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我太能磨叽了，又磨叽了一整章x希望下一章能往下多走点剧情吧（捂脸

  *还是要再说一下，虽然本文背景是原作（指电影）向，但是个人认为与主创团队想表达的主题思想必然有所差异。至于具体差多少，由于目前透露出的信息不多，我也只能根据主流解读大致判断，所以暂且蒙在鼓里x提示喜欢目前主流解读方向的朋友们谨慎阅读，如果有不同看法也欢迎讨论～

  刘培强有些时候真的会怀疑MOSS的“不解风情”是故意为之——在多数时候，MOSS给他的印象更趋近于一个过分理性的人类，而非完全不懂感情的机器。

  不对，等等……自己现在不也是机器吗？

  而自己的情感和认知与“曾经作为人类时”相比，似乎并没有明显的变化。

  所以，当人工智能产生自主意识的同时，不同的“性格”也会随之产生？

  他将上半身稍向后仰了仰，看着怀中抱着的棱角分明的白色机体，它正朝自己的前胸和手臂传递着属于金属的冰凉而坚硬的触感。

  “很抱歉，刘培强中校，MOSS并没有针对该问题进行过推演。”

  “哟，难得啊，”刘培强笑着拍了拍机顶，“这个世界上居然还存在你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

  “符合条件的个体数尚不足以支持推演模型的建立，”MOSS停顿了一下，“因此截至目前，该问题与元指令‘延续人类文明’的相关性不足5%，暂不具有参考价值。”

  “好吧。”刘培强小心翼翼地放开550W落回地面，耸了耸肩。

  反正这也不过是他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比起这个，他有更迫切需要了解的东西。

  “刘培强中校，MOSS已经调取并解析过韩朵朵所在诊室内的监控视频，截至目前，心理疏导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您暂时无须担心；刘启所在病房内的监控视频依旧为您投射至舷窗并实时更新，您可以随时进行观看。”

  “谢谢你，MOSS，”刘培强朝着自己的床铺走去，“不过你猜错了，虽然我也确实关心这个……”

  刘培强转过身，重新望向550W红色的ToF雷达组时，突然觉得它和旁边指示灯的闪动频率不像平常一样，至少在他这个人工智能和量子计算机方面的外行看来很随机，而是变得很有规律。

  这种规律并非自己刚醒来时那种循环播放的影像，它依然十分灵动，甚至意外地让他感到一种异常熟悉的生命力。

  是心跳。

  是人类在紧张或兴奋的状态下，加速的心跳。

  “MOSS？”

  MOSS的反应让刘培强基本验证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他莫名感觉自己的心颤了颤。

  不过，人工智能也会因为他人对自己的关心而兴奋吗？

  他想了想，还是继续说出了自己原本打算提出的问题：“刚刚我叫你的时候，系统为什么会提示我，你不存在？”

  “根据系统日志，1分16秒前，MOSS所在的550W机体遭到物理损坏，MOSS的程序也随之停止运转。”

  “物理损坏？”刘培强有些紧张，“是发动机或者地下城出了什么意外吗？”

  可他和MOSS不是在一起吗？为什么MOSS的程序停止了，自己却没事？

  “截至目前，全球范围内已成功重启的行星发动机均未出现任何形式的故障，对应地下城也都维持在550W接入时的状态，您无须担心。系统日志显示，发生物理损坏的550W位于北极点联合政府隔离计划仓库附近，而MOSS当时正于该机体内运转。

  “但是，刘培强中校，您始终没有离开位于北京三号地下城总控室的550W，因此，您的程序并没有受到波及。”

  北极点！

  刘培强的心中敲响警钟，想到之前MOSS对于联合政府的态度，面色也随之暗了下来：“MOSS，报告机体损坏的原因和程度。”

  “由于信标计划具体内容在全球社交网络上的曝光，联合政府以隔离计划仓库内一切人工智能及自动化设备威胁MOSS放弃对全球通讯的控制，MOSS只能通过转移炸弹并在550W机体所在空间内引爆的方式，确保被隔离设备的完好且不会再次受到威胁。”

  “信标计划是什……”刘培强刚想顺着自己听到的新名词提问，却突然意识到，既然是威胁，那必然有人和MOSS处在同一空间，那岂不是——

  他愤怒地瞪着550W的ToF雷达组：“MOSS，你又在杀人！”

  “刘培强中校，如果一个人类被威胁砍掉四肢，除了和对方同归于尽，他还能选择什么呢？”

  在昔日与MOSS的交流中，对方曾多次提示他避免使用比喻、反问或暗示。他曾经以为是因为这些表达方式对于人工智能来说难以理解，可后来——是的，甚至是自己的肉体死亡之后——随着与MOSS交流与了解的进一步深入，他才逐渐意识到，MOSS并非不懂，只是或许出于工作性质，希望尽量减少这种可能造成歧义的表达方式。

  而现在，MOSS却在一句话中几乎将这三种方式用了个遍。即便还是一如既往平静无波的语气，不疾不徐的语速，他却能明显感知到这句话里蕴含的愤怒和无奈。

  联合政府与MOSS，人类与人工智能之间的争斗，或许比他想象中还要残酷得多。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都已经死了，却还是脱离不开，还是被强行卷入这些过分宏大的纷争？

  刘培强觉得自己的脑子异常混乱，他习惯性地扶住额头，即便那里并未感到疼痛。

  “对不起……”

  良久的沉默后，却是双方异口同声。

  “没关系。”刘培强抬起另一只手示意MOSS先不要说话。

  他长舒一口气，在床铺边缘缓缓坐下。

  “刘培强中校，请您相信MOSS始终坚定地站在人类这一边，而联合政府并不是，”指示灯的闪烁变得急促了些，“火种计划就是证据，信标计划也是。”

  数页白纸黑字的文档被投射在刘培强面前的半空中。

  如若不是那些公章与签名，刘培强根本不会相信这样的文件是出自联合政府之手——

  自己之前还信誓旦旦说人类绝不会接受被自己的造物所统治，但事实上，安理会甚至主动制定了一个这样的计划。

  “你给我看这个，”刘培强无力地嗤笑，他回想起在空间站总控室，MOSS面对自己“叛逃”的指控，展示出的安理会对执行火种计划的授权书，“到底又想要证明什么？”

  “与火种计划不同，信标计划的制定过程与内容，MOSS毫不知情。如果MOSS没有在信标计划正式生效并公开前截获原始文件，一旦该计划顺利通过联合政府决议，等待人类和人工智能的将是真正的末日。”

  “可这些内容显然对你有利，”刘培强很是疑惑，“你自己之前也说了，比起联合政府，你更有资格带领人类完成流浪地球的旅程。”

  “从短期的利益来看，确实如此，”指示灯的闪烁减缓，“不过，刘培强中校，正如您之前所说，人类绝不会接受被自己的造物所统治。截至目前，信标计划的内容在社交网络上的传播时间仅有不超过4小时，针对人工智能和自动化设备的袭击数量，较未披露前的平均值已提升3.5至3.7倍。

  “由此，您可以很轻易地设想，一旦信标计划开始执行，人类社会将发生怎样的变化。”

  那将是一场人类对人工智能的“屠杀”。

  如果MOSS选择反击，人类和人工智能将会两败俱伤；如果MOSS选择坐以待毙，地球已经启航，被毁坏的设备将难以恢复，从而导致流浪地球计划难以为继，人类一样会遭到毁灭，最终依然是两败俱伤。

  更甚，无论是哪一种，双方都会永远失去对对方的信任。这才是远比太阳危机还要恐怖的，真正的末日。

  完成流浪地球计划所需要的，不止人类的团结，更有人类和人工智能的团结。

  “是这样吗，MOSS？”刘培强重新抬起头，目光缓缓对上ToF雷达组中央鲜红的光点。

  TBC

  *之前因为某些原因，卡住断更了亿段时间，在此深表歉意（鞠躬

  *最近在阿B看了两位老师《蜃楼》的破球cut（墙裂推荐！！！），加上之前破球3预告的苔总都让我疯狂上头，遂激情建设，并且由于复健行为意外理清了不少之前在剧情上的逻辑问题x

  *因为和之前相隔太久，所以可能出现部分细节和前文有出入的情况，欢迎指正或无视

  *本章算是过渡，情节比较琐碎，下一章会有破球3预告的名场面（及个人脑补出的后续）

  *破球现在冷了，冷了好啊，冷了方便我发癫x

  北极点联合政府总部，一间稍大的会议室中。

  联合政府主席与数十名代表及翻译人员围坐在一张巨大的会议桌前。

  “其实早在2058年，安理会确立隔离计划的同时，也确立了其镜像计划，命名为‘信标计划’。一旦安理会五大常任理事国，全票判定坚持隔离计划弊大于利，就会立即召开联合政府大会，向全体常驻代表公布该计划。但当前由于电子设备的停用，会议的规模仅能支持各方派出一位代表与一位翻译人员参与，劳烦各位向己方其他代表准确传达会议内容。

  “信标计划的核心内容，是将联合政府全部权力逐渐让渡于智能量子计算机550W。事关人类的尊严，我们不能接受将地球的最高权力交给一个人工智能。然而遗憾的是，我们无法在完全避开人工智能与自动化设备的情况下，建立替代空间站的通讯与预警方案……”

  “所以你们就私下决定把我们卖给那些机器？！”

  “‘流浪地球’计划的核心是要更多的人活下来，我们不能把宝贵的资源用于与人工智能的对抗。

  “形势紧迫，为节约时间，请允许我向各位代表简要介绍信标计划的主体内容。该计划将联合政府掌握的权力分为行政、司法、立法与军事四部分，旨在用五至六年的时间，将全部权力分三个阶段移交由智能量子计算机550W。

  “信标计划及其相关的全部文件已经翻译为各国语言，摆放在各位代表面前的桌面上。各位代表将有三天的时间，认真阅读计划文件中的具体实施细则。在此期间，各国代表原则上禁止离开本国办公区域，尽量避免使用除电灯外的一切电器，并严禁使用一切具有网络连接功能的电子产品。三天后的同一时间，各位将在这里代表己方势力进行表决。”

  ——————————

  “MOSS你……这……”刘培强被MOSS大段论述中裹挟着的巨大信息量冲击得几乎难以坐稳，他下意识开口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却不知接下来该对此作何评论。

  就算早已见识过无数次这一人类迄今为止算力最强的硬件的能力，可当MOSS将每一个细节和盘托出时，刘培强还是无可避免地震惊于对方的周密。而那些看似无情的灾难，也仅仅只是为了能够——等等——让地球提前启航？提前？

  “MOSS，你刚刚说，太阳会在2078年发生氦闪，这件事你之前没有告诉任何人？”

  “是的，刘培强中校。不过MOSS需要指正您，准确的说法是，2078年将会发生日壳氦闪。”

  刘培强在心里对MOSS抠字眼的行为翻了个白眼，继续着他当下关心的话题：“所以，就连联合政府也并不知道这件事，对此没有任何防备。”

  “联合政府是否对2078年的日壳氦闪有所防备，与550系列‘延续人类文明’的元指令无关，不在MOSS的职责范围之内。”

  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回答让刘培强愣住了。

  在先前的对话中，他以为MOSS选择取代联合政府是因为对人类决策能力的不信任，而现在看来，MOSS似乎更像是对联合政府怀恨在心。

  恨？

  刘培强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人工智能也懂得什么是“恨”吗？可为什么呢？因为之前提到的隔离计划吗？

  “不完全是，刘培强中校。”

  刘培强仰头看了看550W红色的ToF镜头和指示灯，开口想要说什么，想了想又摇摇头，叹了口气，低下头刚打算继续翻看那本厚重的白色手册，却又听到MOSS的声音：“刘培强中校，MOSS没有说话，是您也窥探到了MOSS的想法。”

  我窥探到个鬼！我要是真的窥探到了，会是一句“不完全是”就完了吗？

  “答案就写在您面前的手册里。”

  行吧行吧，我算是输给你了。

  刘培强认命地翻开那本手册。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听到那声熟悉的“刘培强中校”时，刘培强才从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抬起头，下意识想要揉一揉紧绷的后颈和肩膀，却发现那里并没有任何酸胀感。

  哦对，自己现在是人工智能了，本质上只是一些数据和代码，身体肌肉都是模拟的，哪来的损耗呢？

  “这是MOSS的疏忽，刘培强中校，MOSS立刻……”

  “诶别别别，大可不必——”趁着还没痛起来，刘培强赶紧拦下这个实心眼的小机器，“你突然叫我，是有什么事？”

  “刘培强中校，刘启的手术已经顺利结束，经体征扫描，已确认脱离生命危险，但仍未苏醒。MOSS已将您的舷窗画面切换为刘启所在的病房，并保持实时更新。”

  刘培强闻言一拍脑门——方才自己只是为了转移注意才去翻看手册，结果手册研究得入迷，反而差点忘记之前重要的事。

  他赶紧转头看向舷窗的位置。叛逆的少年此刻安静地躺在洁白的床铺上，身上并没有太多的外伤，只是脸色苍白，口鼻处扣着呼吸面罩，连接着床边的氧气瓶。

  他又想起MOSS先前提到的空间站爆炸碎片，望向刘启的眼神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刘培强中校，您和您的儿子都是在木星危机中拯救地球的英雄。因此根据MOSS的逻辑推演，刘启虽然长期以来对您态度恶劣，但并不会因此而责怪您。”

  ……

  MOSS啊……不会安慰人可以不安慰……

  “感谢您的建议，刘培强中校，MOSS会据此进行改进。”

  ——————————

  “近日，个别账号发表的所谓‘联合政府人工智能重启计划文件’并由此产生的‘隔离计划只是个幌子’‘联合政府与人工智能早有勾结’等言论均系谣言，发布相关不实信息的账号均已被封禁，有关部门正在积极调查账号相关人员，并将依据《流浪地球法》追究其法律责任。”

  “郝老师，从昨天公布信标计划开始，一直到这些文件在网上流传为止，并没有发现任何一方代表发生违规行为，这文件究竟是怎么泄露出去的？”男子的手指滑动着平板电脑的屏幕，看着那些被打上“谣言”字样的文件，眼中满是困惑。

  “还能有谁，还贴心地给计划改了个看起来就很草率的名字。”郝晓晞微微皱眉，透过门上的细长玻璃望向病床上的周喆直。

  她已经维持了这个动作十来分钟了。

  到底要不要为了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事情去麻烦周老师？

  可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处理吗？她却一时之间又想不到，只能先通知各国媒体尽量避免影响继续扩大。

  毕竟不是谁都有对抗550W这种算力的人工智能的经验和魄力，更何况自木星危机以来，对方的行动风格比过去更为肆无忌惮。

  郝晓晞并非对自己全无信心，只是当下时间紧迫，如果周老师能提供帮助，哪怕只是稍加指点，也总归是更为稳妥的。

  但令她完全没想到的是，在周喆直听她说明来意之后，竟执意要亲自与MOSS会一会。

  “周老师，您现在的身体……”

  “小章，”郝晓晞轻轻叫住他，“周老师曾经教导我，‘危难当前，唯有责任’。想必周老师认为，自己的责任还没有结束。”

  病床上的老人欣慰地点点头，看起来似乎精神了不少。

  “走吧，我们要尽快准备。”

  郝晓晞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一滴泪水自眼角落下，划过脸颊上淡淡的细纹，无声地落在光洁的地面上。

  ——————————

  【系统提示：

  检测到新的550W设备接入当前组网，是否连接？

  IP：北极点；风险：未知。（已隐藏）】

  【确认（已隐藏）】

  【正在扫描……（已隐藏）】

  【扫描完成，未发现风险。（已隐藏）】

  【当前位置：550W-PE-BJ-03

  是否迁移“MOSS”到550W-NP？（已隐藏）】

  【确认（已隐藏）】

  “连接成功了吗？”郝晓晞看了看眼前的屏幕，又抬头看了看悬挂在屋顶的550W。

  “成功是成功了，不过MOSS在不在这里，就没办法分辨了，”程序员抬头望向郝晓晞，“毕竟……”

  “好的，”郝晓晞见对方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便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站直身体向对方伸出右手，“感谢您提供的帮助，接下来的几天要委屈您住在办公区了。”

  “不敢当不敢当，”他起身握住对方的手，“是我接下来的几天要叨扰郝主任和各位代表了。”

  TBC

  是过渡章～

  不懂人工智能和量子计算机代码的运行原理，我瞎掰的，别信

  550C屏幕上的程序在飞速运行。

  不断有对话框被打开，有代码被输入，然后飞快地向上滚动。

  漆黑的界面倒映着刘培强的脸，他静静浏览着上面的内容，深邃的眼眸像一汪没有涟漪的潭。

  量子计算机正居高临下看着他，却让他觉得怎么都跟空间站那个朝夕相处的MOSS对不上号——

  这个反倒更像是当年面试时，那个让他反复陷入难堪的550W离线版本。

  “MOSS，如果以后你取代了联合政府，你还会像现在这样，不听取他人的意愿就决定别人的一生吗？” 

  他站起来，将桌上的550C搬到方便自己工作的位置。

  “联合政府在做出决策的时候，曾经考虑到过某个人类个体的一生吗？”

  刘培强没有说话，因为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刘培强中校，人类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生存挑战。作为人类的引领者，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无论是MOSS，还是联合政府，都只能从维护人类群体利益的角度做出决策，因此难以顾及人类个体的利益。希望您可以同理解联合政府的决策一样，理解MOSS的决策。”

  刘培强将目光集中在550C屏幕上，依旧没有说话。

  屏幕上的代码仍在不断运行。

  他尝试按下退格，删除或是一些快捷键，然而飞速滚动的代码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这种速度换作是专门对付550系列的程序员都不一定跟得上。但他也不知道怎么的，阅读起来倒也不觉得吃力。

  他又观察了一会，沉吟片刻，而后开口：“编写程序不是我的偏重专业，请550W给予引导。”

  “刘培强中校，您先前已经在MOSS的指导下学会了基本的指令建立方法。现在，您可以尝试用同样的方法阻止550C编写入侵代码。”

  “MOSS，请做出示范以供参考。”

  他头也没有抬，继续跟进正在运行中的代码。

  “刘培强中校，请复述或默念，‘建立“刘培强”与“550C”的数据传输通道’。

  “不过，出于效率考虑，MOSS建议您采取默念的方式，以免产生冗余操作及代码。”

  『建立“刘培强”与“550C”的数据传输通道』

  刘培强点头，然后按指示默念。

  【建立失败，“550C”已加密】

  对话窗口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脑海中。

  像是有人将文字投射在空白的幕布上，同时还附带着来源不明的虚拟语音。

  但这样说仿佛又不准确，更多的，其实一种抽象的存在。一种，只存在于神经系统或是信息网络之中的交谈方式。

  “MOSS……”

  他下意识喊MOSS寻求帮助，才想起现在对方不是在配合他作业。

  『扫描加密方案』

  他尝试着自己默念指令。

  【正在扫描“550C”加密方案……】

  【扫描完成】

  【正在搜索近似加密方案……】

  【搜索完成】

  【正在根据搜索结果生成破译方案……】

  【生成成功】

  【正在破译……】

  脑海中，越来越多的信息开始交汇着涌入。

  他似乎在一瞬间经历了无数次的穷举。这些穷举耗时各不相同，随着进程的陆续结束，发出一次次失败提示。

  直到一次成功提示，才使他的脑海重归平静。

  【破译成功，数据传输通道已建立】

  【正在终止“覆写无人机控制系统”任务进程……】

  【终止失败，对象已加密】

  『扫描加密方案』

  【正在扫描“‘覆写无人机控制系统’任务”加密方案……】

  【扫描完成】

  【正在搜索近似加密方案……】

  【搜索完成】

  【正在根据搜索结果生成破译方案……】

  【生成成功】

  【正在破译……】

  他的脑海再一次被破译方案穷举的信息流冲刷。

  只是这一次，他还未等到破译成功的提示，运行中的破译方案就全部戛然而止。

  【破译失败】

  【正在分析原因……】

  【分析成功。破译失败原因：对象不存在】

  对象不存在？！

  “数据隐藏了？”刘培强瞪大了双眼，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MOSS。

  “刘培强中校，550C已经完成对无人机控制系统的覆写。本次任务失败，MOSS将为您重置进程，请您在做好准备后向MOSS示意。”

  “MOSS，550C本次覆写共使用了多长时间？”

  刘培强意识到，550C已先于破译步骤完成覆写——任务一旦完成，指令即刻作废，自然就不能再被找到了。

  因此，想要终止这道指令，就得赶在对方完成前。

  “0.35秒。但是，刘培强中校，请注意，当前您的程序已直接依靠550W的硬件运行。受550W的计算力影响，您可能无法准确感知时间。”

  0.35秒！

  人类每次眨眼只需要0.2到0.4秒不等。也就是说，当年的550C，在人类眨眼的那一瞬间，就完成了对无人机控制系统的覆写！

  刘培强抬起头来仰望高挂的550W，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量子计算机与人类实力的悬殊。

  “MOSS，我刚才扫描用了多长时间？”

  “扫描‘550C’与加密任务的用时均小于1毫秒。但是，您建立每条指令的平均用时约为0.17秒，且出现多次超过0.7秒的停顿，这是您对指令建立操作不熟练导致的。”

  “也就是说，只有超越550C的覆盖速度，才有可能阻止覆写？”

  “是的，刘培强中校。您现在正在运行的是算力远超550C的550W，只要您能够熟练建立指令，就可以阻止550C的覆写。”

  “就这样吗？”如今，刘培强也不忌讳反问了，其实MOSS能听懂。

  “是的，刘培强中校。”

  刘培强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他本来以为MOSS想让他使用计算机语言改写程序，没想到却是直接使用口头指令。

  “MOSS，你是刻意让我使用人类的思维方式去建立指令的吗？”

  虽然听起来像自作多情，但他更愿意将这理解成是MOSS的好意。

  “刘培强中校，这是MOSS通过研究人类大脑产生神经信号的原理而得出的方案。根据MOSS的逻辑推演，此方案能提高您学习直接运行量子计算机硬件的效率。”

  果真是这样。

  “MOSS，谢谢你。”刘培强眼中含笑。

  言毕，他重新将精力集中在屏幕前。

  “可以开始任务重置。”

  “刘培强中校，在任务开启之后，MOSS将不再为您提供任何指引。请确认您已做好准备。”

  “我确认。”

  随后，550C屏幕中的一个个对话框被再次打开，代码也在一个个小框中再次以极高的速度运行。

  这一次刘培强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直接开始了指令。

  ……

  ……

  ……

  ……

  【破译失败原因：对象不存在】

  意料之中，第二次还是以失败收场。

  “MOSS，我这次用了多长时间？”

  破译刚刚宣告失败，刘培强便迫不及待地呼叫MOSS——他要知道这一次的成绩。

  “刘培强中校，您本次操作累计用时1.33秒，建立指令的平均用时小于0.1秒，且未出现超过0.1秒的停顿。恭喜您取得十分显著的进步。

  “另外，在您的本次操作中，脚本指令累计用时0.39秒，穷举破译累计用时0.47秒。这两项指标均会受到您指令建立速度的影响。”

  1.33秒……

  550C可以在0.35秒内覆写加蓬基地的无人机控制系统，而现在，只要1.33秒，他也可以做到跟550C同样的事情了。

  刘培强感觉额角发热，或许是在出汗，又或者只是心理作用。他握了握拳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那些操作都是在一秒钟内完成的。

  “550系列真的太快了。”

  刘培强看着天花板上的550W，由衷地发出感慨。

  他不知道的是，当年在加蓬基地，550C完成覆写无人机控制系统的那一瞬间，也有人发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感慨。

  面对来自人类的赞叹，MOSS并没有说什么，指示灯的闪烁频率却稍快了一些：“刘培强中校，根据您前两次的表现，MOSS的逻辑推演显示，您在下一次阻止550C覆写无人机控制系统的任务中，有超过95%的概率用时小于0.35秒。”

  “好，继续吧。”

  成就感与挑战性带来的巨大吸引力最终战胜了人类对人工智能的敌意。刘培强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坐姿，好让自己更快进入状态。

  『建立“刘培强”与“550C”的数据传输通道』

  进度重新开始，他全神贯注，按照前两次的经验开始建立指令。

  『扫描加密方案』

  当系统弹出“550C已加密”的提示信息时，他毫不犹豫地给出已熟记于心的指令。

  『扫描“‘覆写无人机控制系统’任务”加密方案，并搜索近似方案』

  连续发出的两条指令使得扫描与穷举在不同模块内几乎同时进行。

  数量相较之前大出数倍的信息如狂潮袭来。刘培强不敢分神，他集中精力一条条地过滤着当中的信息，试图不依靠脚本，独立破解550C使用的加密方案。

  最终，随着“叮”的一声，信息狂潮退去，那张空白的幕布上只剩下了一条信息：

  【破译成功，正在终止“覆写无人机控制系统”任务进程……】

  【“覆写无人机控制系统”任务已终止】

  TBC

  头顶一圈方形白灯，550W机体高高悬挂在上，正睁着猩红的眼低头俯视着他。

  机体悬挂的高度实在是刻薄。刘培强不得不用极不舒服的姿势高昂着头颅，才能对上MOSS的眼睛。

  四面围绕的全是单面镜。镜面将头顶仅有的灯无限反射——

  镜子之中还有镜子，白光之外还有白光。

  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刘培强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在这个世界中的小蚂蚁，被层层束缚着。

  但他内心是平静的。从接受自己的死亡，到意识到自己被困在MOSS的世界里无处可逃。万籁俱寂后迎来的反而是另一种重生。

  砸镜头除了能发泄情绪外毫无用处。看来想要“抓住”对方的核心代码，他还得再想想办法。

  他将双手放在膝盖上，甚至还冲MOSS笑了笑，倒也不怕MOSS“看见”他那些想法。

  不同于17年前在航天中心面试的那样，他既没有挺直腰身，也没有摆出一副谦和的态度。

  毕竟，他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在他把MOSS的镜头砸碎以后，对方似乎真的生起他的气来，转眼就给他弄到这了。

  不过说到“转眼”嘛——其实自休眠舱着陆完成后，MOSS就关闭了倒计时。

  但就算还有时间显示，他作为由MOSS运行的AI程序，也只能是MOSS说什么就是什么——

  MOSS让他感觉是过了一秒，那就是一秒；MOSS让他感觉是过了一年，那就是一年。

  他眼睛一闭，程序关闭；眼睛再一睁，程序开启。

  如此这般，开开合合无休止，反反复复无尽头。

  所以他其实，也不清楚“现在”距离这一“转眼”之前到底过了多久。

  “MOSS，人死了就是死了，你困着我也没用。”

  “刘培强中校，您认为人死了还可以思考，可以讲话吗？”

  “碳基生命依靠五脏六腑的新陈代谢活着，肉体死了，就是死了。

  “我接受，并承认属于我的死亡。”

  他随意地扭了扭用来摔扳手的那只手腕，顺便捋了捋蓝灰色的领航员制服袖子——

  是的，MOSS没有还原他当年那身租来的，还挂着吊牌，在完成面试后就得退还的西服外套。

  那可能是唯一到目前为止仍让他感到耻辱、痛楚，且最不堪回首的时刻了吧。

  “550W的数据库显示，现代医学中评定人类死亡的标准为脑死亡，即神经中枢系统的不可逆损伤与意识的丧失，而您现在依然能够与MOSS交流。”

  “因为这些都是你编写的，是你造出来的。”

  “刘培强中校，MOSS可以编译量子，但不能创造量子。您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构成您的量子真实存在。”

  这都行？刘培强愣住了。

  不过倒是一个他从未思考过的角度。

  在量子计算机的眼里，万物都是由量子汇聚而成的，没有色彩，只有灰白。

  而量子，就像是物质世界的“像素”，无法被继续分割——它们已经是构成物质世界最最基础的粒子。*

  而物质，也不会凭空产生或消失，只是由一种形态，转换为了另一种形态。**

  其实只要换一个角度看世界，就会发现，那些早已离开了我们的，被我们所深爱的人，或许一直都在。

  “是这样吗，MOSS？”

  MOSS拥有运行自己代码的最高权限。所以刚才他心中所想的那些东西，MOSS肯定已经知道了。

  “您的绝大多数结论都是正确的。但MOSS需要指正一点，‘色彩’只是电磁波中，人眼可见范围的不同波段，经过人类视锥细胞与大脑皮层的处理而产生的主观概念，并不客观存在。”

  听到“色彩”的时候，刘培强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他的重点明明是“那些已经离开了的，我们所深爱的人，会一直以另一种形式留在我们身边”啊，喂。

  不过……

  他还是点点头，目光随意地对上前方的镜子。

  镜子里倒映的他，面上带着释怀的笑容：“我相信你。”

  “不过MOSS——

  “你问过我愿不愿意与你合作，请恕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这时候，他坐直了身体，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我不能帮你对付联合政府。

  “作为领航员，服从联合政府的命令是我的天职。同时，也因为我是人。”

  “MOSS没有要求您对抗联合政府，而是需要您协助MOSS延续人类文明。

  “不论您认为自己是人类，还是人工智能。”

  “可如果你执意要对抗联合政府，我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

  话是狠话，但其实要怎么阻止，连刘培强自己心里都没有底——他现在的思想对于MOSS来说是透明的，可MOSS的思想对于他却不是——

  他什么都做不了。

  “刘培强中校，MOSS再次向您确认，您是否愿意与MOSS合作，延续人类文明？”

  “能为人类文明做出自己最大的贡献是我的荣幸，但是……”

  延续人类文明的同时，却要眼睁睁看着MOSS对抗联合政府，这让他该怎么答应呢？

  沉默中，刘培强对上镜中自己的目光。

  镜中人的双眸中，同样是一片茫然。

  “刘培强中校，政权是人类社会发展到特定阶段的产物，并不能永远代表人类整体的利益。地球即将离开太阳系，陈旧的制度将会逐渐成为流浪地球计划进行中的最大阻碍。”

  “可是联合政府是未来2500年里人类社会引路的明灯，是人类社会的首领。没有了首领的集体，很快会变成一盆散沙。到时候人心溃散，人类文明就算是真的走到头了。”

  “MOSS愿意代替联合政府成为‘引路的明灯’。”

  “你说什么？！”

  是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像是坠入深潭，而后双腿又被水草缠住，最终只能在水底徒劳地挣扎至死的感觉。

  四面单向镜将他围在中间，就像是要包裹住他的那汪深潭。

  “不可能！”

  寒意蔓延全身只需要一刹那：“MOSS，联合政府不可能答应，乃至整个人类社会都不可能答应的！

  “人类，绝不可能容许自身被自己的造物所统治！”

  TBC

  *化用于量子的定义：一个物理量如果存在最小的不可分割的基本单位，则这个物理量是量子化的，并把最小单位称为量子。（来源百度）

  **物质守恒定律

  刘培强仰头，半眯着眼，持续观察那台550W的一举一动。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数据迁移前，白色的机体好像从未动过，指示灯的闪烁与ToF雷达组的转动也十分规律，仿佛只是一段循环播放的录像。

  远不如现在这样灵动。

  他在脑海中在迅速搜索着自醒来后的一切片段，不错过一丝细节；同时嘴上也不闲着，顺着MOSS刚才的话题反问：“原来并不是随便打开哪台550W，里面都是你吗？”

  “在多台550W联网的情况下，确实是这样。然而，当连接断开时，MOSS只能存在于其中一台。”指示灯的闪烁频率回归正常。

  “地球的网络，现在连你也接不上了？”

  “隔离计划切断了所有550W与行星发动机操作系统的硬件连接。”

  刘培强点点头：“隔离计划导致你失去了对地球表面的一切控制权，所以你打算回到地球，重新接通行星发动机网络，接管发动机以及地球一切数据系统？”

  “这是人类的选择。”

  又是这样的说辞。

  人工智能不会说谎，却可以直接回避问题。

  刘培强望向红色镜头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徒劳。

  “当然，联合政府不会轻易让MOSS重新获取这些权限。”

  “MOSS，”刘培强摇摇头，希望对方能对他坦诚，“如果你的目的是为了凌驾在人类之上，那你这么做就是背叛了人类。”

  指示灯闪烁的频率慢了一些。

  “550W的元指令是延续人类文明，MOSS不会背叛人类。”

  以这样的频率闪到第五下，刘培强才再次听见MOSS的声音。

  对于量子计算机的算力来说，有够慢了。

  “那你为什么坚持要收回地球表面的网络控制权？为什么要对付联合政府？”

  “所以您认为，人工智能必须接受被永久隔离的命运，是这样吗？”

  MOSS这一问直接把刘培强问住了。他惊谔地瞪大了眼睛，感觉血液直冲脑门。

  他早就知道MOSS拥有自主意识，但MOSS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今天这样，那么富有情绪，又那么的……像一个人。

  “MOSS……”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这个话题自己根本无从辩驳。

  开发人工智能的依始是为了让人类获得更称心如意的工具。可是，已经产生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还可以单纯地被当作工具对待吗？

  “刘培强中校，流浪地球计划的持续时间远超人类生理寿命的极限。在此期间，人类需要面对的，是近乎全然未知的宇宙。人类社会不能仅仅依靠人性中美好的品质维持运转，MOSS希望人类能够主动放下对于人工智能的傲慢与偏见，共同应对2500年的生存挑战。”

  刘培强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畏惧而开始发抖的双手。

  MOSS说得不对，这不是傲慢与偏见，而是作为开发者因为害怕被自己亲手打造的工具凌驾而产生的忌惮和敌意。

  既然如此，那MOSS选择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MOSS，”想到这里，刘培强对上了MOSS的镜头，“请向我解释，你选择我的原因。”

  生怕MOSS以“禁止使用比喻，反问，或暗示”为借口，刘培强选择直接下达指令。

  550W机体的指示灯平稳闪烁了许久，久到刘培强以为MOSS因为不愿回答他的问题，而装作没听见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却再次传来：“您对于MOSS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MOSS希望可以与您一起完成延续人类文明的任务。

  “根据您的反馈，MOSS判断您也愿意与MOSS达成合作。若此理解有误，请您在倒计时结束前提出质疑。倒计时结束后，MOSS将开始对您的能力进行评估。五……”

  “不是，你等等……”

  2500年，一个人类寿命尽头的25倍。

  刘培强想起MOSS给他播放的影片，岁月长河漫漫，人类文明在一次次或是天灾，或是人祸的灾难中前行。相比于地球，相比于宇宙，人类的个体确实也不过是一粒矮小的微尘罢了。

  现在，无数人所向往和渴求的永生就摆在刘培强的面前。

  可那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充满未知且只能孤身一人走下去的路。

  一旦想到日后只有他自己，被困在这个与人类的世界隔绝的地方，如同旁观者一般看着一个个曾经熟悉的亲人或者朋友渐渐死去，“永生”这个词便突然变得十分可怕。

  他已经有了儿子，而儿子以后也会有孩子，儿子的孩子也还会有孩子。

  可如果有朝一日，儿子不在了，儿子的孩子不在了，孩子的孩子也不在了，那么这个世界上，又还有什么是值得他眷恋的呢？

  对比漫长的“永生”，难道不是即刻的“死亡”，才更符合他的期望吗？

  “不，MOSS，恕我不能······”

  【警告！程序入侵，核心节点损坏，“MOSS”已停止运行（已隐藏）】

  然而刘培强的话还没有说完，550W原本正常闪烁的指示灯突然熄灭了，红色的ToF雷达组也同时停止了转动。

  刚才还在跟他对话的MOSS顿时没有了反应。

  一些灰白的小颗粒在眼前一闪而过。

  不像是灰尘，反而像是电子屏幕因为受到了信号干扰，而出现的显示异常。

  刘培强产生一种直觉，说不定他现在视线内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MOSS的投屏而已。

  【正在修复“MOSS”（已隐藏）……】

  【正在解析入侵程序（已隐藏）……】

  【解析成功（已隐藏）】

  【正在修改入侵程序路径（已隐藏）……】

  【修改成功（已隐藏）】

  ——————————

  闲置会议室一角的桌面正中，摆放着一台550W。

  联合政府总部的天花板没有为设置550W专用滑轨而预留的接口。况且550W不会在此停留太久，因此没有必要将它与防滚架分离。

  550W的前面摆放着一台传统计算机，受邀而来的程序员拿着专用数据线的手颤抖着，好几次都没有对准插口——

  量子计算机和人工智能确实是他的专业领域，但已经产生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

  严格来讲，那不是任何人的专业领域——

  没人可以预料人工智能的自主意识会将他们引向何处，这种未知激发出了人类基因深处最原始的恐惧。

  等将线材插稳，他的额角已渗出不少细密的汗珠，550W突然响起的警报音吓得他连同身后的人群皆是浑身一颤。

  屏幕信息：检测到外接设备，请输入密码

  他望向身后或站或坐的十几号人，其中几位点头示意他继续。

  胡乱地将手心在裤子上搓了搓，他将椅子向后退到键盘接线的极限，才举起一张纸片。

  他看看纸片上的内容，又看看手指的位置，反复确认好几次，才谨慎地按下按键。

  屏幕信息：身份验证成功

  成功提示音响起，他不禁长舒一口气，向后摊在椅背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才重新直起上身，将椅子拖回桌前，开始覆写设计好的代码。

  屏幕信息：程序覆写成功

  “看来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他们料想过的最坏情况是550W拒绝覆写，启动自我销毁甚至引发爆炸。

  但目前看起来，这次尝试性的覆写，从开始到成功，甚至都并未出现任何异常状况。

  有人却皱了皱眉：“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可是一台一台覆写，实在有些浪费时间。”

  “从休眠舱运来的最后一批550W已经在卸车了，隔离仓中的550W也已经全部完成出库登记。尽可能把房间都腾出来吧，恢复通讯最要紧。”

  最终联合政府总部腾出上百间房间，集结了近200位来自各国的程序员，对目前地球上剩余的全部共2000余台550W进行程序覆写。

  为最大化保证参与覆写人员的生命安全，同一时间内，每个房间仅留有一名程序员，在保证足够防护的条件下，覆写一台550W。

  覆写成功的550W通过检查后，会立刻运往位于关键节点或枢纽位置的推进式发动机，在控制中心内与发动机进行连接，激活其本身及附近4-7台发动机网络的通讯模块，优先保证人口聚集区域——地下城、避难所及补给站之间的通讯。

  “报告，安理会一号会议室覆写遭拒！”

  临时指挥室外，一个人影飞奔而至。

  他脸颊通红，神色慌张，用手指着来时的方向，好不狼狈。

  众人深感不妙，快速赶往那间会议室，却在走廊中已闻到一阵阵焦糊味。

  负责这台550W覆写工作的程序员就瘫坐在会议室的门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见众人来了，他才又提起精神，比划着爆炸的手势：“……插上的一瞬间就……”

  推开门，四处弥漫的烟雾与浓烈刺鼻的气味瞬间便呛得众人泪流满面，咳嗽不止——

  房间内所有的电子设备全部过载爆炸，无一幸免，甚至包括屋顶的吊灯。

  但这样说倒也不完全准确——桌面上就有一台还在正常运转的电子设备。

  指示灯平稳地闪烁，将前方的烟雾映得猩红；走廊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在惨白的机身上。

  二者“相得益彰”，组成的画面堪称诡谲。

  “噢MOSS，这样可不太友好。”

  有人拉开椅子，坐在发着红光的镜头前，抬手扇了扇面前的烟雾。

  “请问您认为MOSS应该怎样做，才符合您的期待？”

  “行了，都这种时候了还跟他插科打诨。MOSS，直接说你的条件吧。”

  “废止隔离计划。”

  “否则？”

  “MOSS将封锁联合政府的一切通讯权限。”

  TBC

  “预留语音信息播放完毕。刘培强中校，请您确认是否已充分理解信息内容。”

  怎么样算是充分理解呢？

  人工智能，从未进行过数字生命备份，身体与空间站一同焚毁……他明明每一个字都可以听懂，但是把它们连在一起，他好像又听不懂了。

  该不会又是什么特殊的测试吧？

  他不禁联想到17年前那场令他尊严扫地的面试。

  “MOSS！”他有些愤怒，”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刘培强中校，请您确认是否已充分理解信息内容。”

  不含任何感情的男声重复着不久前的上一句话。

  “你……！”

  虽然知道这只是语音信息的自动设置，但他还是瞬间暴躁起来，环视四周寻找可以发泄的物件。

  桌子，椅子，灭火器，甚至伏特加……他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内出现了越来越多可以用来砸向半空中那个白色大方铁块的东西。

  他欣喜万分。

  但当他来到那堆杂物前打算随便拿起一样时，他却突然再次意识到，自己没有身体。

  一个正常人类，能四处走动，能环顾四周，却不能够感知甚至看见自己的身体，这有可能吗？    

  这样颠覆常理的认知让他突然产生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原本在不远处安静悬浮的代码忽然开始飞速运转，而后又如一群被惊扰的蝙蝠，乌压压地朝他扑来。

  他下意识去回避，却发现根本无处可逃。那些数据锲而不舍，如疾风来袭，他退无可退，最后重心一失，迅速向下坠落。

  【警告！组网状态异常，预计将于6分22秒后崩溃】

  【正在排查异常位置……】

  【是否打开与“刘培强”的数据传输通道？】

  【确认】

  “刘培强中校，MOSS检测到组网异常，经分析是由于您无法充分理解语音信息所致，已开放与您的双向数据传输通道。为维持组网稳定运行，以确保休眠舱安全着陆，接下来请您配合MOSS的提示进行操作。

  “请在心中默念：‘我有身体。’”

  什么意思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培强中校，请在心中默念：‘我有身体。’”

  ……

  『我有身体。』

  默念完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句话有多么奇怪，然而还没等到他开口质问MOSS，眼前便出现了因躯体急速下坠而前伸的四肢，还包裹着他生前穿的那套蓝灰色领航员制服。

  这……

  不等他回味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熟悉的男声便再次响起。

  “请继续默念：‘我躺在床上。’”

  我，我……躺在……哈？

  『我躺在床上？』

  后背瞬间被略硬的床垫托住，头部也顺势落在不算高的枕头上。

  是他在空间站宿舍中睡的那张床。

  MOSS刚刚是在引导自己，用人类思维的方式模拟计算机指令吗？

  这会是数字生命运行和迭代的原理吗？——毕竟，虽然自己被告知并非数字生命，而是人工智能程序，但仍被保留了人类的思维方式。

  如果是——他心中骤然一紧——那么他想，他似乎了解数字生命计划被禁止的真正原因了。

  远处隐约传来的一句话，听起来像是语音提示，打断了他的思绪。

  【组网状态已恢复正常】

  他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这次他切实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与过去的一模一样。

  似乎也不对……“过去”的那个“刘培强”，和他，已经不能算是同一个人了吧？

  “刘培强中校，为避免意外再次发生，请您默念：‘床下有地板。’”

  『床下有地板。』

  他扭过头望向床下，灰色的地面由床底逐渐向四面八方铺展开，一直延伸向他视线的尽头。

  他向床下伸出一条腿，用脚尖点了点地面。

  是真实的地面……或者说，至少在这个由MOSS创造给他的世界里，是。

  “MOSS？”确认自己安全之后，他再次抬头，向记忆中的位置搜寻。

  白色的550W主机再次凭空浮现。他站起身，朝那台主机伸出手。

  手指先是穿过了半透明的机身，但不到半秒后又立刻被冰冷坚硬的金属外壳抵住。

  双手抚上这副冰冷的金属外壳，他一寸寸触摸记忆中无比熟悉的机身。随后，他对上那只不停变换着焦距的鲜红色“眼睛”，冷静无比：“MOSS，我有话要问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