静地问道,旁边站着徐楷听他开口就已经倒吸一口凉气。

 

自从被调出心外科之后,陆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认真地看过林远琛了。他还是以前的样子,眉宇间永远带着一种隐隐内敛着的锐利得如同刀剑一般的锋芒,幽深如墨的目光里好像一直都带着一种浅浅的冷漠与专注。

 

林远琛也看着他,眼神在他身上深深地游弋过,仿佛像是要将目光一寸一寸钉在他身上一样,双瞳黑得如同夜幕遮挡,看不清情绪。

 

 

半晌。

 

“你现在过去。”

 

“是。”

 

 

所有的一切都是无比熟悉。走廊最深处的办公室,桌上东西的摆放,书架上陈列的东西,望出去的窗户能看到盘旋层叠的立交桥以及窗边叫不出名字的绿植。

 

恍若昨日。

 

仔细回想起来,关于这件办公室的回忆好像一直都与惩罚责骂脱不了关系,每一次踏进来的时候都带着沉重的情绪。

 

他一眼就看到了,桌上崭新的工作证和听诊器。

 

“回来了就什么事情也别多想,”林远琛走进来,开了灯,看着眼前年轻的医生,“东西拿回去,这两天好好跟徐楷交接,今天开始上手术,一切如旧。”

 

陆洋伸手拿了东西, 平视着走过来的上级,语气也非常平稳,仿佛中间这近两年的空白与彷徨都不存在,他只是寻常地出去学习或是轮转了一段时间,甚至像是刚刚休了个假。

 

“上手术我觉得还是缓一缓吧,住院总要交接的事务很多,我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科室的规矩有什么变化,杂事都理清楚了再来吧。”

 

寒意如同利剑一样直刺,陆洋平静地迎着他如同手术刀一样,想要把自己层层解剖开探析清楚的眼神,没有任何动摇。

 

“而且我很多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也快两年没上台了,什么都得从头来,先不着急,我想还是......”

 

“陆洋。”

 

林远琛打断了他的话。

 

“跟你之前做住院总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一个小时交接完,九点出现在手术室,就这样。”

 

“主任...”

 

“出去。”

 

 

林远琛一直是这样雷厉风行的风格,说一不二,不容拒绝和质疑,陆洋并不意外,也早已经没有争辩的念头和心力。他不是没有过气性,但是反抗带来的后果他已经尝过太多了。

 

 

“好神奇,你走的时候是你跟我交接,我现在要走了又变回我跟你交接。”

 

陆洋虽然没从对方的语气里读出嘲讽的意味,但是这件事情的确是讽刺。

 

“啧啧,杂事其实没多大的变化,主要是手术排人,其他教授的都还好,林主任的手术你要斟酌一下。现在啊,实习的学生来了都想着怎么偷懒准备考试,规培轮转的基本都想最后能去挤心内,骨科和肿瘤这些热门科室,之前的住院医三个人都跟去新院区,现在几个都是最近来的,”徐楷把成沓的资料往他面前一堆,又往他面前凑了凑,“不过林主任面前,科室的人都挺愿意做事的,你倒可以轻松点。”

 

“怎么了?”

 

“林主任,博导了,你懂的。”

 

徐楷跟他使了个眼色,交接的事情,明面暗面上的都说了不少。

 

“我过两天过去了,一切就交给你了。”

 

陆洋笑了笑,看着电脑里密密麻麻的字,有些头疼。

 

“啊,快到点了,查房应该早结束了,我们先过去手术室吧,”徐楷本想看一下时间,手机倒是恰好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的话语简单,系统里也同时是显示程澄发来的单子,转院病人会诊。

 

“你上手术吧,我去看看,”陆洋看他有些为难的脸色,一边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材料,一边说道,“我把这些病历整理一下就去,你去忙吧。”

 

 

徐楷有私心他知道,毕竟过去新院区之后,治疗组也要慢慢组建筹备,能做的手术等级暂时还是比较有限,有高风险大难度的手术还是会转到本院来做。

 

况且能跟林远琛手术的机会不是那么容易求到的。

 

他也有私心,因为他并不想再次踏进那间固定的3号手术室。

 

陆洋站在电梯里,身前身后都挤满了人,直到超载的提示响了两声,门才关上。双眼有些失焦一般地盯着橙红的数字一层一层地往下降。

 

 

如果可以,他连手术室都不想再进去。

 

 

 

急诊仿佛永远都充斥着孩童尖锐的啼哭,电话这头着急混乱的话音,迷茫焦虑的一张张脸庞和神色匆匆忙碌在其中的同事。

 

看着床边围着一圈的大人,陆洋轻叹了一下,小孩子生病,看着多少都会让人觉得难受。

 

双手消毒后,像往常一样焐热了听诊器探进了病床上的男孩子层层衣衫里面。

 

“10周岁,区医院那边转过来,小孩子半年多以来反复出现低热,不断出现心悸和头晕,最近还总是出现手脚青紫症状。一开始以为是着凉感冒,在家附近的诊所开了几次抗生素和感冒药。”

 

男孩有些气促胸闷,半闭着眼睛,就算盖着被子,也有些畏寒。

 

杂音一阵阵传来,在孩子转变了卧姿之后,强弱又有了变化,陆洋听过之后有些犹豫。

 

家属暂时回避的时候,陆洋看了一眼跟自己对接的是昨晚见过的那个规培的女孩子,他一边仔细回忆了一下想不起名字,一边简短地听了一下情况。

 

“昨天早上在家里突发晕厥,送到区医院的,这是之前做过的检查,彩超图片和诊断。”

 

女生的手脚麻利,说话也干脆,陆洋看着眼前的超声图片,一张张划过。

 

“他家里人有没有什么遗传病史?”

 

“说是没有。”

 

“跟父母谈一下做一次TEE。”

 

“啊?”女孩子看着已有的诊断,但很快反应过来,“好的。”

 

陆洋微微皱起了眉头,正要开口,就看到程澄走过来,明显是忙碌的时候抽空过来的,语气有些不悦。。

 

“陆洋,楼上叫你现在马上过去。”

 

“那这里?”

 

“徐楷下来看,”程澄的脸色不是很好,“你赶紧上去手术室。”

 

 

电梯里依旧是拥挤得密不透风。

 

胸腔里似是一种难以平复的心气一直在翻涌,被人群淹没的片刻,陆洋沉下眼神,躲在阴翳里加上口罩遮掩,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即便是无数次告诉过自己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他应该有所成长,工作上都可以忍耐,但是在这一刻快要冲垮理智的情绪还是让他紧咬了一下牙关。

 

这一层是真的已经太过陌生了。

 

换了鞋,工作证扫描过,机器将洗手衣吐出,换好后走进休息室,衣袖里内置的芯片在感应区贴过后,储物箱的门弹出,陆洋将手机和身上的东西全都锁进去。

 

刚踏进走廊,就看到关珩急匆匆地走出来,一头都是汗,身上的洗手衣也湿了一大片。

 

“我的天啊,你去哪里了?”

 

陆洋走过去,还没说话,关珩上来就是一通。

 

“老徐刚才整一台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在发脾气呢,你自己小心吧,赶紧洗手进来,喊你直接去8号。”

 

“为什么去8号?”

 

“那边在切右肺,肿瘤侵袭心脏的病人,好像术中出血,本来那么危险的位置,腔镜做好像风险就很大,结果缝口子的时候,破口越捅越大做不下去电话就打过来了,快点!”

 

手术室走廊的灯无论日夜都白得炽亮,水流冲刷过手掌到手肘,冷水一阵一阵的冲洗,但却总觉得莫名的滚烫,陆洋突然停下来所有动作,深深地长出了一口气,关珩正要骂他别磨蹭了,却看到他脸上许久都没有这么清晰地显露过这么汹涌的愤怒。

 

话语都噎在了喉咙口。

 

在急诊夜班的时候,即使是被发疯狂躁的醉汉抓破了脸和脖子,或者是被不讲道理的病患指着鼻子辱骂,甚至出120时抢救了快四十分钟救不回人,被家属拉扯得白大褂都破了的时候,陆洋都没有过任何外露的情绪。

 

他好像永远都平和沉稳,在急诊的每一刻都和自身剥离,只是这庞大的医疗机构里一个工作机器,不像一个年轻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医生。

 

沉默了大概五秒左右,关珩看着他重重地一脚踢在洗手池旁不锈钢的支架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大响动。

 

“...你疯了啊,上班呢你干嘛......”

 

关珩慌乱地看着眼前有些全然陌生的朋友,镜子里陆洋的双眼通红,像是隐忍了许久的怒气和不甘在这一刻终于压抑不住,从心头向着全身的每一寸决堤着暴起铺开。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科室里到底有什么事情?他为什么突然要这样搞我?我已经滚去急诊了,合同一到医院也不可能再跟我续签了,那件事情要跟我一辈子,我的职业生涯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还不满意吗?”

 

陆洋仿佛是冷静下来了,转过头来问他的时候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在撕扯一样。关珩看着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我怎么知道啊,大哥,我一个护士,他们这些大佬怎么想的,我......”

 

 

 

“陆洋。”

 

林远琛站在走廊的拐角,即便是离得远,陆洋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寒意,带着压迫感的威严像是一阵冷得令人窒息的风朝自己逼近。

 

“滚进来。”

 

声音冰冷,说完又是居高临下像看蝼蚁一样地看了他一眼后,就走回手术室了。

 

 

他受够了。

 

为什么时隔快两年了,他依然还爬不出那快要将自己吞没的阴影?为什么他已经承受了所有他认为自己不应该承受的巨大代价,却还是不能被放过?

 

关珩看陆洋发了狠的表情和要往外走的动作,吓得直接一把就拉住了他。

 

“忍一忍,忍一忍,陆洋陆洋,洋洋!别冲动!你自己也说了就这一年了,”关珩劝得苦口婆心,“赶紧先进去。”

 

手腕被拉得按出了红印,陆洋只觉得咽下这口气几乎要冷透了他的心肺。

 

 

 

胸外的手术室挤满了人,台上的医生和器械护士忙碌,旁边无菌区外见习的学生也是一脸紧张。陆洋看了一眼就必须再次强压下想要拔腿走人的冲动,脚踩过感应区,门打开,他双手举在胸前踏进了手术间。

 

“这是陆洋,你们都见过的。”

 

林远琛站在手术台的左侧,手中拿着吸引器,一手应该是探进了病人的胸腔,声音依然保持着低沉笃定。

 

视线齐刷刷地望过来,探寻的,好奇的,也有些是尴尬与惊讶。但凡是在这医院工作两年以上的,没有人不知道当时的事情。就算是刚进来的实习学生,或多或少也听说过过去的八卦。陆洋在这一片复杂多样的目光里,装作毫无感受,穿上了手术衣,戴上了无菌手套。

 

“压住按住不要松,阻断钳,”林远琛说着,“来,陆洋你站孙医生前面,我们要确认一下出血点。”

 

原本站在林远琛对面的胸外科医生让开身形,目光交错的时候都能清楚地读出对方眼神里的迟疑,陆洋按捺下心头所有的情绪,走过去,扫了一眼手术台上的情况。

 

胸腔镜下估计是电凝钩还是切开缝合器操作时候的刮擦或者牵动,也可能是肿瘤剥离开心肌上面错综复杂的血管时,太过脆弱经不起操作引起的管壁破裂,现在胸骨已经被撑开,暴露着猩红血肉。

 

“延伸到下面都破了,整个瘤子原来从后部挤压了右心,瘤蒂长得堵塞周边血管,估计是剥离瘤体的时候弄到的,”林远琛说着,出血已经控制住了,术野在吸引器的抽吸后渐渐恢复清晰,“你看,上腔静脉这里还有后面分支动脉,出血点,看到了吗?”

 

没有感情地点头。

 

“侧后都破了。”

 

“对。”

 

林远琛看了一眼器械护士,又对着陆洋平静地说道。

 

“缝。”

 

“什么?”眉头皱起,陆洋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人。

 

“持针器拿着,缝合,”林远琛的语气始终都是冷淡着,每句话都是命令的口吻,这一刻无比熟悉,没有多余的废话和感情。

 

陆洋以为只是要自己来做个助手,听到他的要求,当下就变了脸色。

 

“我不会。我跟您说过的,林主任,我快两年没上手术台了。”

 

陆洋看着他,没有去接递过来的东西,口罩遮住脸庞,只有视线直接,早已经不受控制的复杂与怒意在目光里翻涌,看着自己曾经的老师。

 

“我全都忘了,我现在什么都不会了,这样操作对病人也很不负责任。”

 

“那就从现在重新开始学,病人现在就躺在这里,你要是再多一句废话,就给我滚出医院!”

 

 

 

屈辱是唯一真实的感受。

 

 

手术室里只有体征稳定下来后,仪器平稳的声响,没有人说话,空气都压抑着凝滞了一般沉重。

 

林远琛直视着他的目光,那双眼眸在对着自己的时候,好像始终都是高高在上的俯视,陆洋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情绪和感受,也许在林远琛眼里无论任何时候都无比幼稚,又一文不值。

 

他曾经濒临崩溃的压力与疲惫,他后来承受的委屈与迷茫,再之后沦为笑柄和被议论的弃子,在他曾经的老师看来可能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陆洋低下头,最后还是接过了递来的器械,外科口罩的掩盖下是一个惨淡的自嘲的笑。

 

在林远琛作为助手的配合下,谨慎地吻合起破口。器械在无影灯下仿佛闪烁着银质的光感,比发丝还要细密的缝线开始迅速地穿梭。

 

脑子里的所有想法仿佛都被清空,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着,手指指端压迫的地方配合着进针收拉一点点后退,力道恰当,针眼间隔均匀,缝合紧密无误,打结又稳又快,手指动作翻飞敏捷,快得几乎无法被仔细看清,一切熟稔得都像是肌肉记忆的复苏。

 

他在手术台上的所有动作,满满都是林远琛的影子,持针的习惯,缝合的方式,速度,节奏甚至连伏低下身体的角度和姿态都一模一样。

 

“剪刀。”

 

但在这一刻,陆洋才真的有了实感。

 

手上的感觉只有自己才是最清楚的,他真的离开心外太久了,即便是刚开始的那半年里他也没有荒废过练习,但外科手术术者真正的成长唯有在手术台上,他已经偏离这条道路太远了。

 

“陆洋的手还是跟以前一样,啧啧,不愧是师兄手把手带的学生。”

 

落在陆洋耳朵里,却分不清是对林远琛的奉承,还是对他的嘲笑。

 

“不至于什么都不会了,但的确是跟以前比有一点差距,可以练回来的,”林远琛只是依旧面无表情,松开了阻断,看了一眼,便对一旁胸外的医生点了点头,“好了,陆洋跟我出来,你们继续吧。”

 

“好的好的,谢谢啊师兄。”

 

陆洋一直沉默着,退出无菌区外,脱了手术服和无菌手套,跟着林远琛走了出来。

 

 

休息室里,摘了手术帽,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洗手衣上也有了一小片的汗湿,以前十几个小时的手术都站过,现在缝合一个血管破口就这样,陆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让你九点前出现在手术室你没听到吗?”

 

“突然有会诊我就先过去了,徐师兄毕竟还在岗,我们就商量着来了。”

 

他始终低着头,没有去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林远琛。

 

直到听到自己曾经的老师叹了口气,再次开了口。

 

“陆洋,你很恨我是吗?”

 

“是不是觉得我很不近人情,在手术台上拿病人逼你,不配做一个医生?”

 

 

牙关都咬得生疼,额际的青筋都隐约有些清晰,但是成年人的世界里也许可以原谅人后一时的失控,但片刻也不可能容忍人前的不得体。

 

陆洋平静下心态,嘴角扯开一点浅浅的弧度,保持着体面礼貌的语气。

 

“没有,我才是真正不配做医生的人,主任这么做一定有主任的考虑,我只需要遵循上级指令就好......”

 

一记耳光响亮,“啪”的一声直接扇在他脸上,他本就生得白净,很快就看到一片浅浅的红色从脸庞绵延至颈侧,浮肿而起。这下掌掴震得他微愣,然后痛楚刺麻叫嚣着从脸上蔓延开。

 

所有噩梦都在这一秒清晰又透明,汩汩涌涌碾过脑子。

 

“谁教的你这幅阴阳怪气的样子!”

 

门外可能是刚才手术间里的见习生走过,所有的话语都清清楚楚地传进了休息室。

 

刚才那是谁?

 

陆洋啊,你没听带教老师说过吗?专硕规培开始就是林主任亲自带的学生,固定的一助,心外诶,你想想看多厉害。可是后来好像手上出了事儿,被调去急诊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又被调回来了。

 

出了事儿?

 

我听说是出人命了。

 

卧槽...真的假的?

 

不是大事的话也不可能被清理门户啊,林主任当时可是直接在大会上说了,他没有陆洋这样的学生。

 

 

 

 

 

 

 

——未完待续——

 

 

📢爱发电已更新至第六章。

若书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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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若书若书(扣扣昵称:与君書),大家可以叫我渣书,毕竟我渣起来不要命

性别:梦想成为帅哥,书穿进《峥嵘》

年龄:今年18,明年也是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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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一)(赵之航历险记)(全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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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更新中:

《峥嵘》(三)(写一章少一章,不想太快完结,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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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若书若书(扣扣昵称:与君書),大家可以叫我渣书,毕竟我渣起来不要命

性别:梦想成为帅哥,书穿进《峥嵘》

年龄:今年18,明年也是18

属性:你们给我什么标签,我就带有什么属性,主打一个随随便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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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强调:《峥嵘》系列不需要付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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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随时补充,欢迎提问箱找我答疑解惑,我真的很温柔



与山

【逢场作趣】103


【许景修头一回如此直观地体会到“吃醋”的威力。】


—————————正文分割—————————


  视线相撞得太过猝不及防,江赏来不及克制本能,眼中的情愫瞬间满溢。

  他神色微怔望着面前的人,有那么几秒眸光纯粹到近乎清冽,直白无遮拦。


  “里面有点吵,头疼。”

  但很快,理智归位的江赏便自觉移开目光,淡声说道:

  “出来吹吹风。”


  有灵性似的,一直平平淡淡吹着的夜风在江赏话音落下后忽地卷起,打配合一般掀起他宽松的衬衫下摆,和柔软的、稍微长长了些许的额前碎发。

  楼外有花有树,摇动着摩挲出沙沙声响。


  “今晚玩得开心吗?”

  最后一眼...


【许景修头一回如此直观地体会到“吃醋”的威力。】


—————————正文分割—————————


  视线相撞得太过猝不及防,江赏来不及克制本能,眼中的情愫瞬间满溢。

  他神色微怔望着面前的人,有那么几秒眸光纯粹到近乎清冽,直白无遮拦。


  “里面有点吵,头疼。”

  但很快,理智归位的江赏便自觉移开目光,淡声说道:

  “出来吹吹风。”


  有灵性似的,一直平平淡淡吹着的夜风在江赏话音落下后忽地卷起,打配合一般掀起他宽松的衬衫下摆,和柔软的、稍微长长了些许的额前碎发。

  楼外有花有树,摇动着摩挲出沙沙声响。


  “今晚玩得开心吗?”

  最后一眼看到的许景修好像是要开口,江赏无端心乱,欲盖弥彰同他抢着说话。

  映入眼底的青色地砖素简大气,他冷冷淡淡垂下眉眼,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被这应景的晚风一吹,立即变得空空荡荡。


  “不是来玩的。”

  然而许景修却没有给出江赏预想中的答案。

  “只是在表演区看了看绳艺。”


  “表演不好看?”

  江赏心不在焉“哦”了一声,胸口空荡的地方好像又多了点内容。

  于是他定了定神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

  这并不是多尖锐的问题,但是许景修见鬼一样被他问住了。

  因为与之对应的答案是“听到了太多关于你的议论,心乱得很,出来缓一缓”。


  不再亲近的关系使得每一句想要说出口的话都需要被斟酌,他僵硬笑笑,自认为不久前刚刚斩钉截铁说过拒绝的自己不该给出如此暧昧的答案,便走到距离江赏不远不近的栏杆边站定,没头没尾应了一句“表演结束了”。


  这话说得没什么不妥,零点已过,表演确实结束了。


  “这样。”

  男人的理由无功无过,合理中透着一丝避重就轻的圆融,江赏兴致缺缺默了片刻,突然偏头扯出一个落寞的笑。


  是啊,许景修已经不是那个总能给出他期待答案的许景修了。


  曾经的相处太愉快也太合拍,一度完美到让他失去警惕心和危机感,总觉得无论他想要什么、想听什么,许景修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会意,慷慨又精准地给到他所心仪的全部。

  这份纵容实在动人,养娇了他的性格也滋养了他的贪心,不知不觉就把他宠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可在清醒过后,江赏意识到这一切或许只是他自以为是的解读。

  许景修不过是有钱有闲又恰巧热爱生活,遇到他这个晚辈一样的、挚友托付过来的年轻人刚好有得可发挥,就顺手宠一宠。

  而他之所以游刃有余从不失手,无非是因为这些东西信手就能拈来,几乎不需要付出什么心思和成本。


  至于现在,当许景修发现他沉溺其中并因此失了控,自然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百依百顺一点就透,每句都捡他爱听的说。


  失落与自嘲的情绪一闪而过,有点锋利以至于在心头割开了一道口子。但江赏并没有觉得这是多么值得放大的情绪,只将它视为情伤疗愈过程中的固定关卡,横竖都要走一遭。

  甚至于在直面并自洽了自己的痛苦以后,原本郁结在心的绳结都松了几分,矛盾中透着轻快,促使他比之前坦荡。


  “你呢。”耳边传来男人喜怒难辨的问候。

  “听说玩得还不错。”


  “听说?”江赏尾音稍扬,笑意明显比方才自然。

  “我话题度这么高啊。”他顺着话题随口感叹,说话时眉眼很轻地弯了一瞬。

  “他们说我什么?”


  好端端的一句话愣是被问了出顽皮和迫不及待的味道,是许景修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语调。

  从前相处时,每当江赏听到有关自己的传闻讨论,也都会像这样兴致勃勃凑过来听,像只高高翘起尾巴的、骄矜的猫。


  “说你长得好看,玩得大方,性格也好。”

  是以他愣了半秒,失笑说道:

  “是条件顶尖的被动。”


  醋意在话说出口的同时尽数涌上,来势汹汹不讲任何道理,许景修喉头微动,不受控地抬眸望向江赏:

  年轻人身高腿长,背靠栏杆倚在露台边缘,整个人刚好被暖黄光源所笼罩,看起来松弛又惬意。

  他眼尾飞红,鼻尖和双颊也现出被招惹后才会浮现的春色,唯有双唇干燥,左看右看都少些血色。


  许景修站得有些远,看不清他的脸上是否有泪痕,唇上是否有齿痕。

  可他能够百分之百地确定,这就是江赏狠狠疼哭后会有的模样。


  本就浓烈的酸涩感再一次失控地溢了出来,一并沸腾的还有暴涨的占有欲和一晃而过的戾气,许景修强压心神别过目光,在江赏不曾注意的地方无力闭了下眼。


  如果说连月来的魂不守舍侧面印证了江赏在他心中是特殊的存在,那么今晚,在亲耳听到江赏玩得如何肆意、并且亲眼看到江赏哭过的勾人模样后的现在,心中那滔天翻搅着的愤懑和难过已经足以证明,他就是放不下这个人。

  不仅放不下,他还疯了一样在意江赏与别人玩闹的每分每秒。


  欲望擅作主张蹭蹭上涨,混着火气与不甘,在酒精的作用下烧成无边无际的海。

  许景修活了三十二年,还是头一回如此直观地体会到“吃醋”的威力,只感觉骨节发僵脑袋发昏,恨不得一把拉过江赏将他仔细检查。


  但最终,他只是若无其事重新睁开眼,神情温润疏离地夸了一句“很耀眼”——江赏已经不是他的谁了,不久前坚决拒绝心意的人是他,他没有对江赏指手画脚的立场和资格。

  更何况在他眼里,“顶着Queen的代号重新回圈并加入游戏”,就是江赏决定告别过去的、最直观鲜明的信号。


  既然如此,他还是不要过多打扰为好。


  几分钟前主动打开话匣的冲动劲惶惶沉底,男人眉眼淡漠望向不知名的地方,任由狂乱心跳将耿耿于怀与无所适从一起锤捣,捣成数不清的锋利碎片。


  “你不也是条件顶尖的主动。”

  江赏没怎么看许景修,心绪混乱所以说话也不太过脑子:

  “来了不玩多可惜。”

  话音未落就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玩什么玩,许景修最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这辈子都不要招惹其他人。


  “……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他当然不能给自己一巴掌,所以他只是轻轻咬了咬口腔内壁,闷闷不乐给自己洗脑:

  “玩不玩是他的自由,我操什么心。”


  话题奇奇怪怪毫不美妙,更不美妙的是江赏发现他即便理智在线,情感上也慌乱得一塌糊涂,生怕许景修给他蹦出来一句“也对,那我回去玩玩”。


  所以他决定先下嘴为强,把让自己不痛快的可能从源头掐死:

  “当然,不玩也挺好的,我就当你是为了照顾我的心情。”

  他抬眉,在灯光下冲许景修大方一笑:

  “照顾我这个…还没完全放下你的心情。”


  表述点到即止,是从容不迫的调笑语气,别说许景修,连江赏自己都险些分不清这究竟是他的心里话,还是一个用自己痛处大方开出来的玩笑。

  不过他了解这个人,知道以许景修的体面和周到,无论那句话是真心还是打趣,他都会依着他。


  “什么?”

  然而许景修说出口的第一句话不是应答是反问。

  “你说你还没……”


  “嘶……许老师。”

  江赏牙疼地啧了一声,想都没想就把许景修的话打断了:

  “这种东西可不兴重复,我不要面子的?”

  他无可奈何拧眉看人,没觉得有多冒犯,只哭笑不得。


  “哦还有,今晚你还有一点做得不对。”

  一念松动的坦诚要靠很多补丁伪装,江赏无意向许景修展示自己的念念不忘,索性顺势拿自己的情根深种做调侃,无辜地歪了歪脑袋:

  “谁告诉你应该这样贸然出现在不久前刚拒绝过的人面前?”


  “万一我对你的心思还没断干净,你这不是明摆着闹我心吗。”

  他语重心长,边说边抬脚往离开的方向走:

  “你想想,你是不是不礼貌。”

  

  “我也就算了,万一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可别这么欺负别人……诶?”


  手腕被一股大力不由分说攥住,江赏脚都迈进露台连通的走廊了,被许景修毫无征兆这么一扯,生生后退了好几步。

  他重心不稳跌跌撞撞,慌乱中一把扶住身边栏杆,抬眼便同许景修咫尺相对。


  “对不起、我……”

  许景修在确认江赏已经站稳后迅速放开了手。

  “我想向你道个歉。”

  他礼貌又克制地后退半步,被江赏一句“还没断干净心思”闹得欣喜异常,直到现在脑子都是乱的。

  “那天,我是说…拒绝你的表白那天。”


  沉淀整晚的酒精终于识时务地上了头,许景修径直寻找江赏的眼,开口直奔主题:

  “那天是我太草率了,我应该仔细想过再给你答复的。”

  “很抱歉伤了你的心,你对我而言的确……跟别人不一样,是我迟钝,真的很抱歉。”


  男人嗓音微颤,尽管看上去仍是一副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心中曲折却被清亮的眸色出卖得干干净净,诚恳一览无余。


  江赏懵懂怔住,胸口登时烫了起来。

  

  

—————————分割线—————————

有彩蛋♡

是分开期间江赏跟清让聊许景修的小剧场。


许景修的心路历程be like:

看到人了,好想说话,没忍住打个招呼→后悔了,不该冲动打扰的→不过他都出来玩了,应该是放下了QAQ→什么他没放下?!→当场抓住.jpg

  

定制表情包【神奇小赏在这里】表情上新,解锁可领养元气赏喵一只〃∀〃

彩蛋也是有的,入口就在表情包旁边。

  

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喜爱,鞠躬O(≧▽≦)O


隰有榆杨

《沉渊为珀》第三十三章 2

  从开蒙入门到同舟共济,这条路他走了11年。


  

  

  

  

  ——————全文下方——————


  说是庆功宴,其实也可以算作总结大会,靳宸前后上了两次台,一次是与围乙教练和队友去领奖品奖金,另一次便是公布围甲二队名单后,与棋院领导、赞助商以及未来的教练队友合影以备宣传。


  办给别人看的东西大多是场面话,主桌的领导与赞助商显然也不会久留,相互客套了几杯酒的工夫,最后一道果盘还没上来,便赶场似的悉数撤去。


  美其名曰给年轻人留空间,实际作为主办方,安排了不止这一场活动。但不得不说的是,大领导不在的场合,年轻人确实更放得开些。


  平时低头不...

  从开蒙入门到同舟共济,这条路他走了11年。


  

  

  

  

  ——————全文下方——————


  说是庆功宴,其实也可以算作总结大会,靳宸前后上了两次台,一次是与围乙教练和队友去领奖品奖金,另一次便是公布围甲二队名单后,与棋院领导、赞助商以及未来的教练队友合影以备宣传。


  办给别人看的东西大多是场面话,主桌的领导与赞助商显然也不会久留,相互客套了几杯酒的工夫,最后一道果盘还没上来,便赶场似的悉数撤去。


  美其名曰给年轻人留空间,实际作为主办方,安排了不止这一场活动。但不得不说的是,大领导不在的场合,年轻人确实更放得开些。


  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私底下经常三三两两地小聚,这种规模的宴会确实一年等不到几次。职业围棋的圈子很小,就算是今年刚转会过来的方孺与贺思向,也都是和大家从小就认识,一路从业余打到职业赛事的。于是,领导们刚走,靳宸他们便按耐不住活跃的性子,乱窜在各个圆桌之间吃百家饭。


  “如川,我必须敬你一杯。”


  关剑涛举着酒杯来到简如川身边,让麾下这位队员受宠若惊,赶紧也站了起来。


  除去早就定下去围甲一队的安以冬之外,从围乙调去二队的队员就只有靳宸和诸哲灏,绝大多数留下来的人仍然肩负原职,没有变化。简如川其实早就清楚自己不会被选中,即便他是乙队里资历最深的队员,即便他早就得到了联赛里稳定出场的席位,但二十多岁的人了,停在四段这么多年,也不会再背负更多期许和期待了。


  竞技体育的残酷他是一岁又一岁看过来的,不再有上升潜力的队员,没有什么被选择的可能。


  热爱与真心,在竞技能力面前苍白如纸。这一点简如川清楚,关剑涛更清楚。


  精心修剪过的鬓角难掩几根银丝,关剑涛的头发是比同龄人白得更快一点。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拍拍简如川的肩膀:“如川啊,再帮我带两年。等新人成长起来,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不论你想去哪里,我一句话的事。”


  掏心窝子的话向来直中心坎,简如川有退役的想法又舍不得赛场,他难抵竞技的魅力,却也在无望中倍感煎熬。


  “别这么说,教练。”他低声笑了,不太能喝酒的人凝视了一会琥珀色的琼浆,竟仰起头一饮而尽。


  “要不是没有盼头,我也不想这么早退役。谢谢你成全我。”


  简如川一番话说得平静,却都是肺腑之言,关剑涛心里也一阵唏嘘。乙队一下子走了三个人,有临场经验的只剩他一个,余下全是刚入段没多久的新人。以队员身份承担起半个教练的职责,是委屈他了。


  “教练。”


  靳宸他们过来时,并不知道关剑涛和简如川在说什么,直至走到身边,才猛然惊觉自己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却已经来不及改道转身,只能讪讪举着爪子挥了挥手。


  被甲队调走的三个人一起站在关剑涛身后,来意再明显不过,只是几个人年纪阅历尚浅,掩饰不住略显尴尬的神色。关剑涛心下一哂,面上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一脸嫌弃地伸手赶人:“滚滚滚,别跟我这煽情。你们好好干,要是哪天被踢出来,我们乙队可概不接收。”


  窘迫在瞬间被化解,几个少年不好意思地傻乐两声,靳宸欲言又止地望向简如川:“川哥……”


  一切尽在不言中,简如川示意他无需多说,只是点点头,举起空荡荡的酒杯笑得释怀:“祝我们都好。”


  “一定。”靳宸眼眶忽然一热,再出声时,带着热络气氛里分辨不出的颤声:“一定都好。”


  几家欢喜几家忧,这种强烈的割裂感让靳宸有点难受。他也经历过不被选择的滋味,当时的失落还历历在目,而现在不敢在简如川面前表现的失而复得的雀跃,又让他觉得自己惺惺作态,假得不像自己。


  人心好像比棋路还要难算,靳宸甚至觉得,他有点看不清自己了。


  这种矛盾茫然又难以言说的心绪,直到被他的新队友打断,才暂时放到一边。方孺带着贺思向与诸哲灏聚到他身边,指了指正与人交谈的沈渊:“咱们几个单独敬沈教练一杯。”


  方才在台上几个人其实已经打过照面,但官方安排好的流程和私下意愿不同,台下互动更自然,无需那么功利,却也是人际间必要的礼数。


  按照棋圈社交以段位定先后的规矩,方孺自然带头在前。年长两岁果然不同一般,他落落大方地比其他人靠前站了半个身子,双手端起倒了橙汁的酒杯——是的,考虑到职业棋手中仍有不少未成年,他们的宴会一向提供不止一种酒水饮料,靳宸甚至曾经喝到过旺仔牛奶。


  “教练,我们以后仰仗您指教了。”


  干干净净的青年举止得体,与稍落后他一些的少年们一样,眼底都闪烁着难掩的神采,是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光芒。


  方孺代表的是他们的一份心意,沈渊不会介意杯中的到底是酒还是饮料,亦或根本就是水也无妨。


  他一一扫过这几张略显稚嫩的面孔,眼底平和清淡的笑意一同带进低沉好听的声线里:“是教练也是大家的队友,筚路蓝缕,我们同舟共济。”


  真正有分量的言语根本无需提升语调来调动激昂情绪,一句泰然自如的“同舟共济”,就是一诺千金。


  方孺八段和贺思向六段都是卡着转会期限过来的新面孔,从无到有组建的二队除沈渊和韩国的外援选手身经百战外,其余的人年纪最大也不过是19岁。于新生代的棋手而言,沈渊不仅是教练,也是从小就树立在身前,当作偶像一样的榜样。


  如今他们仰望的前辈对自己说“同舟共济”,这是期许,也是一剂能让人心向齐的,强有力又沉甸甸的勉励。


  这几个字,也让一直缩在四个人最边上,始终不敢直视沈渊的靳宸,偷偷失了神。


  他6岁学棋,至今整11年。尽管以他现在的能力和段位大多时候只能做围甲替补,但不论如何,他已经站在沈渊身边了。


  从开蒙入门到同舟共济,这条路他走了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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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彩蛋是教练们的视角,在靳宸回京的前一天,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就已经定下来了。

  在靳宸的世界里,入段只是开始。

  (不是刀,可放心食用🥺)


隰有榆杨

《沉渊为珀》第三十三章 1

  他手中承载的,是沈渊在无数个日夜里,眼中全部的他。


  

  

  

  

  ——————全文下方——————


  ……


  靳宸仍然埋在抱枕里默默抽泣,沈渊也不理会他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待**处理完直起身,才舍得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分出眼神:“药水干了再起。”


  淡淡的一句嘱咐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视线扫过客厅一周,又道:“去休息前把这里收拾干净,纸巾、餐椅、散落的文件和家法,全部归到原来的位置上去。”


  不厌其烦地点出一个个需要被整理收纳的物什,沈渊在教导学生这一点上,向来耐心可观。只是他的态度过于冷淡,被悉心教导的人还沉浸在断断续续的啜泣中,...

  他手中承载的,是沈渊在无数个日夜里,眼中全部的他。


  

  

  

  

  ——————全文下方——————


  ……


  靳宸仍然埋在抱枕里默默抽泣,沈渊也不理会他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待**处理完直起身,才舍得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分出眼神:“药水干了再起。”


  淡淡的一句嘱咐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视线扫过客厅一周,又道:“去休息前把这里收拾干净,纸巾、餐椅、散落的文件和家法,全部归到原来的位置上去。”


  不厌其烦地点出一个个需要被整理收纳的物什,沈渊在教导学生这一点上,向来耐心可观。只是他的态度过于冷淡,被悉心教导的人还沉浸在断断续续的啜泣中,他便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客厅安静极了,针落可闻的沉寂静得让人发慌,靳宸从抱枕中抬起头来,看到书房的灯亮了。


  沈渊没有继续给他涂药膏,亦或根本没有这个打算,靳宸哭够了,一个人孤零零地从沙发上爬起来,……,险些摔跪到地上去。


  ……


  椅子搬不动,又不敢拖出噪音,好不容易挪到餐厅,又是一场汗流浃背的酷刑。那些散落的文件和纸张被一份份收好,一小沓摊在手中很有分量,沉甸甸的厚重感反而让靳宸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手中承载的,是沈渊在无数个日夜里,眼中全部的他。


  ……


  沈渊不知是在办公还是在用AI训练,靳宸尽可能轻手轻脚,可略显蹒跚的身姿势必带出磕磕碰碰的声音,他生怕沈渊不悦,手里东西放下便转身要走。


  “站住。”


  ……


  “补充一点,”沈渊不紧不慢地敲了几下键盘,才道:“管好你自己,惩f期结束之前不准上药。”


  喉咙里像卡住了一块密不透风的木头,靳宸一时没有找到自己的声音,过了许久,他才低着头,很轻很轻地应了声“是”。


  沈渊已经没有多余的话要跟他讲,靳宸在原地停了一会,静静地带上书房的门,独自洗漱回卧室了。铺天盖地的落寞总在独处时到达顶峰,靳宸置身其中,抱着暄软的被子缩在床上,久久没有动弹。


  ……


  沈渊给他的那管药膏就放在床头,此刻就像巨大的诱惑正在朝他招手。靳宸嘶着气翻了个身,转到看不到它的那一面,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看不见就当作没有,毕竟现在远没有到最难熬的时候,而且——靳宸默默给自己打气——他眼前还有看得见的期待,沈渊虽罚了禁足,但没有不准他去庆功晚宴,他也提前得知自己将被提到围甲的队伍,名单会在晚宴时正式对外发布。


  后天晚上于他而言,将是全新的开始。


  

  

  

  有近在咫尺的期待在眼前晃着,时间便不算太过难捱。晚宴当天,靳宸从中午吃完饭便在考虑出门的穿搭,其实正装他总共只有两套,却还是从衣帽间进进出出好几次,腿脚不太方便依然锲而不舍。


  临出门前,他才最终选定要穿沈渊送他的那一套定制西装,那是去年他第一次打进世界大赛的本赛时,沈渊送给他的。如今他又长高了一点,身材却没怎么变,量身剪裁的衣服依然合体,再加上一双三接头牛津皮鞋,少年把自己装扮得精致又不失朝气,颇为俊逸。


  除了不便言说的部位被合身衣料裹得更加不适,其余堪称完美。


  晚宴正式开始前二十分钟,靳宸抵达酒店会场。在放眼望去皆是熟人的大厅里,他一眼便精准识别出沈渊的侧影,那种独特的气质不论在哪里,都是让人难以挪开眼球的存在。


  与沈渊交谈的那个人靳宸并不认识,他只注意到沈渊笑容淡淡的,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出身名门的得体致雅,这才猛然想起,沈渊虽没有继承沈岚川的衣钵,但家学渊源是刻在骨子里的深厚,藏不住的。


  靳宸怔得出神,许是投去的目光太过持久直接,沈渊谈话间不经意侧眸一瞥,正与靳宸四目相对。


  猝不及防的对视将靳宸整个人定在原地,像是偷看被发现的小孩一样,他脸倏地一红,仓皇挪开了眼睛。好在这时刚入场的安以冬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顺手勾住朋友肩膀,强装镇定地一同寻找自己的座位去了。


  只有靳宸自己知道,在他与安以冬从沈渊身旁擦过,走向贴着自己名牌的座椅时,他心脏跳得到底有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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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上终于过去了,是平安夜(靳宸:谢谢,存活,但并不开心)!

  恭喜靳宸同学,我们终于来到了大家期盼已久的好日子😬

  庆功宴会花一点笔墨写一下,这里不论对接下来的惩罚期还是未来的剧情,都会有影响,真诚一笑.jpg



  今天有两个小彩蛋,是沈渊视角!

  我发现大家都很好奇上一章彩蛋里沈渊是怎么知道靳宸半夜点外卖的,这一期来揭晓答案😬还有另一个是本章末尾发现靳宸偷看(没有,沈老师,他光明正大看你)之后,沈渊在想什么。


隰有榆杨

【折仙枝|21:10】《沉渊为珀》第三十二章 4

  “你最好自觉一点,等我来找你,数目翻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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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令四肢发凉的畏惧与难过缠绕揉结,分不清到底谁更胜一筹。靳宸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心里难受又忍着不肯掉眼泪的时候,眉梢嘴角往往向下耷着,酸涩的情绪从鼻腔向上发酵,眼底总有若有若无的水光氤氲着。


  靳宸一副又快哭了的模样,却自始至终安静垂着眼睫,许久,沈渊才听到他带着浓重的鼻音,轻轻答了一个“是”。


  他的不安与惧瑟当然被沈渊全部收入眼中,但令人心疼的少年并不会在深沉的海底激起任何涟漪。即便靳宸乖巧的样子惹人垂怜,沈渊依旧冷...

  “你最好自觉一点,等我来找你,数目翻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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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令四肢发凉的畏惧与难过缠绕揉结,分不清到底谁更胜一筹。靳宸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心里难受又忍着不肯掉眼泪的时候,眉梢嘴角往往向下耷着,酸涩的情绪从鼻腔向上发酵,眼底总有若有若无的水光氤氲着。


  靳宸一副又快哭了的模样,却自始至终安静垂着眼睫,许久,沈渊才听到他带着浓重的鼻音,轻轻答了一个“是”。


  他的不安与惧瑟当然被沈渊全部收入眼中,但令人心疼的少年并不会在深沉的海底激起任何涟漪。即便靳宸乖巧的样子惹人垂怜,沈渊依旧冷淡地望着他:“下一条,继续。”


  ……

  

  靳宸一时半会无法从中缓过神来,他怔忪许久,才组织出完整的句子,却仍是不敢看向沈渊:“我不应该跟你较劲,你不同意,我不该一意孤行,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住。”


  他顿了一下,这一次,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也不应该拉黑你,让你又一次找不到我。”


  靳宸想起了什么,又在害怕什么,沈渊一清二楚。


  “你也知道是‘又一次’。”尖锐地拎出个中字眼,沈渊抱起双臂,带着审视又颇为挑剔的目光:“上次失联跑掉,我是怎么说的?”


  ……


  靳宸记得一清二楚,当时自己还举着三根手指向沈渊发誓,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


  他不敢往下想了,靳宸紧紧闭着眼,仿佛只要看不见这个世界,就可以逃避现实,就不用再面对了。


  可沈渊永远不会惯着他。


  ……


  “我相信道理不用再讲,你从小听过的事无需浪费时间重来一遍。关机也好,拉黑我联系方式也好,对自己和他人都不负责任的行为,我想你也没什么可狡辩的。”


  正如沈渊所说,靳宸一直都知道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该,而他的好记性,也一定会让他记得沈渊的每一次忠告。


  记得,却永远重蹈覆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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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上终于要结束了,我写了几个月了🚬


  彩蛋是惩罚期第一天晚上沈渊回来的小剧场,可以和第三十一章1的彩蛋配合食用!


隰有榆杨

《沉渊为珀》第三十二章 3

  “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怎么样,当时骂得过瘾吗?”


  

  

  

  

  

  

  

  ——————全文下方——————

  

  ……

  

  少年咬牙硬撑让自己站起来的背影孤零零的,却莫名投出坚忍向上的韧劲,像永远不会服输的战士。默默注视着他的沈渊终于在沉静无虞的眼底闪过一丝动容,然而分辨鲜明的欣赏只停驻一瞬,便在开口讲话时被不露情绪地收起:“面向我。”


  靳宸转过身时,沈渊仍是那副声色平静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没有机会捕捉本该属于自己的赞赏,靳宸只从一成不变的语气中捕捉到了唯一一个信息——沈渊要继续和他算账了。

  

  ……...

  “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怎么样,当时骂得过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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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少年咬牙硬撑让自己站起来的背影孤零零的,却莫名投出坚忍向上的韧劲,像永远不会服输的战士。默默注视着他的沈渊终于在沉静无虞的眼底闪过一丝动容,然而分辨鲜明的欣赏只停驻一瞬,便在开口讲话时被不露情绪地收起:“面向我。”


  靳宸转过身时,沈渊仍是那副声色平静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没有机会捕捉本该属于自己的赞赏,靳宸只从一成不变的语气中捕捉到了唯一一个信息——沈渊要继续和他算账了。

  

  ……

  

  他曾指责教练组尸位素餐,阴阳沈渊执掌生杀,甚至骂他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那些心直口快都是一时之勇,都曾是情绪冲昏理智、嘴巴先于大脑的存在。冷嘲热讽也好,指名道姓地攻击也罢,尝尽口舌之利的暗爽再去面对被他误会的种种真相,只会剩下了无穷尽的后悔与愧疚。


  “我……”靳宸埋着脑袋,自己酿下的苦果不论吞吐皆是黯然:“对不起,我口无遮拦,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他今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对不起”。但其实沈渊并不需要他的道歉,纵使靳宸指名道姓地骂他混蛋,沈渊也只是觉得这个混账东西欠揍,仅此而已。


  所以,沈渊一如既往地略过了少年希望被回应的歉意:“这些长辈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本性善良,只是性格毛躁,不跟你计较而已。但凡把你扔到人地生疏的地方,谁会在意你是不是孩子,又还有谁会惯着你?”

  

  ……


  好在下一秒,沈渊垂下了手腕。


  “老规矩,”他向摆在桌边写满字的那张纸示意了一下:“把你认为不该说的话全部写下来,每一句编好序号,罗列清楚。”


  这可是一个比陈述错处更庞大的工程,毕竟靳宸在过去几天里已经反刍过无数遍这件事的走向,却根本没有在脑海里重演过他具体说了什么。回忆就像在茫茫大海中用漏网取鱼,饶是靳宸的好记性,也不见得能一下子想起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而当靳宸摘选着写下所有记忆中的句子,他自己也被占据整页纸的狂言震惊了——


  1.可现在也没在开会啊。


  2.我们围乙结果怎么样都不重要,升不升甲无所谓,做好陪练才是最重要的。


  3.你们不仅要把它收走,还丢给我们一个铁块重新打磨。


  4.如果今年我们冲甲失败,我就不下联赛了。


  5.沈九段,我现在不是冲段班里的小孩子了。


  6.沈渊是哪根葱啊。


  7.训练结束去找他?我才不。


  8.生杀大权掌握在手的感觉挺好的吧,沈九段。


  9.你多理智啊,贩夫走卒在你面前不过是随时可以为大局让步牺牲的弃子,没这么清醒是拿不下三个世冠哈。


  10.沈九段,你真牛逼啊。


  11.我很清醒,但应该没你清醒。


  12.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13.电梯间怪冷的,沈九段行行好,让让路。


  14.沈渊,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数字编号到十四,这一条条一句句汇总到眼前,的确有一种他活腻了感觉。这已经不是什么可以用“冒犯”来形容的无礼,说是刺眼到无法直视的阴阳咒骂都不为过。


  他当时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啊……


  反复拿起放下的纸角被他手指间的细汗搓磨得软绵绵的,靳宸自己都心惊胆战,又哪里敢将这样的东西交给沈渊看。


  “写完就拿过来,磨蹭什么。”见靳宸怔愣到出神,手中的水笔也许久没有动作,沈渊不由蹙起眉心。


  一片惊慌猝然对上被沈渊眼底的不悦,靳宸紧紧攥着纸张一角,更加不知所措:“沈、沈老师,你能不能……不要看啊,我……”


  他一个“我”字刚做出口型,便见沈渊不紧不慢地起了身,待他反应过来,手中已是空空如也。


  沈渊就在面前,靳宸也只得撑着坐椅站起身来。眼前男人敛眉细读的每一秒钟都令人觉得无比漫长,靳宸不敢抬头,只希望沈渊能给他个痛快的,不要让他像在热油中煎炸一般来回翻面。


  在靳宸失去时间概念的世界里,似乎足足过了个把小时,他浑身的冷汗已经出透晾干,沈渊才悠悠地望向他。


  “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慢条斯理的总结之后,沈渊不无嘲讽地打量着他:“怎么样,当时骂得过瘾吗?”


  微微压下的目光带着靳宸不敢直视的锐利,这不是靳宸能轻易回答的问题,因为不论肯定还是否定,都等于送命。


  犹豫良久,还是没有找到答案的人只能将脑袋埋得更深,一句不知沈渊有没有听腻,但他已经说腻了的“我错了”,让表态显得苍白又无力。


  “靳宸。”


  连名带姓之后的停顿让靳宸身型一凛。


  “无数遍的‘我错了’和‘对不起’,你难道不觉得它们在你口中无比廉价?”沈渊收起最后一丝讥讽,眉眼中的冷淡几近寒潭,带着刺骨的凉意:“再一再二还有再三,这次我绝不轻饶。”


  满篇荒唐言被沈渊一分为二对折收在手中,他冷眼看着靳宸:“念在后天你要参加庆功晚宴,在这之前,我给你留点面子。”


  面无表情的人状似为他留有余地,但沈渊接下来说的话,直接让靳宸的心情降至冰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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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释一下靳宸写的这14条,这是他视角里说的不合适或者很过分的话。他不仅攻击沈渊,还在会议室冲撞那么多一心只为队伍的教练们,所以不论是阴阳怪气还是直球,他都应该为此负责任。


  倒是他说自己要出去住、研究战术那里,其实并没有撒谎,他是已经和小诸商量好了,如果不是因为挨了沈渊一巴掌,是不会乱跑的,就没有把这部分算进去。


  

  

  前两天发起了一个小活动,康康大家愿不愿意给靳宸找他一共说过多少句,我把大家的结果已经整理出来啦,按照命中概率,小礼物就送给@齐白啦~

  


  👆

  “你如何向朕说起此等话来”,挑了一把很符合沈渊视角的扇子,靳宸:已经在流汗了,谢谢😷




  

  今天的彩蛋来自大家给的灵感,我发现大家都在好奇“沈渊算哪根葱”和“训练结束去找他?我才不”这两句,沈渊没有听到,靳宸会不会主动招认。事实是他招了,那么作为不知情的当事人,沈渊事后会不会过问呢?


  嘻嘻




隰有榆杨

《沉渊为珀》第三十二章 2

  “既然不遵守规矩,也不必再向我讨要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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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沈渊在他身后一言不发,这份沉默的凝视让背对他的人分外煎熬。

  

  ……


  又要全部清零。


  ……


  一分钟意味着什么?


  一分钟是秒针匀速走过60格,是心脏有力地搏动六七十下,是时常被人忽视却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的一二十次呼吸,也是靳宸眼中,沈渊能给出的已经算作难能可贵的缓息。


  关键时刻最识好歹,计时还没有结束,靳宸便渐渐止住急促的抽泣。呼吸向平稳过渡,注意力便开...

  “既然不遵守规矩,也不必再向我讨要机会了。”



  

  

  

  


    ——————全文下方——————


  ……

  

  沈渊在他身后一言不发,这份沉默的凝视让背对他的人分外煎熬。

  

  ……


  又要全部清零。


  ……


  一分钟意味着什么?


  一分钟是秒针匀速走过60格,是心脏有力地搏动六七十下,是时常被人忽视却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的一二十次呼吸,也是靳宸眼中,沈渊能给出的已经算作难能可贵的缓息。


  关键时刻最识好歹,计时还没有结束,靳宸便渐渐止住急促的抽泣。呼吸向平稳过渡,注意力便开始发散,在仅剩的一点点时间里向下蔓延,直到停在现下最难以令人忽视的地方。


  “谁允许你伸手乱动的。”


  ……


  绞成一股的韧枝被沈渊拆成单枝。

  ……


  “既然不遵守规矩,也不必再向我讨要机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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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看多甜啊,手心那么脆弱的地方,沈渊甚至把绞在一起的两股龙柳拆成单枝,真是个心软的好家长🥹

  

  昨天有朋友说靳宸这种快乐小狗的特点就是吃一堑吃一堑,我深表认同,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彩蛋——一些人前的公开(  )。

  

  忍不住口嗨、不记打没关系,沈九段有的是耐心😎

  

隰有榆杨

《沉渊为珀》第三十二章 1

  “说到底,这也是保护你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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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太冲动了。”时隔多日,靳宸终于郑重,又心服口服地道出这句欠了许久的歉意:“沈老师,对不起。”


  少年唤人的称谓与道歉诚恳至极,他知道沈渊并不在意他到底是道歉还是道谢,因为摆出诚心认错的姿态才是最重要的,这是沈渊一向看重的东西。


  可是他应该道歉的,不论沈渊接受与否,这都是他该做的。


  果然,沈渊不置可否地收下靳宸的歉疚,却并未回应,只是淡淡问:“在你陈述的错误里,下一条是什么。”


  纵使...

  “说到底,这也是保护你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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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太冲动了。”时隔多日,靳宸终于郑重,又心服口服地道出这句欠了许久的歉意:“沈老师,对不起。”


  少年唤人的称谓与道歉诚恳至极,他知道沈渊并不在意他到底是道歉还是道谢,因为摆出诚心认错的姿态才是最重要的,这是沈渊一向看重的东西。


  可是他应该道歉的,不论沈渊接受与否,这都是他该做的。


  果然,沈渊不置可否地收下靳宸的歉疚,却并未回应,只是淡淡问:“在你陈述的错误里,下一条是什么。”


  纵使知道自己大概率不会被沈渊接住,靳宸还是在问题抛出的一瞬间有几分失落。令人难受的涩味实在无法忽视,靳宸终是没有忍住:“沈老师,你愿意原谅我吗?”


  沈渊拧起眉心:“这就是你的回答?”


  沈渊语气中的不满太过明显,但靳宸与他的执拗依旧不肯罢休:“我还能被你原谅吗?”


  “靳宸,适可而止。”沈渊眉心蹙得更紧,连名带姓之后的微微停顿警告意味十足,强大的气场瞬间压得靳宸透不过气来。


  “你觉得现在问这种问题合适吗?”他冷冷一瞥,带出言之必行的威慑:


  ……

  

  ……


  少年艰难地滚动了下喉结,在继续不合时宜的发问与妥协中,只能选择后者。他回忆了一番被沈渊放置在茶几上的纸张内容,复述出来几乎一字不差:“我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闯进会议室,也不应该冲动到口不择言,不管不顾地发脾气,指责你……和其他教练。”


  “‘口不择言’我们稍后再算,先说说其他。”沈渊不露声色地将这部分带过,也没有深究靳宸把两条完全性质不同的错处杂糅在一起。面对尚不完全明晰错在何处的少年,他似乎一直有无穷无尽的好脾气,永远愿意耐着性子,细致又稳妥地将一根根线头从乱麻中挑出,将它们一一排列在眼前。


  “我不是第一次因为冲动罚你。我可以理解你们这个年纪压不住脾气,是火气正盛的时候,但受不得一点委屈,只要认为与预想不符就要揭兵起义,是不是也不应该。”


  最末的反问落在陈述句的音调上,声音很轻。毋庸置疑,沈渊要的是靳宸的自我反省,而非回答。


  “学会忍耐,靳宸。”语重心长之下,沈渊的教诫也更为直接:“横冲直撞的后果大概率是头破血流。小时候你冲出去和吴境斐打架,两败俱伤不说,甚至差点被取消比赛资格;至于现在,你在无法压制的怒气下中伤、冲撞整个教练组,最终也并没有得偿所愿。”


  沈渊记得靳宸曾哭着问他,所有委屈往肚子里咽,那所谓的成熟稳重是不是太过廉价。虽然自己当时也辞严义正地告诉他,不计后果的以牙还牙百害无一利,但很显然,小时候与人打架的靳宸,和现在已经进入职业界的靳宸,已经不一样了。


  “说到底,这也是保护你自己的方式。”沈渊语气淡淡的,却为每一个字都渡上一层耐人寻味的重量:“事发当时的蛰伏与观察不是一味隐忍,适当止步,可以让你在不利状况下保留理智与思考的能力,不至玉石俱焚,一发不可收拾。”


  少年在几年间有不小的变化与成长,但处事方式仍然像个被保护得极好的天真孩子,沈渊心下叹了口气——想必只有在外摸爬滚打一圈,才会真正成熟起来。届时痛苦也许不可避免,但沈渊希望,今晚的惩戒与谈话,至少能在他心中留下一些时时回响的痕迹。


  现实不是可以一局一局开启重来的游戏,也没有开了上帝视角的预言家,所以在没有亲身经历过孤立无援的境地时,靳宸虽听得进沈渊的告诫,却从来不会感同身受,认为这一切在将来某一天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


  ……

  

  沈渊要他学会忍耐,学会克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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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 @朗月清风  @齐白  @数学题好难 等数不清多少位朋友的投喂和大家的粮票!



  

  

  终于又要拍上了,多么漫长的一趴🚬


  今天的彩蛋是甜度爆表的小剧场!惩罚期结束的第二天晚上,有些小朋友表面说自己已经不怕沈渊了,实际……


  嘻嘻



云川漫步

【一发完】震惊!高冷总裁竟PUA实习生买午餐

✓年下小狼崽攻 x 冷静自持绅士受

    实习生 x 总裁

✓任朝青 x  卫坤,Kudox Edwin

✓7k字

 



 

【1】

 

“卫总上午来我们部门视察了,他好帅呜呜呜!可惜,全程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好高冷。”

 

“真的!我觉得卫总是所有高管里最难接近的一个!”

 

“我听说啊,卫总架子很大的。”

 

“什么什么?这是什么瓜?”

 

“你们知道吗,我们前几天......

✓年下小狼崽攻 x 冷静自持绅士受

    实习生 x 总裁

✓任朝青 x  卫坤,Kudox Edwin

✓7k字

 



 

【1】

 

“卫总上午来我们部门视察了,他好帅呜呜呜!可惜,全程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好高冷。”

 

“真的!我觉得卫总是所有高管里最难接近的一个!”

 

“我听说啊,卫总架子很大的。”

 

“什么什么?这是什么瓜?”

 

“你们知道吗,我们前几天来了一批新的实习生,卫总把实习生叫去办公室训了整整一个小时!听说实习生出门的时候满头是汗!”

 

“啊?这么凶?我原来以为卫总仅仅是高冷,居然是凶残路线的!”

 

“何止!我听说,卫总还支使实习生给他买饭买水,啧啧,太凶残了!”

 


 

每一间公司的茶水间,都是八卦流传地。

 

这一天的八卦中心是——卫坤。

 

卫坤,上市公司、快消饮料行业头部企业清泉集团COO,清泉集团史上最年轻的高管,也是业内人如雷贯耳的名字。

 


 

帅气俊美的颜值,高冷绅士的性格,叠加单身属性,使得卫坤素来都是八卦的焦点。

那么真实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2】

 

数天前,清泉集团迎来了新一批的暑期实习生。

 

从全国各地涌来广南市的年轻大学生们,扬着一张张朝气蓬勃的小脸,来到他们憧憬的清泉集团,这一批的暑期实习生是清泉集团史上最多的,足足有32名,它不仅是一次实习,更是清泉向高校年轻人充分展示自己的营销机会。

 

因此,清泉集团对这一批实习格外重视,由包括COO卫坤在内的高管组成特别导师团,亲自带教实习生。

 

“卫总好!我是苏南理工大学工程力学专业的孔翔。”

 

“卫总好,我是广南大学市场营销专业的齐荷。”

 

卫坤带教的6位实习生逐个做着自我介绍,轮到最后一位时,他说——“卫总好!”

 

小青年笑得人畜无害,故意只问好、没介绍自己,等待看卫坤的反应。

 

他们面前的是。

 

6位年轻的实习生看向卫坤的眼神,都含着仰慕和激动,以至于,其他5个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中一位的眼神格外炽烈。

 

可惜,没等卫坤回答,孔翔已经主动替他“解围”说道:“这位同学是任朝青,你是管理学专业对吧?”

 

“是的。”

 

任朝青一边微笑答道,一边心里吐槽:问你了吗!

 

卫坤呢?

 

卫坤不着痕迹地错开与任朝青的对视。

 

卫坤和任朝青,一个是清泉集团的高管、一个是广南大学的学生,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情侣。

 

两个人无论年龄还是经验都差一大截,因此,在相恋的初期,卫坤像个哥哥一样照顾着、管教着任朝青——直到任朝青忍无可忍,宣告自己的dxx身份。

 

这一次任朝青来清泉集团实习,一部分原因是清泉集团是业内首屈一指的公司,进入清泉实习,既能给简历添上漂亮的一笔,又能学到知识;另一部分原因,是能光明正大地在办公场合调戏男朋友。

 

其中,前一部分原因占1%,后一部分占99%。

 


 

嗡——

 

卫坤刚回办公室,就收到一条信息,两个字:“卫总。”

 

任朝青在对话框里打字:你怎么带6个实习生,不单独带我?哥哥,说好了亲自教我,怎么说话不算话?

 

一句话还没打完,已经收到卫坤的回复:“32位实习生、5位高管,每位导师带6-7名实习生,所以很抱歉,没法单独带你。”

 

任朝青一挑眉:不愧是卫总,抢答得很熟练。

 

任朝青漫不经心地删掉屏幕上打好的字,编辑一条新信息发过去:“那我要当组长,单独向你汇报。”

 

其实,任朝青无所谓被不被单人带教、有没有单独汇报,毕竟下班以后那个人的全部都是属于他的,他只是坏心眼地想要折磨一下他的sxx,看他想要满足自己的dxx又满足不了的模样。

 

可惜,卫坤正经到无法被折磨:“每个小组的组长由明天小组作业的结果决定。”

 

任朝青回得很快:“明天小组作业的题目是什么?”

 

实习的第一天安排还算轻松,实习生被带去参观清泉集团发展历史和办公环境,熟悉自己分组的导师。

 

第二天,是培训讲座,随堂设有小组作业。

 

身边的同学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清泉集团有多高大上,任朝青饶有兴致地研究起实习内容,心道与其说这是一场实习不如说是一场大型宣传。

 

卫坤:“明天告诉你。”

 

卫坤:笑脸表情包.jpg

 

卫坤的有原则在任朝青意料之内,任朝青原本也没指望他会通融,只是坏心眼地逗他:“卫坤哥哥,我只是需要时间准备,如果今天拿到材料,我晚上回去还能查资料。这是我第一份实习,如果明天没答出来会不会很丢脸啊?”

 

任朝青顺手发过去一个撒娇的表情包。

 

卫坤在办公室里看到这条信息,无奈地笑了——这人哪里有dxx的样子?分明是一只围在脚边转圈大狗勾,还一边用自己的脸颊蹭你的小腿撒娇。

 

卫坤想了想,鼓励道:“我相信你,可以的。”

 

可恶!真是滴水不漏,一点儿都不给开后门啊!

 

任朝青脑子转了转,第一天和媳妇儿同一个单位上班的兴奋感还未散去,他在信息里写道:“你中午想吃什么?我中午请你吃饭,这总可以吧?”

 

卫坤:“任同学,上班时间摸鱼闲聊,扣分警告。”

 

任朝青:???

 

扣分?扣我分?!还有没有天理啦!!!

 


——更没天理的还在后面。

 


 


 

【3】

 

这天下午,一位高大帅气的男人走到实习生办公的区域,朗声道:“任朝青是哪位同学?”

 

任朝青站起来说道:“我。”

 

男人淡道:“你跟我来一趟。”

 

——你跟我来一趟?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听起来很像要开除我了。

 

尽管任朝青知道自己不会被开除,但还是心里咯噔一下,他快速扫过身旁人的面容。

 

此时正值暑假,夏天的广南市艳阳高照,穿短袖在街上都嫌[re]。

 

任朝青平时T恤配短裤,今天为了见卫坤,穿一件淡蓝色长袖衬衫配西装裤,已经是他的极限,身旁这个男人却穿着整齐的衬衫和西装外套,甚至打着领带,一张扑克脸分不出喜怒,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任朝青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脑子里没来由地浮现出卫坤的模样——卫坤也总是穿着整齐的西装,虽然大厦里空调开得正足,即使穿着外套也不会出汗,可让人看着都觉得热。

 

电梯门一关,刷开高管楼层的梯控,男人淡淡说出第二句话:“卫总找你。”

 

卫总找我?

 

任朝青脱口而出:“哪个卫总?卫坤?”

 

男人转过脸——任朝青没有错过,男人眼底流过的一丝遗憾,大概是看到愣头青直呼卫坤名字时的怜爱——补充道:“恩,我是卫总的助理,我姓林。”

 

助理?卫坤找我不亲自来就算了,连条信息也不发,直接叫个助理来找?

 

任朝青的表情凝固了。

 

等等——助理?

 

任朝青不着痕迹地扫过身旁的帅哥——身高和他差不多,修身西装之下……

 

电梯的数字不断上升,任朝青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林助理的手臂和前[xiong],西装一尘不染,领口熨得挺立、肩膀没有灰屑,头发是精心设计过的发型,鼻尖没有出油、脸颊也没有干皮,预示着他有保养皮肤的习惯,修身西装之下包裹的坚实肌肉线条预示着他有健身的习惯。

 

任朝青的心像往柠檬水里呲地注入一罐二氧化碳,细密的气泡随着电梯数字的跳升而不断升腾,爆裂出一个一个酸甜。

 


 


 

【4】

 

单独带教不可能,内定组长也不可能,卫坤不会在规则内给他的小男友通融,但是——他可以趁难得的休息,悄悄把小男友接进办公室聊会儿天。

 

“卫总,人到了。”

林助理把任朝青带到办公室门口。

 

任朝青规规矩矩地鞠躬打招呼:“卫总好。”

 

卫坤“恩”了一声,林助理出门,顺带替他们把门关上。

 

任朝青:咦!很上道啊。

 

任朝青心里的二氧化碳柠檬水催化成了可乐。

 

任朝青围着办公室绕了一圈,终于克服尴尬,最终停在桌前,问道:“你吃午饭了吗?”

 

任朝青的语气平常又自然,不像主人的命令,也不像弟弟的撒娇,而是像寻常朋友之间的问候。

 

就好像两个老朋友偶然见面,轻松地问候对方——“吃了吗?”

 

任朝青语气里的轻快让卫坤掉入陷阱,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意图,照实答道:“还没。”

 

他说罢又补充一句:“下场会议推迟了四十分钟。”

 

——所以,叫你来办公室。

 

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下一秒,任朝青端起主人的架子:“现在是14点52分,你还没吃中饭?”

 

卫坤:“恩?”

 

任朝青咬牙切齿,卫坤迷茫的反应——明显已经干过很多次,多到习以为常。

 

而任朝青下一个动作,让本就没反应过来的卫坤更加迷茫——小青年拿起他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卫坤:?

 

卫坤的边界感很强,这种边界感不仅体现在他从来不模糊游戏和生活的边界,甚至在以前的感情里,他很少把个人感情掺杂进工作。

 

所以当他看到任朝青无比自然地端起他桌上的水杯喝一口茶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卫坤无声地笑了笑——是小任的话,倒也正常。

 

“茶已经凉透了?”任朝青皱起眉毛,从小狮子变成巡视教室的教导主任,“这办公室里连个能勉强充饥的零食都没有。”

 

小青年气势汹汹,卫坤莫名心虚,辩解道:“冰箱里有……”

 

“有什么?”任朝青没有等卫坤回答,自顾自地拉开小冰箱的门,“酸奶?!”

 

任朝青瞪道:“快到下午3点,你没吃中饭,喝着凉透的茶,还准备去吃冰箱冷藏室里的酸奶?”

 

“我……”

 

还没等卫坤说第二个字,任朝青已经快速说道:“下场会还有40分钟是吧?等我10分钟。”

 

卫坤眼看着任朝青像一阵风一样疾步走出办公室,等他反应过来时,办公室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

 


 

卫坤看看被关上的办公室门,看看自己桌前凉透的茶水,笑着摇了摇头。

 

年轻就是风风火火,一言不合往外冲。

 

卫坤微微有些无奈,可是一边摇头,心脏却充盈起踏实的满足感,他习惯了没日没夜地加班工作,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因为他错过一顿午餐而着急上火。

 


 

任朝青出了办公室,走到林助理面前,乖巧眨眼,做出一副“被总裁支使的无辜实习生”模样:“林哥。卫总让我帮我下楼买午饭,能借一下你的电梯卡吗?”

 

买饭?

 

林助理一滞。

 

他跟了卫坤大半年的时间,知道卫坤从来不会让下属给自己买饭,所以这个决定只可能是——

 

林助理把门禁卡递给任朝青,心道:现在的实习生好拼啊。

 


 


 

【5】

 

这个时间,清泉集团的食堂已经没有午餐,任朝青一路小跑到楼下小饭馆打包了一份热腾腾的盖浇饭,一把按在即将关门的电梯门上,硬是挤进电梯,没有先刷楼层,而是在关门键上连按几下。

 

电梯里已经有五个人,大家默契地占领四角,还有一个站在电梯后面,背靠电梯壁,任朝青毫无顾忌地站在正中间,舒一口气,缓了缓百米冲刺的劲儿,扫一眼缓缓跳升的楼层数字,不紧不慢地长臂一伸,用电梯卡刷开总裁楼层。

 

卫坤在的楼层很高,电梯里的员工们一个一个离开,最后只剩下任朝青一个人。

 

最后一名员工离开电梯的时候,任朝青迅速转过身,电梯角落里,擦得干干净净的深咖色玻璃映射出他的脸, 任朝青理了理头发和衬衫,又变换站立角度,对着玻璃摆了几个姿势,满意地勾起唇角——虽然一路小跑,但还是很帅嘛。

 

.

 

任朝青盯着卫坤吃完一整份盖浇饭以后,40分钟的休息时间只剩下13分钟。

 

“你肯定是惯犯,”任朝青把宝贵的3分钟花费在收拾饭盒和桌面,而后抱着手臂,站在桌前,“我觉得你需要一点教训。”

 

任朝青没有错过卫坤的小动作——他在听到“教训”两个字以后,下意识的反应不是抗拒地皱眉,而是快速扫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

 

那个位置,是时间。

 

任朝青不着痕迹地在心里笑了一下,这是怕惩罚时间太长影响开会了吧。

 

因为担心男朋友而揪着的心脏舒展开来,Kudo好整以暇地想——放心,十分钟,能玩的,多的是。




 


……

老地方见。

……







 

任朝青快速而粗暴地把他塞进西装外套里,偏偏温柔地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口,吹了一声口哨:“又是高高在上的总裁了。”

 

温柔和暴烈,如同温水和烈焰交织,卫坤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穿戴整齐。

 

他低头看了看,穿着西装外套,什么都看不出。

 

疼痛效果绵长,一整个下午,他都会被提醒道。

 

“我不管以前发生过多少次,今天,被我发现,是第一次,”任朝青正色道,“记住了?”

 

“记住了,”情景内,卫坤顺从地答道,“主人。”

 

下一秒,任朝青抽离情景:“去跟你的助理说。以后每天安排实习生给你打饭。”

 

卫坤脸上的红润还没褪去,却微微皱眉:“这样不好吧,你们来清泉集团实习,是来学习知识的,我不能……”

 

“你们?”任朝青皱起眉毛,“怎么,你还想要一整组6个人轮换给你打饭?!”

 

卫坤一滞。

 

小任的关注点,真的……

 

他一时分不清任朝青是不是在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放心,”任朝青忽然说道,“穿西装看不出来。”

 

卫坤的表情更丰富了。

 

任朝青扬了扬眉毛,朝他一招手告别,临走前潇洒留下一句:“卫总,指定我给你买饭~”

 


 


 

【6】

 

下午四点四十五,办公室里忽然响起一片抽气声和小小的尖叫声。

 

任朝青抬头,只见五六个高管气场全开地朝他们走来,每一个都穿着西装或者正装裙,引得身旁的实习生们眼睛都亮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卫坤。

 

卫坤还穿着下午他们见面时的那套西服,没有打领带,领口扣子松开一颗,修长的腿大步往前走,比专业模特还要有气质,手里一叠材料轻轻放在桌案上:“明天讲座的材料。”

 

“哇!谢谢卫总!”同组实习生孔翔说道,“不过,我记得材料要明天课上发,怎么提前发了?”

 

“今天拿到材料,回去查资料,明天好好答。”

 

卫坤淡淡说完,转身走了,前后停留不过数秒,雷厉风行。

 

实习生们望着卫坤离开的背影,纷纷一边抽气一边说道:“哇哦,卫总太A了!”“太有气场了啊啊啊”“不怒自威啊刚刚吓得我都不敢说话了”

 

有气场?

 

任朝青摸了摸下巴,叹道:确实挺有。

 


 


 


 

【7】

 

嗡——

 

手机震动一次,简短的四个字:“还戴着吗?”

 

“戴着。没有您的允许,我不会摘。”

 


 

任朝青无声地勾了勾唇角,连带工位头顶的白色灯带都像晴天烈日一样美好了。

 



 

“摘吧。”

 

“我允许了。”

 



 

<完>

 

 

 

 ——————————

彩蛋解锁甜甜喊 哥哥 的撒娇小任!


 

 

 

 

 

 

 

 

 

 

 

 


沈御

观时 第二十五章

古风,师门,师兄弟,预警

翌日,持续数日的万商大会终于结束,不过景昭与纪白却没有等到最后,而是在前日夜里便一拍即合提前回了观时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打人的插曲,甚至在回到城主府后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各自回了住处。

第二日清晨,当温和阳光洒向城主府时,睡饱了觉的景昭与纪白一同来到静安堂,不想才刚走到门口,就迎面撞见书房里出来手掌通红的秦小五。

景昭见状同情问道:"你这是又怎么惹到大师兄了?"

"三师兄……"秦闻初一见到景昭就委委屈屈地举起被打得惨不忍睹的手:"背书实在太难了……"

景昭没忍住噗嗤一笑,他揉了一把少年...

古风,师门,师兄弟,预警

翌日,持续数日的万商大会终于结束,不过景昭与纪白却没有等到最后,而是在前日夜里便一拍即合提前回了观时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打人的插曲,甚至在回到城主府后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各自回了住处。

第二日清晨,当温和阳光洒向城主府时,睡饱了觉的景昭与纪白一同来到静安堂,不想才刚走到门口,就迎面撞见书房里出来手掌通红的秦小五。

景昭见状同情问道:"你这是又怎么惹到大师兄了?"

"三师兄……"秦闻初一见到景昭就委委屈屈地举起被打得惨不忍睹的手:"背书实在太难了……"

景昭没忍住噗嗤一笑,他揉了一把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多读书才不会变成一个只会用武力解决事情的莽夫。"

"你三师兄说得不错。"江让年不知何时从外边走了过来,他恰好听见了这句话,目光着重在景昭身上转了一圈,手中折扇一指秦闻初手里的书卷:"回去好好背,回头我同样考你这篇。"

望着秦闻初耷拉着脑袋走远的背影,景昭没由来地想起自己初时跟着二位师兄学习的日子,只怕相较于秦小五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收回目光,正色道:"师兄,我与纪白是来复命的。"

江让年扇子一挥止住他的话头,脸上的笑意有些古怪:"正巧,我今早上也听闻了一桩奇事,一起进来听听。"

 

一个时辰前,外出办事的宗为恰好在城主府门口撞见了几个闹事的人,一问才知为首那人乃平远镇金氏商行的少东家金远,来此是因为观时城三弟子景昭恃武行凶打断了他的腿,所以要让观时城给他一个说法。

宗为深知无论此事真实与否都不能放任此人在门口闹事,便做主直接将他带进城主府送到了江让年面前。

依着金远的说法,他在街边好好走着,景昭忽然从天而降将他踹翻进水缸里暴打一顿后扬长而去,随后在他穿过巷子时一个布袋罩头又把他狠狠打了一顿,害得他被生生打断一条腿。

站在屋顶名为戒备实则听热闹的桑时在听见景昭去而复返又把人蒙头打一顿的瞬间着实没忍住笑出了声,听着金远闪烁其词的叙说中省略了前因后果就知道这人多半是做了什么惹到景昭,结果没打过才厚着脸皮来要说法,心中更加多了几分鄙夷。

江让年瞥了一眼檐角垂下的一截衣角,懒得理会上面瞧好戏的下属,只随意地摇着折扇,语气悠闲得丝毫不似刚听了一段悲惨遭遇:"我这师弟一向知书达理,阁下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会惹得他对你动手?"

"放屁!他知书达理?"瞧见江让年这个态度,金远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他打我的时候可一点看不出知书达理的样!"

相较于金远满身戾气怒气冲天,江让年就显得格外气定神闲,他不紧不慢地晃着扇子,脸上的神情终于不再像是一个看热闹的旁观者:"好,就算是我师弟打了你又能怎样呢?"

原本瞧着江让年衣冠楚楚一副明辨事理的模样,料想他既然作为观时城的话事人出面就必然会顾及观时城名声,可金远万万没想到江让年开口就是这样一句不顾别人死活的话。金远登时气得跄踉了一步,索性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两千两!赔我银子再让他出来给我道歉!"

闻言江让年正在吹茶沫的动作一停,抬眼看向金远,语气十分自然:"两千两一条腿?好买卖。"江让年说着向宗为招了招手:"去账上支四千两给这位金少爷,再让三公子出来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

"你?!"这下金远彻底被气到,他拖着瘸了的腿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指着江让年骂道:"好啊你们观时城,原来都是一群不讲道理的护内护短之辈!"

直至此时,江让年的脸上才终于褪去慵懒散漫的神情,他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金远身上,语气分明一如往常,但听在人耳中却莫名带了几分重量:"既然是阁下出的价,那我自认这四千两的道理已经讲得很明白了。更何况,我师弟不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又何来内外长短之分呢?"

几句话就将金远的所有设想都击碎,如今看江让年的态度在他手里怕也讨不到好,金远恨恨放下狠话来:"你们等着,今儿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江让年的脸上终于褪去最后一丝笑意,他将茶盏放回桌上,冷声道:"桑时,替我好好送送这位金少爷。"

早已等候多时的桑时终于得到命令,从房顶一跃而下摩拳擦掌地走过来,在金远惊恐的目光中一手拎起他后衣领将人拖了出去,随即院中隐约传来阵阵惨叫声。片刻后,桑时大步流星地走进门,将方才金远对他说的话又对江让年重复了一遍。

桑时出手问出的东西江让年丝毫不怀疑真实性,虽说那金远不是什么善茬,但景昭毕竟先动了手,江让年对外虽维护师弟,对内却也从来没姑息过。他勾了勾手指对桑时道:"走吧,咱们去静安堂等着那小子自投罗网。"

 

一个时辰后,静安堂书房之中。

谢铮行端居案后,一旁客座上江让年低头品茶,两人谁都没有主动开口,只等着景昭将万商大会的见闻与纪白暗中查访天放山一行人的结果说完,才同时对视一眼。

景昭敏锐地捕捉到此间的微妙气氛,皱眉将这几日所行所言又回忆了一遍,才又开口问道:"不知二位师兄是否还有吩咐?"

"天放山的事做得不错,我会着人继续查探。"谢铮行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没再看下方两人。

景昭咽了咽口水,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他看向江让年试探着开口:"那……二师兄呢?"

至此江让年算是彻底看明白了,景昭压根没将那事放在心上,否则此刻也不敢如此理直气壮地问出这话。他看向上方面色不善的谢铮行,低头笑了笑,终于大发慈悲道:"是有点儿吩咐,劳烦三公子替我解释解释,为何'多读书才不会变成一个只会用武力解决事情的莽夫'。"

这话分明是方才景昭对秦闻初说的,此时被江让年原封不动地挪了过来,再联想起方才门口江让年的古怪神色,景昭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品出些门道来。

顶着上方两道目光的压力,景昭硬着头皮开口:"遇事不当以武力解决。"

江让年点头赞同,仿佛一切都不过是随口一问:"那你来帮我分析分析,平远镇的巷子里,究竟是谁恃武逞凶,打断了金远的一条腿呢?"

虽说恃武逞凶这个词的份量有些重,但景昭当日的所作所为也算是担得起,不过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自己虽然出了手,可绝对不至于把腿打断的程度。难不成是那个名叫金远的倒霉蛋故意夸大其词,讹1诈观时城?

景昭咬着后槽牙,由衷后悔当时还是打得轻了。但眼下两位师兄还在等他的答复,既然事情败露,他也没打算逃避罪责:"回二位师兄,其实是……"

"是我动的手。"

同时响起的还有纪白的声音。

景昭一个"我"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见纪白的话,当场呛了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一边咳着一边看向纪白,想知道他是不是突然抽风伤了脑子,否则为何要在两位师兄面前说谎替他顶罪。

不想纪白看都没看景昭一眼,在认下这件事后规规1矩矩屈膝跪地。虽然他不知为何江让年一直将矛头对准景昭,但事情既然是他做的,他就不会逃避罪责:"这个人是我动手打的,是我不该随意动武伤人,请二位师兄责1罚。"

纪白出面认错的那一刻,谢铮行与江让年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意外。根据金远的口供,打人者自始至终都是观时城三弟子景昭,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纪白会牵涉之中。眼看着事情变得愈发复杂,谢铮行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在景昭与纪白身上缓缓掠过,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景昭,你有什么话想说?"

就在景昭还在琢磨纪白此举为何时,谢铮行突然的发问将他拉回神,他抬头对上谢铮行与江让年的目光,只能在心里对纪白道了声谢随即同样跪地道:"师兄容禀,动手的人其实是我。"

在听到景昭说出这话的瞬间,江让年敏锐地捕捉到纪白眼中的疑惑,他忽然笑了,身子向前倾了倾,手中折扇依次点过纪白与景昭:"在这儿跟我演兄弟情深呢?"

景昭与纪白同时相对无言,甚至在心里埋怨对方好端端地为什么非要掺和进来。

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江让年与谢铮行对视一眼,凭借对师弟们多年的了解,立时猜出了七八分。既然金远说自己先后被打了两次,其中一次还被蒙了头没看到打人者的长相,那也许动手的并非一个人。谢铮行手指纪白,冷声道:"纪白先说,怎么动的手,在哪动的手。"

纪白恭敬应是,简单直接道:"在离客栈不远的巷子里,我用布袋罩了他的头,然后打断了他的腿。"

景昭满脸震惊地转头看向纪白,压根不相信他的鬼话:"纪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没问你,轮到你说话了么?"谢铮行的声音不怒自威,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匀给景昭:"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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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加更,今天的沙发当然要给小寿星@顾程敬  啦,祝我的宝贝生日快乐,事事顺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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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下一章进入景昭小白兄弟俩的真心话大冒险局

啵啵叽叽

【沈图南x魏若来】险胜

小⭕

写在前面:

很想看小狗委屈,所以编造了这个故事,可能会有些许剧情上的bug,请多多见谅。

另外沈来的文都是免费的,只是希望大家看得开心,也多多给我反馈,让我坚持写下去,每次看到大家的文评我都会非常开心的!

正文一共1w字左右,拍的部分不多,主要是走剧情,希望大家食用愉快↓:

🌸🌸🌸🌸🌸🌸🌸🌸🌸🌸🌸🌸

魏若来推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一身衣服都湿透了,此时正是深冬的严寒天气,他早上就起晚了五分钟,电车没赶上,只好坐了黄包车还下车跑了半截路才堪堪赶在九点钟之前到达银行。

 

最近他师父开会的时间越来越早,会议也越来越频繁,他抱着公文包站在门口,感受...

小⭕

写在前面:

很想看小狗委屈,所以编造了这个故事,可能会有些许剧情上的bug,请多多见谅。

另外沈来的文都是免费的,只是希望大家看得开心,也多多给我反馈,让我坚持写下去,每次看到大家的文评我都会非常开心的!

正文一共1w字左右,拍的部分不多,主要是走剧情,希望大家食用愉快↓:

🌸🌸🌸🌸🌸🌸🌸🌸🌸🌸🌸🌸

魏若来推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一身衣服都湿透了,此时正是深冬的严寒天气,他早上就起晚了五分钟,电车没赶上,只好坐了黄包车还下车跑了半截路才堪堪赶在九点钟之前到达银行。

 

最近他师父开会的时间越来越早,会议也越来越频繁,他抱着公文包站在门口,感受到道道目光像利剑一样向他射来,虽然上班没迟到,可进入会议室时还是晚了将近五分钟。

 

这放在平时可能没什么,顶多就是会后挨师父一顿数落,再卖个乖撒个娇,连敲打都不用就糊弄过去了,可近来沈图南对他的要求越发严厉,甚至已经到了苛刻的地步,所有交代给他的事情,做好了是基本,做不好就要受罚,他近来隔三差五都会挨教训,繁重的事务和巨大的心理负担,再加上身后三天两头就要叠上来的伤,让他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好。


——🧣——


“对不起,我迟到了。”

 

会议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各位襄理经纪私下交换着眼神,魏若来两手不安地扣在公文包上,把公文包硬生生抠出几个印子来,沈图南不发话,谁也不敢叫他进来。

 

其实沈图南对魏若来态度的转变在座的几位襄理经纪都有察觉,黄从匀更是感到有些惊讶——三次外出开会,沈图南两次都带他,还有一次谁也没带,这样的事情在魏若来来了以后简直少之又少。此外,他跟了沈图南这些年,深知沈图南一向都非常体恤下级,从来不在人前给人难堪,近来却时常当着众人的面训斥魏若来,甚至在他看来很多过错也并非是魏若来的失误。他过去虽常常因为魏若来比他优秀且得到重用而感到些许不甘,但现在不知怎的又觉得有些不习惯。

 

“刘襄理,把你准备好的文件发给大家吧。”沈图南从魏若来进门就一直看着手里的资料,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噢……好的。”刘襄理看看沈图南右手边空出来的位置,再看看门口的魏若来,有些尴尬的把资料递出去让大家互相传递,资料传到魏若来的座位上时,一时不知是应该放在桌上还是递给门口站着的魏若来,毕竟他虽说只是一个助理,过去沈图南却一直把数据分析的重任都交给他来做,可沈图南不发话,也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允许他参会还是不允许,那几页纸传来传去的有些烫手,最后传到黄从匀的手上,他看了沈图南一眼,刚准备起身把资料给魏若来递过去,就听沈图南说到:

 

“从匀,做一下数据分析。”

 

“呃是,先生。”

 

黄从匀站起身,看了一眼门口的魏若来,缓缓走到黑板前开始写数据。

 

三十分钟的会议说长也不长,魏若来却感觉浑身关节都像错位了一样难受酸疼,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像看什么奇闻异事一样看着他指指点点,他身体上的疼尚且能忍受,沈图南的冷漠却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消化,黄从匀在黑板上讲了什么他全然不知,整场会议的内容他一点也听不进去,直到沈图南从他身边走过去,他才从恍惚里回过神来。

 

“到我办公室来。”

 ——🧣——

🧣:Bo啵啵叽叽gee 

绿菌double

【亭亭净客】第十四章 撇捺

开学第六周,一切课程都开始进入正轨,大学生们也开始忙了起来。秋时已经是个不受四六级和计算机考试烦扰的老学长了,所以那些广为议论的话题好像一下子就与他无关,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温运淳布置的任务确实一直在合理的范畴中,但随着课业的任务也开始堆叠,进了师门的他也更不敢在他师伯师父的专业课上不用心,所以为了保证作业的质量,秋时其实一直谈不上轻松。

大学,总要修一些选修课,这些课可以个人根据自己的兴趣和未来规划选择,但不比必修那么重要。所以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完成温运淳的任务,秋时准备在自己的选修课上打一点小折扣。那计划的第一步,就是选个“好课”。

众传有位老先生的书法课,从不考勤,只布置最少的硬性作业,......

开学第六周,一切课程都开始进入正轨,大学生们也开始忙了起来。秋时已经是个不受四六级和计算机考试烦扰的老学长了,所以那些广为议论的话题好像一下子就与他无关,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温运淳布置的任务确实一直在合理的范畴中,但随着课业的任务也开始堆叠,进了师门的他也更不敢在他师伯师父的专业课上不用心,所以为了保证作业的质量,秋时其实一直谈不上轻松。

大学,总要修一些选修课,这些课可以个人根据自己的兴趣和未来规划选择,但不比必修那么重要。所以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完成温运淳的任务,秋时准备在自己的选修课上打一点小折扣。那计划的第一步,就是选个“好课”。

众传有位老先生的书法课,从不考勤,只布置最少的硬性作业,期末考试也只是一篇思想感悟,分数上虽说会根据大作业的用心程度拉开差距却也从不挂人。即使这位教授传言其为人比起谦和更应该形容为中气,容易慷慨激昂,但绝对不会为难学生。

秋时读着秒,提前十分钟进入了教务系统。没进去选课的页面他也不气馁,而是娴熟地一遍遍的不断刷新。终于,在系统规定开放时间的前两分钟,让他给溜了进去。

输入课程号,搜索,选课一气呵成。

几乎在秋时刚刚完成选课后,正好到了系统真正开放的时间。几乎同时,校园墙上立刻就是哀嚎遍野,几乎都来自于没有经验的学弟学妹,大喊完蛋后就开始对校园网破口大骂。秋时本想着点一下刷新确认自己是否选上,结果小圆圈转啊转,网页已经变成了404。秋时一脸习惯,淡定地退出了此时的网络高峰期。

啧,再强的网络,都敌不得网民的热情,还有大学生想选个“好课”的殷切啊。

“嗡嗡”

是新的群消息。

秋时划了划手机,发现是温运淳在他们的中哲课程群中@了全体成员。

“于颂亭教授因为私人原因在本学期不能再带同学们的政治社会学、国际政治关系这两门课,所以接下来这两门课将由我给大家继续教学…”

换个老师,同学们只会在刚开始觉得惊讶,但也都是一时的兴趣。毕竟于颂亭和温运淳都是讲课的好手,谁上他们都不亏,更何况,温老师比起于老师还更温柔一些呢。

而秋时终于也作为自家人,比旁人多了解了些内幕。担忧师伯的同时,也有点心疼自家师父。师伯那边,为政客不比为人师,需要的是圆滑的尖锐,就以秋时如今浅薄的认识来看,这不是个好差事,稍有不慎还有触犯师门威严。而师父这边…大学老师多为两种,为教学或者为学术。钻研教育者多与学生亲昵,而关心日常多予引导难免占用自身的钻研时间;专注学术者多重视自己的研究成果,与学生而言就属于不多管闲事的状态。两者兼之,必然辛劳,可师门要求,温运淳必不可能成为二者之一,而是成为二者全部。如今生生又加两门如此重要的专业课,其备课和上课所占用,辛劳必定。

可秋时又太明白,他们都是身怀理想与抱负的人。世间最说不清的就是理想这个东西,虚无缥缈却又甘之如饴。

学校尚是安详之地,就算早不如描绘出的象牙塔,倒也没有大开大合的明争暗斗。毕竟君子之风总会包容一些小人心性,他们彼此鄙视,却不影响日常相处。而另一边,便是个妥妥的是非地。关于省教育厅空降一个高校二级教授,一个看履历怎么都是醉心学术的一个人突然调岗,不去科研室反一举成为省教育局四副厅之一,来人不多不少的信息量,恰更让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思量。

当今省厅长是个论年纪已该几近头发花白的资深领导。

江靖勇,省教育厅厅长,兼党组书记,省委书记,他在这如今稳固的一把手椅子上已经坐了三年,待下次轮值就差不多是退休的年纪。于颂亭看着资料文件上江靖勇的照片,只见坐在台子上讲话的这人头发乌黑,发丝的每一寸都被打理的一丝不苟。此人看面相倒是看不出凌厉,但这又恰符合一把手该有的特质,看起来越是没有攻击力却又身在最高位的,只看如此简单明面的履历摸不出深浅。

于颂亭难耐地按了按睛明穴。一沓资料里有着省教育厅内所有的组织构建,于颂亭紧着眉头一页页翻去。而与此同时,他的履历也到了各大领导的书桌上。

“领导,您怎么看?”

吴浩手指划过一份有点厚度的人物资料,刚好停到了于颂亭的眉眼处。

“不论是看履历还是看面相,都跟我们不像一路人,兴许是个麻烦。”吴浩在纸上的手指点了点“但,我总不相信世上还有那样的蠢人,学者变政客,也未必不是要名图利之徒。”

“明天你提前半小时到家里接我,我亲自迎接人入职。”

此时省委副书记的办公室烟雾缭绕,橘黄的火光像是深渊里的疯狂与曼妙,吸引着无数财权的瘾君子。

“谷副厅,这是整理好的资料。”送资料的人递完材料,眼底就流露出不甘与愤懑,嘴上更是收不住“谷姐,您递上去的规划又被卡住了。他们简直!”

谷悦凌厉的看了面前的小姑娘一眼,打断了她要说的话“你呆在我身边也有一年多了,谨言慎行还要人教?再冒失也就别在我身边干事了,自己回炉重造去。”骂完人,谷悦自己倒是不太在乎地穿上灰色西装外套,语气中也带了点安慰“意料之中的事罢了,不着急。”

说完,谷悦收拾好东西,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你也快下班吧,今天辛苦了。”说着,谷悦解开自己的发绳,乌黑如瀑的卷发散开,一下就从职场的干练变成了迷人的风情“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您说。”

“明天新来的于副厅,对方有空的话,帮我约杯茶吧。”

是人是鬼,总要约见一下才知道。

黑色的高跟踩在地面上,让谷悦走出自己的节奏。高校出来的高知,醉心学术的人多有情怀,希望他同她能是一路人吧。

秒针滴答滴答,不停。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杨熙还在完成最后的工作。省副厅的第三间办公室内键盘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计算完最后一笔资金评估后,杨熙关上电脑,将压在鼻梁上仿佛有千金重的眼镜拿下来。她常搞不清这是生活的重量还是工作的重量。有些过度疲劳的用眼让她的目光在此时有些涣散,她将旁边助理拿来的资料摊开,仔细来回看了两遍后便扔在一边的资料堆里。

她不做违背良心的事,所以谁空降来了都没关系。她也从来不靠情怀工作,所以谁来都别想让她站队。

与此同时,隔壁办公室。

“陶哥,五点半了,出来耍啊?”

陶阳剥开袖口,露出自己最近新买的百达翡丽男表,喝完了自己最后一口咖啡。

“走着。”

——————————————————

五一最后一更,新故事开个小头。全当更文雨露均沾了吧。正是更新或许明年,今年若有更新,要么灵感爆发要么一时兴起。

官场不太会写,了解不多,也没读过很多小说,大家全当看乐吧。

感谢大家等待与支持。

无糖全麦面包不好吃

【天宿】62

  林辞安全身发冷,却还是依言跪下,脊背挺得笔直。

  只是头脑浑噩,疼痛侵占,叫他一时间分不出闲暇心思自省。


  直到叩地声渐近,他才猛然警醒,一声师父还未唤出口,竹鞭就搭上他肩头,惊得他屏息凝神。

  之后却只有淡声两个字。

  “反省。”

  

  林辞安低低应了一声,再不敢分出心神,就算指背上连风掠过都带起一阵的疼颤,他也告诫自己,现是要反省的。

  

  往日跪省也不是没有,剑招练不好,跪省是常事,所以他也无可生出怨言。


  只是他今日深深觉得——还是他做得不好。


  他想到最开始招架不住的剑招,到后些时候里露出来的命门。

  师父罚他不冤。

  ......

  林辞安全身发冷,却还是依言跪下,脊背挺得笔直。

  只是头脑浑噩,疼痛侵占,叫他一时间分不出闲暇心思自省。


  直到叩地声渐近,他才猛然警醒,一声师父还未唤出口,竹鞭就搭上他肩头,惊得他屏息凝神。

  之后却只有淡声两个字。

  “反省。”

  

  林辞安低低应了一声,再不敢分出心神,就算指背上连风掠过都带起一阵的疼颤,他也告诫自己,现是要反省的。

  

  往日跪省也不是没有,剑招练不好,跪省是常事,所以他也无可生出怨言。


  只是他今日深深觉得——还是他做得不好。


  他想到最开始招架不住的剑招,到后些时候里露出来的命门。

  师父罚他不冤。

  可若是自己看得见,这些破绽恐怕都不会有。


  兜兜转转想了一圈,还是“若是看得见”。


  林辞安想到这,免不了又愣了一会神,他想起师父没听他解释,想到师父若是知晓自己失明的原因,自己免不了又要受一场重罚,心里又生起无措的不安,以至于身旁有人唤了他好几声都没能听见。

  他听见那一声再熟悉不过的“辞安”,无济于事地眨了眨眼,鼻尖一酸,颤着声低低唤了一声“师兄”。


  他这才意识到,师父不知何时走远了。


  文长桓是在放心不下,趁着中午无事又擅自寻了过来,想看看林辞安到底如何了。


  结果一来就看见跪得笔直的林辞安,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他走近,叫了好几声才将人叫回神。


  等他矮下身,半蹲在林辞安身旁,入眼的又是小师弟手背上蛰眼的红痕,道道叠加,深可透血。

  他心里一颤,想到早日里师父丝毫不留情的叫林辞安抬剑,心里宛若被拧了一下。


  文长桓轻叹一口气,抬手拍了拍林辞安肩头,不想面前的人一阵瑟缩。


  “师父罚你了?”

  他蹙起眉,迟疑着轻声问道。


  林辞安摇了摇头:“是师父的剑,我接不住,才落在身上的。”


  连林辞安都感觉到,他师兄呼吸一滞。


  文长桓也不是没有感受过,那股夹杂着些许灵力的剑风打在身上,是另一种难忍的疼。那匪夷所思的剑风总能拐着弯,寻到自身露出的一处破绽,再结结实实打在毫无防备的身上。


  打在膝弯,当场膝盖就能砸在地上;若打在手腕,能脱力地缓片刻才能重新抬起。

  而他师弟竟然连手上都遭了这么多下,身上更不必说。

  他心头漫起心疼,抬手拍了拍林辞安发顶,温声说道:“师兄和师父好好讲一讲,明日来陪你。”


  文长桓话音未落,又被遥遥淡声打断。

  “明日你不是要和你师叔学着处理文书,哪有时间来陪他?”

  “或者你也和他一般,来蒙眼试剑,不过他接三式,你接六式,之后来陪他跪着。”


  文长桓连忙起身,行了礼,垂首敛眸站在一旁。

  自他上一次被重罚后,陆离就说他年岁渐行长,该学着处理案卷文书了,早些是陆离亲自教他,而渝祉一来,这活就自然落到渝家主的头上。


  而后半句,明显是在赶文长桓走。



花椒一酒壶

定场(十二)③

第十二章 点滴到天明③

  这场大雨下了一整夜都不见停。

  次日中午,柏进匆匆进了正院,拱手回禀:“庄主,我请姜大夫进了飞鸿院。”

  束季珩猛然抬头,惊道:“怎会这么快!”

  “不知。”柏进道,“我派去的人今日晨起去送早饭,大公子没有动静,他以为是尚未起。方才又去看才发觉大公子脸色惨白动弹不得,像是疼了一夜。”

  束季珩起身,步履生风。

  “姜叔。”束季珩站在床前,看向床上那眉头紧锁的人,问道:“他怎么样?”

  “旧疾罢了。”姜大夫备好针,道:“我看他往年应是自己配了药,只是这段时日雨水太多阴湿寒冷远超他的预期,那药便也无甚作用了。”

  束季珩坐在床头,......

第十二章 点滴到天明③

  这场大雨下了一整夜都不见停。

  次日中午,柏进匆匆进了正院,拱手回禀:“庄主,我请姜大夫进了飞鸿院。”

  束季珩猛然抬头,惊道:“怎会这么快!”

  “不知。”柏进道,“我派去的人今日晨起去送早饭,大公子没有动静,他以为是尚未起。方才又去看才发觉大公子脸色惨白动弹不得,像是疼了一夜。”

  束季珩起身,步履生风。

  “姜叔。”束季珩站在床前,看向床上那眉头紧锁的人,问道:“他怎么样?”

  “旧疾罢了。”姜大夫备好针,道:“我看他往年应是自己配了药,只是这段时日雨水太多阴湿寒冷远超他的预期,那药便也无甚作用了。”

  束季珩坐在床头,扶好于慈方便姜大夫用针,垂眼去看那紧紧皱着的双眉。

  “他这个,不能治好吗?”

  他的声音极低,低得几乎像是自语,而后就听得姜大夫一声叹。

  “刑堂是什么地方什么手段,庄主你不清楚吗?”

  最后的幻想在此刻被戳破,束季珩无力地闭上眼睛。

  他从记事起就在束清山庄,没个正经姓名,所有人都唤他阿珩,他不知父母,只有一个师父,上边还有三个师兄。其实那时候对他最好的就是这个做少庄主的大师兄,连他第一次摸笔都是大师兄握着他的手写下“珩”这个字。大师兄温柔又懂得多,他一直格外喜欢跟在大师兄身后到处乱跑。

  后来大师兄过了十四岁生辰就从师父手里接过了一半生意事务,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却还是能抽出空来考校他的功课,问起功课比师父还严厉,打完板子也不给他揉揉,才八岁的他实在怕极了。那个夏天帮里出了奸细,那内鬼看着年轻力壮,被丢进刑堂才四个时辰就招得干干净净。他清楚地听到身旁的大师兄冷冷笑了一声,说“没种的东西也敢做叛徒”。

  那时大师兄操持帮内事务很忙,他就去问二师兄刑堂到底是做什么的,二师兄靠在摇椅上眯起眼睛,告诉他说——

  “那是一个魔鬼进去都得横着出来的地狱。”

  岁月流转,如今他已继任庄主多年,提起那永远阴冷的刑堂脑中还是会浮现出大师兄那个讽刺的笑和二师兄那句话。

  四个时辰能让内鬼瓦解土崩的刑堂,这个人整整熬了两天二十四个时辰,留下的病根怎么会好呢?

  一直到下午申时,连续阴了半个月的天终于放晴。飞鸿院里烧了碳盆,暖融融的像是盛夏,姜大夫施了针之后于慈也终于安稳地睡了。

  束季珩回到主院,盯着落了满地的残花看了许久,狠狠闭了闭眼,犹豫好几日的事终于在这一刻下了决心。

  他叫来柏进。

  “昨夜飞鸿院进贼,让燕皑亲自带一队护卫去日夜把守,不见庄主令不得撤人。”

  他说这话时神色如常,柏进却听得头皮一紧。

  “庄主。”柏进抬起头看过去,道:“是不是好好编个理由?飞鸿院进贼,谁信啊……”

  束季珩哼了一声,“信与不信,有什么要紧。”

  柏进无话可说,低头应下。

  他到如今才终于明白,请于慈回来住就是这个作用,庄主等的就是这一刻。

  难为他昨日竟不长记性地觉得这人心软。

  “怎么,不忍心了?”束季珩淡淡瞥他一眼,自嘲地道:“我说过,论起他当年的纯良,我到如今也望尘莫及。”

  柏进低头不敢言语。

  “这个法子虽无情却省事得多,为何不用?”束季珩牵了牵嘴角,道:“师兄想要什么都给他,不许他们对他有半分不敬。”

  柏进应是,又听束季珩说:“不过燕皑……”

  停顿一瞬,他浅浅笑起来,眼眸中却没有分毫笑意:“燕霁白绝不会亏待他的。”

  柏进看着他的神色只觉得浑身一冷。  

  于慈在暖融融的屋子里躺了两日才终于坐起来,穿着一件家常的白色襕袍坐在窗前,手上握了一卷医书。

  他的头发没有束起,就那样散着,燕皑一回头就看到了他那毫无血色的脸。

  真是好多年未见了。

  燕皑怔怔地望着他。

  似有所感,于慈抬起头看过去,院门处的青年穿着深色箭衣,腰背挺直剑眉星目,只看着他的神情略显紧张,薄唇一直微微抿着。

  遥遥相望许久,于慈慢慢地弯起嘴角,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燕皑与门口守着的护卫叮嘱两句,卸下佩剑放在院中石桌上,一步一步进了屋子。

  稽首跪拜。

  “燕皑拜见恩兄。”

  于慈抬手叫他起来,脸上笑意浅浅,“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小弟一切安好。”燕皑拱手回话,看了看于慈,道:“兄长,受苦了。”

  于慈摆摆手,“老毛病了,不妨事。”

  燕皑微微垂着头不再说话。

  窗外的空气里满是雨后草木的清香,闻起来格外舒心。

  “可惜了这大好春光。”于慈冷不丁开口,再看向燕皑的神情就严肃起来:“你又做了什么,竟要束季珩把我按在这里半年来约束你?”

  燕皑又跪下,俯身叩首:“若燕皑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恩兄会信吗?”

  “你敢说这话我就会信。”于慈道。

  燕皑却沉默下去。

  等了半晌不见后话,于慈心里便明白了些许。

  “不要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他的嗓音柔和,却是压迫感十足,“外逐两三年还能回来很是不易,无论如何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于白。”

  这话落在燕皑耳中犹如一把重锤,不由伏地痛哭。

  “兄长——”

  【不是亲的不是亲的不是亲的】

  【我们这个文的宗旨是:不要轻易定义一个人🌚】

清和

【沈来】鸳鸯寡

章五:迷梦·醒



沈近真现在的职务是武工队教导员,和一些红军里年轻女生单独住在排房里,离银行不近。


魏若来跌跌撞撞地跑,黑灯瞎火看不见路,鞋都跑丢一只。


六月的江西夜里湿热,他跑得满头冒汗却只还是遍体生寒。


池塘河边的蛤蟆叫声此起彼伏,听在他耳中也仿佛催命一般。


魏若来片刻不敢松懈,幸亏沈近真的屋子在边上,不然的话不知惊动多少人。


他把门拍得啪啪响,嘴里不停地叫着,“近真同志,近真同志,近真!”


“沈近真!!”


连着叫了好几声,才透过用力过猛推开的门缝看见房间里漆黑一片,根本不像有人在。


附近屋子里的灯接二连三的打开。魏若来...

章五:迷梦·醒



沈近真现在的职务是武工队教导员,和一些红军里年轻女生单独住在排房里,离银行不近。


魏若来跌跌撞撞地跑,黑灯瞎火看不见路,鞋都跑丢一只。


六月的江西夜里湿热,他跑得满头冒汗却只还是遍体生寒。


池塘河边的蛤蟆叫声此起彼伏,听在他耳中也仿佛催命一般。


魏若来片刻不敢松懈,幸亏沈近真的屋子在边上,不然的话不知惊动多少人。


他把门拍得啪啪响,嘴里不停地叫着,“近真同志,近真同志,近真!”


“沈近真!!”


连着叫了好几声,才透过用力过猛推开的门缝看见房间里漆黑一片,根本不像有人在。


附近屋子里的灯接二连三的打开。魏若来不能再待,手狠狠拍在挂着的锁上,震得掌心一片发麻。


他转身要走,就看见沈近真一瘸一拐地从远处走过来。


魏若来忙迎上去,“你去哪儿了?”看清她的样子大吃一惊,“怎么弄成这样?”


沈近真形容狼狈,浑身湿透还滴着脏水,她抹了一把脸,毫不在意。


歪歪扭扭走到屋子门口,一面开锁一面和魏若来通报最新消息。


“我去找雷同志了,回来的时候没留神掉沟里了。”


“雷同志怎么说?”


沈近真低着头,“雷同志说,起码要有悔罪的态度。”


“那就是没答应了……”


魏若来碎碎念着,“还有几天,还有几天来着……”


两个人站在门口,灯都没人点。魏若来抓着头蹲在地上,“我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不对,这不对。”嘴里翻来覆去就这两句话。


他逼问沈近真,却更像是在逼问自己。


“会不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我们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魏若来忽然想到沈图南说要沈近真帮他转交几封信。


他的语气好像为非作歹的匪人,“信呢?”


“沈图南让你转交的信呢?”


“把信给我!”


沈近真慌忙去点灯找信,魏若来起身起得太快,眼前一阵阵发晕,摇晃了几下才站稳。


手正按在桌上搁着的那封信上。


青色的月光洒在上面,“近真亲启”四个字仿佛透着森寒的凉意,惊得他一下缩回手。


魏若来眼前浮现出沈图南向他辞别的那个眼神,咬牙切齿看着那个信封。


“打开。”


“打开它!”


说完不等沈近真回答,劈手夺过那封信,极为粗暴的撕开了封口。


里面居然是又一个信封。


“我哥说该交代我的话已经说完了,而且信要经过组织检查,别的话就不多说了。”


“这是托我转交的信,让我时机到了再转交,不要给自己添麻烦。”


魏若来死死攥着那封信,犹豫片刻后毅然决然地打开了它,二人凑着昏黄的油灯看了起来。


这是一封沈图南写给沈氏宗族的信。




【宁波沈氏十七代孙启族长台鉴:


图南幼承庭训,只知为国尽忠。


廿岁远渡重洋,寻求救国良方。


卅岁投身国府,整顿上海金融。


图南一生,扪心自问。

于己志无悔,于党国无愧。


然于沈氏一族,于二宗一家,

图南难辞其咎,无言申辩。


内无齐家之能,结缡十载,妻女皆因己身多舛。


外无光宗之力,求仕五年,族众未曾得已庇荫。


寸功未建,庸碌一生。


其德,难称宁波沈氏族裔,

其行,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年近不惑,命绝江赣南地,

临刑之际,幡然醒悟晚矣。


家国天下,世道人心。

非一党之政权,而在庙堂之远。

非一人之统裁,而在万千黎民。


图南,其罪深矣。


曾昧心同作帮凶,蛀食民膏。

亦戕害无辜百姓,手染鲜血。

今助纣荼毒同胞,一错再错。


罪行昭昭,千古骂名,图南一一皆认。


他日伏法,并无冤屈。


今覥颜告知宗族:

一为与苏氏和离之事,解怨释结,一别两宽,附书一封,以做凭证。


二为族谱之上可将图南之名除去,免家风败坏,族陵之中亦不必留图南枕席,扰族中安宁。


荒野曝尸,并无怨恨。

九泉之下,亦存感念。


盼我中华光复,千秋万代。

望我华夏儿女,戮力同心。


不肖子孙,图南顿首。】



读完全篇,魏若来的眼睛霎时就红了起来。


他又反反复复看了两遍,就听见身旁的沈近真忽然哭了起来,泣不成声。


“哥……哥哥……”


沈二妹妹想起之前在宁波老宅的家里,父母相继离世,世家大族里生存何其不易,何况是幼失怙恃的两个孩子。


八岁的沈图南从来没有让襁褓里的妹妹受过一点委屈。


她从来没有感觉到孤苦无依,是因为她有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可她哥哥,也只比她大八岁而已。


沈近真悲从中来。


“刚才我去找雷鸣同志,他告诉我,我哥……我哥有极大的被策反的可能。”


“当时库券案爆发的时候,我哥本想着辞职不干了,去……教书。”


她满脸都是泪,语不成句。


“可是……可是南京政府派人……给他送了一把中正剑。”


“魏若来,你知道什么是中正剑吗?”


“不成功便成仁,中正剑,又叫成仁剑。”


沈近真眼睛红的像兔子,可魏若来眼里恨得快要滴血了。


原来如此。


原来,太阳不是忽然西沉的。



又听沈近真说,“我哥哥,送给同同一块怀表。”


魏若来本能的觉得这里面有深意,追问道,“沈小姐,那块表是不是很重要?”


沈近真点点头,泪珠子啪嗒啪嗒打在桌上,“那是我父亲的遗物,二十多年来我哥哥从不离身。”


“他今天送给了同同。”


“我不知道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还是他心存死志,对这个世界再无留恋了。”


信纸在魏若来手里皱成一团,他浑然不觉,呆愣愣地站着。


“魏若来……你说会不会……会不会……”


沈近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哥哥一生都在失去……小时候失去父母,之后失去我们,后来甚至失去了信仰。”


“会不会我们真的留不住他了?会不会最后是我们失去了他呢?”


魏若来的心脏忽然抽抽着疼了起来,疼得甚至直不起腰。


他一手撑着桌子,抖着手又把沈图南的自陈书看了一遍。


只觉嘴里心里肺腑里,满满都是苦味儿。


沈图南。


沈图南。


我拿什么留住你。



沈近真看着他,目光坚决,如刀似刃。


“魏若来,能救我哥的人只有一个。”


“不是同同,是你。”


她攥着魏若来的胳膊,力度之大使得整个人都在不停的发抖。


“从来都只有你。”



魏若来把信纸叠了几叠,珍而重之地放进口袋,回身面向沈近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小姐,我一定把先生完完整整带回来。”


沈近真的心啊,忽然就定了,她踉跄着几步跌坐到身后的椅子上。


魏若来通红着一双眼,就像离开上海之前的那几天,眼里的红就没断过。


如今又出现了。


或许他也一直不曾痊愈。


沈近真想着,终于有人要疯了,她也快疯了。




魏若来拿着沈图南的自陈书义无反顾地走进茫茫黑夜,听着身边夜猫子诡异的叫声不断在林中响起。


黑沉沉的雾让人看不清,夜里一丝一毫的动静都被无限放大,在人的心头作怪。


但魏若来毫无惧意,他走的踏踏实实,稳稳当当。


他心底亮堂堂一片。


纵有魑魅魍魉拦路,阴差小鬼捉人,他也不害怕。


因为,他要去开他家先生的锁。


他要沈图南,回到太阳底下。


魏若来不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沈图南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了这封绝笔信。


但他知道了沈图南的心病。


原来,沈图南从来没有从那天走出来。


他的先生,心里寸草不生了。





沈图南被急切又暴躁的敲门声惊醒,毫不怀疑再不开门的话那个人就要踹了。


他怕吵醒了孩子,急忙下床开门,果然是他预料的那个人。


在生命的尽头,他无法告别的人。


少年人骨气锋锐决绝,站在门口,好似一把开鞘的剑。


眉峰刚毅挺秀,眼底有火烧灼。


风尘仆仆地,仿佛远道而来只为同他说一句话,说完就走绝不留恋。


沈图南太熟悉他这个样了,看着就感觉头在隐隐作痛。


那天他拿着搜集到的证据来找他,就是这副模样。


他们争吵,决裂,那句“这件事就是我做的”让沈图南在梦里夜夜不得安宁。


还不够吗?


还要再来一次?


沈图南望着他不肯后退的眼睛,始终隔着冷静的距离,甚至企图平静地和他交流。


“话都说完了,我想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说着就要关门。


魏若来根本听不进沈图南的话,他只知道他要开战,就像当时抱着拼死的决心要揭穿真相一样,向沈图南开战。


少年人从不乏血勇、骨气和撕毁一切迷障的决心。


于是他伸手卡在门里,硬生生别开一条缝,吓得沈图南立刻松了手。


“魏若来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这句话何其熟悉,熟悉到几乎一下子就点燃了这死寂压抑的气氛。


魏若来拿手死死地撑着门,不让他关。


“可我有话说!”


“我有话说!”


魏若来身上那种平静的疯感,此刻如同湍急的河流,也不复平静。


大闹发布会那天,三五个人勉强把他制服,现在估计也摁不住。


他一定要说,而且,沈图南一定要听。


沈图南这辈子鲜少被人忤逆顶撞,次次都发生在魏若来身上。


“说吧,今天没人再给你肚子上来一拳了。”


他退后一步,进屋把油灯点亮,坐在床边那把藤编的椅子上,侧身对着门口,是一个回避的姿态。



魏若来问他,“先生为什么不想活着?”


沈图南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别的,他叹了口气,“我累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不想瞒你,也没有必要。”


“曾经我发誓,要用学识报效国家,改变国人的命运。”


“让我的祖国不再落后,我的同胞不再受人欺负。”


“我想像一棵树一样,为他们遮风挡雨,拼命长高长大。”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沈图南,是一棵被缠满枝蔓的病树,无力又无奈。”


“面对上层的腐烂,只能袖手旁观。”


“面对上层的胁迫,只能软弱妥协。”


“甚至做了恶人的帮凶,站到了自己同胞的对立面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那场爆炸之后,南京政府登了我的讣告。”


“或许从那时起沈图南就已经死了,拖延的这几年不过是苟延残喘。”


“因为还有没想通的事,还有没再见的人。”


“如今,一一了却。”


他说话不急不缓,停下来,给自己的一生下了定语。


“我很累,这么多年,我走得很累。”


他问他,“难道我连自己的死都做不了主吗?”


他问他,“沈图南在三年前就该死了,你留他做什么呢?”


魏若来默默听着,甚至也为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他转嫁了理想。


他放弃了自己。


他决定赴死。


为什么都来问他怎么不活着?


难道他就不能清清静静地去死吗?



魏若来斩钉截铁,还真就不能。


他望着暗影里的沈图南,“没完,有一件事还没完。”


魏若来之前不知道,不知道那把剑,不知道沈图南这几年活得生不如死,不知道他早在心里给自己定了罪,也没人给予他宽恕。


现在他知道了。


如果你很累,那剩下的路我来走。


我给你兜底。


我给你体谅。




这一刻的沈图南和初见时最像,睿智平静,进退得宜,风度翩翩。


这一刻的魏若来和离别时最像,执拗刚强,锋芒毕露,美丽决绝。


仿佛在岁月的两端,遥遥相望。


沈图南分毫不让,魏若来一步不退。

  

观音在远远的山上,

罂粟在罂粟的田里。





“若来离开上海,从未后悔过。”


“我知道。当时我收你进央行,看重的就是你的品性。”


“但是,我有遗憾。”


“遗憾没能救出一个人。”


如果沈图南抬起头,就会发现,魏若来看他的眼神,就是他一直渴求而不得的。

失去许久的眼神。

可他没有抬头。


“你朋友的事我听说了,我很抱歉。”


“不是阿文。”


不是阿文那是谁?


还有我不知道的什么人吗?


沈图南不看他,却盯着墙上魏若来在灯下的影子出神。


魏若来发现了他,没有点破。


原来沈图南也会脆弱,也会自欺。


越是心绪起伏,态度就越是疏离,好像困在局中人不是他一样。


看起来刀枪不入,无坚不摧。


实际上已经碎了一地。


魏若来已经把他看透。


他一步一步迫近,像入侵别人领地的雄狮。


胜负难测,但他年轻。


他说,“那个人,您认识。”


“他也死在这笔烂账里。”


“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亲手抚养长大的妹妹,欺骗了他,离开了他。”


“一手教导保护的学生,背叛了他,忤逆了他。”


“坚信为之奋斗终生的信仰,背刺了他,舍弃了他。”


“别说了。”沈图南的语气平静而苍凉。


“我一定要说!”魏若来的情绪喧嚣且激烈。


“我一定要说。”


“幕后推手把他推到台前,面对承受苦难的人民大众。”


“他作为施暴者的一员,承担着本来不需要发生的莫名的罪恶。”


“太多身份把他束缚住,他成了蛛网上一颗动弹不得的棋子。”


“没人问过,是不是他做的。”


“就像没人知道,他本来一开始只是为了报效国家。”

“报效国家。”


沈图南节节败退,“别说了,别再说了。”


魏若来不管这些。


“他还要护着固执逞强的学生,还要承受不被理解的痛苦。”


“他用生命做掩护送他妹妹离开,用灵魂做交易换他不听话的学生平安。”


“可是大家都没有发现他很痛苦,好像离开他轻而易举,毫不留恋。”


“好像他就应该坦然地承受这些。”


“亲人离去,信仰崩塌。他肉体活着,灵魂早已千疮百孔。”


“而在这些集中的打击之下,没人问过他疼不疼?还能撑得住吗?”


沈图南颤抖地吸气呼气,尽可能不让魏若来听到自己颤抖的声息。


可在爱他的人面前,他的脆弱一览无余。


魏若来朝他逼近,终于长途跋涉走到了他的身边,站定。


“他本可以安逸享受,但是他说,国家的血不可以再流了。”


“他会亲自跑到七宝街,和百姓一起送物资,说来出点儿力。”


“也会掷地有声地说出自己的誓言。”


“学成之后呢我就一定要回国,让我们这个国家变得日益强大,不再受帝国主义的欺凌和蔑视。”


誓言重复的一刻,沈图南再无法保持冷静,他颓然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可魏若来,寸步不退。


“他本想辞职不干,但因为知道太多的内情,被拿捏着家庭的软肋,一把中正剑斩断了他的后路。”


“他报效国家的信仰未死,一刻不停地撕扯着他,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他就算是块石头做的,也该疼一下了。”


“在最骄傲辉煌的时候,被自己坚持了半生的信仰背弃。”


“他明明拼尽全力。”


“却还是罪人。”



魏若来知道沈图南给自己上了枷锁。


假币案,库券案,从那一刻起,他觉得自己是罪人,他对不起百姓。


他百死莫赎。


这是连沈近真都没听出来的未尽之言,但他能明白。


魏若来终于停下来,为自己的这番话下了定语。


“那个人,叫沈图南。”


“鲲鹏背负青天,而后乃图南的图南。”


他俯下身来,贴近那个痛到极致的身影,温柔刀刮骨疗毒。


“没能救出先生,若来抱憾终身。”



如果世上有什么奇迹,一定是尽力理解某个人,并为之同甘共苦。


人这一辈子,遇到爱不稀奇,遇到性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遇到理解。


有人理解沈图南。


有人知道,他沈图南的抱负。


有人知道,他沈图南没和那些人同流合污。



沈图南疼得直不起身,他陷坐在黑暗里,拿手捂着脸,不让魏若来看见他的眼泪。


可不断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天机,泪水不听话地在指端绵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魏若来也疼,他朝沈图南坚定地伸出手,似观音的瓷,又像独山的玉。


沈图南不想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被人看见,稍稍侧过身示意他自己可以。


但下一秒,他忽然又一下子握住了那只手,紧紧攥着,好似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浮木。


他从不知,有人会这样去了解沈图南。

他也不知,有人能这样来理解沈图南。


知他爱恨,知他口是心非,知他表里俱澄澈。

知他丹心,知他灵魂痛苦,知他肝胆皆冰雪。


沈图南不枉此生。


“若来啊,我这颗心……”


好像他等待了多年的这一天,忽然来到了。


他肝肠寸断,却奇迹生还。





可沈图南犹觉不够。


他忽然抓着那只手,朝左胸口而去,魏若来酸楚地感受着掌心下搏动的心跳,一声又一声。


君主跌落王座,祈求一朵花的怜悯。

他向神女俯首,允许他渎神的权力。


神女毫无保留,恨不得连同这幅骨血都倾囊相授。


他愿意赌上所有的爱,向世界祈求沈图南生存的希望。


“先生这辈子,为国,为亲,为徒,都已用尽全力。”


“从意气风发到沧桑力竭,怀着一颗赤诚的心摸索前行。”


“玉可碎不可改其白,我知道先生刚强坚韧,从不觉得苦,可我替先生觉得痛。”


“我也希望先生心里的那团火,永不熄灭。”




沈图南垂下眼,忽然松开了他的手,温热不再,魏若来的手悬在了半空,好似一场被辜负的空欢喜。


他于是愣了一愣。


沈图南向后靠着椅背,面色疏远,平静,仿佛处在一座孤岛中,隔绝他给一切的抚慰,凛然高不可攀。


他诚恳而淡漠,“谢谢。”


“若来,感谢你将我们的师生情谊看得这么重。”


“更感谢你肯来开导我。”


魏若来措手不及。


师生情谊?


“昨天的事我向你道歉。”


“你既然有爱人,我不该乱点鸳鸯谱。”


“这件事以后不提了。”


魏若来想说话,但被沈图南阻止。


“太晚了,我说的不是时间。”


他明白了。


沈图南,在回避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魏若来不答应。


两手交叠置于腹前,眉峰攒雪不化,沈图南的眼神看起来严厉,冷漠,遥远,还带着些许森然的训诫,提醒魏若来他越界了。


高高在上,不容别人挑战他的威权,企图呵退一切来犯之敌。


但勇士仍发起冲锋,不退反进,上前一步站在他两腿中间,居高临下。


“沈图南,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在桥上的时候你盯着我看了好久,其实是在和我告别是吗,沈图南?”


魏若来偏不害怕。


他俯下身,两手就按在扶手两侧,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你在怕什么?”


给他看眼底暴乱的政变,荒芜的春秋。


然后在不臣服的长夜里,低下头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争得一枚带着锈色的谋逆的吻。


他不怕死,

他要沈图南的爱。


“我一直觉得,爱不羞于启齿。”


“正如我坦诚自己,我爱沈图南,爱他有神有骨,有血有情。”


吻如刀锋掠过,封缄喉舌,可仍有心火烧灼,燎原如荼。



“沈图南,胆小鬼。”



够了。

沈图南想。

他把心都扒给我了,有什么比这个更贵重呢?




魏若来走出一步,举起那张绝笔,转身质问他,“你觉得自己把所有的事都交代清楚了是吗?”


“还有两件事,你没写。”


“什么事?”


“我。”


“于国无愧,于己无悔,那我呢?”


“那魏若来呢?”


沈图南切切实实地怔住。


魏若来此刻几近力竭,手摁着小腹处的刀口,把肚子里的话咽了又咽,眼底的泪再含不住。


“沈图南,你骗人。”




沈图南的下唇渗出了血,嘴角处赫然一个带血的咬痕。


玫瑰带着锈色的伤痕,像是经历了一场没有流血的谋杀。


他不怒反笑,眼神亮得惊人,宛如在证券交易所敲山震虎时的胜券在握,意气风发。


春风得意极了。


本来他还内心愉悦,暗爽地欣赏着爱人剖白的动人情态,听着耳边炽热勇敢的爱意,直到他发觉若来哭了。


眼泪从下颔处滴落,正落到他脸上,将他烫了一下。


沈图南心都乱了。




眼中泪滴落,魏若来才看清他的神情,那是何等的可恶。


他反应过来,转身就跑,被沈图南三两步赶上从背后抱住。


“别跑,若来,别跑。”耳边的气声在作怪。


“放开!”


沈图南故技重施,揉了一把魏若来的腰,他就软倒在他怀里,再跑不了了。


老狐狸得逞地闷笑从身后传来,魏若来转身狠狠地捶着他的胸口。


“沈图南,你骗我!”


沈图南抓住爱人的手覆在胸前,温香软玉在怀,褶子里都是畅快,沉沉一声轻笑。


“这不是骗,是情难自禁。”


“不生气了好不好?”


被他这么一哄,魏若来觉得自己好委屈,爱人给的委屈尤其难以接受。


他撇着嘴,声音带着哽咽的泣音,委屈得都好像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就是骗我了。”


“当日你欺负我脱我衣服的时候,承诺过。”


“你说让我跟了你,以后对我好。”


“让我别拒绝你。”


睿智如金融系高材生,也不免大脑宕机,“这……这是我说出来的混账话?”


他这一迟疑听在还发着脾气的爱人耳中可就不得了了。


“你不承认了。”


“你不认账了是不是?”


“沈图南,你骗人!”


沈图南怀疑自己还没清醒,身体却诚实地已经开始哄了,爱人娇横的风情让他只想宠着,他把人抱紧,手脚并用地禁锢在怀里。


“没有没有,我认,我认。”


“委屈沈先生了是不是?”


“哪里话,沈某甘之如饴。”


男人口中的诱哄与蛊惑,对魏若来有致命的吸引。整个人被拢进怀里,铺天盖地间都是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魏若来全身的力气,懈地一干二净。

  

天地都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二人的心跳声,同频共振。


“若来,我从不敢奢望这一刻。”


这句话一出来,魏若来就再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望着他掉泪。


沈图南被他哭得心头酸软一片,他抚摸着爱人的头发,一点点吻去那些眼泪,却徒劳的发现自己的眼泪也落下来,再分不清彼此。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他第一次被这种情绪汹涌地冲击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是在魏若来醉酒的那个晚上。


沈图南举着油灯看清满墙报纸的刹那,胸中激荡的情绪冲得他几欲落泪。


他转着手上的戒指,在魏若来床边坐了好久,后半夜才回家。


那时他考虑到妻儿,家庭,事业,抱负等等等等,把还没弄清楚的事情草草压下。


可是此刻他压不住了。


他的外壳已不向当年坚硬,灵魂几近散漫的破碎。


那就赌一把。


他告诉自己,那就赌一次吧。


沈图南的骨子里,是狂妄的赌徒,压上所有的生机,试探魏若来的爱意。



可结果是,原来真有人这样执着而虔诚地爱着他疲惫濒死的灵魂。


混着时光,鲜血,弥留残喘,对抗着岁月暴烈的江川呼啸而下。


让他终于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


世上只有一个唯沈图南者,就是魏若来。


沈图南是他理想主义的旗帜,

永不摧折,永远高昂。


君心何坚决,至死无两意。


沈图南在魏若来磅礴的爱面前,落下泪来。



原来两情相悦是如此动人心魄,

原来爱对了人竟如报仇雪恨般痛快。



沈图南把他紧紧地抱着,用力到仿佛要揉进血肉里藏起来才好,昂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没出息的眼泪。


这一刻,他把他的琉璃珠子抱进怀里的这一刻。


才觉得这几年担惊受怕的心啊,刚刚安稳。



云后的月娘,融化迷雾。

照着世间的有情人,相爱相亲。


魏若来环着沈图南的脖颈,乖顺地趴在他的肩窝,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安。


“你怎么不问另一件是什么?”


察觉抚摸着自己脊背的手一顿,继而更用力地把他拥进沈图南怀里。


“我知道了。”


“若来,我知道了。”


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沈图南心疼的要命,一下一下轻吻着他的颈侧,抚慰着爱人的紧绷。


“我写信的时候,他就陪在我身边。”


“我很难解释,也无法想通他的存在。”


“但我就是知道了,他是我的孩子。”



魏若来两腿发软根本站不住,只好更深地贴近沈图南的血肉。


心里涌起的阵阵后怕让他压抑不住唇间的呜咽,溃不成军。


原来,孩子是留不住他的。


只有魏若来。


只有魏若来的爱。


沈图南接住爱人的疲惫和崩溃,像抱住世间最后一轮红日的圆满。


“沈图南决意赴死,但是如果魏若来肯爱他,他也愿意活下去。”




俗世洪流,爱是人类最后的堡垒,它让胆小者勇敢,高傲者低头。


求死者逢生。




tbc

注:独山玉又叫君子玉。


如何分四步把沈师放进冰箱 带回人间?

第一要理解他。

第二要说爱他。

第三要让他心疼。

第四要适当示弱。

但以上步骤有一个绝对前提。

此乃来来的独门绝技。


老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魏先生的绝招咱也学不来。

  

说点小话儿:

收到好多评论呀好开心,有种在和大家说话的感觉。

谢谢谢谢!

这章也要嘿嘿!!

禁用评论催更还有“蹲”哈,想说什么畅所欲言。

记得上一章刚贴上就有一个姐妹评论问下章什么时候更新

一下把我梗住了……







清和

【沈来】鸳鸯寡

章四:丹心·落

  

  

魏若来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他很想好好坐下来和先生吃一顿团圆饭,何况还有孩子在。

  

可他真的受不了了,再不发作的话估计真的就要疯了。



  

沈图南话音刚落地,魏若来腾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就往屋外走。

  

耳朵里嗡嗡的响,浑身的血液都在发燥,两肋也被怒气顶得生疼,感觉到太阳穴旁的血管一个接一个地炸开。

  

他困兽似的在院中来回走着,对着天井下盛水的太平缸抬腿就是一脚,“咣当”一声给踢倒了。

  

那缸年深日久,碰倒在青石砖上,咔嚓嚓几声寿终正寝,水淌了一地。

  

魏若来犹不解气,恶狠狠...

章四:丹心·落

  

  

魏若来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他很想好好坐下来和先生吃一顿团圆饭,何况还有孩子在。

  

可他真的受不了了,再不发作的话估计真的就要疯了。



  

沈图南话音刚落地,魏若来腾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就往屋外走。

  

耳朵里嗡嗡的响,浑身的血液都在发燥,两肋也被怒气顶得生疼,感觉到太阳穴旁的血管一个接一个地炸开。

  

他困兽似的在院中来回走着,对着天井下盛水的太平缸抬腿就是一脚,“咣当”一声给踢倒了。

  

那缸年深日久,碰倒在青石砖上,咔嚓嚓几声寿终正寝,水淌了一地。

  

魏若来犹不解气,恶狠狠地把其中一块踢进了菜圃,带倒了一片角瓜秧和豆角架,连带着那个四方桌还有同同捕鱼的网兜儿稀里光当倒了个遍,狂风过境似的。

  

接连不断的巨响把同同吓得“嗷”一下就哭了起来。

  

魏若来听见孩子的动静,原地喘了几口粗气,胸膛上下起伏地厉害,拳头攥得紧紧的,什么话都没说,不管不顾,转身走了。

  

门被他带得“哐当”一声,身后的院子里被砸的一片狼藉。

  

  

  

  

山间的夏日层林叠翠,满目都是深浅不一的绿色,头顶的枝叶遮天蔽日,傍晚时行走已看不清路。

  

魏若来双眼赤红,只管低着头走路。

  

微风一过,林间草木翻涌,偶尔一两声鸟雀啼鸣,更添寒意。

  

一池暗绿的风荷在暮色里随风摇动,送来隐隐地荷花香。

  

他又走到了沈图南叫他回家吃饭的那个桥上。

  

明明才刚刚过去几个小时。

  

魏若来想不通,他干脆在桥上蹲了下来。

  

  

  

  

还不是在现在这么晚的时候。

  

“去叫近真回家吃饭,我有话说。”

  

“哎!”

  

他欢天喜地应了,转身就跑,听见沈图南在桥上笑他。

  

“傻小子,跑慢点儿。”

  

夏日炎炎,阳光热烈地倾泻在柿子树上,一发不可收拾的热情把深绿色的叶子染上油亮亮的光,照的人心里都亮堂起来。

  

清灵灵的蝉鸣应和着杨树叶子哗啦啦的声音此起彼伏,两只蝴蝶在野花丛里翩翩起舞。

  

魏若来也跟着笑,凉风吹进他的军装,跑起来像鼓动的风帆。

  

  

  

其实这大半天他一直跟着先生。

  

看先生驮着同同出了矮矮的屋墙,一路陪着他看过蚂蚁,摸过篱笆,折过柳叶儿。

  

同同咿咿呀呀地说着听不懂的话,先生也会随声附和着。

  

魏若来一一看在眼里,他始终跟在他身后。

  

远远的,悄悄地。

  

看先生和老百姓聊天,兴至浓处朗声大笑,独处时却不免黯然神伤。

  

他心疼却也欣慰,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跟错人。

  

  

  

先生不是组织上说的那种资产阶级软弱妥协派,也不是看不起泥腿子的精英。

  

他是崖壁上的孤松。

  

拼命地想长大长高,竭力想给下面的人们遮风挡雨。

  

可他融不进来。

  

他在七宝街质疑先生要在那儿吃饭,这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呢。

  

先生进不来,这只是因为他一开始的根扎错了地方,而这并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要想进来,又何止挪一次树根那么简单。

  

但现在不一样了。

  

魏若来想,现在不一样了。

  

他给沈图南又扎了一条根,补上了那部分缺失的血肉。

  

让沈图南的躯干再不中空,无须彷徨。

  

想到这儿,魏若来的奔跑都带着风。




他跑到沈近真工作的地方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近真听到之后也是欣喜若狂,他们还从炊事班那儿要了些吃的,像踩在云彩上,晕乎乎地往家赶。

  

到家的时候沈图南也刚刚进门,手里提着一尾红色的小鲤鱼,掐着把春笋,竟还有一截腊肉。

  

看他们高兴,沈图南也不吝啬笑意,亮了亮手里的东西。

  

“跟撒网的大爷要的鲤鱼。”

  

“后院的大姐给了一把刚挖的笋,还送了我一截腊肉。”

  

说着又朝沈近真侧了侧腰,示意他兜里有东西。

  

“慢点掏啊。”

  

沈近真摸出两枚鸡蛋,沈图南接过来,视若珍宝。

  

“还借了两颗鸡蛋,给我们同同蒸蛋羹。”

  

同同一直牵着他的衣角,这下也拍着小手,笑起来。

  

“羹羹。”

  

沈图南捏了捏他的脸蛋儿,笑到,“对,羹羹,小馋猫。”

  

四个人都站在天井底下,个顶个地挺拔,沈图南看乐了。

  

“别站着,坐。”

  

又严肃的叮嘱道,“先说好啊,厨房不允许打下手,免得给我添乱。”

  

沈近真下巴一抬,还是昔日沈二妹妹朝哥哥撒娇的模样。

  

“那正好考察一下你的手艺还好不好。”

  

沈图南宠溺的瞪了她一眼,指了指她和魏若来,义正辞严。

  

“我身上带的钱在这儿花不出去,今天拉的饥荒,你们俩日后拿工资还吧。”

  

说完大手一挥,转身就进了厨房。

  

说者有心,听者却无意。

  

沈近真高高兴兴地抱着同同玩儿,魏若来也放松了心神,沉浸在这来之不易的团圆里。

  

看着他终于松弛的脊背,打趣道,“魏科长,你怎么不让同同叫他师爷啊?爸爸的师父叫师爷,多名正言顺啊。”

  

魏若来给孩子喂了杯水,又给他擦了擦小褂里的汗,“我可不敢。”

  

“你还不敢?你倔起来气得他在家里跳脚你知道吗?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吗?”

  

此刻说起往事,二人也都能带着点笑了。同同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但不妨碍他也跟着高兴呀。

  

厨房里“滋啦”响起的热油吓了魏若来一跳,沈近真笑他大惊小怪,和孩子去玩儿头抵着头的游戏。

  

魏若来看着慢慢要黑的天,莫名有些紧张。他伸出手,把同同的小手包进掌心里,重重地捏了捏才感到一点点安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沈图南端着盘子进屋来。

  

勉勉强强凑了四个菜。

  

沈近真拿来的炒蚕豆,沈图南炒了一个青笋,一个腊肉,红烧了小鲤鱼。

  

鸡蛋羹是同同的,大人不可以吃。

  

把菜都摆上桌,沈图南招呼他们入座吃饭,竟有些歉意地对妹妹说。

  

“炒青笋,没雪菜,将就着吃吧。”

  

“若来不知道,先生还会做菜。”

  

沈图南点点头,递给他一双筷子,“尝尝。”

  

“留学的时候真吃不惯外国人的饭,自己慢慢学,也就会了。”

  

沈近真咽下青笋,又夹了一块鱼,“好吃,哥,你的手艺没退步。”

  

沈图南两手交叠着并在一起抵着下巴,笑着看他们,和当初在沈公馆的那个笑,一模一样。

  

魏若来莫名觉得心慌,仿佛是一种他没有理解的预兆。

  

沈二妹妹吹嘘到,“我哥做的腐皮黄鱼和烧河鳗最好吃了。”

  

魏若来很羡慕,他看向沈图南,但沈图南没看他,他等了等,也没听到他说什么“以后肯定能吃到”的安抚之言。

  

于是就有些失落。

  

“咳咳,好辣。”

  

原来是沈近真吃了一筷子腊肉,猛地喝了一大口气才压下去呛意。

  

“宁波是甬帮菜,讲究的是咸鲜,不比江西菜辣。”

  

沈图南把盘子朝魏若来那边推了推,并没看他。

  

“宁波做法做的,不知道好不好吃。”

  

魏若来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沈图南垂下眼。

  

他预料到了近真会说这话,他虽已决定不再去回应,但他如何能不在意魏若来黯淡的眉眼。

  

炒腊肉的时候呛得他直咳嗽,但是他知道魏若来喜欢吃,那他就给他做。


  

想到这儿,沈图南冷了冷心思,拿起身前的杯子,里面有魏若来斟好的酒。

  

“今天吃这顿饭,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忽然想起杜甫那首赠卫八处士的诗,近真,还能记得吗?”

  

沈近真也端起了酒杯,念到,“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说着不无怀念,“我的唐诗,还是哥哥给启得蒙。”

  

沈图南很满意,他点点头,“来,为了重逢,咱们喝了这杯。”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同同也拿着自己的汤匙来凑热闹,沈图南看着小人儿可爱,笑了。

  

“这诗的后几句也很应景了。”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沈图南看着身边的小娃娃,感慨道,“虽说没有二十载,到底是忽成行了。”

  

  

  

说着站起身,给他们俩倒酒,魏若来想代劳,却被他一把按在椅子里。

  

“这一杯酒,是为了敬你们。”

  

魏若来和沈近真对视一眼,终于来了。

  

“今天呢,我在苏区……走了走,时间很短,但是感触很多。”

  

“在苏区我看到了现代国家的雏形,看到了历朝历代都没有解决的阶级融合和土地问题。”

  

“孩子们虽然衣衫褴褛,但他们的眼神好清澈,笑容好灿烂,是那么的无忧无虑啊……”

  

沈图南叹了口气,“到处生机勃勃,热火朝天。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百姓有傍身之技,有片瓦之安。”

  

“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认,gcd羽翼已成。跟他们相比,国府为老百姓做的事真的是太少太少了。”

  

他欣喜中带点落寞和遗憾,但终归于渴望和幸福,魏若来看着心疼。

  

“在苏区,我看到了老百姓另一种生活状态,也看到了国家的另一种可能。”

  

“我看到了曙光,虽然微弱,但就像站在岸边遥望归航的桅杆,它总归是会露头的。”

  

“可能要很多年,可能要有很多人牺牲。但我相信,这一定是,也终将是未来中国的模样。”

  

魏若来沉声道,“我相信先生。”

  

沈图南点点头,接着说道,“若来,我挺羡慕你的。”

  

他拿出那两个麦黄杏,放到桌上。

  

“这两个杏子,是孩子们送给你的,感谢你教他们认假币。”

  

“阴差阳错给了我,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作为一个金融从业者呢,我也想被他们尊重,被他们认同,被他们当作最为信任……信任的人 。”

  

“可是我没做到……没做到……”

  

沈图南话语间的哽咽已经压不住了,他却还示意自己无事,随意抹了把脸。

  

“在苏区银行,若来,你做了很多事 ,很多实事,很多好事,尤其是为老百姓。”

  

“还有近真”,他朝自己的妹妹点点头,满含鼓励和肯定。

  

“我很欣慰,作为兄长、师长,我以你们为荣 。”

  

沈近真被哥哥这样看着,“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沈图南无奈地伸手给她擦眼泪,“大姑娘了,别哭。”

  

“别把孩子吓着了。”

  

“来,咱们喝了这杯。”

  

沈近真眼泪落在酒里,却觉得很甜,很甜。

  

  

  

  

沈图南又站起来,再度给他们满上。

  

“这最后一杯,为了……我吧。”

  

“我很后悔……假币案库券案,桩桩件件。”

  

“那些枉死的黄包车夫,那些因为库券破产站在街上哀嚎的老百姓。”

  

“我沈图南百死莫赎。”

  

魏若来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

  

说到这儿,沈图南却强硬的转了话头,“不说这个了,这一杯酒,就当你们送送我。”

  

“那天就别来送了啊,也不用替我收尸。”

  

  

“什么意思?”沈近真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哥你什么意思?”

  

“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面对妹妹的咄咄逼问,沈图南很平静。

  

“我时常感慨,有心报国,可是无力回天。”

  

“虽然看清了一些事,赞成你们的事业,但要我立刻转投gcd,恕我做不到,这绝不可能。”

  

“我是个思想成熟的男人,不是小年轻,不可能头脑一热就做出决定,甚至更换信仰。”

  

“而且近真,报国不一定要加入你们。”

  

  

“近真,若来,信仰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的,需要反复挣扎和思考,可我没有时间了。”

  

“我要死了,也决定赴死。”

  

他甚至还在笑,一直都很平静。

  

“我信仰的就是三民主义,即便这艘大船要沉了,我没下船,就还是要跟它一起沉。”

  

“否则我愧对党国,愧对我自己。”

  

“腐朽的gmd不值得您奉献终生!”

  

“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不要 。”

  

沈图南的语气竟堪称温柔。

  

他从容不迫,风度翩翩,好像在沈公馆开着晚宴,而不是在异乡吃断头饭。

  

气氛凝滞地吓人,只有孩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用他的小汤匙趁大人不注意偷偷地努力去舀一个辣椒段儿。

  

沈图南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抓着他的小手,同时摇了摇头,同同撅了撅嘴,老老实实吃自己的蛋羹。

  

“若来,你很聪明,有志向有抱负,我对你很放心。

  

“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境遇,老师……我还是那句话。”

  

“你心里有一团火,别让它熄了,也别活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我想你以后想到我的时候,眼前浮现出来的还是那个成熟睿智,有担当的师父。”

  

魏若来低着头并不答话,看不到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图南看着吃饭的同同,“早点成家吧,孩子也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如果,你还念咱们间的师生情谊,以后代我照顾好近真。”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父母走的早,从小我把她拉扯大,我宠着她惯着她,给她养成了一身不好的毛病,她很任性,以后多担待点,照顾好她。”

  

“若来啊,我把近真托付给你了,你们年龄相仿,志趣相投,可以考虑结为革命伴侣嘛。”

  

他一手拉起妹妹,一手拉着学生,然后把他们二人的手放到一起。

  

沈图南没发现魏若来的脸色已然铁青,继续叮嘱着,“以后,你们两个人要相亲相爱。”

  

同同看他们玩搭手手的游戏,也把小手搭了上去,软软地贴着沈图南。

  

“近真是我养大的,长兄如父,你们今日便把婚结了,我给你们做个见证。

  

又转头交代妹妹,“哥有几封信托你转交,晚些时候我写给你……”

  

话还没说完,魏若来猛地抽出手,带倒了那杯送行酒,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拔腿就往外走。



  

回忆到这儿,魏若来才渐渐明白过来。

  

原来,不是他想不通,是他根本没看明白沈图南的意图。

  

他和沈近真都太想当然了。

  

作为从小受沈图南庇护的妹妹,作为受沈图南教导的学生,他们认为沈图南无所不能。

  

只要他能自己转变,就一定可以绝处逢生。

  

可没想到,到头来,他自己不愿意再活着。

  

缺了这一环,魏若来发现自己保不住沈图南。

  

先生进了急救室他可以输血给他,先生遇到危险他可以拿命保护他。

  

那现在呢?

  

他怎么办?

  

如果沈图南不想活了,他又该怎么办?

  

魏若来在暮色四合里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却不准备回家,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外间的声响惊天动地,同同自出生以来就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嘴巴一瘪,就开始掉金豆豆。

  

沈图南心疼地不行,把他抱到腿上温声哄着。

  

“不哭不哭,爸爸不小心碰倒了东西,咱们不害怕。”

  

“同同是男子汉,不哭。”

  

同同搂着他的脖子,哭起来也是安安静静的,沈图南更心疼了。

  

他把孩子抱起来在屋里不停地走着,“同同乖,不哭啊,乖孩子。”

  

沈近真也被魏若来吓懵了,她脑子还没回过神,嘴上已经磕磕绊绊的接话,“他带着个孩子,我嫁给他干嘛啊?”

  

沈图南不赞同,“近真,若来是个好人,带着个孩子怎么了?同同也是好孩子,我看你挺喜欢他的。”

  

“你们还是同志……”

  

沈近真一个头两个大,她现在根本不想听他说话,她需要静下来想想到底该怎么办。



哄了半天,同同终于不哭了,沈图南抱着他重新坐下来。

  

见沈近真不吃饭,“看来若来很喜欢同同的妈妈,今天是哥鲁莽了。”

  

“好不提了这件事。”

  

“我妹妹会找到自己喜欢的。”

  

沈近真发觉人在极度无奈的情况下居然是会笑的。

  

这人真绝了啊。

  

gmd真能瓦解一个人的智慧。




沈图南端起那杯没喝的酒,“来,咱们兄妹俩喝一杯。”

  

“哥……”

  

“近真,听哥说。”沈图南抬手打断了她。

  

“我真的已经想好了,不要再劝我了,好不好?”

  

“哥没什么要交代的,唯有你我放心不下。你是我一手抚养大的,离得远了哥都要担惊受怕。”

  

“以后哥不能照顾你了,自己照顾好自己。”

  

沈近真接不上话,她鼻子发酸,一张口就落泪,但她坚持要说。

  

“哥,送行酒我不能喝,我也不会让你死的。”

  

沈图南不再勉强她,那三杯酒就放在了桌上,没人动。

  

“那来尝尝哥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没,好吃。”

  

“那就多吃。”沈图南给她剔鱼肚皮上的嫩肉,夹到她碗里。

  

“我在汇丰银行给你存了一笔钱,钥匙放在老宅里你房间梳妆台下面的第三个抽屉。”

  

“家里的事我会处理好,你不要管。”

  

“爸爸妈妈的坟也有人看着,你哪天要是去上香,也替哥哥上一炷。”

  

看着妹妹捧着碗泣不成声的模样,沈图南叹着气揽过她的肩膀,“别哭,好姑娘。”

  

“你应该为哥哥高兴。”

  

“好了,不想吃了就去喊若来回家吃饭,他都没吃多少。”

  

沈近真哭得抽抽噎噎,肝肠寸断地吃完这顿饭。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快点找到魏若来。他们要去见雷鸣,再争取一点时间。




见她离开,沈图南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娃娃,“伯伯送你一件礼物,当作见面礼。”

  

他从中山装内的衣物兜里掏出一块金色的怀表,勾着链子在同同的眼前晃着。

  

同同很喜欢,小手一下子就抓住了。

  

“也许你长大以后不会记得我,没有关系。”

  

“好孩子,好好长大,平平安安。”

  

“替伯伯看看中国新的模样。”

  

沈近真在远处看着这幅画面,一下子瘫倒在了墙上。

  

如果说她之前还抱有一丝侥幸,觉得可以解决眼前的局面。

  

此刻当她看见沈图南把那块怀表给同同的那一刻,就不再妄想了。

  

她明白了。

  

同同是谁的孩子已经不再重要。

  

他们,留不住沈图南了。

  

沈近真捂住嘴,极力不让哭声传出去。她缓着汹涌的情绪,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却面色坚毅。

  

她是沈近真。

  

她一定要保住她哥哥。

  

手扶着青石墙,近乎一步一步往外挪,可哪怕是爬,她也得去。




沈图南坐在饭桌后,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

  

阳光退出院子,退得那么慢,其间还有多少次停顿,如同一种哽咽。

  

许多故事已经死去,惟剩一缕炊烟。


在看到魏若来的那一刹那,沈图南看清了自己。

  

他爱他,同时也决定不再爱他。

  

沈图南脸上的笑在魏若来匆忙地跑走后渐渐淡了下来。

  

他站在六月,眺望着渐行渐远的春天。

  

青山隐隐水迢迢,春尽江南草已凋。

  

总归是不合时宜。

  

他于是不看了,弯着腰,躬身坐到桥上,衣间的花也随之掉在了地上。

  

同同歪着头打量他,蹲下捡起那枝石榴花,挪动着小步伐凑近他,拿小手摸他的脸。

  

沈图南这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同同不懂,他把榴花再度放到沈图南的胸口,伸出小手抹掉他的眼泪,倾身拥抱住他。

  

孩子的懵懂无知,越发显得流年是那样残忍。

  

太迟了。

  

有些话能说的时候还不懂,懂的时候就已经不能说了。

  

魏若来永远不会知道,沈图南为了他,能出卖自己的灵魂。而沈图南也永远不会知道,魏若来为了他,能熬过最强效的致幻剂。

  

修短随化,情随事迁。

  

有缘。

  

有缘无份。

  

  

痛吗?

  

摧心剖肝。





魏若来魂不守舍走到了银行值班室,心不在焉地替一个小战士顶了夜班,烦得要命把头发抓得一团乱,趴在办公桌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人一直没回来,沈图南开始写信。

  

同同不哭不闹,在油灯下望着父亲伏案的身影,父子二人的瞳仁相似的漆黑。

  

沈图南坐在灯影里,就像一把含光的剑收了鞘。

  

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

  

血缘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孩子不知道父亲在做什么,但他知道自己想陪着他。

  

就像白天在桥上,他拿小手去抹沈图南的眼泪,捡起地上的落花一样。

  

只是想靠父亲近一些。

  

或许,沈图南也是需要有一个人在他身边,陪他走过人生的最后时刻。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命运给他安排了一个人。

  

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不是他未宣之于口的爱人。

  

而是他对面不相识的血脉。



孩子睁大着眼,沉静地看父亲一笔一画写下寥寥数语,用作相别。

  

若来。

  

“是爸爸。”

  

沈图南写下的两个字,从儿子稚嫩的口中复述而出。

  

他想用这封信,承载所有爱的诞生与幻灭,但事实是,他踌躇良久,无法下笔。

  

那就,不说了。

  

他缓缓拧上了钢笔,亲手把遗憾封缄。

  

那就把这见不得天日的爱,埋藏一辈子吧。

沈图南。

  

  

没有说出口的话,比什么都让人耿耿于怀。

  

但他知道,他心底开过一朵花,就行了。





沈图南找了一个人把信转交给沈近真,回来点了一盏油灯,带着孩子坐在明堂上,等啊等啊,等到孩子捏着那枚金色的怀表睡熟。

  

他把同同抱到床上,坐在床边看了他好久,最后俯身亲了亲他的眉眼。

  

权作相别。

  

  

油灯暗了又亮,沈图南等到杯盘狼藉,羹冷炙残,也没人回来。

  

漫漫暮色裹住了屋舍,这暮色属于昨天,属于今日,滞留不去。

  

忽然,四野起了一场潮湿的雾,就着被风吹散的绿,渗浸他的骨头缝里,冷飕飕的。

  

沈图南的精气神好像一下没了大半,现在竟怕起了冷,感觉真的要死在山里了。

  

也好。

  

江西的山。




他不再等,起身吹熄了灯,上床睡觉。

  

夜窗开着,断断续续地像是少年时代的风,沈图南在这种感觉中渐渐睡沉,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雪落香杉树。

  

他第一次见这种树是在江西,第一次闻它香气却是在宁波。

  

香杉似松,生江南,可为棺作柱,埋之不腐。

  

少时沈图南替父守灵的时候,总是能闻到棺材上那股淡淡的香气,在祠堂的烟熏火燎中,愈发明显,也执着地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今夜梦香杉树落雪,或许是父亲对他的召唤,也许是他对人世的告别。

  

沈图南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大雪里走着,遇到了去央行面试的魏若来。

  

起初不经意的我,和少年不经世的你。

  

而魏若来在哭。

  

他在哭什么呢?

  

他在为沈图南哭。

  

眼泪滴入湿漉漉的梦里,从沉甸甸的云端落下。

  

沈图南望着他蒙蒙的泪眼,生出诀别的勇气,他朝他走去。

  

“别哭。”

“若来啊,再会。”

“再会。”


于是不愿走的你,要告别已不见的我。

  

二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沈图南在想,他终于要把魏若来完完整整地还给天地了。

永沦地狱,但爱永生。

  

总有一段故事,提起时遗憾,想起是欢喜。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本就诸多遗憾。

  

不过临死之前看清了自己,也是一件幸事。

  

魏若来是他的春天。

可断桥横,孤舟远,话不能。

那就枯木垂首,不谈春天。

  

他会永远记得,心底有过一树花,倔强芬芳,隽永动人。

  

沈图南像一棵挺拔的香杉树,在雪里越走越远。雪越下越大,白茫茫一片。





魏若来被雪压断枯枝的动静惊醒。

  

他发现自己趴在值班室里的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见沈图南向他告别。

  

夜间四声杜鹃的啼鸣更显哀切凄厉,魏若来心脏狂跳,跌跌撞撞地跑去拍沈近真的门。

  

群山苍翠,满目含悲。



梦里沈图南的眼神和桥上看他的眼神那么像。

  

之前先生看他,有打量,有赞赏,有教导,有盼望。

  

也有和那一刻同样的注视。

  

就是在那天,他替自己抚平衣领的褶皱,叮嘱道,“我知道你心中有一团火,别让这火熄了,也别活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他们从那天开始,分离。

  

而注视是离别的开始。

  

今天他回家之后,沈图南再也没看过他。

  

原来如此。

  

沈图南,你骗我。




这一路走下来,魏若来心中的那根弦已经崩到了极限,几乎立刻就要弦断弓折。

  

他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恐惧和急躁,压制住内心的难过和痛苦,偏偏沈图南不知不觉,他还要再往上加码。

  

既然克制隐忍没有用。

  

那就都他妈别忍了。



  

tbc

近真:好好好,这么搞是吧?我就说会出事,没人听!!!

  

  

天爷啊,又是八千多。

上一章收到大家很多评论,多谢喜欢。

多谢。

希望这一章也可以,嘿嘿。


清和

【沈来】鸳鸯寡

章三:夏日·苦


沈图南被一阵十分有规律的敲门声吵醒。他陷在椅子里,肩颈睡得并不舒服,腿也坐麻了,一时不能起身。

  

那声音渐渐停下,他趁缓着身体僵硬的功夫,回忆昨天夜里到底何时睡着的。

  

理来理去没个头绪。

  

还没等想明白,就听见一阵“哒哒哒”地脚步声,又有人跑过来敲他的门了,敲了一阵没人开,又“哒哒哒”地跑走。

  

第三次来的时候,沈图南伴着颠颠跑来的脚步声走了过去。

  

开门的时候敲门声刚刚落下,一个小豆丁正努力稳住身形把小耳朵贴在门框的缝儿里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他人小,收势不及,一下撞到沈图南身上,伸手抱住了沈图南的大腿。...

章三:夏日·苦


沈图南被一阵十分有规律的敲门声吵醒。他陷在椅子里,肩颈睡得并不舒服,腿也坐麻了,一时不能起身。

  

那声音渐渐停下,他趁缓着身体僵硬的功夫,回忆昨天夜里到底何时睡着的。

  

理来理去没个头绪。

  

还没等想明白,就听见一阵“哒哒哒”地脚步声,又有人跑过来敲他的门了,敲了一阵没人开,又“哒哒哒”地跑走。

  

第三次来的时候,沈图南伴着颠颠跑来的脚步声走了过去。

  

开门的时候敲门声刚刚落下,一个小豆丁正努力稳住身形把小耳朵贴在门框的缝儿里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他人小,收势不及,一下撞到沈图南身上,伸手抱住了沈图南的大腿。

  

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仰着一张白嫩嫩的小圆脸,小手儿张得大大的。

  

“抱抱。”

  

软软的声音催促着,“抱抱。”

  

小孩儿穿着洗褪了色的旧棉布改做的短裤短褂,脚上蹬着一双草编的小凉鞋,嫩生生的脚趾露着,很可爱。

  

沈图南对这孩子的感觉很奇怪。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

  

可是他偏生长了一双和魏若来一样的眼睛,让他连冷下脸都不忍心。

  

被他磨得没办法,沈图南学着魏若来的样子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陡然升高的新奇让小孩儿惊奇,“哇”地一下,小手揽住了沈图南的脖子,带着奶香味儿的肉肉靠过来。

  

腋下的设计能看到他白生生的小肚皮,沈图南没忍住揉了一把,把他放在臂膀上逗他玩。

  

“就是你敲我的门啊?”

  

“你爸爸让你看着我?”

  

小孩儿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话,他不说话,伸出短圆的小手儿把手里的东西往嘴里搁。

  

沈图南理理他的围兜儿,朝他跑过来之前坐着的地儿看了看。

  

四方的小桌儿上放着掰成小块儿的黄面窝头,还有放凉的开水,一把竹子编的小凳子,旁边竖着一个捕鱼的网兜儿。

  

不赞同地表示,“你爸真是心大,就放心把你搁家里。”

  

小孩儿坐在他身上,很老实,只是一直朝南墙看着,沈图南以为他想要墙角的石榴花。

  

迈步走过去,给折了一枝,嫩蕊黄英,几片尖细的绿叶,很好看。

  

小孩儿却不停地推拒着,身子歪在他肩头,小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不要,花花的宝宝。”

  

“同同不要。”

  

沈图南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俗话说三岁看老,这孩子像他爸爸一样温厚,善良。

  

他诱哄到,“这个不结果子,只开花。”

  

“真的?”

  

“真的。”

  

同同很相信他说的话,他怯怯的伸出小手接了过来,牢牢的攥着。

  

“在看什么呢?”

  

同同伸出藕节似的小胳膊,指着南厢房的屋檐给他看。

  

原来屋檐下住了一窝燕子,两只大燕,一只小燕,叽叽喳喳,热热闹闹。

  

“这种鸟儿叫燕子。”

  

小孩儿跟着牙牙学语,“燕燕?”

  

“对,燕子是益鸟,吃小虫子,保护庄稼。”

  

“庄稼呢,收获了之后会变成粮食,做成你刚才吃的东西。”

  

同同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听沈图南说完,极其认真地说

“燕燕好,同同保护燕燕。”

  

沈图南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奶膘,“好孩子。”

  

同同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燕儿看,两只燕子忙忙碌碌飞进飞出,给孩子喂食完又匆匆飞走,小燕子大张着嘴,欢天喜地等爸爸妈妈回家。

  

乌黑的短发软软地趴着,像刚出生的小燕儿,绒绒的,沈图南瞧着他的模样涌出一阵心酸,他低头亲了亲同同的发旋儿。

  

小家伙儿害羞地抱着他的脖子,搂得紧紧的,短短的小胳膊把花儿朝他眼前送了送。

  

被软绵绵的小娃娃挨着,沈图南嗅着他身上的奶香味,不自觉把声音都放低。

  

“送给我啊?”

  

小家伙儿点点头,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掀开笔架盖放进他中山装左边的口袋里。

  

沈图南的胸口霎时开出一朵赤红色的花。

  

同同满意极了,拍拍小手,又趴回他的肩窝。

  

沈图南低下头,看着那朵花,不言不语。

  

  

  

榴花又叫,贺新郎。

  

他早在九年前就做过新郎官了。

  

现在想来,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人很多,亲朋好友满堂宾客,过程很长,中式婚礼的繁文缛节。

  

他忘了自己当时的表情是不是春风得意,到现在还记得的,只有那天夜里森严的祠堂,祖父递给他的一把钥匙。

  

“图南,成家立业,你现在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了。”

  

那种如释重负的心情,终于可以实现抱负的踌躇满志,甚至冲淡了新婚的喜悦。

  

他完成了每个男人必须修习的课题,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去为了理想而努力。

  

搂着自己的小手一紧,沈图南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小孩儿软软的奶膘就温热的贴在脖颈。

  

这点温热让他的思绪更发散。

  

脖颈这个地方,很微妙。

  

上一次这么贴着他的人还是魏若来。

  

沈图南的记忆一下子被带回到那天夜里的酒馆。

  

他把人从吧台上拦腰抱下来,那人含羞带怯地朝他笑着,好像不好意思,不胜酒力到站都站不稳。

  

他掐着那截柔韧的纤腰暗自使力,那人便如他愿歪歪斜斜倒进他怀里,窝在他肩头,吐气如兰。

  

含着甜腻的笑,叫“先生”,一声一声,仿佛在于他的舌尖缠绵。

  

酒气,芳香,热烈,起哄。

喘息,拥抱,炽热,燃烧。

  

那天夜里,沈图南高兴地像打了胜仗的勇士,像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想像全世界炫耀他美丽的新娘。

  

他娶到过心爱的姑娘吗?

  

沈图南扪心自问。

  

低头看着那朵“贺新郎”,有些答案将要破土而出。

  

喘不过气地憋闷让他回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屏息了多久。

  

沈图南不敢再看,把花枝强硬地摁进口袋,就像按下那天夜里自己难以浇熄的欲望。

  

  

  

  

同同在他怀里安静坐了一会儿,这会儿扑腾起小脚,沈图南以为他要下来。

  

他却还赖在他怀里,奶声奶气地指挥他,“出去玩。”

  

甚至还挥动着手脚往更高的地方爬。

  

沈图南发觉这孩子好像对自己有天生的熟稔,好像,他们久别重逢。

  

好像,他们本来就应该很熟悉。

  

好像,他就是自己和若来的孩子。

  

沈图南摇摇头,笑自己胡思乱想,却任由同同爬到了他的肩膀上。

  

“嘶!”

  

小家伙儿重量不轻,这一下牵动了他睡落枕的脖子,小孩儿听见了,慌得立刻用上两只小手抱住他的头。

  

像昨天晚上吃饭时抱着饭碗的姿势,惹得沈图南想笑。

  

他抓着孩子的两条小腿,“没事儿,坐稳喽。”

  

  

  

  

魏若来之前说他们不会关着他,他在苏区可以自由活动,看看苏区人民不一样的生活。

  

沈图南本来对gcd没有什么好印象,他们那些想法过于天真,过于理想化,就好像上海滩毫无家底豪无本事只会画饼骗小姑娘的混子。

  

他们不仅骗走了近真,竟然还拐走蛊惑了若来。

  

沈图南只要一想到这儿就腾腾起火,恨得牙都咬出血了,忍无可忍!

  

他不明白gcd做了什么让若来变成这样。

  

从被抓到现在,沈图南对于看待gcd的问题上一直都很平静且强硬,杀就杀,埋就埋,没有别的,反正不会看一眼听一句。

  

可是。

  

自从昨天魏若来那句话一说出来,沈图南就有了动摇,他那身锋芒毕露的刺也渐渐软化收了起来。

  

他奇异地被安抚到了。

  

出去看看就出去看看吧,就当为了若来。

  

沈图南想,只要被他发现gcd有什么不对,他就立刻把若来带走。

  

同同不知道他咬牙切齿地在想什么,只消停地坐在沈图南肩膀上,拿小手给他轻轻地揉着脖子。

  

捏一下,吹一口气,“呼呼,痛痛飞。”

  

“呼呼。”

  

沈图南被他可爱得不行,抓过他的小手狠狠亲了一口。

  

“怎么这么乖啊,宝宝。”

  

同同害羞地小脸儿红扑扑的,一劲儿往回缩,小手继续给他揉着脖子。

  

这孩子,简直是变小的若来。

  

要是他的孩子就好了。

  

同同揉一会儿累了,下巴搁在沈图南的脑袋上,小手揪着他的两只耳朵休息。

  

沈图南回手打了一下他的小屁股,笑着骂道

“胆大包天。”

  

  

  

  

竹篱茅舍幽静,散种着的杨树不成章法,林中小道到处是不知名的花草,风吹过来不觉得热,倒是带着一股麦香。

  

不在农忙时节,匝地的树阴下乘凉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手里忙着活计,还热情地跟来往的人打招呼。

  

“抱孩子出来玩啊,咋没怎么见过你?”

  

搓麻绳的大姐忙活着,还能招呼沈图南到树荫底下去别晒着孩子。

  

她旁边的纳鞋底的妇女乐了,“他王婶,瞅你这眼神儿,这不是魏同志的孩子嘛!你给人认错了。”

  

王婶仔细瞅了一眼,“呦!还真是!”

  

“我猛一看这小孩儿和你挺像,一下认成你家崽儿了,真对不住。”

  

沈图南也没往心里去。

  

同同示意他想下去,沈图南就把他放到了阴凉下面,蹲下看搓的绳子。

  

小孩儿紧紧牵着他的手不放,也蹲在他身边,托着腮看着他。

  

王婶干活极为麻溜,手下绳搓出去两米远,嘴里还能唠闲话。

  

“银行那魏同志长得可是客气,好恰噶!”

  

“同同和阿爸一样,长得顶顶客气嘞!”

  

中间夹的方言沈图南听不懂,但看同同害羞地往自己身边靠,想来是在夸他。

  

沈图南想起当初带着小助理招摇过市,恨不得上海金融界的同仁都来看看他沈图南寻到的宝贝。

  

魏若来也是嘴角永远带笑,红着脸往自己身后躲,人家夸他有纵横家之风还要转头来找自己确认。

  

纳鞋底的妇女见他斯斯文文不像当地人,“同志,你就是魏同志的哥吧?”

  

“那可不,看着这孩子就跟他像。”

  

“你还真别说,同同还真像他,倒不像他阿爸了。”

  

沈图南也不解释,蹲着和他们闲聊。

  

“大姐搓这绳子是要干什么?拿到集市上卖吗?”

  

“不卖不卖,我这是紧赶着编出来草席,给红军送去。”

  

“你想要啊?那你拿一捆儿。”

  

“给红军?他们要求你们助军吗?”

  

“可不能瞎胡说啊,红军们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我这都得偷偷送过去,不然被看见了得给我送家去。”

  

旁边的妇女接话了,“我这鞋也得偷着送,等我做得了,咱俩一道去。”

  

“那我再打上几十双草鞋,昨儿晌午我从韩家集过,红军搁那儿挖干沟呢。”

  

“我也听说了,说是要引水下山,以后咱浇地就方便了!”

  

“上山下山的挑石头,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磨得肩膀头都见血了,鞋也没有,就光着脚。”

  

“我得赶紧打了送去。”

  

“自打分了地啊,我家老五成天在地里忙活,赶明儿我得打发他上那儿帮忙去。”

  

两妇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沈图南停下了打量绳子的手,“分地?”

  

二人一脸震惊地看他,“分地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知道啊?”

  

“他魏哥,你多久没回家了!自打毛主席来到咱井冈山,带着咱穷苦百姓打土豪分田地,现在家家户户都有地。”

  

“还给分牲畜,我屋后院那家人就分到一头牛呢!”

  

“人人都有吗?”

  

“那可不!人人都有,还给挖渠修沟整地,夏天洪水来了咱都不怕了。”

  

“他们说这是个啥政策来着?”

  

“叫什么地,什么民,哎反正就是人人都有地了!”

  

沈图南接道,“地权民有。”

  

“对对对,还得是你们文化人!就是这个词儿!文邹邹地学不明白!”

  

沈图南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麻绳,心绪起伏。

  

他是知道地权民有。

  

但他也知道这是几千年来都没实现的愿景。

  

有道是“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连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也没有实现的“耕者有其田”,如今在苏区竟然做到了地权民有。

  

  

  

又听那大姐说,“说到学文化,我可是在扫盲班学了十几个字了!柱儿他妈,你学了多少啦?”

  

话语大声间不掩骄傲,纳鞋底的大姐顿觉没面子,声音也低下去。

  

“这几天夜里我家柱子老哭,就没去成!”

  

不过也没失落多久,“等我家柱儿长大了,也送去红校,读书识字学文化,长大了也去参加红军,保卫咱们胜利果实!”

  

“大姐,扫盲班和红校是什么啊?”

  

二人一脸你真没见识的表情,“他魏哥,你到底几年没回家了!”

  

“红校就是红军办的学校啊,教咱们孩子读书写字的!等你家同同长大了,也能送去红校。”

  

“扫盲班是给咱大人开的,教咱们识字儿的。”

  

“免费的吗?”

  

“那可不!以后孩子们就好啦,不跟咱们一样做睁眼瞎!”

  

“柱儿他妈,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俩孩子跟地里的活儿我一个人就能料理好,赶明就让我家那口子参加红军!”

  

“对!跟着毛主席,保卫胜利果实!”

  

“保卫胜利果实!”

  

沈图南默默看着她们,精神焕发的旧时代妇女改头换貌,心甘情愿地吃苦受累,也要送子送夫参军。

  

热火朝天地讨论时政,生机勃勃。

  

“回见啊大姐!”

  

“回见回见!”

  

沈图南跟她们告别,牵着同同继续往前走,两个大姐继续忙活起来。

  

“魏同志和他哥长得不怎么像啊?”

  

“这谁闹得清,应许一个像爹一个像娘吧!”

  

“啧啧啧,娃娃可是真会挑着长,以后不知道多俊嘞!”

  

  

  

前面的路上铺着不少黄豆,正在大太阳底下晒着,金灿灿的,好像都能闻到熟豆香。

  

男人倚在阴凉下的地板车上,草帽挂在脖子上,搭一块手巾擦汗。

  

“带孩子玩儿啊!”

  

沈图南点点头,同同很喜欢这些金灿灿圆滚滚的东西,欢快地朝那儿跑。

  

“小心点,别摔了!”

  

同同站得很稳,听话地蹲在外围扒拉豆子玩儿。

  

晒豆的大爷认出来了孩子,乐呵呵的搭话。

  

“魏同志家的小娃娃吧,还没感谢魏同志教我们认假币呢,这样这样,我明天磨豆子点豆腐,给家送几块。”

  

说着抓起两把青枣,给同同的兜里塞得满满的。

  

“这是留着自己吃的?”

  

“对着呢!红军不让交公粮。”

  

“过去咱穷老百姓哪有地啊,自打分了地,都在地上下功夫,庄稼打得多多了。”

  

“家里收了几百斤豆子,交了一点土地税,剩下的都在这儿了,点豆腐榨油都有着落了!”

  

说起这个,粗野的农家汉子很是开怀,毕竟一家人的生计。

  

“每个人都有地,够不够分啊?是不是每个人就分一点?”

  

“可以开荒啊,政府鼓励开荒,垦荒还免征三年土地税呢!”

  

沈图南不说话,默默记在心里。

  

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

  

沈图南注意到河边撒网的动静,走到桥上伸头往下面看。

  

是一个六旬左右的老人,赤着脚,黝黑的臂膀看起来孔武有力。

  

“大叔这么大年纪了还撒网,是靠捕鱼为生吗?”

  

老头儿抽了口旱烟,摆摆手,“地里活儿有儿子媳妇儿,孙子们都上学,我这不老不小的,总不能在家里闲着。”

  

“出来活动活动,打几网给队伍上送去,请红军喝鱼汤。”

  

“鱼能随意打吗?”

  

“政府给发了鱼塘证,这片塘子都行!”

  

“鱼塘证?”

  

“对啊,地里有耕田证,塘子有渔塘证,山上有耕山证,是咱们老百姓的护身符哩!”

  

老人家叼着烟袋,变戏法地掏出来个竹编的小鱼篓,竟不漏水。

  

他从网里拉上几条泥鳅,装进里面给同同玩儿,还给摘了张大荷叶做帽子。

  

红扑扑地小脸顶着翠绿的帽子,手里提着个小鱼篓,说不出的喜气可人。

  

“谢谢爷爷。”

  

“好孩子!等莲蓬结了子儿,爷爷给你打着吃。”

  

  

  

桥上跑过来七八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男孩儿女孩儿都有,嘴里唱着歌儿,像春天的幼苗,朝气蓬勃。

  

见沈图南看得认真,老头儿给他解释说,“孩子刚放学,回家吃饭。”

  

不想那几个孩子呼啦啦跑到沈图南跟前,看了看他和同同,从布兜里掏出几个黄色的果子。

  

“您就是魏叔叔的家里人吧,我娘说多亏有魏叔叔教我们认假币,才没被坏人骗。”

  

“我们长大了,也要像魏叔叔一样,当红军!”

  

孩子们赤诚可爱,看着沈图南的目光让他羞愧。

  

他把东西还回去,嘴里说着“不用不用”。

  

孩子们坚持要给,“老师教我们要知恩图报。”

  

推拒了几番,沈图南才收下了两个,剩下的让孩子们留着吃。

  

“叔叔和魏叔叔一样,都是好人。”

  

几个半大小子挠着头,不如女娃们会说话,此刻一股脑儿地把草编的蚱蜢和青蛙塞给同同,一窝蜂都跑了。

  

同同提着小鱼篓,摇着小手奶声奶气地喊道,“谢谢哥哥姐姐!”

  

孩子们欢天喜地远远回喊道,“不谢!给你玩儿!”

  

沈图南有点难受,他拿着两个麦黄杏,手里像有千钧重担。

  

  

  

  

他不说话,抱着同同一路朝前走,看过学校,医院,银行,合作社,互助组,田地,政府,军队。

  

人来人往,热火朝天。

  

沈图南越走越慢,越走脊梁越沉。

  

老有所养,壮有所用,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

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有傍身之技,有片瓦之安。

  

田园安谧,百姓安居,让人想永远活下去。

  

他忽然觉得站不住了。

  

沈图南,看清楚了。

  

  

  

同同好像感觉到他情绪不高,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脸,把自己的果子都给了他。

  

“给你吃。”

  

“那个怎么不给我?”

  

“要给爸爸。”

  

他小手攥得紧紧的,生怕他抢。

  

沈图南轻轻拍他一下,声音里的哽咽始终被他压的好好地。

  

“你小子。”

  

“我什么东西不能给你爸爸,值得你这么护着。”

  

同同憨憨笑着,不知道眼前的人正经历着极大的痛苦。

  

  

  

  

沈图南的心里有一场剧烈的山崩,但在孩子面前,他伪装地很平静。

  

人到极其无可奈何的时候,往往会生出这种比悲号更为沉痛的滑稽感。

  

就如同此刻他的心境。

  

倥偬一生,一事无成。

  

就像个笑话。

  

他穷其一生为之奋斗的理想信念在他最瞧不上的一帮人手里实现。

  

他反而成了破坏者的帮凶,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

  

为国为民,他的初衷难道不是为国为民吗?

  

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可笑,太可笑了!

  

沈图南踉跄着走了几步,竟笑出了声,苦笑伴着眼泪,滋味儿难言。

  

可他竟从中咀嚼出了一丝幸福。

  

就像之前踏着荆棘不觉痛苦,此刻有泪可落也不是悲凉。

  

沈图南有遗憾,遗憾不是他的信仰和努力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但更多的是欣然,欣然百姓不再水深火热,民生涂炭。

  

这就行了。

  

他远渡重洋,为的也就是这些。

  

他没有遗憾,没有。

  

只是,有点冷,有些累。

  

  

  

田埂间开满了那种不知道名字的小白花,迎风招展,根竟然扎的很深。

  

脆弱却坚韧,有蓬勃的生命力。

  

沈图南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当信仰一败涂地的时候,人几乎赤裸地面对着陌生环境,会尤其地想身边有一个人陪着。

  

沈图南忽然很想魏若来。

  

也许建设库券的时候他就已预感到了信仰的背弃与崩塌,所以他不愿意让魏若来走。

  

沈图南受不住魏若来离开自己,他想让魏若来一直在身边。

  

看着他,相信他。

  

魏若来其人————

  

漂亮,单纯,清澈,可爱,聪明,好学,贴心,听话,赤诚,勇敢。

全心全意崇拜他,视他若神明。

正直,善良,灵魂有火,骨头坚硬,美丽绝决。

是他从人堆里千挑万选着亲手找到的,忍痛放弃后他自己又努力送到面前的。

是他亲自教导,亲手养成的玫瑰。

天天叫他先生,还想保护他,为了他可以去抢枪,为了他可以挨过侦缉队的严刑拷打,一个字不说。

唯一一个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知道他的信仰,了解他的抱负。

舍命跟随,从鬼门关滚过几遭,还是愿意相信他,敬仰他。

为了他可以以命相酬,却绝口不提。

在目睹了他的妥协和懦弱,了解了他的明和暗之后还对他不放弃,愿意把他拉回正道上的人。

  

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沈图南啊沈图南,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活到近不惑之年,你才终于活明白了。

  

没有魏若来,沈图南撑不了多久。

  

他从心里觉得孤独,生命都要因这种孤独枯萎,好像老树打根儿里烂,生机已绝。

  

他想他,很想。

  

  

  

遍野都绿透了,把河水映得红艳艳的,风吹到身上,沈图南觉得自己行将就木。

  

而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清俊的身影。

  

魏若来隔岸伫立,不知已来了多久,静静地,望着他。

  

“先生。”

  

他唤。

  

沈图南勉力站稳,唯有闭上眼才能抵抗住内心这一刻汹涌地冲击,扛住灵魂相触时带给他的几乎致命的战栗。

  

原来如此。

  

魏若来,是沈图南在被信仰置之死地时蓦然回首地醒悟。

原来,我爱你。

  

  

  

  

耳边忽然传来年少留学时听过的歌剧,女高音深情地演唱着莎翁的《第十二夜》。

  

少年不知愁滋味,如今听来,却是满心的苦涩了。

  

“迁延蹉跎,来日无多。

衰草枯杨,青春易过。”

  

  

  

tbc

孩子都有了,沈师才发现自己爱他,优秀。

  

  


快八千了,不能怪我写这么慢。

说点闲话啊大家。

首先感谢大家喜欢。

其次我不知道更新频率多快算得上正常,但我真的不想打开评论区是一水儿的“蹲”和“怎么还不更新”还有“还更吗”这种没意义的话。

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是生产队的驴。

大家可以在评论区畅所欲言,每一条有意义的评论我都会看的,都是对我的莫大鼓舞。

多谢。

  

清和

【沈来】鸳鸯寡

章二:夜虫·悄


小屋薄窗纱,迎来了晚霞。


魏若来踏着浓厚的暮色进小院儿的时候,沈图南正站在青砖旁,遥望着远处高峻的马头墙,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什么。


“先生。”


沈图南咬牙暗骂一声,不情不愿,状若无事地转过身来。


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魏若来。




  

时间倒回到两个小时之前。


沈图南慌不择路找到这间篱笆院,也不管自己的房间是哪一个,随手推开明厅进了里间,坐到了床边。


一床石青色的被褥,收拾的很干净。他扯开盖在身上,倒头就睡,一点阶下囚的自知之明都没有。


魏若来盯了他一路,总不能进屋看着他。


沈图南正自暴自弃地...

章二:夜虫·悄


小屋薄窗纱,迎来了晚霞。


魏若来踏着浓厚的暮色进小院儿的时候,沈图南正站在青砖旁,遥望着远处高峻的马头墙,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什么。


“先生。”


沈图南咬牙暗骂一声,不情不愿,状若无事地转过身来。


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魏若来。




  

时间倒回到两个小时之前。


沈图南慌不择路找到这间篱笆院,也不管自己的房间是哪一个,随手推开明厅进了里间,坐到了床边。


一床石青色的被褥,收拾的很干净。他扯开盖在身上,倒头就睡,一点阶下囚的自知之明都没有。


魏若来盯了他一路,总不能进屋看着他。


沈图南正自暴自弃地想着,鼻翼间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莫名的熟悉。


是那之前每天出现在杯壁上的隐隐地皂香。


他居然误打误撞地进了若来的房间。


若来。


魏若来。


沈图南把手臂横盖在眼上,长叹一声。


他虽一路上吝啬于看他一眼,但他知道,魏若来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了一路。


好吧,不是吝啬,是不敢。


沈图南不敢看他。


放在以前,沈图南是极喜欢魏若来看他的。


他那学生脸小心实,看他的眼睛永远是亮晶晶的,好像藏着无尽的孺慕,说不完的话。


那种眼神,沈图南几乎遭不住心动忍不住笑。


每每撞到,他还能佯装正经,摁下所有说不清的心思,光明正大地回看过去,直到那人白玉般的小脸,红扑扑地垂下。


沈图南乐此不疲。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他不敢再看魏若来,更不敢看他看他的眼神,也就不知道那双眼睛变成了什么样子。


估计早就黯了吧。


就像熄灭的灯火。


沈图南在魏若来最敬仰的目光里坠落,神像坍塌,庙宇无存。


他这个老师确实不再值得他满心孺慕,满眼崇拜,舍命追随。


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本以为会越发心烦意乱,没想到那香味儿恼人,又催眠地很,沈图南就这样睡了过去,和衣安卧。


他不知道,魏若来进屋看了看,给他拉了拉被子,又出去了。


可沈图南睡得并不安稳。


他不敢看的那双眼睛,出现在了梦里,这下避无可避。


不仅如此,还有声声咄咄逼人的诘问。


“先生,那您恪守本心了吗?”


“您忍辱负重,与虎谋皮……”


梦里的沈图南抬起手掌盖住了魏若来的眼睛。


他承受不住这样被他看着。


那双眼睛雪亮如刀,好像在一寸一寸剜着他似的。


“我真的是以身在这座山中为耻。”


沈图南生生从梦里疼醒。


他默然坐了良久,阳乌将落,相携下山。


然后在那间屋子里不敢再待,逃也似的出去,站在白灰压边的青砖黛瓦下发呆。


这么巧,那个人偏偏这时候直直地闯进来,走到他身后,唤他。


“先生。”


魏若来一声先生叫出口,沈图南忍不住闭上眼睛。


他叫的先生,向来和别人的叫法不同。


从不拘谨怯弱小心,而是带着股狡黠的灵气,俏皮,甚至有时还有些娇气,嗔意。


一天不知要叫多少次,生生叫弯了沈图南的嘴角,也叫软他的心。


他不得不回头看他。


魏若来穿一件青黛色的长衫,长身玉立,夜风轻轻吹拂过他的衣摆,像一株摇曳的茶。


满堂青翠,穿堂风悠然而过,送来隐约的花香。


四目相对,两顾无言。

  

  

  

一个矮矮的身影磨磨蹭蹭地攀过门槛,迈着短短的小腿溜了进来,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对望。


他揉着软软的肚子,委委屈屈地叫道。


“爸爸,肚肚饿饿。”


魏若来连忙蹲下身把他抱起来,哄道。


“爸爸回来晚了,马上开饭啊。”


“先生也饿了吧,正好,尝尝我的手艺。”


说是这样说,也不过是摘了院中菜圃里的角瓜,炝汤下了两碗面。


魏若来忙活的功夫,那小孩就蹲在菜圃旁自己玩,很安静。


沈图南发现他很乖,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几乎无一例外的缠人,扰得大人无法做事。


可他只是听爸爸的话,乖乖地等着,像个糯米团子。

不知道是随他爸,还是像他妈。


“你把花儿摘了,就不会结果子了。”


小孩吓得手一抖,那朵小黄花也随之掉在了地上,他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沈图南。


沈图南给他指了指还没长大的小青瓜,又指了指他揪掉的小黄花。


“花开完才会结瓜,你爸爸刚才摘的就是,你现在把花摘了,以后就没瓜吃了。”


其实他看得分明,他揪掉的那朵花没有授粉,迟早会落,但他忍不住想吓唬吓唬他。


本以为这下总该哭了,没想到,那小孩儿又把花捡起来,轻轻地放到瓜蔓下,小脸蛋上写满了抱歉。


“花花的宝宝,对不起。”

沈图南愣在当场,半晌没说出话来。



  

“愣着做什么呢?先生,吃饭了。”


魏若来端着两大碗面放桌上,招呼完他又回去拿了个小碗,拨了些面进去。


两碗素面,一碟黄瓜小咸菜。


沈图南没有拒绝,入座之后沉默的吃着,魏若来把孩子抱在身前,喂他吃饭。


那孩子真的很乖,两手抱住他的小碗儿,让张嘴就张,不需要多余的诱哄。


“孩子叫什么名字?”


“君同,小名儿叫同同。”


沈图南呢喃到,“魏君同……”


魏若来给他擦了擦嘴,把面条弄得烂糊一些,期间抬头看了沈图南一眼。


“他的名字还是先生起的呢。”


沈图南莫明,“我起的?我什么时候给他起的?”


“就是先生起的。”


魏若来停下整理同同脖子上兜兜儿的手,抬起头直直地望着沈图南。


“先生说过,为了给我们的子孙后代图一个太平盛世,我们就必须一心同功,死不旋踵。”


“所以,他叫君同。”


沈图南没想到魏若来还记得,他拿筷子翻弄着碗里青绿的瓜片,不说话了。

魏若来也不管他,给孩子擦了擦嘴,让他去玩儿了,自己慢慢把剩下的面条吃完。


“他妈妈呢?”


“……失踪了。”


魏若来低着头,沈图南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们感情很好,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不得已分开了。”


“他……待我极好。”


沈图南不服,听着就心生憋闷,筷子碰着碗壁发出极不体面的声响。


待你极好,谁能待你比我好?


为了你我连命都能搭上。


  

  

可是不能说了。


就像魏若来抢张鸣泉的枪是为了保护他。


这些事,永远不能再说了。


“您这几年过得好吗?”


不好。


“刑场那天我看见您了。”


“我没去……”


他想矢口否认,但魏若来就那样看着他,像是追忆什么珍贵的往事,眼神如丝绸般柔软。


沈图南被那双眼睛望着,就什么都想不说了。


他像是一尊易碎的玉石,被魏若来好好地对待着,安稳妥帖的放置。

  

沈图南心想,这孩子之前说话跟个棒槌一样,这才多久,果真是懵懂幼子让人成熟。


“您答应他们什么了?”


“这就是您直到现在还为他们卖命的原因吗?”


沈图南放下了筷子,向后靠着椅背,好整以暇,目光灼灼。


“你想说什么,还是拿那套gczy的理论来说话吗?”


“那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口舌了。”

沈图南收回心中所想,哪里成熟了?指不定又要跟我呛起来。


魏若来一反常态地低下头,很乖巧,好像在认错。


“后来我才明白……”


“明白什么?”


“明白先生那天为什么说不再是我的老师,为什么要和我断绝关系。”


魏若来抬起头,沈图南却移开了目光。


“因为您知道,如果放任我给他们拼死,一定会把命丢在上海。”


“是吧?”


“是因为保我,所以才说的那句话。”


“后来的事,也应该与我有关。”


“若来犯的是死罪,林谯松告诉我就地枪决,先生单枪匹马的来救我,不是来劫法场的吧。”


“那么短的时间,您怎么拿到的特赦令?”


“您跟他们妥协了,是不是?”


一字一句,寸寸相逼。


远处的马头墙隐在暮色里,清俊又锋锐,是少年的骨样。


沈图南收拾好心情,望向他眼底。


“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了,魏若来。”


“你也未免太一厢情愿了。”


闻听此言,魏若来手里的筷子没拿稳,掉到了桌上。

他瑟缩着睫毛,不再看他了,肩膀也塌下去,瓮声瓮气。


“我拖累了先生。”


“没有的事!”


沈图南最见不得魏若来委屈的模样,往日被黄从匀不痛不痒地刺几句他都要心疼,如今看来竟还添了丧气。


“先生肯定后悔收我了吧。”


魏若来耷着眼皮,神情被热气熏蒸地氤氲不清,说出的话气得沈图南几乎仰倒。


他急促地喘息着,仍然平复不了,遂把筷子拍得震天响,气的要命,豁然起身。


“这面做得真难吃。”


二人不欢而散。


  

  

  

同同拿着他的小玩具,茫然地看着大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魏若来看了一眼沈图南碗里所剩无几的面,微微放下了心,他没心情收拾,把孩子抱起来坐在窗户下的竹床上发呆。


沈近真提着东西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杯盘狼藉的状况,一头雾水。

同同见是她,咿咿呀呀地叫“姑姑姑姑”。

沈近真高兴地把他接过来抱着,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妇救会的姐妹们给我的凉糕,黄米做的,拿给同同吃。”


“一次别吃太多,小孩子不好克化。”


魏若来转头看着那间没燃灯的房间,他知道沈图南在看着他们。


起身掰了一小块喂给同同磨牙,“吃饭了,放心。”


“他睡你房间你睡哪儿?”


“西边还有一间空屋子,我带着同同凑活一晚。”


沈近真凑近悄声道,“我哥是不是傻了?他车祸的时候撞到头了?”


“你别瞎说!”


她无语地看着魏若来急切地否认都快过来捂她的嘴了,好像她说出口她哥就会变傻一样。


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长成这样他都不知道这孩子爹是谁,我真服了。”


“他不记得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吗?”

魏若来没应声,有件事他连沈近真都瞒着,除了他没人知道。


“他就只看得出像你是吧,没看出来更像他吗?”


她把同同的上半张脸一遮,指给他看,活脱脱沈图南缩小版。


魏若来脸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沈近真看的啧啧称奇,打趣道,“魏科长,你居然还会害羞啊。”


孩子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见姑姑笑自己也咯咯笑起来,拍着小手,在沈近真怀里一晃一晃的。


魏若来连忙伸手护着他,在旁人看来,仿佛连孩子带沈近真一起抱进了怀里。


“你慢点,小心掉下来。”


“怎么?怕我摔着你儿子啊?同同生下来还是我先抱的呢。”


魏若来不与她争,当日凶险万分,他对沈近真心怀感激。


前前后后,沈近真救过他好几次,他视她早已是自家人。


“你说,我哥知道了同同的身世,会改变对我们的看法吗?”


魏若来笑着的嘴角僵了下来。


“你怎么能这么想先生。”


“先生肯定能转变,但绝对不会是只因为同同。”


“你这样说,是在侮辱先生的人格。”

  

沈近真懵了啊,她觉得魏若来觉得莫名其妙。

  

她真的服了。

  

她因为沈图南捱过魏若来多少堵了?

  

上次他劝自己老实点别给他家先生添乱,这回说她侮辱沈图南。

  

她?

  

沈近真?

  

沈图南的亲妹妹?

  

侮辱沈图南?

  

  

沈近真刚要出言反驳,忽然发现魏若来的脊背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直,好像猎豹蓄势待发准备暴起一击前的千钧一发之际。


她得出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结论———魏若来在紧张。


刚还咄咄逼人的沈图南的得意门生,在紧张?


沈近真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他,就算孩子在他身边也没让他安稳下来。

  

原来如此。

  

沈图南将被枪决。


这几个字不止在折磨沈近真,更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魏若来。

沈图南临刑前的分分秒秒,都是对魏若来的凌迟。


他太过勇敢安静,于是大家都忘了,他正承受着苦痛。


沈近真倒吸一口气。


魏若来背过身朝她道歉,沈近真连连摆手。


“我……我回去了,你放心!我哥一定会想通的,一定会!”


这下安慰人的反倒成了沈近真。


魏若来在赌,在赌这一分一秒流走的时间。


哪怕心急如焚,但是没有办法。


沈近真没点破他,这个扣儿她也解不开,能解开的人只有沈图南。


沈图南。


看着魏若来抱着同同坐在屋檐下的竹床上看星星,明明声音温柔如水,她却偏偏读到了几分伶仃之意。


沈近真瞪了一眼缩在屋子里的沈世美,气不打一出来。


“我走了。”


“路上黑,你注意点。”


他抱着同同,一大一小一齐看着沈近真离开。


  

  

魏若来知道有人在看着他。


低头叮嘱道,“明天去找伯伯玩。”


“他很喜欢你,也会很疼你的。”


同同点点头,他拿小手包住魏若来凉凉的手指,软趴趴地叫。


“爸爸。”


他朝那个伯伯住的屋子里看,清澈的大眼睛仿佛一杆枪扎到了窗后的沈图南身上。


他心虚似的急匆匆从窗口离开,跌坐进椅子里。


那双眼睛和魏若来太像了。

  

沈图南忍不住回想起方才看见的一幕。

  

年龄相仿,志趣相投,多般配啊。


他头疼欲裂,掐着太阳穴使劲揉了几下,却不敢再睡,怕做梦。

  

心知这以往的事,在梦里关不住了。


  

  

沈图南忽然想起少时在宁波老家,深宅大院里小孩子委实没什么玩伴。


有日他做完祖父布置的课业从二楼书阁的窗棂往外看,见到露着臂膀五大三粗的卸工扛着几个大缸进进出出。

  

沈图南好奇,问姆妈他们在搬什么?


姆妈告诉他说是管家年初从保宁和镇江订购的醋运到了。


他当时想,那究竟是保宁酸还是镇江酸?

还没等问,姆妈却从针线里抬起头来,郑重地告诫他。


“南哥儿,过会儿老爷要检查你功课,你要争气。”


“你要争气”这几个字好像从没在他童年消停过,他便又捡起了写好的课业,疑问也随之埋在了童年的某个角落。


那究竟是保宁酸还是镇江酸呢?


沈图南孤身坐在屋子里,像一座没有生气的雕像。


他也终于找到了当年的答案。


原来,人心最酸。

  

  

  

  

魏若来把孩子哄睡,自己却毫无困意。


他闭了灯,走着走着,走到了沈图南门前。


手撑着地上沁凉的青石板,慢慢地坐了下来,身子倚着门框,抬头望着远远的天外,几颗暗淡无光的星星。

  

万籁俱寂,今夜无月,草窠里传来一声声清越的虫鸣,扰人清梦。


他回忆起之前和沈近真的对话。


“先生的命对中国很重要。”


“对你呢?”


“更重要!”


这句话其实有另一种意思,可能当时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意识到。

  

中国可以没有沈图南。


但魏若来不行。


魏若来不能没有沈图南。


  

沈图南知道他来了,他就在门外,虽然没什么动静,可他就是知道。

  

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里有魏若来的血,他们的血在一起流动。

  

沈图南不会过去。

  

他只是抬手搭在手腕上,放轻了呼吸,静静地数自己的脉搏。

  

那也是魏若来的脉搏。

  

万籁俱寂。


只有血液搏起的跳动,仿佛震耳欲聋。



  

没有人比魏若来更了解沈图南。

  

他知道沈图南的抱负,为国为民。他了解沈图南的坚定,死不旋踵。

  

他笃定沈图南迟早会改变,这种笃定来自于沈图南的抱负。

他着急沈图南何时能改变,这种着急来自于沈图南的坚定。

  

两厢拉扯,就快要把魏若来折磨疯了。

  

没有人比他更焦灼,就连屋里的当事人也没有。

  

七天,七天到底够不够。

  

他在赌,他心急如焚。

  

  

  

魏若来眼眶泛红,把头抵在横在膝上的手臂间,像无家可归的小兽。

  

他咬着牙,以期能捱过烈火灼身的焦躁,喉间却溢出一声近乎呓语的呜咽。

  

“先生,若来很想你。”

  

一门之隔。

  

沈图南平静的脉搏近乎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这无言的宣告之中心若雷鸣,眼睁睁地看着某些东西浮出水面。

  

束手无策。



  

月亮照耀青窗,窗里窗外皆有青色的光。

  

夜虫悄悄,血液滂沱。



tbc


他俩都不正常,端看谁先破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