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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木

【不合格财神与不合格公务员】(勾夫,世界观大量私设,微量蠡文)

(郑重艾特@杉里沐森 ,看着财神差差长大的差咪教母,好多梗就是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聊出来的hhhhhh不知道下次开睡衣趴会聊出什么来呢!)


领导莅临大王庙检查工作的时候,夫差正趴在神台上睡觉。

众所周不知,吴王夫差作为扬州财神,隶属于神界金融系统。这可是个肥差,然而被夫差干得没声没色,整个大王庙现在只剩下一间小屋一方小院,还被铁栅栏锁了起来,角落里立着一块小牌子: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业绩烂成这样,上面当然得问责,于是,领导来了。

夫差的顶头上司,东南财神范蠡大夫,先对着文保小牌子啧啧感叹一番,才悠哉悠哉捏了个决,栅栏便变得透明起来。里边的小小庙宇,锁着一道结满蛛网的石门。范蠡...

(郑重艾特@杉里沐森 ,看着财神差差长大的差咪教母,好多梗就是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聊出来的hhhhhh不知道下次开睡衣趴会聊出什么来呢!)


领导莅临大王庙检查工作的时候,夫差正趴在神台上睡觉。

众所周不知,吴王夫差作为扬州财神,隶属于神界金融系统。这可是个肥差,然而被夫差干得没声没色,整个大王庙现在只剩下一间小屋一方小院,还被铁栅栏锁了起来,角落里立着一块小牌子: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业绩烂成这样,上面当然得问责,于是,领导来了。

夫差的顶头上司,东南财神范蠡大夫,先对着文保小牌子啧啧感叹一番,才悠哉悠哉捏了个决,栅栏便变得透明起来。里边的小小庙宇,锁着一道结满蛛网的石门。范蠡屈起指节,轻轻叩了两下,久久无人回应,正犹豫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身边人忽然抬手轰开石门,爆炸般的巨响里,门扉訇然中开。

灰尘飞散,范蠡以袖掩鼻,心想:真缺德啊。

这不是他第一次生发出如此感想。两千多年前他死掉之后作为财神进入神界,一看人事安排,吴王夫差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他的下属栏里,他当场沉默了一刻钟,徐徐翻找文种的去向——

水利系统-潮神组:伍员,文种。

……好吧。他又沉默了一刻钟,深呼吸一番,重新翻名录,决定再看看人事系统还能给自己多大的惊喜——

行政系统-帝王庙-江淮地方:阖闾,勾践。

厚如砖头的名录啪地一声合上了。范蠡由衷赞叹:真缺德啊。

神界搞巡查也是按地域分配任务,所以吴王夫差的业绩不合格问题本来应该是阖闾和勾践两位结成一组共同复核的。但他们两位关系实在太差,为了不碰面,每次执行任务都是一个人干两人份的活,轮流休一百年的假。这次巡查其实落在阖闾值班的一百年里,但让亲爹查亲儿子着实对双方都有点太不人道,无声地僵持五分钟之后,勾践出发了。

——然后就轰开了夫差工作单位的大门。

真缺德啊。对神灵来说,工作的庙宇其实也是自己寄宿的家。彼时夫差正抱着尾巴窝在神台上睡觉,被轰得一惊,糊里糊涂滚了下去,掉进积了薄薄一层香灰的青铜鼎里,烟尘四起,呛得直打喷嚏;四爪朝天扒拉半晌才爬起来,气得浑身炸毛,厉声咆哮:“喵喵喵嗷!!!”

勾践跨进门槛,伸手捞住那只绿眼睛的奶牛猫,捏着那片毛茸茸的后颈,不顾夫差四脚腾空恼怒地极力挣扎,忽然问:“吴王如今落魄至此,还是要活;怎么当年就执意要死呢?”

奶牛猫灵活地扭头,一口咬在他手指上,留下两个深深血洞。他本能地松了手,小猫立刻蹿回了神台上,后腿端坐,目露凶光,高傲地舔着前爪。

“咳,我们其实是来盘点您的为神业绩的。”范蠡大夫从虚空里掏出厚厚一沓表格,最顶上那页一眼看去只有稀稀落落的个位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吴王您能在财神这个热门系统混得这么落魄,可见您是真的不会做神仙啊……”

“少抬举他了。”勾践冷冷道,“好像他做凡人做得挺好似的。”

他逆光站着,看不清神色。这位神界公务员与时俱进地穿着一身黑西装,长发束成马尾,但还有些碎发垂在脸侧,衬得肤色更加苍白,右手食指上两个血洞还在滴落淡金色的液体——神对神的攻击是不会轻易消散的。奶牛猫在范蠡的目光里心虚地偏了偏头,又对着勾践的嘲讽毫不示弱地大声骂骂咧咧起来,嗓子都快吼劈了。猫很苗条,神台上并肩立着的两座神像却很壮实,都是民间“我觉得神就应该长这样”式的大腹便便中年人形象。神像前竖着两块木牌,左曰“吴王刘濞神位”,右曰“吴王夫差神位”。西汉那位吴王刘濞的神位前摆着的是一套漆鼎和漆豆,夫差神位前的则是青铜鼎和一柄用铜钱扎成的小剑。范蠡左顾右盼,问:“您室友呢?”

奶牛猫冲着黑红漆鼎努努下巴。

漆鼎里没有香灰,只盛着一汪清水,浮着一条肚皮朝上的红色金鱼,此时惨遭点名,装死也装不下去了,连忙从水中跃起,化作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男子,弯身作揖:“两位前辈好。”

人之遗魄不散者为鬼,而得众仰赖者为神,鬼神之间的界限没有那么分明。神界确认一位鬼神值得纳入、并成功将其收编,往往需要很长的时间。扬州邗江边的这座大王庙,一开始只是夫差庙,但吴地百姓怜惜西汉这位善于治民的吴王,为他刻了神像,让他和春秋那位吴王做了邻居,可他的影响力显然不会像夫差那样大,地位自然也尴尬地卡在鬼和神之间,处于一种确实也受神界管辖但神界没有他编制的……合同工状态。

合同工也是劳动力嘛,合同工当然也有业绩考核。范蠡笑了笑,又凭空抽出一张单据,还没说什么,神台上的奶牛猫突然口吐人言:“关他什么事?是我自己不想干了,他还能违抗我不成?”

“他管不了你,天底下有的是人能治你。”勾践捻着手指上终于开始愈合的伤口,微微的痛觉愈加鲜明地跃动起来,滴落在地的神血已经生出一株修长的兰,花苞轻轻地颤动着,如欲破茧的蝶,“坐视上级懒政怠政,不思检举揭发,甚至还帮忙掩盖,真以为一句‘与他无关’就能揭过吗?”

奶牛猫刚舔顺的毛又炸飞了:“你大爷的姒鸠浅从小到大你就会告黑状这一招!”

勾践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我还用告状?今天来这里的,本该是你父王才对,信不信他抄起扫帚追着你往死里打?”

“我父王是非分明,”黑猫警长同款配色的毛绒绒猫脸也露出一个冷笑,“你和我摆在他面前,他保准先打死你。”

“他不会。”勾践干脆地转身,消失在白光里,“他还欠我一个,莫大的人情。”

 

 

“他们走了。”奶牛猫跃下神台,伸展身体,转眼变作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小道士坐在门槛上,苦大仇深地盯着地砖上的裂痕:“编制……我的大编制……”

少年模样的夫差啧了一声,一时无语。

刘濞此人一生也算传奇,只可惜身边都是更传奇的亲戚。他是刘邦的侄子,十九岁的沛侯,二十岁的骑将,二十一岁的英武吴王。战争结束之后,他负责镇抚民风悍勇的吴越之地,统辖三郡五十三城。他招纳天下亡命之徒,掘铜铸币,煮海取盐,于是王室充实,吴越之民再不必纳贡缴税。但他有个后来史称汉景帝的侄子,用棋盘砸死了他的儿子;他史称文帝的堂弟,把棺椁送回丧子的吴王府上,要他谢恩。他沉默了很久,终于说:“死长安便葬长安,何必来葬!”

他决定要踏进那座皇城。

当然,他失败了,史书潦草地写完“七国之乱”的结局,没有人会为他可惜,因为站在他对面的是文景之治,和随后武帝朝那段空前绝后的传奇。只有曾经蒙他恩惠的百姓,悄悄为他刻了神像,藏在夫差庙的背面,偷偷摸摸受飨一点香火,保全这缕悲烈难言的残魂。

对鬼神来说时间太过短暂,他凝聚好魂魄终于苏醒时,汉祚已经兴亡过好几次。世间早就没有他认得的人,只有不安全感根深蒂固——简而言之,他想进编制。

虽然是硬塞进来的室友,夫差倒和刘濞很合得来,大概是都做过吴王,又都成了历史的失败者的缘故。他走过去,很有大哥模样地拍了拍刘濞的肩:“别丧气嘛,等我死了,你自然就成这座庙的主神咯。”

小道士抬眼看了看他,又垂下头,闷声道:“我是想要一个正式的神位,但并不是用朋友的命来换。你现在连成年的样貌都维持不住了,我看着难受。”

“难受什么?这说明我马上就要心想事成了啊!”夫差理直气壮道,“我就是不想做这个财神嘛!没意思没意思!”

“就是这个问题。”刘濞直起脊背,凝视夫差的眼睛,“你从前,很喜欢做财神的。”

从前是什么样?

是“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是“万艘龙舸绿丝间,载到扬州尽不还“,是“花发洞中春日永,月明衣上好风多”,是“轻舸渡江连夜到,语音犹自带吴侬”。世人说生当住扬州,死合扬州死,每年春天来往商人在邗江大王庙前的河道里比赛龙舟,号称“财神盛会”,岸上围满了看龙舟的人,社戏队伍举着神像踩着高跷群魔乱舞挤过去了,财神本尊混在人群里面,展开折扇遮着脸,嘴里叼着一枚黄灿灿的糖画。

主财之神毕竟是很开心的职业,尤其夫差还把这个神职当得大手大脚。大王庙的院墙被江水冲塌了,民夫白天背来沙土修好院墙,晚上就在门前发现亮晶晶的银沙。那时候扬州的财神才不用缩成一只小猫趴在神台上休息,他会在市井中自由散漫地游荡,路过某家顺眼的铺子,便停脚,裁一身最时兴的衣裳。卖花姑娘瞥见这漂亮到扎眼的儿郎,连叫卖都忘记了,让路时不小心把挎在胳膊上的篮子撞在墙角,撒了一地茉莉花,素白馨香的花苞都滚在刚下过雨的石板上,没法卖了。她正急得跺脚,忽然被硌得一歪,才发现脚底下是一块碎银子。再抬头,那儿郎的衣角已经消失在小巷的转弯处。

这只是长河里细小的浪花。

而长河的源头还在远处,在凡人目光不可企及的往昔。周敬王三十四年春,吴王夫差灭邗国,宣布要在山冈之上筑一座古所未有的城池,又用马鞭遥指山下的土地,说那里该有一条运河,为新城送来涓涓清水,送去茂茂人资——扬州两千年繁华,始于此刻。

他活着时,用战车与铧犁将这片土地征服一遍;死了,又在香火缭绕中默默注视它之上一切生老病死。天下庙宇正门无不面南,惟独扬州夫差庙门朝北大开,纪念吴王北上称霸的襟怀。庙门前设石狮一对,有时赶上乱世,石狮被战火摧毁,过些年春草复生、市井重盛,又有信徒献来新的雕饰;大殿前、天井里、东西两侧,不知谁人于何时种下的一株梧桐、一株银杏,年年萧萧飒飒,春华秋实。

那都是从前。

此时的大王庙萧条寥落,画梁上结满大片大片白茫茫的蛛网,不知道缠死了多少年的白蚁与飞蛾。夫差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从前……从前是从前,我现在不想当了。我就是喜新厌旧反复无常,怎么样?”

“说的倒轻巧……我是没什么挂念的人了,两汉皇帝那一家子大概也没把我当成亲戚,我又不是非得做神仙不可。你不一样,你父王不是还在帝王庙么?越王说你父王还欠着他一个大人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差烦躁地挠挠额头上的碎发,嘀嘀咕咕:“我哪知道?那家伙一向阴阳怪气神神叨叨,你就当他是放屁好了。反正你现在等着坐收渔利就行,我这可没什么要你操心的。”

“那行,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刘濞叹气,站起来走出门,小声地自言自语,“范先生说给三个月限期整改……试试看吧。”

 

 

范蠡再来的时候才过了一个月,邗江大王庙就变了个模样。

他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紧急捏了个隐身决,好险没被那群你挤一下我挤一下的“小黄帽”瞥见。小道士胸前挂着工牌,腰间挎着小蜜蜂,激情澎湃地对着小黄帽们讲解:“看这边看这边!同学们,这个字怎么读呀?——对啦!俗话说得好,认字认一边,不用烦先生,三点水加一个鼻字,就读右半边的鼻。那么再猜一猜,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鼻涕的意思!”不知道是谁大声说。孩子们立刻笑成一团,东倒西歪推推搡搡,小道士狼狈地打圆场:“当然不是了!谁的爸爸妈妈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种名字?再猜猜!”

他显然高估了小学生暑假研学团的知识水平和纪律意识,他们对抠墙皮的兴趣都比对生僻字的兴趣大,还是跟在后面的几个散客——看起来是对文博感兴趣的大学生——救他于水火之中。低声交谈几句之后,有个很文静的女生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轻声说:“古人说‘滂濞沆溉’,‘濞’的含义是水流湍急。”

小道士如蒙大赦,急忙接住这个台阶:“对对对!您进来看,进来看,我们庙虽然不大,里面还挺多彩绘的——”

文博爱好者们果然都抬头寻找浅淡模糊的壁画,拍照的拍照,做笔记的做笔记。眼镜女生走在最前面,也最先看完,忽然指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问:“这猫可以摸吗?”

“可以可以!”小道士迅速说完,又谄媚地眨眨眼,“摸过之后麻烦在大众x评上给我们三张图加五十字好评哦~”

隐身中的范蠡为之绝倒。

可怜大王庙的大王本尊当时又趴在神台上睡成一摊猫饼,女大学生们撸起猫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三五个斜挎书包的后生,如百十块被强震不断击起的石头,狂舞在小猫面前,骤雨一样,是急促的手法;旋风一样,是飞扬的长发;乱蛙一样,是蹦跳的脚步;火花一样,是闪射的瞳仁;斗虎一样,是起伏的夹子音。惨遭室友出卖的夫差如梦初醒……噢没有“如”,就是梦中初醒——肉嘟嘟的猫脸都被挤扁了,白色那部分毛上几个口红印清晰可见,不知所措间只来得及发出万分惊恐的喵喵急叫,又不好伸爪子挠人,粉红色的猫肉垫刚拍出去,立刻被一张凑过来的脸蛋堵住:“哎呀怎么会有粉爪爪的小猫咪呀~小猫咪天生就是要被姨姨亲死的!”

夫差发誓自己这辈子上辈子加起来都没打过这么艰难的突围战,拼生拼死终于挤出人群,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勤俭自强、明理诚信、顽强拼搏、敬业奉献的室友刘濞同志,此时又回到了暑假研学团前边,激情澎湃地带着小学生们读宣传栏上的一首古诗:

“吴王旧庙蜀山陂,沟水东流绕殿基;

春社神巫时击鼓,好风贾舶互扬旗。”

夫差顺着庙里凋敝已久的雕梁画栋,一路爬到汉吴王濞的神像顶上,恶狠狠用爪子把它磨成秃顶,呲着尖牙想:好你个满肚子坏水的臭鱼鳔子,今天就把你捞起来吃了!

本体是一条金鱼的西汉吴王对此一无所知,只觉得脖子后面莫名其妙凉风飕飕。业绩第一,业绩第一,小道士甩掉来路不明的不祥预感,左手举起一只竹筒,右手举起一蓝一绿两只二维码,展开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完美微笑:“咱们大王庙还提供抽签解签服务——不不不,不是宣扬封建迷信,两块钱买不了吃亏,两块钱买不了上当,两块香火钱,就可以来讨个彩头哦~”

竹筒里签文有限,大孩子小孩子都嘻嘻哈哈挤过来抽签。反正每张签子上写的都是语焉不详的漂亮话,一概解释成身体健康学业进步就是了。小道士编得唾沫都干了,终于把访客们都送走,却发现签文比一开始好像少了,不死心地倒出来重新数,果然少了一支。

竹签子是不值几个钱,可对贫穷的小庙来说,几个钱也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小道士东张西望四处搜寻,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悄悄扑来的魔爪。

“喵唔唔唔唔——”

夫差成功……扑了个空。

吴王陛下神生中第二次毫无尊严地被提溜在半空胡乱扑腾,拎住他的那只手稳而有力,把他举到主人眼前,声音低沉威严:“夫差,你在干什么?”

范蠡的隐身诀解除之后,赫然出现在大王庙里的是……三个身影。

东南财神范蠡大夫一如既往作古时打扮,举起袖子抹抹额角的冷汗,悄悄比划了一个“自求多福吧”的口型。入祀帝王庙的越王勾践还是那身一丝不苟的黑西装,面无表情地双臂抱肘。站在中间的人,显然有在努力跟上时代,但还是慢了半拍,着一身中西合璧的近代长袍,玻璃镜片背后的眼睛冷而明亮,如同寒星。

夫差首先大为震怒,旋即大为震惊,转而大为震悚,灰溜溜变回人形,滑落在地,低垂着头,小小声期期艾艾道:“……父王……”

吴王阖闾不置可否,犀利地盯住他的脸,重复一遍:“你在干什么?”

站在一旁的勾践忽然冷笑:“呵。”

毫不夸张地说,他这一声“呵”简直唤起了夫差的心理阴影。众所周知,越太子勾践乖巧文静,吴王子夫差调皮捣蛋,所以他俩但凡有任何冲突,勾践只需要站在一旁,默默不语,作泫然欲泣状,周围的大人们就会自动脑补一系列剧情,则夫差必然迎来一顿竹笋炒肉。以至于夫差有段时间一看到勾践,就感觉臀部有股火辣辣的幻痛……

勾践此人,皮白心黑,坏得一言难尽。夫差此时还没意识到阖闾问的和勾践“呵”的都是他两腮上横七竖八的口红印,只觉得此人必有阴谋,扭头狠狠地横了勾践一眼。阖闾对夫差的小动作视若无睹,上上下下打量这阔别已久的不肖子一番,很不客气地质问:“你是出息了,混了两千多年发现做猫倒挺开心的,是不是?”

夫差缩着脖子,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只觉得这回真是在宿敌面前把脸丢尽了。脖颈忽然一凉,原来是阖闾把手按在那道浅淡的白色伤痕上,吓得夫差一个激灵,却听见父王冷冷地问:“他干的?”

夫差愣了一下,轻声说:“……我自己。”

大王庙的另一位住户吴王刘濞莫名其妙成了局外人,小心翼翼地试图为室友说几句好话:“是、是阖闾前辈吧?其实夫差平时工作还是挺认真的,你看他甚至豁出去变成猫猫讨好潜在客户……”

范蠡心想:您还是少说两句吧……

他握拳捂住嘴咳嗽两声,打圆场道:“这个,嗯,整改的努力我们是看到了。接下来只要网点业绩能够回到正常水平,就算二位过关了。巡视组没有意见吧?”

勾践一言不发,从大门走了出去,身影被白光淹没;阖闾深深地看了夫差两眼,用手指在空气中画出传送阵,直接原地消失——还大发慈悲地捎上了范蠡。夫差呆了半晌,忽然瞪着刘濞,大怒:“是你搞的鬼吧?!我都说了我对这个神位没有半点留恋——”

刘濞毫不示弱:“可是神失去神位就会彻底消散,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他喘了一下,调整呼吸,尽量平静地说:“先前那段时间我沉睡了,庙里只有你守着,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的顶头上司是范蠡,负责你的巡视组是阖闾和勾践,你以为这都是偶然的吗?——这世上在乎你的人,明明还有这么多!”

夫差偏头不看他。他也不再愿自找没趣,干脆走出庙门。外面夕日欲颓,天空在蓝与橙之间渐变,晚风吹拂屋檐上的铃铛,发出轻盈的脆响。

他揉揉眼睛,抬手摘下那枚不知被谁挂在风铃上的竹签:

三生误落夫差国,翠结琼琚香不息。

目断王孙游未归,江南春草连天碧。

 

 

勾践穿行在绍兴的街巷里,熟练地拒绝了揽客的蹬三轮大爷,拐进某条幽黑寥落的不起眼小巷,刚要叩响门扉,杯盘敲击声、饮酒声、笑谈声,模模糊糊地漫出来:

“……说起来君上您那时候不会是连夜给太子殿下托梦了吧,所以他才说让我带着伐吴七术下去……”

他屈起的指节顿在原地,正犹豫着要不要敲下去,那扇破旧不堪的深棕色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门里探出一张泛着透明的脸,一看是他,立刻把门全部推开,伸手拉他进来,又回头对房里的人大声嚷嚷:“稀客!你们猜猜是谁来了?”

里面正是一桌好酒菜,太湖的银鱼,镜湖的藕,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黄酒,全都热气腾腾。围着喝酒聊天的都是些老熟人,东南财神范蠡,长江潮神伍员和文种。三个人明明都是楚国老乡,生前却各为其主、斗得你死我活,到头来殊途同归,终于淡看前尘、把酒言欢。文种双手握着竹根杯,脸颊被酒气熏得红扑扑的,还在戏谑:“君上别转移话题嘛,您和吴王地下相斗,赢了几回呀?”

不像他们这些有正式官职的神灵,允常只是一缕寄宿在酒香里的幽魂,偶尔才能醒来。勾践已经很习惯父王一醒自己就自动被降格回“太子殿下”,平静地向长辈们招手问好,伍子胥扭头与文种碰了个杯,大笑:“我王有先见之明,以三千宝剑随葬,当然打得你们君上招架不住啦!”

“你们大王是凶得吓人。”范蠡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客观评价道,“他亲儿子见了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伍子胥哼了一声:“那臭小子,就该吓唬吓唬……”

他显然喝得有点多,眼睛微微地眯起来,说话时腔调也散乱:“那年端午……端午我香火最盛,他居然趁我忙不过来,变成一只猫,偷偷跑到我庙里,叼着金币投进箱子,拜了拜……他当我不知道么!”

“大夫毕竟疼爱他啊。”允常笑呵呵地说着,顺势把勾践摁在座位上,重新给所有人倒了一圈酒,“不过那孩子怎么会当上财神的?我还以为他哪怕不进帝王庙,也该走武神那边的名额吧?”

“不知道。”伍子胥很干脆地说,又摇摇头,“他进不了帝王庙是肯定的……帝王庙不祀亡国之君,只有明思宗因为罪不在他才成了例外。古来君王各有宗庙,死后魂魄受其庇护,但亡国之君的宗庙必然被毁了,死时应当魂飞魄散才对……咳咳咳咳咳!”

也不知是被酒呛了,还是被“魂飞魄散”四个字呛了,伍子胥剧烈地咳嗽起来,文种赶紧放下酒杯帮他拍背。范蠡抽了两张面巾纸递给他,同时接过话头:“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他固然是败了,但那是败在谋划,他其实到最后都还在打胜仗,这样的人和财神哪有半毛钱关系?去武庙还能和他师父孙长卿做伴,结果来财神这边给我做下属,见面时谁知道会有多尴尬……好在他倒没有纠结于这个,很虚心地跟我学了些商道,也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怎么忽然就不想干了?”

“难道是受了气?也不像啊。”文种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少伯你之前不是还夸他室友做事靠谱么,伍公祠兵圣庙就在他边上,还有谁能给他气受?”

“……也不是没有。”范蠡瞥了勾践一眼。

勾践平白无故头顶一口黑锅,忍耐道:“文成殿下启动‘山海界’的时候,一半神灵为此抽空力量被迫沉睡百年,我四十年前才苏醒,醒来就发现他性情大变,哪有时间作案?”

文成公主少女时就以测算之术成名,后来则是神界少有的阵法大师,但以天地为阵、山海为界毕竟是前所未有的壮举,代价之大同样难以想象。文种那时候和勾践同期沉睡了一百年,闷一口酒,摇摇晃晃掐指算算,遗憾道:“也是哦。”

……你遗憾什么!

“那不一定。”同样沉睡百年的伍子胥抱着胳膊,斜着眼睛狂飞眼刀,“你的魂是睡了,你的阴谋诡计没睡,还会算计人,可怕得很!”

……算了,习惯了。

范蠡幸灾乐祸地在旁边笑,允常斟酌了一会儿,又沉吟一番,拍拍儿子的肩膀:“虽然我也没证据吧,但为父的直觉就是你搞了事。”

勾践的脸终于青了,咬牙切齿道:“父……王……”

“但你肯定是为他好嘛!”允常摊手,“不过你以为的‘为他好’,在人家眼里未必如此。找个机会,尽量和他说开吧。”

这时候饭厅里忽然响起喜气洋洋的斗地主经典主题曲,允常顺着声音手忙脚乱地从冰箱底下翻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举起来对着勾践扬了扬:

“喏,这就来了。”

 

 

大概是为了避开那个多事的室友,夫差约好的见面地点是个位置偏僻生意很差的咖啡厅。多亏室友近日的努力,夫差的人形总算像个……大学生了,此时正咬着一根扁扁的搅拌棒,百无聊赖地啜着咖啡表面的奶沫。

勾践换了一身休闲些的灰西装,在夫差对面坐下,对着服务员道了声谢,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差点当场喷出来——到底什么人会点热美式!还是在夏天!

夫差单手撑着头,看着他勉强把嘴里的无糖热美式咽下去,懒洋洋地问:“好喝吧?我给你点的。”

他扭头看向窗外的市井,金蛇模样的单耳坠在脸边一晃一晃,幅度一圈圈小下来,最终静止。他忽然说:“小刘要沉睡的时候,托我帮他修好他的琴。”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开口却是这些不相关的事,勾践并不打断他,他只是说下去、说下去:“小刘的琴嘛,用的是西汉的木头。我就想,总得给他用个更好的木头,才能抵得过他替我沉睡的义气。你也知道,睡过去的鬼神,不一定醒得过来的。”

“哪儿还有比西汉还老的好木头?其实有的,正好我就有。”他很短促地笑了一声,“我死后第一次醒来,就是在一座木刻的神像里……后来信徒给我刻了更大更气派的神像,原先那座我就收起来了。那可是春秋时的古木啊。”

他的声音终于颤抖起来:“我劈开神像,里面挤满了透明的根系……兰花的根!”

勾践平静地说:“我并不是工匠,用刻刀用得很不顺手,不小心扎了自己的指头,大概有血滴在木头上了吧。怎么了?”

夫差沉默了很久,又轻声说:“我一开始,以为是邗城人为我刻的神像。”

“亡国之君,宗庙不祀,必须为之另立庙堂,才能保全魂魄。我从来没想过还能重新睁开眼睛,可既然有人愿意奉我为神,那这个神我就好好当吧,总不能生前死后,没有一件事干得好。”他说得很慢,把每个音节都咬得很清晰,“可是好不容易有件事我做得确实不错了,却忽然告诉我……我这个神位,是你大发慈悲赐给我的,还要连累我父王,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勾践。”他说,“我没有要求过你保全我的灵魂,正如我没有要求过你保全我的性命。你自作主张给我的东西,都请你原原本本地收回去。”

“啪!”

一双手重重拍在桌上,几乎将两杯咖啡掀翻。勾践终于发怒,黑色眼瞳中蕴满雷霆般的愠色:“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蠢货……我刻那座神像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还是凡人,要怎么‘赐’给你一个神位?我当然可以给你刻像给你立庙,但几千年来为你敬献香火之人何止亿万,都是我‘给’你的吗?!”

“我知道。”夫差疲倦地说,“我知道。”

“我知道他们的确奉我为神,的确相信我会庇护他们。人之遗魄不散者为鬼,而得众仰赖者为神,所以神有守土之责,要抽空九州一半的神力张开山海界,也就是这个缘故。”他说得太多也太久了,摆在面前的热饮却还没喝一口,声音渐渐地嘶哑,“于是小刘睡了,庙里只有我一个守着。明明是晚上可是天忽然亮了,然后就是一连串爆炸声……还剩一点人活着,可是没有家了,就躲进庙里来。他们说神啊显灵吧……求求你显灵吧……但我能怎么样?用金元宝银元宝把天上的铁鸟打下来?”

“所以我想,如果没有我这个冒牌货,或许他们能有个真正的、更厉害的神吧。”

“傻X!”忽然有人一声怒喝。

夫差刚想喷回去,猛地意识到这句“傻X”好像不是勾践的声音,脑子陡然卡住。本来正在擦咖啡机的服务员怒气冲冲地扯掉围裙摘掉贝雷帽,全砸在夫差这一桌上:“鬼知道你就因为这种事情伤神厌世,搞得老子打两份工攒钱!”

“……”夫差的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两下,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服务员——或者说,小刘同志,很有气势地双手叉腰,看看勾践,又看看夫差,高声宣布:“老子最讨厌当情侣身边随时可能被踹一脚的单身狗了!”

“………………?”

小刘喘了口气调整节奏,指着夫差的鼻子,大声说:“你不是觉得用猫身走动方便么?咱们庙都穷成这样了,你的猫条从来没断过,你就不觉得奇怪?!”

夫差震惊道:“难道不是隔壁流浪动物之家捐的?!”

小刘阴森森地磨牙:“如果是这样,人家怎么还没把你拉去绝育?”

“还有你!”他一转身,又气势十足地直指勾践,痛心疾首,“你当年是怎么威胁我的?”

当年……约莫是唐朝的事了。那时候他终于修补好自己的魂魄,一睁开眼,却被告知他所眷恋的怨恨的早就不复存在,每天只是茫然地坐在庙里,什么也不想。夫差出游去了,庙里只剩他一个,他不愿打扰上门的香客,就打扮成道士模样,假装是大王庙的看门人。庙门大开,正对着滔滔江水,云青青兮欲雨,邗沟风涛悠悠,他抱琴膝上,促轸抽弦,默默地弹到天色向晚。

有人轻轻地鼓掌。他如梦初醒,起身将自己的七弦琴挂在墙上,拱手行礼:“见谅,小道一时入神,忘了时间,现在是闭门谢客的时候了……”

庙门无风自动,唰啦唰啦关得严严实实。他意识到来者不善,手掌在袖子里慢慢握成拳。那人却只是站在香炉边仰头望着吴王夫差的神像,良久才转头看他,语声淡淡:

“鱼儿想藏在深水里,最好是随它去,免得拼个鱼死网破。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汉文帝时,吴王濞心有不臣,称疾不朝。文帝责问吴使者。使者曰:“察见渊中鱼,不祥。今吴王始诈疾,及觉,见责急,愈益闭,恐上诛之,计乃无聊。”

他觉得嗓子有点干,说起话来也艰涩,半晌才挤出两个字:“……越王。”

鬼神之说混沌难分,民众会因仰慕而纪念,也会因畏惧而祭祀。越王勾践因其坚忍刻毒,并不算是一位善神。常是落入绝境的亡命之徒,向这位神明祈求复仇的决心和力量。为方便获取香火,世间鬼神的驻地多在市井,而越王不一样,他的祠庙独处山巅,年年积雪,一层复一层。信徒来往时也是悄悄的,不知是谁给越王祠刻了对联:

殿入凌霄高莫并,帝称古昔圣堪明。

而越王本尊也正像他祠庙上的青瓦和白雪,眉目深刻而修长,唇色淡薄,肌肤苍白,隐约透着蓝紫色的血脉;披风用不知何种鸟类的羽毛织成,简素雍容,暗里浮光,拢着千百年的野雨和山风。神明大多难免沾染上檀香气,而他衣袖间只有微微的野栀子香。他从袖袋里拿出一枚红彤彤的山柿子,搁在神台上,然后抬手,在空中打开离去的通道。

西汉吴王忽然厉声发问:“您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白光里只留下一声低微模糊的叹息。

如今离那时候又是一千三百多年,一开始就理不清的结到今天还没解开,鬼神漫长的寿命好像只是让这团乱麻缠进更多蛛网与灰尘。和那时不一样的是现在是窗明几净的咖啡厅,新手兼职服务生一怒之下把仅有的两个顾客全吼了一遍,最后他叹气:“我说,我算是你嘴里那种没托关系没走后门正经成神的吧。”

“……是。”夫差干巴巴地说。

“那你看我现在神力有比你强么?我拉客户都还得打着你的旗号!”小刘同志很不高兴地揭完自己伤疤,两手一摊,“你真想帮我,还不如赶紧把咱们庙做大做强,争取上头多批一个编制!”

小刘同志在这一刻仿佛阖闾(或者多加一个,伍子胥)附体,怒斥之下夫差只能怂怂地缩脖子,被他从座位上拖走,直接拽回建设新时代新庙宇的岗位。勾践无言了五分钟,忽然说:“没有不正经。”

夫差疑惑地回头:“什么?”

那个人还坐在窗边,明净的天光第一次将他的脸庞照得如此柔和,他微微地笑起来,轻声说:“你本来就是正经成神的……最开始为你刻神像的,正是你的信徒。所以你那个弃绝香火让自己消失的计划,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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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总新年好,带着秘书到处拜年啊手上是豆乳米麻薯大杯去冰五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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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骨姐最放心和最不放心的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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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茵

“姒鸠浅,快来,这新衣裳甚是轻便,不来场金戈甚是可惜啊!”

“近日为迎新,黄婆那儿的订单积压,要是弄坏了衣裳,可没人替吴王缝补。”

  

图为约稿,禁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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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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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全年龄向/无固定CP/编剧不正常系列


第六话☆锦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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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剧:南月 主笔:南月 嵌字:南月

~欢迎催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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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慕子

朕的先帝。

打到第七章觉得广陵王登基众望所归啊。

还有,两巴掌怎么够。

朕的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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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名字真的好难哦
往常这个时候,张郃应该睡在你身...

往常这个时候,张郃应该睡在你身边,但是现在,他没有,因为,刘辩来了。

——

你身边的位置向来很紧俏。

今天下雨了,这个腿疼,需要殿下揉揉才能好;明天那个做了童年噩梦,得抱着殿下才能睡着;后天又有人悄悄钻进书房,说在主公身边才能好眠。

什么样的借口都有,总归是为了往你身边钻。

你居然也纵容,笑眯眯的一一答应。

一时之间,你身边的位置更加紧俏了。

傅融要是愿意出个广陵王床位排期表往出卖,估计房贷早还完了。

然而这一切,在你带回来一朵名为“张郃”的小白花之后,全都变了。

张郃胆子小,这也害怕,那也恐惧,白天紧紧的跟在你身后,才能得到一丝喘息。

可是到了晚上,无形的黑暗笼罩着他,过......

往常这个时候,张郃应该睡在你身边,但是现在,他没有,因为,刘辩来了。

——

你身边的位置向来很紧俏。

今天下雨了,这个腿疼,需要殿下揉揉才能好;明天那个做了童年噩梦,得抱着殿下才能睡着;后天又有人悄悄钻进书房,说在主公身边才能好眠。

什么样的借口都有,总归是为了往你身边钻。

你居然也纵容,笑眯眯的一一答应。

一时之间,你身边的位置更加紧俏了。

傅融要是愿意出个广陵王床位排期表往出卖,估计房贷早还完了。

然而这一切,在你带回来一朵名为“张郃”的小白花之后,全都变了。

张郃胆子小,这也害怕,那也恐惧,白天紧紧的跟在你身后,才能得到一丝喘息。

可是到了晚上,无形的黑暗笼罩着他,过往的经历,一遍一遍向他低语,让他恐惧的不得安眠。

你向来怜惜他,哪里忍心他受到这种折磨,干脆在自己身边加了个长期床位,允许他随时睡在这里。

就这样,绣衣楼供不应求万人争夺的床位,被新来的小白花一个人长期霸占了。

无数人恨的牙痒痒,软硬兼施,万般手段齐出,希望他识趣点,主动让出位置。

连贾诩路过他,都忍不住刻薄他两句:“以色示人,我看你能得几时好。”

张郃的反应?

张郃没听懂。

以色侍人这四个字怎么写他都不知道。

至于所谓的能得几时好。

张郃垂下眸子,看着地面,眼睫毛忽闪忽闪。

在遇到你之前,他连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要不是你,他或许早被那个炼狱折磨死了。

能跟在你身边,哪怕只是静静的看着你,他都感到无比的快慰,这样的生活比过去的日子要好一百倍,一千倍。

溺水的人如果能抓到一根浮木,就会不顾一切的抱住它,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能得几时好?

他想,哪怕能多过一日,他都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

于是,一时之间,整个绣衣楼毒计频出,居然就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拿张郃无可奈何。

可他天天跟在你身边,实在是招人恨。

终于有人对他的厌恶到达了顶格,为了弄个能治住他的人过来,居然强忍着不适给刘辩传信。

这在过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毕竟张郃之前,扮演那个绣衣楼人人讨厌的小妖精的角色的人,正是刘辩。

果不其然,刘辩一听说你身边居然有新的小妖精了,立刻就来了。

压根就不在意是不是被别人当枪使了。

一来就扑到你的怀里“广陵王,广陵王”的叫。

你纵容的抱住他,耐心的回应。

这画面看的其他人直皱眉,不愧是张郃来之前,绣衣楼员工最讨厌的人。

辩儿像个大黑猫一样,来了之后就钻到你怀里,你批公文,他就靠在你肩上,你忙完了,他就抱着你。

张郃跟在你屁股后面转了一整天,居然硬是没靠近你一点儿。

等到了晚上嘛,刘辩自然是要宿在你的房里的。

他像往常一样,沐浴更衣,春杉轻薄,往你床上一边钻一边调笑。

“施主深夜召见小道,可是需要什么特殊的服务……”

然后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张郃,惊叫一声,手里的枕头直愣愣的冲着人扔出去:“什么东西,也敢留在我的广陵王屋里,给我滚!快滚!”

他反应剧烈,又哭又闹,你赶紧让张郃先走,你在屋里细细的安慰他。

张郃靠在门板上,听你们屋里的声音。

被抛弃了呢,被主人赶出来了。

他想,比起流浪的小白鼬,你果然还是更喜欢家养的大黑猫。

那猫养的很好,一看就是主人家精心娇惯出来的。

之前猫没来的时候,他还能跟在你身边。

当真正的猫来了之后,你就不在乎他了。

也是,谁会不喜欢猫呢?

那么的漂亮,那么的可爱,哪怕做错了事也一样可爱。

不像他,只是灰扑扑的一只鼬,出生的目的是为了让人剥皮吃肉。

只是殿下之前太照顾他了,让他产生了自己是被爱着的错觉,可是如今真正被爱的人出现,他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没有人会在乎一只灰扑扑的小白鼬。

你们里面的声音渐渐暧昧起来,水声响起。

张郃就这样站在屋外,静静的听着里面的声音。

他想,如果他也能帮殿下做这种事,伺候殿下,爬上殿下的床,不知道殿下会不会再多怜惜他一些?






彩蛋:张郃为了你的怜惜爬床。

给可怜的张郃发点糖。

千金难买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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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尽鲜血的华服,沉重得像是铁铸一般。

“今夜为本王而死的每一个人,本王都会记住他。”

私设了黑色亲王服。。。下次再也不画仰视了55555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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筮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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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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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照在绿墙山

【三国/丕植】七步不成吟

2010年的旧文,抱着《三曹诗选》、《两汉诗选》和《中华名赋集成·魏晋南北朝卷》写出来的玩意儿,版权都是植少的是植少的啦!


一、洛神


黄初三年[1],他在洛水边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2]。”

那时,他脑海中徘徊不去的,是他哥哥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用那么不信任那么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哥哥说,朕封你为鄄城王,你也不必在洛阳久留了,明日便去就任吧。

说着,还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再多说什么了,让他速速退下。

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转身走出大殿的时候,身后那帝王又突然说,子建。...

2010年的旧文,抱着《三曹诗选》、《两汉诗选》和《中华名赋集成·魏晋南北朝卷》写出来的玩意儿,版权都是植少的是植少的啦!

 

 

 

一、洛神

 

黄初三年[1],他在洛水边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2]。”

那时,他脑海中徘徊不去的,是他哥哥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用那么不信任那么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哥哥说,朕封你为鄄城王,你也不必在洛阳久留了,明日便去就任吧。

说着,还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再多说什么了,让他速速退下。

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转身走出大殿的时候,身后那帝王又突然说,子建。

他顿住脚步,心跳陡然就快了,愣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回头。他怕回过头,看到的还是那么冷漠的表情。那人薄唇之间,又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帝王说的很慢,像是一字一句,都要下很大的决心一般。

子建,今晚朕在宫中设宴,你……你也来吧。

他站在殿门前,不知是该抬脚迈出这道门槛,还是该回身叩首谢恩。

满朝文武都还看着他,他却在此时闭了闭眼,方才转过身,叩谢皇恩。

“谢陛下,臣……不胜惶恐。”

他觉得,这是他一路迢迢赶回洛阳,至今为止所说的最真诚的一句话。

 

曹植这一生,生乎乱,长乎军,十余岁能诵诗、论及辞赋数十万言,思捷而才俊,自少至终,篇籍不离于手[3]。他一生写下的诗文,在那个朝代,甚至在之后的许多个朝代,也鲜有人超越。

他曾用尽笔墨,用尽所有华美的辞藻,去写一篇后世称为“名篇”的赋。

《感鄄赋》。

他对那个洛水畔虚无缥缈的女人倾尽了才思,去写她的容貌,写她的仪态,不加吝啬,字字珠玑。搁笔时他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写洛神宓妃,还是别的什么人。

后来这篇赋被人偷偷抄给了他的兄长曹丕[4],这他知道。他甚至能想象兄长看到这些文字时的表情。那样孤僻多疑的一个人,定然不会在人前将这封密报拆开,也许直到入夜之后他才会在永远点着长明灯的寝宫里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御塌上阅读,然后将它投入火中烧尽。

这样也好,曹植想。至少,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读这篇赋。

他是了解自己这个哥哥的。能写出那么缠绵悱恻的诗句的人,在孤独的深夜里,总是有一颗格外柔软的心,只是旁人不知道罢了。

可他是知道的。曾几何时曹丕和他一起喝酒的时候,饮得过了,就拉着他的手臂不放,说着“阿植阿植你不要走你走了我很怕”。彼时他也是烂醉如泥,兄弟俩就相互搀扶着,在许都幽长的巷子里跌跌撞撞地走,彼此说着些互相都听不清的话。

他说,我知道你和父亲一样,都心怀大志,我只想做你的辅佐。

他说,这天下偌大,日后你要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他说,袁熙的那位甄夫人,她是很美,可你为什么一定要娶她?

他说,二哥,你是不是一定要娶妻?

那些酒后疯言,曹丕一定早就忘记了吧。曹植自己却记得清楚,或许是他纵酒太过,以至于醉到深处,心思反倒是清明的。

后来他自称有“王佐之才[5]”,他被曹丕贬去荒凉穷困的封地就任,他于深夜里突然惊醒写下那篇《感鄄赋》,他想起离开洛阳前的那一夜曹丕在宫里设宴请他,酒酣耳热之后他们彼此却依旧清醒,曹丕用那么疏离的目光看着他,对他说,子建,你还是走吧。

他突然觉得,兄长叫他子建,已经很多年了。

 

 

 

二、转蓬

 

那一天宫中设宴,请的却只有曹植一人。

曹丕坐在上座,他的长子、甄氏唯一的儿子曹叡,坐在一旁。

曹植默默地喝酒,却只是不说话。

曹叡忽然问他说,皇叔,侄儿久慕你的才学,听说你每逢宴饮必出诗文,今日为何却如此拘束?不如侄儿为你备齐笔墨,能一睹皇叔文采,一定多有裨益。

他抬眼看了看曹叡,长得酷肖其父,只是脸形随了母亲甄氏。

“叡儿不得无礼,”曹丕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却因为饮酒而略带沙哑,“下去。”

曹叡有些惊讶,探寻地看了看父亲,曹丕的眼色却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于是只得遵从:“诺,儿臣告退。”

曹丕又挥了挥手,让那些宫女内侍全都退下了,只留了曹植一人。

曹植放下铜爵,平静地与兄长对视。

“朕……我们自那日之后,已经三年不见了。”他自席间起身,缓缓走到曹植跟前,在他对面盘腿坐下了,“子建,你过得还好么?”

曹植知道他说的“那日”是哪一日。

那日,当着百官的面,尚未称帝的他要自己在七步之内成诗一首,不然便要治罪。

那日,他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陛下,臣一切尚好,”他听见自己清晰地说,“陛下无须挂心。”

曹丕的神色似有些震动,却还是碍于面子,兀自低下头给他斟酒。

“子建,我记得你以前动辄大醉,还曾因此事而被父王怪罪,如今酒量可是大长了么,竟怎么喝都不醉了。”

曹植了无笑意地牵了牵唇角:“转蓬离本根,飘飖随长风[6]。生事如此,醉与不醉,又有何区别?”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些话,明知曹丕会作何反应,他却仍是毫不犹豫地说了,颜色不少变,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的紊乱。

曹丕垂着眼,面色阴沉,一时间没有说话。

酒穿肠,化作的都是沉默。

曹丕突然说,子建,你可知甄氏为何会死[7]?

 

曹植记得那是建安九年,袁绍兵败,父兄率兵取了冀州,破城那日,曹丕带兵冲入袁家府邸时是带着十足杀气的,然而片刻之后退出,袁家妇孺竟毫发无损。

后来听随行的军士说,曹丕在那大宅子里见到了袁绍的儿媳、袁熙的妻子甄氏。

听说当时甄氏披发垢面,曹丕令其以巾拭面,见其容姿绝伦,手中佩剑铿然而落。

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曹植仍只是在藩王府中吟诗对酒。他还年少,未曾想过那个女人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他只知道兄长要娶她,那么笃定那么强硬地要娶她。

曹丕回来之后他只说了一句话。

“二哥,再陪我去喝一次酒,好不好?”

曹丕刚从战场上回来,筋骨还有些疲惫,但年轻人总有耗不尽的精力,他点点头,拉着弟弟的手,兴高采烈。

“走,阿植,我们喝酒去!”

曹植不是不知道兄长为何而高兴。那样美好的女子,就算比起江东二乔,只怕也毫不逊色,而且听说她知书达理又极恭顺,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可他装作不知,只是一个劲地给曹丕灌酒。那是坊间普普通通的小酒肆,酒劣,入口生涩,却是上头,兄弟俩却喝得酩酊大醉,仿佛那是玉露琼浆,甘美清醇。

他们从酒肆里相搀扶着走出来,曹丕说,阿植你听,有人在唱歌。

曹植竖起耳朵洗洗去听,却是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夜风簌簌地响着。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曹丕醉醺醺地吟着,揽着曹植的肩膀,很用力。

曹植笑了起来。他知道兄长口中的“佳人”是谁。那女子当得起倾国倾城的赞誉,可他只是笑,笑得满心苦涩。

他在曹丕耳边说了很多话,想来曹丕早已经记不得了,或许当时便没有听清。

最后曹丕醉得满口胡言乱语,任由曹植抱着他。曹植摸摸他的脸,然后犹豫着,吻了上去。

只是轻轻的触碰,旋即分开,他尚且胆战心惊,曹丕却半眯着眼睛,咂了咂嘴,大笑道:“好酒!”

从那以后,曹丕再也没醉得如此彻底。

 

“子建,我记得你写过一首诗……‘种葛南山下,葛藟自成阴’,后面是什么?”

曹丕的声音,就在对面,隔着一张食案,幽幽地响着。

曹植知道他想说什么。

种葛南山下,葛藟自成阴。与君初婚时,结发恩义深。欢爱在枕席,宿昔同衣衾。

他却只是苦笑,直接吟出最后的几句。

“昔为同池鱼,今为商与参。往古皆欢遇,我独困于今。弃置委天命,悠悠安可任?[8]”

然后他抬起眼,直视曹丕,一瞬不瞬。

“陛下,您所担心的事,从未发生过。

“建安二十一年[9],你随先王东征孙权,我留守邺城,未见过先皇后一面。

“建安二十四年[10],先王想任命我为南中郎将救援曹仁,受命前一夜你故意灌醉我,我也是知道的。在那之前我从未喝过那么多酒,从未醉得那么彻底,却又那么清醒。

“那时候你已经被立为嗣,我原以为,你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了。但是你来找我喝酒,我无法拒绝。自你成年之后我们已经很少在一起喝酒了,我不知道哪一次会是最后一次。

“你要我七步成诗,我本想成全你,一死了之,但我知道母亲定会伤心,我不忍,于是勉强为之。

“二哥,你的帝位你的天下你的女人你的威仪,那都是你的,我从未想过要夺走,可我知道你一定不信。你这样谨小慎微的性子,疑心病比父亲还要重,我无论说什么你都会以为是自保之辞,不会相信的。但到如今我总还是希望你知道,至少这样,你不至于活得这么累了。

“昔为同池鱼,今为商与参。二哥,今日一别后,只怕无会期,你就再陪我喝最后一杯酒吧,喝完这一杯,我就去鄄城赴任,此生再不回洛阳。”

他平静地说着,眼看着曹丕神色渐渐变化,那双总是透着猜忌的眼中,又再度流下泪来。

曹植此生见曹丕哭过三次。第一次是在朝堂之上,他吟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之时。第二次是在铜雀台上,父亲殡天之后。

他低下头,木案上有洇湿的痕迹,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哭了。

 

 

 

三、铜雀

 

父亲死在建安二十五年正月。他在《遗令》中说,要在铜雀台“月旦十五日,自朝至午,辄向帐中作伎乐”。

曹植是被许褚带兵捉回许都的。朝中有人进言说曹植悖逆,先王新丧却不来奔丧,实乃大不孝。那时曹彰才刚刚被司马懿骂了一通,交出了兵权,曹植知道,这是该对自己下手的时候了。

他听说母亲为了自己去向曹丕求情,甚至说出了“植儿若是有事,我也不活了”这样的话来。

曹植颓唐地想,我大概真的是大不孝吧,父亲过世时未能守在身边,如今又让母亲做到如此地步来回护自己。二哥若是愿意,不如就把这个不孝的弟弟斩了吧。

他于是偷偷溜出了府,想在临死前,再去看看铜雀台。

然后他见到了于铜雀台上抚筝的曹丕。

那是一首短歌行。父亲的短歌行豪迈雄壮,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豪言。而曹丕,却是长歌当哭。

他说,其物如故,其人不存。

他说,神灵倐忽,弃我遐迁。

他说,靡瞻靡恃,泣涕连连。

他说,我独孤茕,怀此百离。

他说,嗟我白发,生一何早。[11]

曹植在台下,听得真真切切。这是一首挽歌,他听得出兄长的悲恸,带着细微的哽咽之声。

曹丕他一定,是不想在人前哭。

如今他已是魏王。父亲临终之前将一切都交给了他,是他握着父亲的手,是他在父亲棺椁前哭得最伤心。

那时候自己又在哪里?

父亲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那时候他整日里醉死在府邸里,门客们碍于先王新丧,不敢大肆宴饮,他却没有这个顾忌,日以继夜地放歌纵酒,一首又一首地吟着自己的那些诗。

——人无千古醉,诗有万年芳。

父亲死了,这天下就是二哥的了,他早就猜得到父亲在遗诏中会如何安排,自己就算得到父亲宠爱,可依旧接不过天下的权柄。

这样也好,这天下,本就不该是他的。

他想,父亲啊,你终究是没有选错人。二哥会是个明君,他有他的野心他的谋略,而我,我只是个文人,只有我那些诗文。

高台上曹丕弹完了曲子,也哭过一场,平复之后,自己抱着筝走下台阶来。

曹植抬起头看着他。

“二哥,别来无恙。”

曹丕愣在那里,不知道他已经在台下站了多久、听了多久。原本以为台下寂寥无人,却没想到,就是这个最让他不放心的弟弟,静默地站在那里听他弹筝。

曹丕四下看了看,再没有第三人。

“子建,”他开口,是平淡微漠的语调,全不似方才刚刚哭过一场,“你终于肯回来了?”

曹植看着他,眼神中有些桀骜,固执地不肯行礼。

“二哥,父亲临终时说了什么?”

看了他半晌,曹丕咧开嘴角,却是冷笑:“父亲说了很多,你想听哪一句?”

“……关于你的那一句。”

曹丕怔怔地看着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曹植不闪不避,双眸明澈,神色从容。

曹丕终究是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从小到大,曹植的眼睛一直如此通透,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干净纯粹,能照出对方的影子来。喝醉酒的时候,却会带上几分放荡,那睥睨众生的不羁,那恃才傲物的纵情,是他曹子建所独有的,无人能学得来,就如无人能及得上他的文章才华一样。

可曹丕害怕这双眼睛。越是长大,便越是害怕。与这双眼睛对视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如此污秽不堪,摧枯拉朽的时间改变了太多的事情,如今的曹子桓早已不是当年的二哥,而曹子建却永远都是那个四弟。

“子建啊,你不该逼我的。”他喃喃地说。

曹植却笑了:“二哥,我从未逼过你,是你自己一直在逼迫自己啊……”

他绕过曹丕,仰头看着这铜雀台,夜色中一切都那么遥远,回忆却也因此变得那么切近。

“二哥你还记得吗,建安十五年铜雀台落成[12],父亲命我们登台作赋。”

曹丕点点头:“是啊,我记得。你一篇《铜雀台赋[13]》洋洋洒洒,满座皆是赞不绝口。子建,论诗文策论,我不如你。”

“呵……我想说的不是这些。”曹植自台阶之上回过头,笑着看他,“诗文策论算什么,我手中五彩笔,却不能用来征伐天下。父亲将大业留给你,并没有错。”

曹丕哑然。他本以为父亲死后,曹植和曹彰定是要来与他争位,却没想到曹植竟会说的如此坦然。

曹植叹了口气,幽幽道:“其实铜雀台之会的时候,你恨我恨得要死吧。”

曹丕抱着筝的手臂有些僵硬了,不自然地换了个姿势,然后说:“我为什么要恨你?你我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如今在这世上,除了母亲,就只有你和三弟是我最亲的人了。”

可曹植还是笑着摇头:“二哥你何必骗我呢?你派许褚去临淄侯府拿我,你要我明日殿上领罚……你想要我的命。”

曹丕心里狠狠地一疼,像是有谁用力掐了他一下,冷汗沿着额角一路滑了下来。

曹植却突然大步走下来,从曹丕手中拿过那张筝,抱在怀里一步并作两步地走上了铜雀台。

他的背影很快被夜色所吞没,片刻之后曹丕听见高台上传来朗朗弦音。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14]”

曹丕愣在那里,尚未反应过来,却又听到那人忽然按了弦,纵声大笑,仿佛天地风云变幻,皆不入眼中。

可那笑声中的悲凉,曹丕不能装作听不懂。

那一声声,钻心刺骨。

我终究是把你逼到了绝境。子建,我该开心么?

于是他也大笑,本该开怀,可声音中却也是一样的悲凉。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曹植一拂衣袖,长身而起,仰天负手,慨然长叹。

然后从容而去,不在曹丕身侧作片刻停留。

多年后曹丕回忆起那日情形,总觉得天降大雨,竟夜不歇。

然而那日,并无一滴甘霖,只是他自己泪如泉涌罢了。

 

 

 

四、感鄄

 

曹丕深深吸了一口气。

曹植垂目看着木案上洇湿的印记,话已说尽,心里反倒是安静了。年少轻狂时,尚要争一时意气,可到如今才明白那些都毫无意义。不是他的,永远都不是,此生此世都不是。

那不如,都给你吧。何必要你一件一件从我手里抢。

他抓起铜爵,最后一口酒,他舍不得剩下。

他说人无千古醉,诗有万年芳。可杜康在前,偏是抵挡不住那长醉不醒的诱惑。

然而曹丕的动作迅疾如电,压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喝这杯酒。

曹植一怔,抬起头看向他。

曹丕眉心拧成一个川字,脸色苍白,呼吸微微有些乱了,像是不知所措。

“子建,”他声音沙哑,且不清晰,“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如果这是悔悟,未免已经太晚了吧。曹植无声地笑,想要拂开他的手:“陛下何出此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无论是心死,还是身死。

但曹丕的手却纹丝不动,牢牢地扣着他的腕,下了狠力气,捏的他骨节生疼。

曹丕身子前倾,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眼底有深深地恐惧——曹植却不明白,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我一直那么嫉妒你,嫉妒你才华横溢,嫉妒你深得父亲的宠爱,嫉妒你得到了所有我得不到的。所以我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想要夺走你的一切,可是到头来……”他短暂地闭了闭眼,眼角的泪珠被碾碎,沿着脸颊落进铜爵之中。

到头来,我得到了我所求的一切,天命在身,万民朝拜,可我却永远失去了你。

“贪婪,”他想起司马懿不紧不慢的声音,“那是公子心底看不见的饕餮,永远的欲壑难填。”

仲达,你果然,最懂我。

那只凶兽总有一天会吞噬我,将我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渣都不吐。到那时,在我身边,还能剩下谁?

曹植愕然地看着兄长。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曹丕,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那些风霜的刻痕如今都被泪水填满,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想要擦拭,手抬到一半才突然反应过来。

“你该恨我的,子建。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嫉妒你,嫉妒到想亲手杀了你……父王死后,母亲以性命相要挟不准我动你,可我要你七步成诗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要你死,你一日不死我就一日不得安心……”

他颤抖的双手紧紧握着曹植的,近乎神经质地盯着他的眼睛,有什么情绪在心里绝了堤。

“即位之后,我杀了丁仪,灭其族[15]。宫人谣传说你与甄氏有私,我就将那些说闲话的宫人和甄氏一并赐死[16]。父亲临终时对我说,日后我在朝为君王,在家为长兄,要善待你们兄弟,可如今……”

如今我手中血迹斑斑,冲弟死了,子文也死了[17],倘若他们泉下有知,也会恨我吧?

“父亲说他此生杀人太多,死后要立疑冢七十二处,不可让世人知道他的葬处。……子建,你说,我又该立多少处疑冢才够?”

他伸出一只手去触碰曹植的脸。那么瘦削,带着酒后的红晕,却是冰凉如玉。

曹植翕动着唇,却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虽然早知道兄长视自己为眼中钉,然而亲耳听他说出口,却是另一种感觉。他已经用权谋将他刺得体无完肤,如今还要用坦诚来将他千刀万剐——二哥啊二哥,我在你手中,已经死过千次百次了吧。

“子建,你还是走吧。”曹丕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片刻前潮水般的情绪也如潮水般退却,此刻他泪痕未干,心却已定了,轻轻拍着他的脸,目光不再迷离,再看进他眼中已经隔了千山万水,彼此疏离不堪。

曹植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然而曹丕终究是没再说什么,抓起曹植的酒爵,饮尽了残酒。

良久,曹植膝行着退后几步,恭恭敬敬行了叩拜之礼。

“臣……遵旨。”

然后安静地起身,整衣,离去,就像他进来时一样,不留痕迹。

他身后帝王摔破了铜爵仰面倒在地上,大口地呼吸。

子建,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是我够不到的地方,方能保全你性命。留在我身边,迟早有一日你会死在我手上。

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我给不了你更多,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在远离我的地方,活下去。

他突然间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一手紧紧攥着前襟,另一只手捂着嘴,满口都是腥甜。

那是黄初三年,曹丕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明明他只有三十六岁。

 

洛水汤汤,鄄城其远。

深夜掌灯,曹植在灯下援笔写下他的千古名篇。

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

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

笔毫在竹简上一道道描绘,一个不曾谋面的洛水神女,是否当得起这么多华丽的辞藻?然而他不管。青灯之下他运笔如飞一蹴而就,洋洋洒洒千百言,如果才华可以挥霍,他宁可将此生之才尽数耗尽于此,此生再不碰纸笔。

恨人神之道殊兮……长寄心于君王。

他挥毫写完最后几个字,然后一把将竹简推开,甚至不愿再看上一眼。

非是不爱此篇。他对自己写下的每一篇诗文都是珍惜的,更何况是这篇耗尽心力的《感鄄赋》。

然而他不敢再看。这一字一句都是心头剜出的鲜血。

他也不在乎别人会如何看待此篇。不是有人说他与先皇后有私么?那就让他们猜测去吧[18]。原本这篇赋,就只是写给那一人看的。

那便随它去吧。曹子建是个文人,这篇赋总有一日会传于天下,到那时天下人都会揣摩他的本意,而也许那时,他和他都已经不在世上了。

再不怕洪水滔天。

他大笑,抓起桌上的酒壶,将冷酒尽数灌入腹中。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哀一逝而异乡!哈……”

夜凉,酒凉。

心也冰凉。

 

 

 

五、雍丘

 

黄初六年,魏帝举兵东征孙权[19]。

曹丕坐在马车中,扶着额角,昏昏欲睡。

洛阳早已被甩在身后。那座城像是个黄金的笼子,让他想要逃离,逃得越远越好。

临行前他去拜访司马懿。这个永远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谋臣没有再提劝阻他不要东征的事,而是默不作声地坐在下手,也不看他,只等着他说明来意。

“仲达,此次朕御驾亲征,朝中之事,就劳你多费心了。”

司马懿跪拜道:“这是臣下的本分,自当竭尽全力。”

“嗯,那朕便可放心了。”曹丕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地敲着,像是若有所思。

司马懿当然知道曹丕突然在出征前造访他,不会仅仅是为了这一句话这么简单。曹丕所忧虑的事很多,每一件都足够让他亲自登门,司马懿却拿不准他欲言又止的究竟是哪一件。

或许……与征伐之事无关?

“陛下,”他伏在地上,声音振振,“此次行军路过雍丘,陛下不若顺道去看看雍丘王吧。”

“雍丘?”曹丕蹙了蹙眉,思索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哦,你说的是子建……是了,朕想起来了,前年朕改封他为雍丘王[20]……”

司马懿继续道:“雍丘王乃陛下同胞,就封后也屡次上书请命,陛下每每嘉奖,却始终不用。臣以为,此次东征,陛下可命雍丘王随军,既可全其志,亦可谓陛下分忧。”

“不可!”曹丕猛地拍案,声音之大,连司马懿都有些惊讶,抬起头看向君王的脸。

曹丕面色苍白。

“子建……子建不可随军,”他自知失态,声音很快缓和下来,“他一个文人,随军能做什么?不可,不可……”

司马懿何等精明,曹丕如此反常的情绪,又岂会看不懂。于是叩首谢罪道:“是臣驽钝了,请陛下降罪。”

曹丕心神不定地摆了摆手,刚想说“此事以后都不必再提”,却突然觉得胸口烦闷,一口气憋在心口,就是舒缓不下来。

“咳咳咳……”他咳嗽着,却挣扎着站起身,不顾司马懿的搀扶,径自往外走,“来人……来人!起驾……回宫!”

司马懿对着他的背影叩拜,那剧烈的咳嗽声像是一把尖刀,悬在他头顶。

“陛下请保重。”他低声,喟叹般地,摇了摇头。

他好像突然明白曹丕为何来见自己了。

 

马车颠簸,弄得曹丕有些头痛。也不知行了多久、到了何处,才终于停了下来。有下臣掀开车帘,请示他:“陛下,就快到雍丘了,是否要在雍丘王府上下榻,请陛下示下。”

曹丕半睁开眼,却没有看那人,像是失了神,良久没有说话。

那人便惴惴不安地等着,直到实在等不下去了,才小声催了一句:“陛下?”

“嗯,”曹丕像是才回过神来,潦草地点点头,“就这样吧。”

 

曹植听说御驾亲临雍丘王府的时候,正在城郊与一些文人墨客宴饮。他先是一愣,当下扔下了众位文友,匆匆忙忙地跟着使者赶回城,却得知御驾已经入府了。

他一路小跑着进了府,进门时竟被自己绊倒,一个踉跄就要栽倒在地。

一双有力的手及时将他扶住了。他抬起头,看到兄长带着微漠笑意的脸。

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曹丕的搀扶,退开几步行礼叩拜:“臣接驾来迟,向陛下请罪。”

曹丕手还举着,人却一愣,看着他三跪九叩,做足了礼节。

“子建,”他走上去将曹植拉了起来,“不必如此。你我是兄弟,这里也没有外人。”

曹植眼角一扫,果然下仆和侍卫都已经被撤了下去,这雍丘王府突然间就冷清了,像是只有他们两人,殊不知曹丕早已命人将王府铁桶一般围了个水泄不通。

“来,我们进屋说话。”

曹丕就这样拉着他,到屋中坐下,一脸和气地嘘寒问暖,若是不知情的外人,定会以为兄弟和睦,手足情深。

然而曹植知道绝不是这样。曹丕的性子,他是了解的。这些年他屡次徙封,皆是荒凉之地,每次朝京谢恩时,曹丕都只在朝堂上见他一面。自那日宴请之后,他们竟是有三年不曾单独说过话了。曹丕不会无缘无故地来看他,更不会毫无理由地对他如此和蔼,只是他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兄长这样做。

“你这雍丘王府,还是有些简陋了。”曹丕四下里打量着屋子,自顾自地说着,“回头朕再给你增户五百。”

曹植急忙谢恩。

曹丕却先一步拦住了:“你看你,怎么又跪下了。”

曹植不知该如何对答。

“朕今晚便宿在此处,你也不用费心打扫了,你我兄弟难得相聚,今日就同塌而卧,抵足而眠。”

他说得自然真挚,全不像是说笑。

曹植只得诚惶诚恐地应了。

 

同塌而卧抵足而眠,原来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当曹丕坐在床边向曹植招手的时候,曹植觉得也许自己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这些年来他已经深深明白,曹丕若是对一个人好,那背后一定有足够的理由。他记得当年做公子的时候,曹丕曾对荀彧百般讨好,以求获得他的支持,只可惜荀彧总是淡淡一笑,既不向丞相揭发检举,也不领他的情,端的是不偏不倚。后来曹丕又执意对司马懿执以师礼,将他奉为上宾言听计从,那之后司马懿助他得到了世子之位。

当时曹植不懂自饰,后来他渐渐明白,曹丕做每一件事,背后推着他的,都是某种不可告人的欲望。

那么这一次,他又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呢?曹植怎样都想不通。

他顺从地躺下了,油灯未熄,曹丕就躺在他身边,伸出一只手臂揽着他的肩膀。

“子建,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随父亲出征,住在同一个军帐里,你睡不着觉,我也是这样哄你睡觉的。”

不是“朕”,而是“我”。

他声音极轻,唇畔一缕笑意流连不去,目光却不知投向了何处。

曹植却放下心来。这笑容他已是久违了。自懂事之后曹丕就再没有对他这样笑过,无论是父亲面前履行长兄的职责,还是私下里与他交谈。这笑容淳朴干净,不带分毫心计,发自肺腑。

“其实兄弟之中我最喜欢你和冲弟。你俩自小就聪明伶俐,父亲看着欢喜,其实我也是欢喜的。”他低头看看曹植,又补了一句,“你别这样看我,我是说真的。”

曹植不信。

“你那篇《感鄄赋》我看了……其实你的每一篇诗文我都看了,真好啊。我也自诩擅诗文,可和你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我在灯下斟字酌句,可你醉吟之中佳句天成,是天纵之才啊。”曹丕继续说着,仿佛没看到曹植的一脸错愕。

“恨人神之道殊兮……你是想说些什么呢,子建?能不能告诉我?”

曹植错开了目光,低声道:“陛下看不出么?”

曹丕目光诚恳:“看不出,还要子建赐教。”

曹植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可曹丕疯得比自己更厉害。

“二哥,”距离上一次这样称他,已经过去三年,“我已经活累了。当初是我不该,为一时意气处处与你相争,可我知道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

说着,深深叹了口气:“晚了啊,二哥。如今你我再把盏,也都不会像从前那样烂醉如泥。你戒备我,我畏惧你,你我名为兄弟,伤彼此却最深,比仇人更可怕啊……”

曹丕脸上笑意渐渐隐去,神色竟有些凄然。他闭上眼,想要稳住自己的情绪。

“子建,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有来生,我定不会负你至此……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曹植却摇头:“我能活多久,还是二哥你说了算。三哥死后我就已经明白了,你对我好与不好,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容不下我们。人言帝王之心虚怀若谷,可这天下偌大,心里装着天下的人,哪里还有余地再多装一个兄弟呢?我已经认命了,就算你现在喊人来将我推出去砍了,九泉之下与父亲相见,我也不会说你半句不是。”

曹丕只得苦笑。“你看,你还是怨我……也好,你怨我,也就不至于忘了我,日后你长长久久地活着,一直都记着我,我地下有知也会开心的。”

曹植起初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看到曹丕上扬的唇角,才突然明白过来,然后猛地坐起身来。

“你说什么?”

曹丕倒是气定神闲,也跟着不慌不忙地坐起了身,毫不避让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说,我活不久了。”

 

 

 

六、道殊

 

曹植还记得父亲当年最得力的谋臣郭奉孝,那样一个风姿卓著的奇才,他的出现却总是伴随着细碎的咳嗽声,听得久了总让人揪心,觉得他或许命不久长。

后来郭嘉真的就天妒英才,早早地去了,没能活过他人生的第三十八个春秋。

听闻郭嘉死讯的时候,曹植还曾在心里感叹死生之命在天,天行无常,人又耐其何。

可如今,轮到曹丕了么?

 

“你别这样看着我……”曹丕伸出手,覆在他双眼之上,“君无戏言,我不是在和你说笑。这病在少年时就染上了,一直瞒着,父亲不知,连仲达也不知,我……只告诉你一人。”

他促狭地笑了,像是有些得意,又有些宠溺的味道。

曹植自他指缝间窥见这笑容,看得一愣。

然后一把拨开他的手,一时间情急竟也顾不上越礼了,揪着他的衣襟质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是骗人的对不对……你说啊!”

然而曹丕垂下头去,笑意惨然。

曹植一下子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双手无力地滑落。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曹丕张开双臂拥住他,心口还是暖的,心跳还是稳的,此时他还活着,还能这样拥抱他,也不知会不会就是最后一次。

“子建,我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才敢来见你。我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以伤害你了,我儿曹叡继位之后,对你当不会如此苛刻,我也会严加嘱咐他,你大可以放心。”

曹植自他怀里抬起脸来,看到的是他坦然的微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耳边忽就响起这句话来,他突然就惊恐起来,觉得周身遍是凉意,哪怕是兄长的怀抱,也再暖不了他的四肢百骸。

“我本以为,还可以多撑几年的……不过登基以来,病情愈发重了,太医来看过,也是回天乏术。仲达常说命自天定,我本不信,觉得汉天子都是我掌中玩物,还有什么不能违拗的?可如今我信了,就算贵为天子,依旧敌不过天命。”

他手指捻过曹植的鬓发,看见几茎银丝,有些心疼地轻抚着。

“我是不甘心,可又有什么用呢?所以渐渐的也就释然了,身后之事自然有儿孙谋之,有百官辅之,父亲将大业交予我,我虽未能一统天下,泉下却也不至于愧对父亲,此生无憾。更何况……更何况我死后,有很多人的日子会好过许多,比如仲达,比如……你。

“我总害怕自己会错手杀了你,可我现在不怕了。子建,以后初一十五,记得给我化些诗文,只要是你写的,我都喜欢。仲达曾给冲弟做了三年的阳间幕宾……呵,我要你做一辈子。”

他手指滑过曹植的眼角,触感湿润。

“子建你哭什么,我死之后就不会有人想杀你了。叡儿比我宽容,他该知道如何对待他的皇叔。”

说着忽又笑了起来。曹植不着边际地想,今晚他真的很爱笑。

“我突然想起来,当年我攻下冀州,要迎娶甄氏的时候,回到相府你就来找我喝酒……其实那天我是装醉的。”

曹植身子一僵,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

那天他以为曹丕是真的醉了,便做了些越礼的事……不,那不是越礼,而是犯禁吧。

“就算那是你欠我的好了,今天便还了吧,不然……只怕没机会了。”

曹丕说着,俯下身去亲吻他的唇,微咸的泪水将唇瓣浸得湿滑,他以舌尖启开曹植的牙关,扫过他的舌面,一直一直向里探寻。

呼吸都乱了,曹丕睁着眼,看到曹植眼角泪如连珠,簌簌而落。

“阿植……你再让我,负你最后一次。”

 

曹植有很多年没听到曹丕叫他的名字了。

行冠礼之后,无论在什么场合,他都只叫他“四弟”、“子建”,而不是“阿植”。

有些疏离,是不言自明的。

他只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还能从他口中听见这两个字。

有人说,魏帝曹丕生性薄凉,攻于心计,矫情自饰。可曹植知道,他那些感人肺腑的诗句,那些言辞诚恳的文章,都是发自真心。

那些句子带着几分哀怨的味道,处处令人心疼。

其实他一直那么孤独,孤独到已经忘记要如何去爱,如何去宽容。

唯余满心悲凉。

 

曹植在余生中很少去回忆那一夜所发生的事。记忆在某些时候变得模糊而不可相信,他只记得自己昏然睡去时,兄长附在耳边轻声说,阿植,你一定要活得比我长久。

然后是轻柔的吻,落在眼睑上。

 

次日醒来时,曹丕早已不知所踪。曹植匆忙更衣,叫来下人细细询问,才知道曹丕一早便走了,此时只怕已经到了城郊。

“备马……快备马!”

然后一路打马飞驰,才终于在城外大营之外追上了天子的銮驾。

“来者何人!”侍卫大喝,齐刷刷地拔刀出鞘。

“雍丘王曹植!”他不耐烦地勒住马,眼睛死死盯着那车架。

“嗯……你们都退下吧。”有人掀开珠帘,从车中走了出来。

曹植下马跪拜:“陛下起行,臣弟来迟,罪该万死。”

“不妨事……”曹丕居高临下地站着,也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招招手示意曹植靠近一些。

“子建啊,”他声音朗朗,周围兵将都听得清清楚楚,“朕御驾亲征,破敌指日可待,念在你一介文臣,不善骑射,故不召你随军。朕已下旨,为你加封五百户,待朕平定江东之后再与你把酒叙情。”

曹植叩首:“谢陛下恩典。军中事务繁重,恳请陛下保重龙体。臣弟静候陛下凯旋佳音。”

“嗯,你……你去吧。”曹丕摆了摆手,转身就要回到车中,却在低头的瞬间微微一顿,偏过头又深深看他一眼,微微动了动嘴唇。

——好好活着。

尔后再无反顾,坐回到车中,低声道:“起行。”

 

那是黄初六年。

曹植没能等到魏军的捷报,曹丕也没有再来雍丘。

黄初七年五月丁巳,曹丕驾崩,时年四十。

 

 

 

七、汉广

 

天子驾崩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曹植正援笔写一首新诗。

写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传讯的人匆匆忙忙地进来了,向他禀告了大行皇帝的死讯。

一滴浓墨溅落在竹简上,曹植擎着笔,良久没有放下。

“殿下?”传信的人摸不准他的意思,不知道雍丘王还有没有别的吩咐,只是看他的样子着实有些怪异。听说先帝与雍丘王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曾为世子之位你争我夺,到头来先帝被太祖立为嗣,雍丘王就此失宠,这兄弟二人之间,也不知有多少不得言说的恩恩怨怨。原本以为雍丘王听说这死讯,该在心里偷着高兴才对,此时看来却浑然不是这么回事。

“哦……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曹植说着,又低下头去,笔尖落在竹简上,才发现墨已干了。

他又去蘸墨,狼毫舔着石砚,他眉心似是有些紧蹙,却还是运笔在竹简上继续书写,想要写完这一首诗。

那人不敢再久留,匆匆退了出去。

那整整一天,曹植没有迈出书斋半步,水米不进,房里的油灯竟夜未歇。

次日下仆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在地上捡到一卷竹简,原本工工整整写着些什么,却又被浓墨毫不犹豫地涂掉了,再也辨识不出字迹。

 

天子崩,百官送葬。曹植自雍丘赶去奔丧,抵达洛阳之时,迎接他的是司马懿。

“臣恭迎雍丘王。”

司马懿一身孝服,须发皆已花白。曹植上一次见到他也不过是两三年前,依稀还记得他乌发如云,谁成想不过是几个寒暑,却像是老了很多。

曹植和司马懿没什么交情。当初曹操一心想让司马懿入曹植的幕,奈何司马懿抵死不从,宁可被撵出许都,也认准了曹丕这个主子。后来曹丕被立为嗣,继承王业,迫献帝禅让,这些事情背后都有司马懿的推手,这些曹植多多少少也能猜到。曹丕生前始终不曾对司马懿委以重任,但诸般决议,总是私下里找他商量,朝中百官大都知道曹丕对这个“鹰视狼顾之徒”是倚重又忌惮的,所以曹植委实想不出,为何会是他前来迎自己。

司马懿倒是开门见山,礼毕后便呈上一个木匣子,交到曹植手上。

“先帝口谕,命臣将此物交予雍丘王。”

曹植捧着匣子,却没有打开。“司马大人,这是何物?”

司马懿笑了笑:“先帝千叮万嘱要臣亲手交到殿下手中,臣又怎敢窥看?许是先帝对殿下的一点念想吧,兄弟手足,手足嘛,总是有些舍不得的。临终时先帝可还惦念着殿下呐,还和臣说了些当年的往事。”

曹植听得心里一跳,追问道:“什么往事?”

司马懿笼着袖子,倒是百无禁忌,像是说家常一般:“无非是些年少轻狂时的琐事,先帝拉着臣讲了一整个晚上,太祖皇帝的丰悼王[21]的任城王[22]的雍丘王的,说了好些臣不知道的事。呵……先帝是想念父亲兄弟了啊。”

这番话说得曹植心中隐隐酸涩,表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捧着那木匣子,只是不打开。

“殿下,恕臣无礼,”司马懿抬眼瞄了瞄他的神色,淡淡道,“您看起来并不见哀伤啊。”

曹植垂下眼。他知道司马懿想说什么。七年前朝堂之上七步成诗之时,他哭得真真切切,连曹丕自己都忍不住落下泪来,可如今曹丕新丧,他曹植却像是无动于衷一般,于情于礼都不合。

“司马大人不也是一样么?”曹植反问,微微皱了皱眉。

司马懿又笑:“臣在心里,已经为先帝哭过多日的丧了。”

 

曹植嘴上不说,心里却明白司马懿的心思。

他一身孝跪在棺椁之前,百官和曹氏亲贵们看他的眼神都透着鄙夷。他静着一张脸,规规矩矩地叩拜,却是一语不发。

这灵堂之中的人,大多是权臣武将,皇亲贵胄,他虽然是先帝胞弟,可谁都知道他与先帝素来不睦,名义上是雍丘王,手中却是无权无势,哪里及得上曹休、曹真等人?奔丧却面无哀戚之色,是不忠不孝,不是没借口治他的罪,只是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藩王,任谁也都懒得与他多做计较了。

曹植便在这环伺的鄙夷之中行毕了礼,然后突然说:“今晚植愿为先帝守灵。”

没人出声,大臣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却只有司马懿朗声道:“雍丘王真是忠孝啊。臣愿与殿下做个伴。”

 

曹植很难想象司马懿会与自己一同守灵,然而却就这样发生了。深夜里司马懿随性地盘着腿靠着大殿的柱子,悠然地和曹植闲谈,都是些嘘寒问暖的琐事。

曹植其实从未后悔当初没有笼络司马懿,而司马懿也并不介怀正是这位植公子害得他搬出了许都那许多时日。他们在曹丕灵前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像是久别重逢的旧友,又像是处处透着疏离的陌生人。

“先帝留给殿下的东西,殿下可过目了么?”

“不曾。”曹植倒也答得痛快,倘若此时给他一壶酒,他便能在兄长灵前一醉方休。

“哈……殿下还真是耐得住性子。不过早看晚看,横竖都是殿下的,谁也夺不去呐。”

曹植闭上眼。

“司马大人说笑了。我不看,只是因为还有诔辞要写。”

“哦?殿下文采卓著,臣倒是久仰了,愿为殿下研墨。”

曹植微微睁开眼,乜了他一眼。“既然如此,烦请司马大人了。”

司马懿就真的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好说。”

 

曹植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日,自己坐在曹丕灵前为他写诔辞。

司马懿在旁边缓缓磨墨,也不说话,就由着曹植写。

曹植心里异样的平静。从听到曹丕死讯的那时起,到如今已有些日子了,他每日里依旧是捧着书卷饮酒无度,喝到大醉了还是喜欢诵些诗句,只是来来回回,心里总是只有那几句。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他没想到自己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将言辞说尽了。

到清晨时,曹植停下笔,将竹简交给司马懿,然后起身走出了灵堂。

“惟黄初七年五月七日,大行皇帝崩,呜呼哀哉!……”

身后传来司马懿的声音,平平淡淡,像是不带丝毫感情。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23]”

多年前,他也曾在这洛阳城中有过斗鸡赛马、射击宴乐的少年时光。可如今这城中,一色素幡,满城挂孝,竟是恍如隔世。

他回到府中,打开司马懿交给他的木匣子。里面是一卷竹简,此外别无他物。

最后的念想,竟是一卷书么?

他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展开竹简,是他所熟悉的笔体。

只有一句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24]。

他忽而展颜笑了起来。

是啊。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有些地方,近在咫尺,却不可抵达。有些人,只在眼前,却不可触碰。

汉水之广,不可航。江水之永,不可渡。

可他还记得,《诗》中还有一首。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25]。

呵……这终究,不是江水澹澹,不是天阻,而是你我谁都找不到那一叶扁舟,又或者是谁都不愿乘这一叶舟。

便是如此了吧。你我之间,已再无话可说。你过雍丘那一日,“同塌而卧抵足而眠”,我们所说的话,像是比之前三十年加起来还要多。可是那么多的言词,那么多字句,却只是来得太过晚了些啊。

他将竹简收好,放回到匣中,又将木匣原样锁好,端端正正放在桌案上,然后起身,整理袍袖。今日先帝入葬首阳陵,他还要赶去送他最后一程。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他低头,无声地笑。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泪水溢出眼角,他抬起衣袖擦了擦,然后抬起头迎上灼热的夏日,走出了府门。

 

 

 

八、参商

 

曹丕殡天,谥曰文。其子曹叡继位,改年号太和。

太和元年,曹植徙封浚仪。二年,复还雍丘。

回到雍丘王府的那一日,他做《朔风》诗云:

俯降千仞,仰登天阻。风飘蓬飞,载离寒暑。

千仞易陟,天阻可越。昔我同袍,今永乖别[26]。

 

隆冬里手冷得发僵,他搓了搓手,叹了口气。

天险可越,黄泉却不可越。就算是高山深谷亦不足惧,可畏的乃是天命啊。

“来人,”他大声叫来下人,“拿酒来,今日一醉方休!”

 

太和三年,曹植徙封东阿。六年,改封陈王。

这许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接连不断的徙封,封到哪里,对他来说其实并无多少差别,无论是安乡还是鄄城,又或者是东阿和陈郡,离开许昌,离开洛阳,离开他年少时所熟悉的一切,他说人生在世,多活一日不长,少活一日不短,但凭快活论生死。可既然快活已经不再,那又谈何生死呢?

可离开雍丘的时候,心里竟生出一丝不舍来。这雍丘王府,那人曾来过,这塌上他们曾说过那么多话,曾有过那一场情事缠绵,就如那人诗中说的,“其物如故,其人不存”。

其人不存啊,如今连这雍丘之地,也要去了。

“殿下……”下人在他身后催促,车马都已备好,是时候该上路了。

曹植点点头,转过身,却瞥见一名仆役搬着些杂物,磕磕碰碰地从庭中走过。

“慢着!”他大喝一声,拦下那仆役,从他手中夺过一个木匣子,“这东西……这东西你要拿去何处?”

仆役战战兢兢:“回、回殿下,正要拿去化了……”

“混账!”他一甩手扇过去,将那人打翻在地,“退下,退下!”

“诺……”

曹植抱着那木匣,左看右看,并无分毫损伤,这才放了心,亲自抱着它走出府门,上了马车。

“起行。”

 

曹植始终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曹丕时,他用唇语无声地对自己说,要好好活着。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还能不能算是“好好活着”。四十岁的时候他在东阿,心想五年之前,曹丕去时,也是这个年纪了。

太和六年他到了陈郡,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改封。他身子愈发不好了,原本几日便可痊愈的风寒,也拖得越来越久。入冬之后他几乎一直卧病不起,曹叡似乎对此事也不大上心,只是派太医前来探视,开了方子,赐了些名贵的药材,着他好生休养。

其实曹植也不大在意这些。他说自己身后诗文足以流芳千古,此生已无憾,这并非故作潇洒。他这一生,一杆笔,写下那么多诗篇那么多文赋……呵,死又何惧?

可惟独放不下的,就是那人临行前的一句无声嘱托。

 

“来人……”他费力地抬起一只手,立刻有下人赶来跪在床边。

“殿下有何吩咐?”这人是跟了曹植多年的心腹,一直忠心耿耿。

曹植扬了扬唇角:“无事,我只是突然想问问……我写过那么多诗文,你觉得,哪一首最好?”

那人低着头思索片刻,答道:“小人以为,应是当初殿上七步之诗。”

曹植一愣,忍不住支起身追问道:“为何是这一首?”

“恕小人斗胆直言,倘若没有这首诗,殿下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吧,”他低叹一声,“这是殿下的自赎诗啊。”

“煮豆燃豆萁,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植苦笑,念着这首诗,就好像又回到那日大殿之上,曹丕脸上两行清泪,自己满面泪痕。

呵,相煎何太急。

这首诗保了他十三年的命,却保不住他心如死灰。就连最后一点余热,也在六年前葬进了首阳陵。

首阳陵呵,是个好地方啊。

“你记着,我死后……”他躺回到枕上,声音微微有些发颤,“葬东阿,不设封树,不立寝殿……一切,一切从简[27]。”

“殿下……殿下怎么说起这等话来……”

“怕什么,死又有何惧?更何况……”

更何况我死后,就能与你相见了。

你说,好好活着。

你死了,却要我好好活着。

可是二哥啊,我今年四十一岁了,比你去时,还要年长一岁。我已经活累了,很早以前就已经活累了。此时去见你,你当不会怪罪我了吧?

参商永隔,人神道殊,盛年莫当,一逝异乡。

这份悲伤,我也已经承受得够久了。

 

太和六年十一月庚寅,陈王曹植薨,谥曰思,时年四十一岁,遗令薄葬东阿。

魏帝曹叡下令,撰录其前后所著赋颂诗铭杂论凡百余篇,副藏内外。

 

 

 

尾声

 

多年之后司马懿大权在握,年老力衰之时,时常喜欢在庭院里,让人在旁诵些诗文。

一日司马昭回到府中,看见父亲在树荫下置了一张软榻,一旁有童子捧着一卷书,朗朗读着什么。

司马昭走上前去,听见童子诵道:

“种葛南山下,葛藟自成阴。与君初婚时,结发恩义深。……”

于是笑了笑:“父亲,这是陈思王的《种葛篇》啊。”

“嗯,”司马懿闭着眼睛,点点头,“陈王文采非凡啊,时隔这些年读起来,还是忍不住唏嘘。”

司马昭有些不解:“父亲唏嘘为何?”

“呵……你不懂,不懂啊……”司马懿睁开眼,似笑非笑的样子,“昭儿,着人备下车马、飨食,明日我要去首阳陵。”

司马昭一愣:“父亲怎么突然间……”

司马懿呵呵笑了:“这人啊,活得久了,就会明白许多事……嗯,除了飨食之外,再备些葡萄,还有这卷诗,”他指了指书童手中的竹简,“也一并带去吧。”

“……诺。”

“童儿,”司马懿招招手,“接着念。”

 

司马昭负着手,缓步走开了。

身后老人满头华发,童子稚嫩的声音脆生生地念着:

“昔为同池鱼,今为商与参。往古皆欢遇,我独困于今。弃置委天命,悠悠安可任?”

 



注释


[1] 黄初三年:《洛神赋》序: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三国志·魏书》:其年(黄初二年)改封鄄城侯,三年,立为鄄城王。具体是怎样的顺序我未考证。

[2]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出自《洛神赋》(原名《感鄄赋》)。自古对此赋有很多种理解,其中最著名的一种解释是说曹植对曹丕的夫人甄氏怀有不正当的感情,甄氏死后他写了这篇赋来哀悼她;另一种说法是此赋“寄心君王”,以美人比君王的写作手法自古有之,倒也不算是牵强附会。

[3] “生乎乱,长乎军……篇籍不离于手”:这几句话出自不同的史料,包括《三国志》、《世说新语》等。

[4] 当时曹丕在弟弟们身边都安排了眼线,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报告给曹丕知道。

[5] “王佐之才”:王佐即王的辅佐。

[6] “转蓬离本根,飘飖随长风”:引自曹植《杂诗》(转蓬离本根)。

[7] 黄初一年,甄氏亡故,一说是病故,一说是被曹丕赐死的。在此之前甄氏已然失宠。

[8] 此为曹植《种葛篇》,诉说的是一个被丈夫遗弃的妇女的心情,全文如下:

种葛南山下,葛藟自成阴。与君初婚时,结发恩义深。

欢爱在枕席,宿昔同衣衾。窃慕《棠棣》篇,好乐和瑟琴。

行年将晚暮,佳人怀异心。恩纪旷不接,我情遂抑沈。

出门当何顾?徘徊步北林。下有交颈兽,仰见双栖禽。

攀枝长叹息,泪下沾罗衿。良马知我悲,延颈代我吟。

昔为同池鱼,今为商与参。往古皆欢遇,我独困于今。

弃置委天命,悠悠安可任?

[9] 建安二十一年:据说那一年曹操率军出征,卞夫人随行,曹丕和甄氏的一儿一女也都随军出征,唯有甄氏和曹植留在了邺城。次年班师的时候,卞夫人见到甄氏“颜色更盛”,有些诧异,问她丈夫儿女都随军出征了,她为何一点都不担心。甄氏回答说:“自随夫人,我当何忧。”此事被用为曹植与甄氏有私的佐证。

[10] 建安二十四年:当时曹丕已是世子,曹操想给曹植最后一个机会,在关羽围攻曹仁时命曹植带兵去救,结果曹植醉酒不能应召,只得作罢。据《魏略》记载,说是曹植即将出行,曹丕逼着他一起喝酒,结果大醉,以致不能应召。

[11] 曹丕此首《短歌行》当为悼念曹操而作,全文如下:

仰瞻帷幕,俯察几筵。其物如故,其人不存。

神灵倐忽,弃我遐迁。靡瞻靡恃,泣涕连连。

呦呦游鹿,衔草鸣麑。翩翩飞鸟,挟子巢栖。

我独孤茕,怀此百离。忧心孔疚,莫我能知。

人亦有言,忧令人老。嗟我白发,生一何早!

长吟永叹,怀我圣考。曰“仁者寿”,胡不是保?

[12] “建安十五年”:按照《三国志·魏书·武帝本纪》中的说法,“冬,作铜雀台”,至于到底是十五年落成还是十六年落成,就不得而知了。

[13] 铜雀台:古代“雀”通“爵”,铜雀台即铜爵台。

[14] 此为曹植《七哀》诗的后一半,写的是一位女子思念丈夫时的孤苦和忧伤。

[15] 丁仪:丁仪当初赞成曹操立曹植为嗣。《三国志·魏书》载,“文帝即王位,诛丁仪、丁廙并其男口”。

[16] 这是我杜撰的,的确有人说甄氏是被赐死,不过史书里谁也不会把绿帽子拿出来说吧……

[17] 曹彰之死:《三国志·魏书》载,“(黄初)四年,(彰)朝京都,疾薨于邸,谥曰威”。《魏氏春秋》载,“初,彰问玺绶,将有异志,故来朝不即得见,彰愤怒暴薨”,说是因为曹丕怀疑他有异心而故意怠慢,被气死的。

[18] “鄄”通“甄”,《感鄄赋》很容易联想到甄氏身上。

[19] 《三国志·魏书》:六年,帝东征,还过雍丘,幸植宫,增户五百。

[20] 《三国志·魏书》:四年,徙封雍丘王。

[21] 丰悼王:即曹操长子曹昂。

[22] 任城王:即曹彰。

[23]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出自曹植《名都篇》,讲的是他少年时放荡不羁的奢华生活。

[24] 此为诗经中的《汉广》,是一首恋情诗,写的是一个男子苦苦爱恋着汉水对岸的一个女子,却不可得。

[25] 此为诗经中的《河广》,是一首思乡诗。

[26] 《朔风》此诗写的“同袍”指的是黄初四年暴毙的曹彰。这几句诗的意思是:千仞之深的峡谷,高耸入云的山巅,我命途如飞蓬,历劫寒暑,可千仞之壁易攀,入云之峰能越,我与我的同胞兄弟,却是永远分别了。

[27] 曹丕在《终制》中说:寿陵因山为体,无为封树,无立寝殿,造园邑,通神道。


四果汤配醋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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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雅又嗑冷CP了

【政云】"云从不饮酒。"(上)

    却说秦皇汉武唐宗三位帝王约战金戈馆后,借着这势头,汉武帝又把两位帝王邀至桃源居,企图推销他的征幽大业。收到邀请函的嬴政看了看眼前正为自己沏茶的赵云,便答应了下来。末了还吩咐道让刘彻多准备一桌席。

    刘彻一听赵云也会来,刹时觉得这征幽大业稳了,还不忘感慨一句嬴政老哥真是心思细腻,还知道喊上我们大汉的猛将。

    结果宴会当日,当刘彻招呼赵云到卫青霍去病身边的桌席上落座时,嬴政皱着眉,命人在自己的桌子那儿加多一个席位,让赵云与自己同桌而坐。...


    却说秦皇汉武唐宗三位帝王约战金戈馆后,借着这势头,汉武帝又把两位帝王邀至桃源居,企图推销他的征幽大业。收到邀请函的嬴政看了看眼前正为自己沏茶的赵云,便答应了下来。末了还吩咐道让刘彻多准备一桌席。

    刘彻一听赵云也会来,刹时觉得这征幽大业稳了,还不忘感慨一句嬴政老哥真是心思细腻,还知道喊上我们大汉的猛将。

    结果宴会当日,当刘彻招呼赵云到卫青霍去病身边的桌席上落座时,嬴政皱着眉,命人在自己的桌子那儿加多一个席位,让赵云与自己同桌而坐。

    刘彻爽朗一笑,道:"也对。子龙将军是随你来的,也该与你相邻而坐。来人,在那边为子龙将军添张桌子。""不必。"嬴政悠悠道,"子龙与朕亲近,同桌便可。"刘彻想了想,现今忘川之中的大秦名士,也只嬴政一人,届时征幽,嬴政确实需要一位良将辅助,便也不勉强了。

    人齐上菜。好在是流水席,嬴政与赵云两人并肩同桌也不显拥挤,反而暧昧又温馨。刘彻看着相互夹菜分食的二人,总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霍去病有样学样,时不时蹭到卫青那桌,把卫青爱吃的全放他碗里。李世民最近倒是听了不少传言,便也见怪不怪了。李世民拿起酒杯走到刘彻面前,与他饮饮酒。本想借此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别老盯着人家那对看了。结果倒让刘彻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

    刘彻拿起一个空杯走到嬴政与赵云桌前随意坐下。嬴政刚把一块鲮鱼鱼饼夹到赵云碗里,见刘彻来了,随口问道:"何事?"刘彻把酒斟满,递到赵云面前,道:"朕来找子龙将军。朕刚刚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子龙将军还没酒樽。来,朕给你满上。"赵云哭笑不得,讪讪道:"谢武帝陛下关照。只是,云从不饮酒。这,怕是要拂了武帝陛下的美意。"不等刘彻开口,嬴政拿过赵云面前的酒饮尽了。空杯重重拍在桌上,嬴政看着刘彻,冷冷道:"他不饮酒。"刘彻不悦,又找了个空杯斟满一杯,递到赵云面前。嬴政再次抢过酒杯,一饮而尽,道:"朕的人,朕说了算。"

    刘彻不服气,又要去找杯子。赵云见状,生怕两位神仙较起劲来没完没了,立马起身打断:"武帝陛下,有关征幽一事,还望武帝陛下赐教。"刘彻终于想起这次邀约的目的。他示意赵云坐下,又让卫青拿出幽冥的舆图,开始分析征幽的可行性。赵云看了看自家陛下,轻声道:"陛下,此事因我而起,令陛下受累了,还请陛下恕罪。"嬴政一手撑着头,一手抓着赵云的手,用拇指在赵云的手背上摩擦,他看着赵云浅笑道:"你刚不也及时替朕解围了么。功过相抵,何罪之有?"自家陛下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也没有因为自己刚擅作主张打断他与刘彻的较劲而恼怒,赵云暗暗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刘彻的战略确实面面俱到。讨论到具体这仗该如何打的时候,在场三位将军各抒己见。令刘彻与李世民惊讶的是,素以忠勇著称的赵云赵子龙将军,每每都能针对作战的细节提出补充意见,可见其心思细腻,恰好能与擅长大开大合的霍卫二位大将作战术互补。三位将军聊得起劲,戎马半生的天可汗也忍不住加入讨论。唯有嬴政一言不发,浅尝着美酒,时不时捏几下赵云的掌心,独自欣赏着心上人意气风发的身姿。

    马上到宵禁时刻,三位将军明日相约金戈馆演武,便散席了。赵云紧跟在嬴政身后半步的距离,二人漫步在忘川的大街上。"谢谢陛下。""嗯。"嬴政浅笑回应。嬴政甚少出门,这是他第一次带赵云赴其他名士的邀约。其实他对征幽毫无兴趣,而且也不认为忘川使者会认同这个计划。这次带上赵云赴约,除了私心欲广而告之"赵云是朕的人"以外,确实还考虑到赵云作为名将,偶尔与其他将军论论战,也不失为一种消遣。"赵将军今晚可满足?"嬴政问道。赵云开怀道:"嗯,能得卫将军、霍小将军赐教,实在获益良多。""嗯,如此便好。"

    街上的行人零零散散,二人走得贴近,手碰上对方的手,就如蜻蜓点水。赵云的心跳有点快,这种浅尝即止的暧昧更让他心头发痒。他家陛下这次没有主动握住他的手,是否也知道这一点呢?赵云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回到家中。

    "你在外头不饮酒?"这是嬴政进屋后,问的第一句话。因平时在家中偶尔小酌,赵云也没有拒绝过。"我酒量不好,"赵云笑道,"不仅在这里,前世也是不喝的。"赵云想了想,又道:"前世只喝过一次。来忘川后,也只陪您喝过。""无妨,你不想喝,以后在外头也不用喝。"嬴政侧过脸看了看赵云,又道:"只不过,赵将军,今日朕替你喝了两杯,这可是你欠着朕的。"赵云惭愧道:"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嗯,那倒不必。今晚再陪朕喝几杯便是了。""陛下今日尚未喝足?""朕要与你喝。"赵云有点哭笑不得。行行行,您说什么都对。


    赵云找来陈酒回到卧室的时候,嬴政早已备好酒具在等他了。二人已沐浴更衣,换上一身便服后,更显惬意。嬴政示意赵云在自己身边坐下。

    赵云将二人的杯子满上,嬴政却先拿起了赵云面前的酒杯,咪了一小口,道:"好酒。赵将军也尝尝?"赵云正想要接回自己的酒杯,嬴政却把一整杯酒都含到嘴里,不等赵云反应过来,嬴政一手捏着赵云的脸,让赵云的嘴微张,嘴对嘴,把酒喂进赵云口中。吞咽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的"索取"都要清晰。自己的吞咽声传入耳中,赵云的耳朵也比以往红得更透了。嬴政离开的时候,还不忘用舌头勾一下赵云的舌尖。他问赵云道:"好喝吗?""唔……嗯。""再来?""陛下,我自己喝……""不行。赵将军欠我两杯酒,刚刚还了一杯,还有一杯。"于是又把另一杯倒入口中,捏着赵云的脸,又喂了一杯。这次嬴政有意"占便宜",舌头与舌头交缠半响,才肯离开。

    "赵将军果真一身是胆啊,竟敢让朕给你喂酒。"嬴政用手指轻轻刮了刮赵云的下巴,"朕自己都还没喝上。"赵云已猜到嬴政接下来要说什么,不等他开口,便道:"谢陛下厚爱。我斗胆,愿伺候陛下饮酒。"嬴政挑眉,满意地看着赵云。

    赵云也学着嬴政,先把酒含到嘴里,然后捧着嬴政的脸,吻了下去。但喂酒还是需要点技巧的,赵云一时不知该如何把酒送进嬴政嘴里。就在此时,嬴政突然在赵云背脊的尾骨上摁了一下。隔着薄衣,比起酥麻,更多的是痒。赵云下意识把脖子稍稍一扬,含在嘴里尚未送出去的酒又被自己吞进肚子里了。"赵将军怎可如此贪杯?罢了,再来。"

    第二次捧起嬴政的脸吻下去的时候,赵云的舌头动了动,几乎成功把酒送出去的时候,嬴政又用手指顺着赵云尾骨往上划,酥麻的感觉突然上窜,激得赵云又把酒往肚子里吞了。

    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第七次,赵云终于成功把酒送进嬴政口中。而这壶酒,也几乎被他自己饮尽了。赵云酒量不差,但也不是特别好,这次喝得又多又急,赵云感觉自己有点不清醒。

    "陛下……"嬴政见他目光迷离,想必是已经醉了。嬴政正是想看美人醉酒,目的达到了,他便颇有兴致地问道:"何事?""我醉了。""嗯,朕知道。""我想睡了。"嬴政任由他拉着,摇摇晃晃地来到床边。"陛下……一起睡……""嗯,好。"赵云亲了亲嬴政的脸颊,然后"指示"嬴政与他一起躺床上。躺下没多久,赵云又含糊地道:"热……不要衣服……"然后便将自己的薄衣褪去,又亲手将嬴政薄衣褪去。

    赵云侧身躺着,手脚并用地缠上嬴政。两俱炙热的身躯紧贴,赵云将嬴政死死缠住,生怕松开一点人就要跑了似的。嬴政以为赵云还能更主动地做点什么。等了又等,不见动静。赵云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睡着了。嬴政被他撩得难耐,结果始作俑者竟然先睡着了!

    罢了,嬴政看着心上人恬静的睡颜,心想,待他明早酒醒了,再向他"讨债"吧。


(全文完)

下篇戳我。 



※群里第二轮相互投食计划,在下投骰子投到的主题:云妹醉酒。然后我选择跟另一个主题"云从不饮酒"混梗…(合掌)

(第一轮吗?第一轮的产出根本无法过审嘛!!太太们答应我,第二轮争取tag+x可好?!(好!!

水無伤

忘川的百家争鸣…

(P1:圣人王阳明代一下儒家)

(P2:道士代一下道家)

(P4:适用表情包)

忘川的百家争鸣…

(P1:圣人王阳明代一下儒家)

(P2:道士代一下道家)

(P4:适用表情包)

为什么要交幻想税

阿峒该不会是神器峒镜吧?同样都带着个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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