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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酒蛋泥

3. 别作



  执教的运动量没有做运动员时的大,顾千潮八年来都有晨练和晚训的习惯,才得以保持少年时期的身体机能和场上敏捷度。


  顾千澄盘腿坐在餐桌边,裹着短绒的浅色条纹睡衣,露出的一截脖颈白里透粉,直溜溜的,精致得不像个运动员。

  

  咕噜圆儿的眼神瞟在顾千潮换衣服时露出的清晰背肌上,整个后背像一尊精美的体育雕塑,挺拔有力量感。


  “是我不想填吗?是我这里就没有人!”讲电话的情绪稍稍激动,几颗汗珠就顺延脊柱的条状凹陷流进裤腰。


  每年一度的国家队选拔赛在即,省队教练有推举的职责和权利。昨天是队内截止日,行政效率高,今早就提交省羽协了。


  乾南省队男单组是唯一...



  执教的运动量没有做运动员时的大,顾千潮八年来都有晨练和晚训的习惯,才得以保持少年时期的身体机能和场上敏捷度。


  顾千澄盘腿坐在餐桌边,裹着短绒的浅色条纹睡衣,露出的一截脖颈白里透粉,直溜溜的,精致得不像个运动员。

  

  咕噜圆儿的眼神瞟在顾千潮换衣服时露出的清晰背肌上,整个后背像一尊精美的体育雕塑,挺拔有力量感。


  “是我不想填吗?是我这里就没有人!”讲电话的情绪稍稍激动,几颗汗珠就顺延脊柱的条状凹陷流进裤腰。


  每年一度的国家队选拔赛在即,省队教练有推举的职责和权利。昨天是队内截止日,行政效率高,今早就提交省羽协了。


  乾南省队男单组是唯一的名额空缺。


  清晨六点,省队总教练兼任羽协副主席的傅云一个电话打到顾千潮手机上。


  顾千潮单手攥着浅蓝色的大赛服,往冒汗的发根处抹了一把,解释了许多遍了,微微透出不耐烦,“陈立清,王恺,还是佟予舟?哪个能拿得出手的?”


  电话那头的傅云安静片刻,微微沉声,“你冲我吼什么?带了这么多年都拿不出手是我的问题?”


  顾千潮紧绷的背肌抽了一下,湿透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认真承认错误,“是我的问题,傅主席尽管追责。您罚我我也没有候选人可以推,他们三个总体水平相近,各有长短,积分相持不下,我没有偏向,让国家队自己挑是最公平的。”


  赛场上的竞技体育确实是最公平的,21分定胜负。


  赛场下,强势的教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顾千潮很强势。


  当众喊话得罪主教练的佟予舟,被顾千潮晾了整整半年。半年内没给他讲过技术、没喂过一颗球,和助教打对抗时连眼神都没给过一个。


  队内人尽皆知,有人指点顾千潮权势压人,他也毫不在意,他道德底线不高,就开诚布公地晾,不遮不掩地晾。


  傅云语重心长,“千潮。”


  两个字威力不小,顾千潮微怔片刻,扭头看见顾千澄飘来飘去的眼神,“师父今天进队里吗?”


  “下午过去。”


  顾千潮终结了话题,拖延道,“那见面说吧。”


  专注偷听的顾千澄一片面包还没啃完,看顾千潮挂了电话走过来,心虚地往嘴里塞,团在脸颊处薄薄一层皮肉之下。


  顾千潮没好气,“你敢不敢吃得再慢点。”


  顾千澄一着急,差点噎住,“水,给我倒点水,太干了……”


  顾千潮看了眼餐桌上除了打开的切片面包袋之外空空如也,揶揄道,“明天开始给你脖子上挂块饼挂个水杯。我不倒你就别喝了。”


  说着打开冰箱,“牛奶还是豆浆?”


  顾千澄笑笑,晃着头,“都行。”


  顾千潮又顺了两颗鸡蛋出来,“煎蛋还是白煮蛋?”


  “随便。”


  就着牛奶咽下面包舒服多了,顾千澄手撑脑袋刷手机。


  他从小随母亲在加州富人区长大,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刚来时被顾千潮勒令逼着扫地洗碗,不然就送去球队宿舍,眼泪掉的比洗碗的水还多。


  家务是学会了一些基础的,但习惯是改不掉的。


  顾千潮架起锅,“你今晚回不回家?”


  每周六,是他们回顾家的日子。


  那其实不能算是顾千澄的家,他和顾千潮同母异父,那个家里并没有他的亲眷。


  顾千澄手指点在屏幕上,静止片刻,不动声色地装腔作势,“我都可以啊。”


  顾千潮听出了回答中的迟疑,不禁扭头笑着模仿,“都行、随便、都可以。有点主见吧,顾千澄。”


  “好啊。”少年邃然笑着抬头,答地干脆,“那我要打男单。哥让我打男单吧。”


  与少年对视的那束目光突然敛起笑意,变得幽深而难以捉摸,眸心蓄积的冷调逐渐渗出,遮掩了本就不多的温存。


  意味不明。


  顾千潮看他,“十六岁眼看要进国家队了说要变赛道,你怎么不说你要去扔铅球。”


  顾千澄还是笑,语气却很严肃,紧张的时候语法就会错乱,“哥,你知道我认真是的。”


  顾千潮挪开视线,声音沉了沉,“别作。”



  

  总结会开完出来,顾千潮就远远看见弟弟蹲在角落带负重,他眉眼微敛,一颗球喂得重了,直逼底线,打在陈立清的反手区。


  陈立清被动回球,高位过网,落在顾千潮脚边,连中场都没到。


  赛场上早就被对手拍死了。


  顾千潮淡淡扫了一眼,没继续喂球。对面的一米九大高个只能捏紧拍子支棱在原地,虚虚对视,顶不住顾千潮严厉的气场,惭愧低下头。


  顾千潮没训没骂,绕过场地到陈立清身边给他做示范。


  告诉他确认步要到位,已经被动了握拍要如何调整,顶肘朝来球的方向,力量怎么传递。


  青年站在旁边,咂摸着顾千潮的动作,边模仿边点头,等打出几个质量不错的反手高远,顾千潮的拍子才朝场边不远处的方向指了指。


  陈立清耳根略红,小跑过去,弯腰撅屁股站好。


  顾千潮随手抛球,手指手腕用力,一个平抽,时速两三百的羽毛球便精准击落在陈立清挺巧的臀肌上。


  呲牙咧嘴“嘶”了一声,抓抓头发继续训练。


  休息时,顾千潮走到男双组场边,把正在练专项步伐的顾千澄叫下来,居高临下睨着气喘吁吁的他,和腿上五公斤的负重,“是刘导要求带的吗?”


  汗水刺得顾千澄睁不开眼,他甩甩头,承认道,“不是,我自己要带的。”


  顾千潮眉目蒙上一层凉意,命道,“拿下来。你还没到这个程度,会受伤。”


  精准刺中这个十六岁少年久经胜负锤炼而筑起的自尊。


  顾千澄喘得脸颊通红,顶撞,“我不要。”


  顾千潮确实从来没和弟弟动过手,也不需要。


  十岁的年龄差和十公分的体势差摆在眼前,他又话少性子冷,沉默不语看顾千澄的时候,气场和威严是压制性的,足够让少年心颤。


  顾千潮后撤半步,蹲下身,抬手要去解。


  顾千澄却往后退了一小步。


  顾千潮冷脸抬头,警告意味很浓,“我不想在队里凶你,顾千澄。”


  不知道这句话里的哪个词戳中心坎,顾千澄没了方才的坚定,徒劳挣扎嘴硬,“不会受伤的啊……”


  顾千潮耐心逐渐耗尽,轻巧拽过顾千澄不如他胳膊粗的脚踝,没好气地威胁,“你说不会就不会?受伤了谁照顾你?我请不出假就把你送回顾家,你自己考虑。”


  “……”顾千澄心里一酸,也是,受伤还要劳烦哥哥照顾。


  转念又觉得不太对劲,后知后觉想起。


  “……不是说脖子上挂饼吗?”


  

  

  顾千潮开始懊恼昨晚一时没忍住,和顾千澄说后场一致性的问题。


  轴什么轴。不知道你弟也容易犯轴吗。


  他就应该闭嘴,应该和其他教练统一口径:挺好,不错,继续努力。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傅云来找他,开门见山地问顾千潮,“你弟想打男单?”


  顾千潮:……


  男单主教练和省队的总管教练,上下级的关系,顾千潮恪守礼仪,俯首用敬称,“什么时候和您说的?”


  傅云正对着镜子拔白头发,漫不经心地答,“就刚才。”


  顾千潮夸了一步试探,“师父,您不会心动了吧?”


  这时候知道叫师父了。


  傅云轻轻一笑,隔着镜面看了顾千潮一眼。


  把顾千潮看急了,“师父,其他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您不会看不出来。他不是这块料。”


  顾千潮不长不短、二十六岁的人生里,有将近二十个年头是在群英云集的体校、市队、省队和国家队度过的。


  执教八年,带领乾南省男单从历史成绩最低打到最高,国家级优秀教练员的荣誉当之无愧。


  他知道怎么出成绩,也知道什么样的运动员会出成绩。


  顾千澄很努力,但努力、刻苦,拿命在训练的运动员太多了。


  就拿后场一致性的问题举例,顾千潮教向野的时候教了五分钟,向野练了一个小时,后来的两年里,所有参赛时的后场动作就像一个模板里刻出来,被其他省队偷偷录下来拿回去当教学视频。


  竞技体育和任何商业模式一样,以结果为标杆,讲究投资回报率。


  在最短时间内、投入最少精力,产出最好成绩的运动员,才是所有教练争相竞争的对象。


  反之,就会被边缘。


  ——如果顾千澄不姓顾的话,同样会被边缘。


  傅云挑眉,“你就不能和其他人一样装糊涂?”


  “现在勉强可以。”顾千潮认真想了想,“他真打男单的话,就不行了。”


  从傅云办公室出来,顾千潮去器材室溜了一圈,翻箱倒柜,找出了几个一公斤的负重沙袋。


  下午的训练已经结束,场地还没有走空,顾千澄和搭档在和另外一组男单打对抗。


  体力明显跟不上了,可机会球在眼前,顾千澄还是双脚起跳,眼神如鹰!狠狠一记重杀,白色的羽球如闪电般劈下,越过球网,钉在对方球员的脚边。


  这一杀球犀利又精准,欢呼声和起哄声四散而开。


  队内比赛,顾千澄不用装酷耍帅拼气场,得分后和搭档击掌,眼底像是有珍珠,咧嘴笑了,露出两颗不太对称的虎牙。


  犹如朝阳穿透云层般热烈的笑,掩不住的雀跃和斗志昂扬。


  顾家能给顾千澄的不多,就这个简简单单的乌托邦也不错。


  让他去打会赢的比赛,让他看到自己的成长和进步,让他永远向着成就和希望前行,让他能单纯地挚爱这项运动。


  前提是不需要顾千潮揣着明白装糊涂、对顾千澄说“很好”、“不错”、“特别棒”。


  这些顾千潮做不到,从一个教练的眼光出发,顾千澄就是一个很努力但没天赋,浑身上下都是毛病的运动员。


  他没办法纵容他手下的运动员实力和名誉不相符,即便顾千澄自己也不知道。


  


  手机传来震动,来自本市的陌生来电显示,顾千潮在枪响般的击球声中接通,走到球馆角落。


  “请问是顾教练吗?”


  开口叫他顾教练的人太多了,顾千潮并无察觉到异常,“是。”


  中年男声继而道,“我这边是乾南省人民医院急诊的医生,请问你认识一个叫向野的男孩子吗?”


  握住沙袋的手一紧、一松。


  顾千潮的心像腾空被放在万里悬崖。


  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听电话对面催促,“顾教练?有在听吗?”


  顾千潮喉咙发紧,“在听,你说。”


  医生语速很快,“是这样的,向野昨晚因为突发的癫痫和意识丧失送到我们急诊,他好像没有家人,是他工作的地方的老板发现了打120的。”


  “情况不太稳定,我们这边需要一个能做决定的人。老板去他的随身物品里找,找到了这么一个号码,写在纸片上用保鲜袋包着,看样子保存的挺好,所以才有了这通电话。”


  “请问顾先生和向野熟吗?”


  熟吗?


  曾经是很熟的,现在,不知道了。


  大概是猜到这么说很容易让人产生心理压力,医生补充道,“顾先生也不用太紧张,这种情况很多的,我们也报警了,等会户籍警到了也会试图再找找他有没有家人的。”


  “方便的话,麻烦顾先生先过来一下,老板说他在他们店里工作了一年多,不了解他,不愿意参与治疗方案的抉择。”


  顾千潮舔了下瞬间被抽干水分的嘴唇,哑着嗓子道,“他没有家人的。我过来。”


  “那行。”医生说,“还有,如果顾先生知道向野有什么既往病史,也麻烦告诉我,方便我们诊断治疗。”


  数年来,顾千潮第一次逼自己撕开回忆的封印。


  “他以前是运动员,膝盖有过积液。”


  “左耳听力有缺陷,是小时候受过的伤,需要带助听器。”


  “不记得有过癫痫史了。”


  “还有——”


  电话那头的医生似是和别人说了一句什么,没听清顾千潮的话,手机再次贴到耳边,问,“抱歉,你说还有什么,我没听到。”


  顾千潮轻声重复,“他吸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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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来有一天的顾千澄(眼泪汪汪却还是努力笑着.jpg):原来我打得一点都不好。


  难以想象写这一章的我会有多快乐。


  


  


  


  

花椒一酒壶

定场(十一)②

第十一章 何处明月在②

  庄晏躬身退出来,院子里步乘叶还在一遍一遍练剑,少年的身影在朝阳下飞跃,周身笼罩着一层浅色的光晕,连身上那赤红滚边的墨色缎裳都似染了金色。

  庄晏蹲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灰色衣衫,忽然有些难过。

  他的前程如身上的绸衣缎袍一般鲜亮,而他的前程则如这随意的贴里,随意得让人无法预料明日到底是什么。

  “师兄对阿晏似乎不大喜欢。”

  屋里的谈话传进庄晏耳中,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约是里边的人以为他早已退出去了,神使鬼差地屏气凝神,更藏起两分气息,听着屋里的动静。

  便听于慈淡淡地笑了声,说:“有什么喜欢不喜欢。若我说我喜欢......

第十一章 何处明月在②

  庄晏躬身退出来,院子里步乘叶还在一遍一遍练剑,少年的身影在朝阳下飞跃,周身笼罩着一层浅色的光晕,连身上那赤红滚边的墨色缎裳都似染了金色。

  庄晏蹲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灰色衣衫,忽然有些难过。

  他的前程如身上的绸衣缎袍一般鲜亮,而他的前程则如这随意的贴里,随意得让人无法预料明日到底是什么。

  “师兄对阿晏似乎不大喜欢。”

  屋里的谈话传进庄晏耳中,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约是里边的人以为他早已退出去了,神使鬼差地屏气凝神,更藏起两分气息,听着屋里的动静。

  便听于慈淡淡地笑了声,说:“有什么喜欢不喜欢。若我说我喜欢极了他,与你讨要他来做我院中修事药材的弟子,你可会放人?”

  “师兄玩笑了,你知道他是我的人。”

  束季珩的声音严肃两分,顿了一瞬后倏然拔高了声音:“庄晏,还要偷听到几时?”

  庄晏浑身一抖,来不及思索什么,连忙进去跪下,俯身告罪:“阿晏有些困便靠着墙歇了歇,不是有意要偷听公子和大公子说话。阿晏知错了。”

  束季珩盯着他略有些颤抖的身影看了半晌,忽然一笑,问道:“都听到什么了?”

  庄晏胆战心惊地回想听到的那番话,似乎没有什么不该他听的东西,便叩首回道:“不曾听到什么。”

  束季珩似乎并不满意他的回答,仍旧盯着他,眼神锋利。

  片刻,终于是没再说什么,挥手让庄晏退下。

  院子里步乘叶已经练完了剑,正将剑扔进柏延沂怀里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汗,丝毫不管柏延沂也是一身的伤行动不便。

  庄晏皱了皱眉,上前拿走了柏延沂手忙脚乱才接稳的剑放在一旁,躬身接过步乘叶擦完汗的帕子。

  步乘叶这才发觉眼前的人已经换成了庄晏,连忙伸手扶他直起腰背,“这是做什么。”

  “我才是该做这种事的人,少庄主可随意使唤差遣。”庄晏行了一礼,低声提醒:“昨夜的罚还不够难受吗?”

  步乘叶沉沉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庄晏见状低敛眉眼,退后半步恭敬道:“我陪少庄主走走吧。”

  步乘叶颔首,率先出了主院,竟是一路朝着山上去了。

  “昨夜师父狠罚了我,逼我留下了柏延沂。”

  “我看得明白局势,也知道能把燕皑要回京已是不易。我不是非他不可。”

  步乘叶忍着身上的伤痛一阶一阶登上后山,踢开脚下的半截树枝,抻得身后一阵撕裂的疼,不由眼前一黑。庄晏伸手扶住了他,叹息一声道:“你不信柏延沂。”

  步乘叶点头,“若是让他做旁的也就罢了,塞来一个人给我做副手,要我平白无故地相信一个陌生人、让我在你死我活的交锋中甘愿把自己的后背亮给他,这是什么道理?”

  “我去求了公子,让我来给你做护卫。”庄晏无视了步乘叶瞬间急切起来的神情,敛眉一笑:“公子没有同意。”

  步乘叶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怎能有如此想法?无论是谁来做都不能是你,你我自初见就相交为挚友,我不能误你前程。”

  庄晏摇头:“束清山庄对我有恩。公子是庄主,你是下一任庄主,我理应报答。若是你信不过旁人,我愿忠诚于你。”

  步乘叶却冷冷道:“我不要你的忠诚。我要你不再整日卑躬屈膝伺候人,我要你施展抱负前程无量。”

  庄晏心下感动,轻笑出声。

  “柏延沂那孩子还不错,他昨夜也受了重罚,我跟着公子散步看到了。柏护法在他院子里搭了长凳,毛竹大板打得皮开肉绽,可今日他还是一声都不敢吭地来了你这里。”他抬起胳膊碰了碰步乘叶,劝道:“无论如何他柏延沂没做错什么,少庄主开开恩,给他个好脸色看。”

  步乘叶轻嗤一声,不计较他的调侃,勉强点头应了句知道,眼底的神色又冷了下去。

  说到底,他何尝不知道柏延沂无辜,可他又自在多少呢?

  堂堂少庄主,手上没有半分权力,偌大一个束清山庄里没有一个人听命于他,这些他都可以忍。可如今竟连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位置给谁或是不给谁都不能有一丝一毫想法只能全然凭人做主,他质疑一句便是一通斥责,婉拒一次便是一顿好打。

  一如他想调动一个分舵的教头,都要跪地苦求。一而再再而三,十几次苦求加上持续数天的冷脸相待,才能换半个得偿所愿。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少庄主。

  ——他想要做孝子,是师父非要他只做忠徒。

  庄晏不知他的想法,看他听劝便又笑起来,站在步乘叶身后仰头看树枝斑驳之间透出来的阳光。

  乘叶,我始终是真心与你做朋友的,未来若有一日你发现了早已死去的我站在朝堂之上,请你务必记得今日曾这样维护我的志向,请你看在我们的情分上坚信——束清山庄的奴仆庄晏已死。

  请你在彼时为我,不那么忠诚一次。

  请你,千千万万,不要挡我的路。

花椒一酒壶

定场(十一)①

第十一章 何处明月在①

  翌日早饭后,庄晏捧着食盒进了正院,一眼看到角落里不知被罚了多少遍剑法的步乘叶,招式转换之间颇有些艰难,可见昨夜受罚不轻。

  庄晏低低叹了口气,进屋去把早上做好的糯米枣拿出来放在束季珩面前,恭敬道:“今日做了三种,一种是放槐花蜜的,一种是放了桂花蜜的,还有一种是不放糯米将枣切开放果干的。公子都尝尝吧。”

  束季珩挨个儿尝过去,指了指中间撒桂花蜜的,“这个味道最好,剩下那两种你留着吃吧。”

  庄晏谢了赏,将东西收起来,又听束季珩吩咐道:“去给大师兄送一些。”

  庄晏的心放松下来。

  他忙里忙外一早上,又是换样式又是做了许多的零嘴,不过就是......

第十一章 何处明月在①

  翌日早饭后,庄晏捧着食盒进了正院,一眼看到角落里不知被罚了多少遍剑法的步乘叶,招式转换之间颇有些艰难,可见昨夜受罚不轻。

  庄晏低低叹了口气,进屋去把早上做好的糯米枣拿出来放在束季珩面前,恭敬道:“今日做了三种,一种是放槐花蜜的,一种是放了桂花蜜的,还有一种是不放糯米将枣切开放果干的。公子都尝尝吧。”

  束季珩挨个儿尝过去,指了指中间撒桂花蜜的,“这个味道最好,剩下那两种你留着吃吧。”

  庄晏谢了赏,将东西收起来,又听束季珩吩咐道:“去给大师兄送一些。”

  庄晏的心放松下来。

  他忙里忙外一早上,又是换样式又是做了许多的零嘴,不过就是为了等束季珩这一句话。

  眉眼弯弯地应了下来,又看了看窗外那艰难的身影。

  “公子……”

  束季珩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不准管他。”

  “那毕竟是少庄主。”庄晏斟酌着说:“公子即便要罚,也请私底下罚吧。”

  束季珩哼笑一声,“他自己不把自己当少主,你操的什么心!”

  庄晏敛了眼眉,咬咬后牙,起身走到束季珩面前撩衣跪下。

  “庄晏有一法,可解公子之忧。”

  束季珩诧异地看着他。

  “庄晏受束清山庄养育之恩,受公子教导之恩,无以为报。我与少庄主相伴多年一向亲密,他自是信得过我,不如……”庄晏顿了一下,俯身拜下:“庄晏愿做少庄主的护卫,为少庄主效力。”

  “不行!”束季珩拒绝得格外果断,“你就专心科考,其他的事不要管。”

  庄晏抬起头,恳切道:“可是……公子已经因着这事发落了少庄主,总不能再逼着他接纳他不喜之人,公子用我定可消师徒嫌隙。且科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中之人寥寥无几。与其去与千万人争高下,或是在山庄里做数十年奴仆直到考中,还不如趁早择了另一条路……”

  “够了!”束季珩重重一拍桌子,斥道:“路是你自己选的,万没有中途更改的道理!”

  庄晏摆出一副不解的模样:“为何?公子,少庄主信不过与他没有情分的人,这山庄上下与他情分最深的就是我。我自愿弃科考之路无人逼迫,可公子为何如此果决,想都不愿意想啊?”

  为何如此,那原因是无法说出来的,至少现在无法说与他听。

  束季珩沉默下去,半晌才开口:“这件事不该你过问,坏了规矩,自己掌嘴吧。”

  庄晏眼眸里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他果然藏着。

  于是不再说一句话,跪直了身子抬起手狠狠掴上自己的脸颊。

  谁让你再怀不该有的期许。

  谁让你不死心。

  谁让你竟敢不认命。

  两边脸颊各抽了五下,均匀地红肿起来,束季珩叫了停,脸上神色沉静。

  “记住教训了?”

  “记住了。”庄晏俯身,额头重重地磕下去:“庄晏,再不想不该想的事。”

  束季珩点点头,尚未说话就见于慈站在门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逆着晨光看不清楚神情。

  起身行礼:“师兄。”

  庄晏心里一惊,听得身后于慈声音清冷:“看你在教训下人,就没有进来。”

  说完于慈走过去,淡淡看了一眼庄晏肿起来的脸颊,问道:“这是犯了什么错?”

  束季珩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语气平静:“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闹着要去给小叶做护卫。”

  听到此言于慈瞬间就明白了庄晏的意图,再看过去的眼神冷得像冰。

  “是吗。”他低头整了整衣袖,轻哼一声:“一个下人,倒是很会异想天开。你何必纡尊降贵地亲自罚他,扔去刑堂让人赏他三十板子,管保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庄晏浑身一抖。

  “这孩子向来贴心,不过是看我为小叶忧心才生出这么个念头罢了,小惩大诫即可。”束季珩笑了笑,捧了那盘糯米枣放到于慈面前,“这是他今早做出来的吃食,我觉得还不错,师兄也试试?”

  于慈挑了一颗吃了,点头道:“你自幼挑剔,不是上好的东西便不爱吃,能让你夸一句不错果然就是极好了。”

  庄晏便挪动膝盖朝着于慈拜下,谢他夸赞。

  于慈哼了声,看向他的眸光阴沉,“做奴仆的,伺候好主子比什么都强,虽说为主子分忧亦是你分内之事,却也要看如何分忧。不该你沾手的东西,少碰。”

  这番话只有最后一句是真心说给庄晏听的,极具威胁,庄晏却听明白了。

  在束季珩回京前于慈就曾告诫他——不该沾手的少碰,不该问的莫问,读书之时心怀坦荡,考场之上才能得心应手。

  庄晏抬起头对上于慈的眼神,对视一瞬后心领神会地意识到若是没有束季珩,他师父一定会当场亲自赏他一顿板子。

  又是一抖。

  于是再行一礼,乖顺地应道:“谢大公子教导,阿晏记下了。”

米酒蛋泥

2. 劳改犯

 


  用同一支球拍的人,在整个乾南不计其数,巧合而已。


  时隔四年,音讯全无的旧人,不应当周而复始在自己脑海里盘恒。况且,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也没亏待过他。


  顾千潮这么说服自己。


  他撤回那道隐秘的目光,恢复镇静,带顾千澄离开了球馆。


  可人流如织、霓虹闪烁,顾千潮的车在高挂的红灯前缓缓停下时,向野抱着那谁都不给碰的新球拍酣然入睡的画面,又不可阻挡地闯出记忆的栏栅。


  第二天脸颊上满是球线勒出的网格印,眼底却还有清晰的光和雀跃。


  “哥?”顾千澄出声提醒,“绿灯了。”


  顾千潮轻轻皱眉,目不斜视,在后车孜孜不倦的鸣笛声中扬尘而去。...

 


  用同一支球拍的人,在整个乾南不计其数,巧合而已。


  时隔四年,音讯全无的旧人,不应当周而复始在自己脑海里盘恒。况且,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也没亏待过他。


  顾千潮这么说服自己。


  他撤回那道隐秘的目光,恢复镇静,带顾千澄离开了球馆。


  可人流如织、霓虹闪烁,顾千潮的车在高挂的红灯前缓缓停下时,向野抱着那谁都不给碰的新球拍酣然入睡的画面,又不可阻挡地闯出记忆的栏栅。


  第二天脸颊上满是球线勒出的网格印,眼底却还有清晰的光和雀跃。


  “哥?”顾千澄出声提醒,“绿灯了。”


  顾千潮轻轻皱眉,目不斜视,在后车孜孜不倦的鸣笛声中扬尘而去。


  何止是没有亏待,是当作弟弟一样养着、教着、护着的孩子。


  到家后兄弟二人分头洗澡,顾千潮没忘记刚才立下的温柔人设,很有良心的记得顾千澄还没吃晚饭,下厨煮了一小锅方便面。


  顾千澄擦着头发从卧室出来的时候,顾千潮正手肘撑在料理台上,在给他挑葱花。


  不吃葱却一定要放蔬菜包,挑食的莫名其妙。顾千潮经常这么骂他,可每次又都会撑在那里挑到面都快凉了。


  顾千澄坐等端上桌,原来还窝了两个灿黄的流心蛋。


  铜钱似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忍不住歪着头笑开,“还有溏心蛋啊,谢谢哥。”


  ……


  好歹也是顾家二少爷。


  “……”顾千潮窝进沙发,生硬地道,“平时是虐待你了?”


  顾千澄抿嘴笑笑,吃面吃出“咻咻”声。


  省队的训练从早上七点开始,夏天有晚训,结束都要将近十点了,顾家别墅离开训练基地太远,兄弟二人平时都住在这通勤时间不到二十分钟的公寓里。当然,也是顾家名下的房产,作为家世显赫到能够媲美豪门文男主的顾家长子,省队提供的宿舍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顾千澄吃完回屋,留顾千潮一个人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电视。


  肌肉轮廓鲜明的胳膊搁在沙发后沿,双腿交叠搭在茶几边上,不经意露出的疲态掩不住凛凛气场。


  半小时后,房门开了,顾千澄手里握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出来,迎着这股气场走到沙发前,抬手递给顾千潮。


  “哥。”


  顾千潮低头,幽黑的眼垂着,看见了纸上的字,他将双腿放平坐正,顺手把电视调成静音。


  是赛后检讨。


  赛后总结会既往一直叫做检讨会,去年省体育局推广素质训练,才更名为总结会,说是能帮助建设运动员的心理安全,有利于直视并分享自己的缺点和不足。


  每个教练都有自己带教的风格,男双主教练会要求运动员在赛后自行先写总结。顾千潮没这个习惯,他当然不会在弟弟面前多嘴评价,可内心深处又觉得,总结队员强弱并帮助其提高的责任,在教练本身大于运动员自己。


  顾千潮没接,仿佛不明就里地抬起眼睨他,提醒道,“总结会是明天。刘导和冯导会和你说的。”


  言下之意,顾千潮不会出席。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以和你总结的。


  刘绍恒和冯冰是男双的两位主教练,刘导年轻新颖,冯导沉稳老练,都对顾千澄很好很关照,也比顾千潮更有礼貌。会鼓励他,会给他提出建议。


  可不一样。


  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


  顾千澄说不上来。他中文不够好,无法调动足够的语言去形容那种微妙的不一样。


  舔了下嘴唇,目光里同时怀着失落和期待,想再试试,“可是哥也看比赛了。”


  顾千潮究竟没忍心再言其他,接过检讨低头看了起来。


  昏暗的客厅一角,落地灯打在顾千澄黑绒绒的后脑勺上,顾千澄轻轻松了口气,抿着嘴,幅度轻微地笑了一下。


  还是害怕被拒绝的。


  自小练球,是所有人眼中的“童子功”,知事后便对当时已经崭露头角的哥哥心生崇拜,一步步从电视银幕和记者口中见闻顾千潮走向巅峰,再到如今,那些冠军台上的张扬感和王者气息蜕变成内敛沉稳的气质,让顾千澄更加心生敬畏。


  漫不经心的一句“打得不怎么样”,顾千澄可以难过很久。


  屋内很安静,电视屏幕还在放映哑剧。


  站在沙发前等哥哥检查作业只会让他更焦灼,顾千澄佯装忙碌,转身走去玄关,蹲下身整理球包。湿透的毛巾和赛服拿出来,球鞋要晾一晾,毛巾胶也要换了。


  检讨还算全面,知道自己体能短板、网前反应速度不够,二次启动慢,步伐和球路虽然精准但不飘逸,训练痕迹太重。


  还有些问题,是自己很难看到的。


  顾千潮看完,将检讨放到茶几上,扭头撇了一眼跪坐在球包边撕手胶的弟弟,鼓励道,“写得不错。”


  “哥有什么要补充的吗?”顾千澄立刻从球包里抬起头。


  顾千潮没有立刻回答,隔了一会儿,才不疾不徐地说,“第一局开局和第二局中间几个后场吊球,整个上身核心都是收着的,引拍的时候明显没有蓄力,就差拿喇叭广播告诉对手:这拍你不杀,赶紧来网前,你要吊球了。后场击球一致性的问题,我记得和你说过的吧。”


  顾千澄一下咬上了嘴唇,手里的动作变得迟钝,“嗯。”


  顾千潮目光淡淡的,“你改了吗?”


  顾千澄心脏收缩,新拆封的毛巾胶又湿了,眼睛都不敢眨。

  

  没有改。


  至少,远不及顾千潮的标准。


  他仿佛一个顽劣的、屡教不改的顽童。在这一刻,迟钝的想起检讨里的许多问题,都是顾千潮从前和他提过的。


  顾千澄不说话,顾千潮就一直凝着他。


  黑沉的眼眸像枪口。


  “明天开始……”身体太紧绷,膝盖像要钻入地板一样传来刺痛,顾千澄犹豫地艰难地开口,“后场正反手高吊杀,我各加一百个,可以吗?”


  外加直线斜线的变化,开口就是一千二百个球。


  顾千潮轻笑一声,语气却陡然严肃,“这是想让我罚你?”


  顾千澄从小在美国接受运动员的启蒙教育,罚这个字眼,每每都会让他感到窘迫羞愧,他耳朵涨的通红,低头闷声不响。


  顾千潮继续问,“你现在的训练量接近饱和,先不说自己身体是不是能够承受,谁陪你练,刘导还是冯导留下来陪你?”


  顾千澄硬着头皮,他一直很努力,不惜汗水,“可以用发球机,不用教练喂球。”


  “教练不在,你的回球质量又怎么保证?”


  少年也有些着急了,不假思索,“录下来,自己回看。”

  

  如果重复练习和自行摸索是有用的,每个爱好者都能成为冠军。训练并不保证结果,而对于大多数运动员而言,输赢就是结果。


  而顾千澄其实并不属于这个大多数。


  这一千二百个后场球,并不会影响到他是否会被国家队选中。甚至,一时的输赢起伏,也不会。


  这个弟弟还是太天真了一点。


  “可以。”顾千潮也笑了,点头,“那好。假设你每天多练一千两百个后场球,动作一致性有改善了,比赛就不需要我坐在那儿才能赢了,是吗?”


  顾千澄思绪突然卡顿,想了想,捏紧手指道,“我会尽力的。”


  顾千潮没再发问,从沙发上起身,走到跪坐在球包前发愣的少年身后。


  问他要来理出来的脏衣服,去洗衣房扔进了洗衣机里,顺手将他放在一边的球鞋拿去阳台。


  回来后,抽过顾千澄手里缠到一半愣在那里的手胶,低着头垂着眼,站在身侧很认真得帮他缠好,放回球包里。


  发心还略微有些湿,顾千潮轻轻揉了下便收回手,叫他,“顾千澄。”


  少年抬头,跌跌撞撞掉入井一般的黑眸里。


  “我不罚你。但你要是敢在比赛的事上跟我耍心思你试试。”


  顾千潮等了会,突然沉声,“说话。”


  顾千澄心一紧,“我知道了。”


  


  街角拐弯处,五金店老板正在摆货。男人将箱子里的五金工具一一陈列到铁质货架上,顺手清理着板面上的铁屑。


  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午后,阳光洒在街道上,微风轻拂,吹散空气中浓浓的金属气味,店里的老旧电视机播放着体育新闻。


  门口蹲着一个身材削瘦的青年,清晰的脊柱弧度从被洗得发白的薄款卫衣下凸显出来,头上带着防护面罩,手持电焊枪,一束明亮的火焰从焊接枪尖喷射而出,发出嗞嗞声响。


  “向野!进来吃饭了!”


  老板娘的叫唤声,第四五六次从店铺深处传出,蹲着的青年却纹丝不动。


  老板无奈,拎起空纸盒向内走去,“哎哟,别叫啦,他在干活,听不见的,我们先吃。”


  电焊枪的噪音在宁静的街道格外刺耳,向野握住焊枪的手很稳,隐约能从远处看见右手手腕处的青筋分明。


  没有征兆的,突然间,尖锐的响声戛然而止,街道恢复宁静。


  向野将电焊枪放在地上,摘了手套,脱下防护面罩。


  乌黑的发丝压在额前,后脑勺的头发扎成拇指长短的一簇,脸颊削瘦,眼睛很大很圆,瞳孔却显得浑浊,没有一点光。耳边有一撮短发在风中倔强的立着。


  向野面色如水得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助听器,娴熟地塞进左耳,单膝跪在地上,扭头向电视画面凝去。


  “……这是一场汇聚了各大训练中心的年轻羽毛球运动员盛宴,运动员们不仅展现了出色的技术实力,更彰显了青春活力和奋斗精神……来自省队的男子双打种子选手顾千澄和许浩然不负众望展现出了绝妙的配合……退役至今八年、同样也是顾千澄哥哥的顾千潮,也作为指导教练出席了本次比赛……”


  午后的五金店不算忙碌,店里只有一对年轻夫妻在挑选门把手,女生拉着丈夫的衣角,指向电视的方向,“诶,你看,顾千潮怎么又出来了,还记得我们上学那会翘课去看他比赛吗?”


  男人用眼尾撇了一眼,目光又回到货架上,不屑地点评道,“垃圾!装受伤装的这么好,怎么不去演戏。”


  “也不一定就是装的……后面有医生出来辟谣过。”


  新闻切到下一条,笃信画面中不会再出现顾千潮的身影,向野才将助听器摘下,戴起防护面罩。


  他手腕微微调整角度,橙红色的火焰光弧便向那对年轻夫妻的脚边喷射而去。


  融化的金属溅在地上,只差两指的距离,就要触及男人的小腿。


  女子吓白了脸拉着丈夫躲开,“哎你小心点啊!没长眼啊!吓死人了……赶紧走赶紧走,别在他们家买了,真是的!”


  男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护着妻子从店内退出,喷溅而出高温金属追了他们一路。


  

  五金店的工作包吃包住,能帮向野节省下很大一笔开销。


  不论住还是吃,他都不挑。


  关门时分,老板老板娘坐在撑起的简易小饭桌边吃饭,向野将自己的大碗盛得满满的,大半都是米饭,上面铺了几筷子菜,蹲到墙边角落,埋头吃自己的。


  倒不是老板老板娘嫌弃他,他自己不乐意。


  老板买了新酒,邀请向野尝尝,杯子还没递出去,就被老板娘一巴掌拍在手里,骂说医生不让向野喝的。


  老板尴尬笑了笑,想聊点开心的,“昨个怎么没见你挥拍练球?”


  向野的声线低沉,不像个十八岁的少年,“拍子断线了。”


  “那得要送去修?是不是挺贵?”老板不懂,他只知道这个少年来店里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有,衣服都没有一件替换的,风雪大作的冬天用路边捡来的纸板御寒,球拍却宝贝的不得了,护在胸口,谁都不可以碰,应该是很喜欢的。


  向野嘴里伴着饭,含糊说,“球馆说帮我穿,不要钱。”


  老板呵呵笑道,“也是也是,你打得这么好,我听老王说,你可给他们招揽了不少生意啊,那叫什么……踢什么……踢馆!”


  向野不说话了。


  他寡言,不擅聊天,如果不是问句,是能不回则不回的。


  老板娘也道,“可惜了你混在我们这犄角旮旯,你咋也不去找个球馆当教练啊,可赚了。”


  “不要的。”


  老板娘没听清,疑惑地从喉间发出了个询问的象声词。


  向野淡声解释,“他们不要劳改犯的。”


  时隔上一次在电视上看见顾千潮,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上次也是陪弟弟比赛。


  眼神好像更锐利、认真了,气质仍旧出众,人群中一眼就能识别的出众。


  以前向野打比赛,顾千潮只要在现场,他总能第一时间找到。


  酒精有些上头,内心的思绪翻涌不停,向野还是趁洗碗的缝隙偷偷喝了一口老板新买的酒。


  他住在五金店的阁楼上,上楼需要爬梯子,可现在手脚不稳,只能坐在地上醒酒。


  意识却不受控制地从肉体抽离。


  他又进到了那片整洁的训练场,又听见顾千潮训斥他没立腕没侧身发力太长,又感受到了棍子隔着训练服在屁股上抽出的一条条肉檩。


  可这些都不真实。


  他知道这都是梦。


  就好像过去四年无数次出现的梦境一样。


  让他无数次怀疑,那几年的相处是不是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真实的是老板娘逐渐惊恐的呼喊,近在咫尺,“喂!老头子你快过来!!向野又发作了,快打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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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没想到弟弟第一章就拥有了可可爱爱的昵称,替千层谢谢各位姨姨们!

  

  这篇属于心血来潮之笔,前十章左右不会放文在彩蛋里,大家喜欢的话请多多点赞留言,不需要送礼物。大纲有两个版本,长和短的区别,会根据大家的反响看选哪个写,不管哪个都会给到完整的故事。

  

  更新频率,和既往不会有太大区别,三次生活繁忙琐碎,多谢谅解,多谢陪伴。

  


  




  

花椒一酒壶

定场(十)③

第十章 钟鼓声迟迟③

  这一夜实在很长。

  灯火如星,庄晏背完一篇文章抬起头,看到于慈斜倚着墙站在他房门口,浅笑着望向他。

  庄晏眨了眨眼睛,指尖微微颤抖,一时愣在原地。

  “飞鸿院离正院太近,不想听他训徒,便来看看你。”于慈笑着解释,又说:“放心,没有人看到我,他们只当我已经睡下了。”

  这场景好像梦境。

  庄晏站起来,向前迈了一步又停下,忽然疾跑几步埋进于慈怀里。

  于慈一怔,随后拍了拍他的脊背,嗓音轻柔:“怎么了?”

  “想师父了。”庄晏埋在他的怀里吸了吸鼻子,好闻的皂角粉味冲进鼻腔,“师父近在咫尺,却不能行弟子礼不能说笑亲近,难受得很。”

 ......

第十章 钟鼓声迟迟③

  这一夜实在很长。

  灯火如星,庄晏背完一篇文章抬起头,看到于慈斜倚着墙站在他房门口,浅笑着望向他。

  庄晏眨了眨眼睛,指尖微微颤抖,一时愣在原地。

  “飞鸿院离正院太近,不想听他训徒,便来看看你。”于慈笑着解释,又说:“放心,没有人看到我,他们只当我已经睡下了。”

  这场景好像梦境。

  庄晏站起来,向前迈了一步又停下,忽然疾跑几步埋进于慈怀里。

  于慈一怔,随后拍了拍他的脊背,嗓音轻柔:“怎么了?”

  “想师父了。”庄晏埋在他的怀里吸了吸鼻子,好闻的皂角粉味冲进鼻腔,“师父近在咫尺,却不能行弟子礼不能说笑亲近,难受得很。”

  于慈摸摸怀里毛茸茸的脑袋,拉着他到榻上一同坐下,和颜悦色地问:“今日与少庄主比剑,有何心得?”

  谈及课业庄晏不敢再与师父平坐,连忙起身恭敬站好,答道:“少庄主亦有长进,但一招一式过于死板,故而弟子能胜。”

  “不错。剑法招式的确应当灵活,是以今日你能将对手完全压制。”于慈点点头,却肃了神色:“但我却觉得你今日也该被罚。”

  庄晏低头跪下。

  于慈瞥他一眼,并未让他起身,而是说道:“首次知道自己一定能赢,首次在我面前与人对战,格外迫切想让我看到你的能力,是不是?是否想要使尽浑身解数让我、让对手,让周围的所有人都看到你如今竟这样厉害?喜欢旁人围着你称赞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喜欢被人抬上云端,是不是?”

  每一个问句出口,庄晏的脸色就红一寸,到最后连耳根都是红的,喃喃地道:“师父……”

  于慈丝毫不饶他:“为师在问你。”

  “是。”庄晏闭了闭眼睛。

  最难堪的不是被人犀利戳破不能见人的心思,而是要亲口承认——是的,我的心思如此卑劣阴暗。

  庄晏咬了下嘴唇,老老实实说道:“弟子想让师父看到我强过他人,想让公子看到没有他时我的长进,想让乘叶看到……他已不是我的对手。我想让他们惊讶,想让他们懊恼,想让他们觉得,挫败。”

  屋内安静下来,于慈定定地看着庄晏,一直到那少年承受不住他的目光,俯身额头贴上地砖等着他发落。

  桌上的灯爆开灯花,于慈才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你今日比剑用力太猛,反而失了你平日的轻快,要时时谨记过犹不及戒骄戒躁。用力太过便不能游刃有余,万事万物皆是如此。”

  庄晏想了想,心服口服地行礼:“谢谢师父教导,弟子记住了。”

  于慈便又摸着他的脑袋一笑。

  “今日的书背完了?”

  “是。”庄晏应了,一脸期待地看着于慈:“师父要查吗?”

  于慈挑起眉头,觉得有些好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

  “你很想我查?”

  他的嗓音里满是笑意,听得庄晏十分安心,便向前靠了靠,半倚在于慈怀里,小声道:“弟子只是想趁着夜里多和师父说说话,否则到了白天,您又是那个漠然的大公子,一句话都说不得。”

  于慈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灯火,将眼底复杂的情绪尽数藏了起来。

  他将那孩子完完全全搂在怀里,问道:“想和师父说些什么?”

  庄晏想了想,微微抬起头:“公子会把柏延沂还给柏护法吗?”

  于慈皱眉:“还?”

  庄晏眨巴着眼睛。

  于慈便不再计较他的用词,平和地道:“他并非是要把那个小孩从柏进身边抢走,只是少庄主身边缺一个人,而大多数人庄主都信不过,所以只能是柏延沂。”

  庄晏似懂非懂,又听于慈叹息着说:“他向来谁都不信。”

  这话里似乎藏了很多庄晏听不懂的东西,只觉得听起来于慈好像很是伤怀,也好像不是伤怀。

  “师父……”

  于慈低头,对着他一笑。

  “与你无关。在这束清山庄里想过得快活些,就少看少听少说少想,专心读你的书练你的功,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庄晏点点头应了,又说:“我还挺喜欢柏延沂那个孩子的,安安静静的很可爱。”

  于慈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静了许久,怀里的庄晏忽然大大打了个哈欠。

  “困了?”于慈推了推他的手臂,“睡吧。”

  庄晏困得泪眼朦胧,闻言却紧紧搂住了于慈的手臂,摇了摇头。

  “听话。”于慈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低声哄道:“以后每个夜晚我都会来看你。”

  好容易把庄晏哄得上床睡着,于慈吹灭了灯,轻手轻脚地回了飞鸿院。

  深夜里偌大的束清山庄安静得不像话,于慈靠着飞鸿院的院墙,闭上眼睛,四面八方的微弱动静一同钻进耳朵。

  门窗开合声,野狗低吠声,风拂枝梢声。

  正院没有传来他能听到的声音。

  想来,这个长夜终究是要过去了。

花椒一酒壶

定场(十)②

第十章 钟鼓声迟迟②

  柏延沂尚未点头,就听身后师父满是警告的声音。

  “柏延沂。”

  柏延沂打了个哆嗦,不敢说话。

  束季珩浅笑一下,语气更温和两分,“那你知不知道你师父什么时候和吴三娘成亲?”

  “庄主——”柏进无奈,说道:“小孩子的话您也信。”

  “为何不信?我看这孩子挺聪明的。”束季珩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又问:“你为何觉得我身边的晏哥哥好?”

  这次终于柏进没有来得及阻拦,只见柏延沂抬起头,认真地说:“晏哥哥给我吃糕。”

  束季珩与于慈均是一笑。

  束季珩又问:“除了吃糕呢?他还哪里好?”

  “他还不让少庄主生气。”柏延沂说。

  “柏......

第十章 钟鼓声迟迟②

  柏延沂尚未点头,就听身后师父满是警告的声音。

  “柏延沂。”

  柏延沂打了个哆嗦,不敢说话。

  束季珩浅笑一下,语气更温和两分,“那你知不知道你师父什么时候和吴三娘成亲?”

  “庄主——”柏进无奈,说道:“小孩子的话您也信。”

  “为何不信?我看这孩子挺聪明的。”束季珩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又问:“你为何觉得我身边的晏哥哥好?”

  这次终于柏进没有来得及阻拦,只见柏延沂抬起头,认真地说:“晏哥哥给我吃糕。”

  束季珩与于慈均是一笑。

  束季珩又问:“除了吃糕呢?他还哪里好?”

  “他还不让少庄主生气。”柏延沂说。

  “柏延沂!”

  束季珩抬手拦住怒发冲冠的柏进,语气中满是失望:“他果然待你不好。”

  “庄主。”柏延沂低头朝着束季珩拜了一拜,认真地道:“可以不让延沂去少庄主身边吗?延沂还是最喜欢师父,想一直跟在师父身边……”

  “够了!”柏进上前两步扬起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而后看着柏延沂婆娑的泪眼和脸颊上的掌痕,咬着牙一字一字清晰地问:“柏延沂,若是为师命令你,此生此世只为少庄主效忠,为束清山庄效力,你应还是不应?”

  柏延沂一颗心狠狠坠下去。

  他明白,庄主今夜来是为了给少庄主做主,他能理解的,那毕竟是少庄主的师。无论少庄主做了什么都有人会不问缘由地为他撑腰做主,所以少庄主对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也有师,可是他的师在替庄主逼迫他。

  为何要逼迫呢?其实他很好哄的,只要师父愿意在庄主和少庄主面前护一护他——哪怕是作戏地护一护,他就会兴冲冲地应下这差事。

  仅仅因为他已经如此卑贱,仅仅因为他是从出生就低到尘埃里的人,仅仅因为那人的师父比他的师父更位高权重……

  他都明白的。

  眼泪更加汹涌了几分,他抬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一样。

  “柏延沂,”他俯身拜下答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道:“谨遵……师命。”

  柏进不忍心看他这副样子,转身躬身行礼:“这孩子被我宠坏了,庄主恕罪。”

  “是我把步乘叶宠坏了。”束季珩说道。

  他将这一切看得真切,深觉他那徒弟就是他的债,小兔崽子到处捅篓子他这做师父的追着补。

  于是摸了摸柏延沂的脑袋,郑重地道:“你放心,我让你去少庄主身边不是为奴,而是做他最亲近的兄弟。今日这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柏延沂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抽噎着不说话。

  “来,起来。”束季珩扶他站起身,拿了帕子格外有耐心地给他擦干净眼泪,“以后少庄主若是再欺负你,你就去找我,我给你做主。”

  柏延沂哭得浑身通红,怯生生地看向束季珩,“庄主真的会为我做主吗?”

  束季珩认真地看着他:“庄主不会对小孩子说假话。”

  柏延沂瘪着嘴抹一把眼泪,委委屈屈地点点头。

  束季珩又摸了摸他的头,看了柏进一眼,“对上孩子脾气比我还急。”

  柏进深吸一口气,摇头叹息。

  “谁能想到这孩子这么气人。”

  “这便是气人?”束季珩哼笑,说:“把步乘叶换给你试试?”

  柏进便连连摆手,将束季珩送出院子回去收拾他那里的烂摊子。

  再一回头,院中空荡荡的,只剩下长凳和毛竹板子放在院子中央。那孩子住的东厢房没有亮灯,却隐隐传来抽泣声。

  柏进在院中沉默地听着,许久,抽泣声低了下去。

  他亲自把长凳放回去,点一盏灯进了东厢房。

  架子床上柏延沂裹着被子团成一个球,脑袋也蒙在里面,哭得一抖一抖。柏进叹了口气,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那一团被子。

  “不哭了。”

  被子里传来拔高两个调门的泣声。

  柏进拍他的手一顿,无奈地道:“我是为你好。”

  柏延沂现在根本听不得这个,裹着被子蠕动到床的另一边,离柏进远了些。

  “出去。”他哭着说,“不要和我说话。”

  柏进脸色一沉,语气里满是警告:“柏延沂,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柏延沂下意识一抖,后知后觉,连忙下了床跪在柏进腿边,弯着脖颈低下头。

  “延沂失礼,请师父责罚。”

  他的姿态格外虔诚,柏进的怒火消散几分,摸了摸他的头。

  “打疼了?”

  柏延沂低垂的脑袋点了点。

  柏进便把他扶起来除去衣服看他身后的伤,本就皮开肉绽的伤经过折腾更严重了,污血粘着布料,任他格外小心怀里的孩子仍旧疼得颤抖。

  “的确打重了。”柏进轻轻抚了抚他颤抖的脊背,叹了口气:“延沂,师父护不了你一辈子,趁着年幼跟在少庄主身边是你最好的出路。你要听话。”

  柏延沂抱着被子抽泣一声,含混着应了一声。

  柏进一边紧蹙眉头给他处理伤口,一边沉声道:“少庄主近日脾气是大了些,你便忍一忍,他本性很好。但你切不可得罪他,他可是下一任庄主,你要知道在束清山庄,若是庄主不喜欢不信任,就是寸步难行。”

  柏延沂疼得发抖,没有说话。

  “你可看到那日一起回来的那个叔叔了?他从前就是少庄主身边的人,武功很高,只因着失了庄主信任就被逐多年,此次若不是少庄主哀求,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柏延沂的重点显然不在这个上面,抽着鼻子问道:“他是少庄主想要的人吗?”

  柏进嗯了一声。

  “既然他才是少庄主想要的人,师父为何要我去顶替他?”柏延沂想着想着眼泪就又流了下来,说道:“鸠占鹊巢,少庄主怎么会容得下我。”

  他一向不那么爱读书,这番话却是正经说到了点子上。柏进动作一顿,定定地看着他。

  许久,外边钟楼撞钟的声音让他回了神。

  “二更了。”柏进低声自语。

  柏延沂不明所以:“师父……”

  “你乖乖去就是。”

  他还要再说什么,就听得师父一声叹息。

  “或许过了今夜,少庄主就能容下你了。”

米酒蛋泥

1. 球拍

 


  乾南市羽毛球青年锦标赛,男双16进8,现场解说慷慨激昂。


  “比分拉开差距。这边是顾千澄顾少,双数区发球。”


  “好球!好一个反手四号位!可以看出对手根本招架不及,这个回球质量不算高。”


  “这边轮转换位……许浩然后场起跳扣杀!”


  电子计分牌眨眼间跳出11:8,顾千澄和搭档许浩然并肩走向教练区,从起身的刘绍恒手中接过矿泉水,仰起脖子滚动喉结。


  第一局是21:10拿下的,第二局打得吃力些。可悬念还是不大,16进8的预选赛,对来自省队的专业选手而言,更像来熟悉场地。


  胜券在握的刘绍恒笑意盈盈,“保留体力,放开去打。”


  顾...

 


  乾南市羽毛球青年锦标赛,男双16进8,现场解说慷慨激昂。


  “比分拉开差距。这边是顾千澄顾少,双数区发球。”


  “好球!好一个反手四号位!可以看出对手根本招架不及,这个回球质量不算高。”


  “这边轮转换位……许浩然后场起跳扣杀!”


  电子计分牌眨眼间跳出11:8,顾千澄和搭档许浩然并肩走向教练区,从起身的刘绍恒手中接过矿泉水,仰起脖子滚动喉结。


  第一局是21:10拿下的,第二局打得吃力些。可悬念还是不大,16进8的预选赛,对来自省队的专业选手而言,更像来熟悉场地。


  胜券在握的刘绍恒笑意盈盈,“保留体力,放开去打。”


  顾千澄喝完水,“嗯”过一声又笑了下,两颗洁白的虎牙闪过一道白光,凭这温和从容的笑意来掩饰悬着的心。


  他湿答答的脑袋埋在团成一团的毛巾里左右蹭汗,眼神却往刘绍恒身侧始终坐着的男人身上瞟。


  男人的双手懒懒插在藏青运动外套的衣兜里,拉链拉到了顶,半个脸埋在衣领里。脊背削直,鼻梁英挺,细长锋利的眼眸还盯在绿色的橡胶场地上出神。


  神情淡漠,没有任何表情,无端让顾千澄紧张。


  ……其实是被迫营业,快睡着了。


  刘绍恒碰了碰顾千潮的胳膊,他才将眼神收回,在球拍上稳了稳调整情绪,看向一袭白色短裤短袖的顾千澄。


  修长,飞扬,蓬勃,挑高封闭的比赛场馆都掩不住的朝气,让人不禁想起自己的十六岁,还有——


  悬崖勒马般的,顾千潮强行扼住思绪。


  轻轻碾出几个字,“稳着,别骄傲。”


  带着期待的心绪重归平静,顾千澄顶着闷闷的表情俏皮道,“知道啦。”


  漫不经心一句话,比刘绍恒磨破嘴皮子都好用,刘绍恒无奈撇了眼顾千潮。


  这祖宗,总算想起今天被架来观赛的最大用途。


  乾南省队是羽毛球强队,每年往国家队和国际赛事输送的人才都不少。


  顾千澄是顾家二少。全国上下只要和体育相关的产业,包括又不限于基础场馆建设、赛事运营、运动员经纪、附带旅游,十有八九是顾家涉猎的范畴。


  不容小觑的身份,外加技术娴熟,打法张扬,步伐和球路都算数一数二的流畅精准,被国家队明里暗里猫着很久了。


  可惜,赛事表现不稳定,国家队大忌。


  近年有好转,相较之十二岁刚从国外回来空降省队那会,赢一场、输一场,好像可以无限循环,比内置编程的机器更可预测。


  后来,教练组意外发现,让他亲哥顾千潮坐镇赛场,能很大程度上扭转他的内置程序。


  不该出现的失误少了,不该输的比赛也不会输。


  一分钟间歇很快便结束,少年回到场上挥汗如雨,响亮好听的击球声穿梭在观众的惊呼中,此起彼伏。


  刘绍恒被顾千澄丢球后往这边看来的眼神逗笑,胳膊肘拱了拱身边的顾千潮,揶揄道,“你弟究竟多怕你啊。”


  顾千潮不说话,只抬起眼皮,看场上少年反弓起跳,腓肠肌线条分明,彰显力度,可吊球的动作不够隐蔽。


  后场一致性太差,顾千潮在心底给弟弟按了个戳。


  刘绍恒见他不答,换了个更直接的问法,“你在家是会吃人还是怎么着?”


  顾千潮收起百无聊赖的眼神,说,“我对他很温柔了。”


  “?”刘绍恒突然有点反胃。


  温柔?


  顾教练温柔?


  刘绍恒来省队执教不算久,他永远记得第一天报道的时候听见顾千潮随口罚一个迟到三分钟的队员跳一万个双摇。


  况且,体育生有几个没挨过教练揍的,别说教练是自己亲哥了,刘绍恒不信,“他输了你不收拾他?”


  顾千潮一双漆黑的眼睛被场馆顶部的白织灯照得透亮,坦诚道,“我都没和他动过手。”




  今天的最后一场男双比赛落幕,教练和运动员从狭长的通道中走出,刘绍恒争分夺秒和二人输出着刚才最后几个球的球路。


  顾千潮人高腿长走得快,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浑身洇出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气息,几个年轻男孩儿女孩儿背着球包小步追上顾千潮索要签名,他也不拒绝。


  作为曾经国家队的男单主力,顾千潮十六岁到十八岁的两年里,是所有羽毛球运动员及爱好者眼里遥不可及的神明,媒体称他为“驭羽而行的猎鹰”、“以神之姿横扫羽坛的王者”、“国际男羽的绝对统治者”,持续占据体育版头条的同时,也将羽毛球这项运动在国民中掀起从未有过的浪潮。


  那些天花乱坠、精妙绝伦的赞美堆得多高,他带伤参赛、在三年不间断的连胜后终败北的骂声就有多狠。


  月圆月缺、潮涨潮落,呼吸一样简单的规律。


  如今晃眼八年,荣耀也好、谩骂也罢,不过尔尔。


  冷空气将至,顾千潮却只着一套单薄的运动装,站在停车场门口等落后的三人。


  顾千澄套着长款羽绒服,企鹅似的蹦跶过来,虎牙在冷风中哆嗦,“哥,你看我比赛了吗?打得怎么样?”在场也并不一定会看,毕竟被拍到在教练席打瞌睡也不是没有过。


  顾千澄那双眼睛很亮很圆,双眼皮的褶子很深。顾家兄弟二人不在一起长大,这像铜钱一样圆的眼睛,是分离前顾千潮对弟弟最深刻的印象。


  夜里起了风,顾千潮也有点冷了,下巴埋在衣领里,声音很闷,“不怎么样。”


  顾千澄微怔,又立即用笑容来掩饰失落,声色却不如刚才清亮了,讪讪道,“哦,刘教练说我打得不错来着。”


  顾千潮点点头,没说话,不予置评。


  碰壁的顾千澄并不显意外,面上还是带着浅浅的笑意,树影遮挡了他紧紧攥住背包而泛白的骨节。


  刘绍恒走近,看见已经站在车旁的兄弟二人,又抬手扫了眼时间,问顾千潮,“总结会什么时候开?”


  顾千潮随口道,“等明天录像出来吧,我还要带他去一趟大学路。”


  刘绍恒诧异,“大学路球馆?你要去和那个小孩儿打?”


  球队里这几天传开了,大学路球馆有个小孩儿,传闻连续三十七场男单连赢,破了球馆老板的馆内记录。大学路临近体校和体育大学,球馆里优秀的业余选手和专业队员混杂,不乏高手,确实是个值得吹嘘的记录。


  顾千潮原本并未在意,直到上周,二队的几个队员跑去凑热闹,居然也带回了可观的评价。


  省队的专业运动员,和民间球馆的爱好者,说不上天壤之别,实力也应该相较甚远,二队几个小队员的评价让顾千潮生出猎奇之心。


  “不是我。”顾千潮用下巴像顾千澄的方向歪了歪,“让他去试试。”


  刘绍恒更惊讶了。


  汗水和滚珠似的流入顾千澄的衣襟里,比赛的消耗量不小,体能又素来是顾千澄的弱板。可顾千澄听闻,也只是抿嘴笑着,很得体,很乖,无懈可击。


  刘绍恒犹豫,“可是,小澄刚打完比赛啊……”


  顾千潮挑眼,所以?


  “大后天就是四分之一决赛,明天不是还要练专项,让他休息会吧。”


  顾千潮眉间冷了几分,用眼神命弟弟上车,“没这么娇气。”


  刘绍恒:“……”


  真,温柔。


  

  

  大学路上的这家球馆开张很多年了,最近新装修过,空气中还弥漫着浅浅的橡胶气味,狭长的设置,两排共十六片场地。刚进门,挥拍的呼啸声和清脆的击球声便充斥了耳道。


  前台守着一个中年大妈,新烫的方便面卷跟随她抬头的动作颤了两下,“有预约吗?”


  顾千潮说没有,直接表明来意。


  “哟,还真不巧。”大妈对像顾千潮这样慕名而来的挑战者并不感到陌生,“他平时都要呆到关门的,今天线打断了,就先走了。”


  顾千潮问,“只有周五来吗?”


  “对。”大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身后的男人挥手,“哎,那小孩儿的拍子呢,说让我们给穿的,放哪儿了?”


  “这儿呢。”男人从柜台下拿出一把剪了线的羽毛球拍,“你给他写一下,28磅,说是耐打的线都可以。”


  顾千潮微微眯起眼,漆黑的眸光像深不见底的井,压住一些被轻易挑起的情绪。


  视线的焦点却怎么也挪不开了。


  球拍静静躺在近在咫尺的桌面上,旧版VTZF,白色的手胶磨损严重,深墨绿色的拍框在球场白光的照耀下,泛起幽暗而深邃的光。有经年累月的使用痕迹,又看得出,被主人保护得很好。


  顾千潮突然回神,“请问,要怎么称呼他?”


  “不知道。”


  “没人知道他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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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想写个乖乖巧巧不桀骜不执拗的弟弟

  


  

  

米酒蛋泥

《荒野听潮生》文案


  

       

  乾南羽毛球省队总教练顾千潮,话少,嘴毒,心也不软。

  

  体育世家,还没学会用筷子就先会拿拍子,训练时间比睡觉长,十六岁入选国家队,十八岁斩获国内外男单大满贯。

  

  职业生涯巅峰时期却因伤退役,回省队执教,体育界唏嘘不已。

  

  

  记者想宣扬正能量:“带伤参赛,虽败犹荣!能不能谈谈您对体育精神的理解?”

  

  顾千潮脚步未停,嗤笑:“什么精神?输了还谈什么体育精神?神经吧。”

  

  十八岁前,他以为输赢便是天。

  

  直到撞见那个趁月黑...


  

       

  乾南羽毛球省队总教练顾千潮,话少,嘴毒,心也不软。

  

  体育世家,还没学会用筷子就先会拿拍子,训练时间比睡觉长,十六岁入选国家队,十八岁斩获国内外男单大满贯。

  

  职业生涯巅峰时期却因伤退役,回省队执教,体育界唏嘘不已。

  

  

  记者想宣扬正能量:“带伤参赛,虽败犹荣!能不能谈谈您对体育精神的理解?”

  

  顾千潮脚步未停,嗤笑:“什么精神?输了还谈什么体育精神?神经吧。”

  

  十八岁前,他以为输赢便是天。

  

  直到撞见那个趁月黑风高偷摸在球馆留宿的野孩子。

  

  狗都嫌弃的阴冷器材室水泥地,是向野近年来睡过最安稳的床榻。

  

  ———————————

  

  小圈训诫文。

  

  羽毛球,竞技体育,成长。

  

  主线是非亲兄弟。象牙塔里的天之骄子顾千潮和苟且偷生的野孩子向野。

  

  久别重逢,时间线穿插,依然是小甜文混和微量玻璃碴。

  

  人物没有原型,羽毛球私设和现实省队国家队管理制度无关,故事背景和个别情节受现实案例启发。


  野孩子是真野孩子,出生即毒婴,不知道生物学意义的父亲是谁,妈妈说太多可能性了,家暴算小事,没人养没人教,就更不谈三观了,生理心理都有缺陷。

  

  不知对错,只认好坏。法律也不是底线。

  

  接受不了这个设定的请自行避雷~

  

  

  

  

花椒一酒壶

定场(十)①

第十章 钟鼓声迟迟①

  束季珩低垂眉眼从庄晏新奉来的果盘里挑了个蜜枣慢慢嚼着吃了,朝着庄晏道:“倒有些想你那次做的糯米枣了。”

  “公子既喜欢,明早阿晏便去做。”庄晏垂手站在他身后,恭谨地答话。

  束季珩点点头,“莫耽搁你读书。”

  “是。”庄晏浅浅笑着,“阿晏早起一些,不耽搁。”

  步乘叶这段时间变着法子作妖,搞得束季珩每天一睁眼就开始头疼,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回京这两日见庄晏处处贴心懂事,心里倒是顺畅了几分,连饭量都恢复了些许。

  “公子。”庄晏觑着他的神色,适时求情:“公子查功课,向来是只要尽了全力无论胜负都不会罚。请公子饶过少庄主吧。”

  束季珩的......

第十章 钟鼓声迟迟①

  束季珩低垂眉眼从庄晏新奉来的果盘里挑了个蜜枣慢慢嚼着吃了,朝着庄晏道:“倒有些想你那次做的糯米枣了。”

  “公子既喜欢,明早阿晏便去做。”庄晏垂手站在他身后,恭谨地答话。

  束季珩点点头,“莫耽搁你读书。”

  “是。”庄晏浅浅笑着,“阿晏早起一些,不耽搁。”

  步乘叶这段时间变着法子作妖,搞得束季珩每天一睁眼就开始头疼,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回京这两日见庄晏处处贴心懂事,心里倒是顺畅了几分,连饭量都恢复了些许。

  “公子。”庄晏觑着他的神色,适时求情:“公子查功课,向来是只要尽了全力无论胜负都不会罚。请公子饶过少庄主吧。”

  束季珩的神色看不出情绪,就那样盯着步乘叶。

  天色有些暗了,一只飞鸟从不远处扑棱着飞向天际。步乘叶听到一声清晰的冷笑。

  “你尽力了吗?”束季珩遥遥看着他,问道。

  步乘叶心里一紧,俯身答话:“尽力了。徒儿愚钝且不比阿晏勤勉,愿受师父责罚,日后定刻苦练功。”

  束季珩不再看他,对着于慈一笑,“我想去走走,师兄一起吗?”

  昏暗的暮色里,于慈定定看着束季珩,许久才牵起唇角,站了起来。

  “好啊。”

  步乘叶跪在正中央,背后就是院门,听着几人要去散步便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让自己不那么挡路。

  “恰好今日天凉,你便跪着吧。”束季珩在他身侧停下脚步,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实在该清醒清醒,我的少庄主。”

  寒意从膝下冰冷的地砖蔓延进骨子里,步乘叶打了个晃儿,低低应了声是。

  庄晏跟在两人身后五步远的地方,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只看着两人言语间笑得开怀。

  束清山庄很大,一院一院连着,直接蔓延到后山。

  沿着小路缓缓而行,几人忽然停下脚步。

  “什么声音?”于慈皱了皱眉。

  庄晏侧耳听了听,上前两步回话:“公子、大公子,似乎是打板子的声音。此处离刑堂不近,想来是哪个小护卫或是小杂役做错事在受罚。”

  束季珩摇了摇头,顺着声音往前走了两步听清楚声音来处,立即加快了脚步。

  庄晏不明就里地跟着,一直跟到柏进的院外,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惊。

  铺满沉沉暮色的院子里,柏进手里拿着毛竹板子发了狠地往长凳上趴着的柏延沂身上抽,柏延沂身后早已被打得冒出血来,趴在长凳上哆哆嗦嗦,一边哭一边叫嚷。

  离得远了听不真切他在嚷什么,站在院墙外才听清楚。

  “他不要我,我为何要腆着脸凑上去!”

  “放肆!”柏进气得脸色铁青,板子连续不断地抽下去:“分明是你不听话不懂事!招惹了少主生气,还不知悔改!”

  “我没有!”

  “再顶嘴!”柏进又给他一下,斥道:“即便是少主不喜欢你,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少主身边!他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柏延沂呜呜哭着,抽噎着说:“那与一条狗有何不同!还是一条不受待见的狗!”

  柏进停了手,低头看了他半晌,冷冷道:“我看你这张嘴今日也想被打烂。”

  柏延沂一凛,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去牵他的袖口。

  “师父——”

  柏进后退一步让他抓了个空,转开视线不去看他泪眼婆娑的模样,硬着心肠吩咐:“柏延沂,跪下掌嘴,打烂为止。”

  “师父——”柏延沂艰难地从长凳上滚下来,光着两条腿跪在柏进身前,拉着柏进的衣角哀哀哭求:“延沂不招师父生气了,师父……师父饶了延沂,好疼……”

  柏进低头,神色晦暗地抚上孩子的脸颊,蓦地想起刚把他带回来时的样子。破衣烂衫,手脚瘦得像四根棍,肚子却被观音土撑得很大,黑乎乎的小脸,只那双眼睛明亮若星,他看见就喜欢。

  “延沂,让你跟在少庄主身边是为你好。你要听话。”

  柏延沂摇头,哭着说:“延沂只想在师父这里做个小卒,一生听师父差遣。”

  柏进脸色又一变,还未说什么就听这小崽子又说:“我都明白。师父想和吴三娘成亲一起生小孩,便嫌弃延沂碍事了。可是延沂不会妨碍师父的,若是有了师娘和小弟弟,我会躲得很远很远。”

  柏延沂想起师父身边有其他小孩而他自己要离开师父就哭得更大声了,眼泪擦不完似的一直往外流,抽抽噎噎地说:“少主不喜欢我,延沂也不喜欢少主。若依徒儿看,庄主身边那个晏哥哥就很好,师父若非要把徒儿送去那边,便让徒儿像晏哥哥一样做个伺候人的奴仆好了。或者,师父把延沂送去刑堂,延沂虽不比多年前那位少庄主身份贵重,却也敢试试能换庄主一个承诺的刑堂百刑。”

  赌气说完了这话,他便带着满脸泪自觉地扬起头等着他师父的巴掌,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

  这孩子从未如此气人。

  柏进气得浑身发抖,抬起手狠狠打下去。

  “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院里响起清脆的巴掌声,院外三人却没想到偷听墙角能听到自己身上,且被均衡波及无一遗漏。

  束季珩压下复杂的心情,让庄晏退下回去读书,与于慈一同进了院子。

  “你连当年刑堂的事都讲给他听吗?”于慈率先道。

  柏进一惊。

  今夜被柏延沂气得上头,他竟未发觉院外有人。

  连忙躬身请罪:“庄主恕罪,大公子恕罪。这孽障刚来的时候受了惊吓,属下为哄他就时常给他讲些故事,有一日讲起刑堂百刑,一时糊涂便对他提起多年前有位少庄主为让庄主改令亲自入刑堂受百刑,但属下从未告知过他那位少主是谁、此举为了什么,也未告诉他后来换得了什么。”

  听他此言于慈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解下自己的外衣递给柏进:“给他挡一下吧,不像样子。”

  柏进回头看到瑟缩躲在自己身后的柏延沂,斥道:“蠢才!还不去把衣服穿好!”

  柏延沂胡乱套上裤子外衫,连脸上的泪痕都来不及擦,乖乖跪在院子中央等着发落,却听庄主十分温和地问了他一句:“少庄主待你不好,是不是?”

花椒一酒壶

定场(九)③

第九章 谁共午瓯茶③

  束季珩躬身行礼,姿态十分恭敬。

  “义父教导,束清山庄庄主首要的是保束清山庄上下平安。小弟此举实属无奈,请师兄见谅。”

  “于某能不能见谅,还不是束庄主一道令么?”于慈侧身不受他的礼,脸上神情淡淡的。

  束季珩便直起身子不再说话。

  今日的春风有点冷,吹得人头疼。

  “我住哪里?”许久,于慈问道。

  “飞鸿院。”

  于慈冷笑:“束庄主还真是要把我拘在眼皮子底下。”

  束季珩闭眼,轻轻吐出一口气,退开一步:“我送师兄去歇着。”

  “三步路而已,不劳束庄主费心了。”于慈走到正院门口忽然停下,并不回头,只道:“这是你最后一次用......

第九章 谁共午瓯茶③

  束季珩躬身行礼,姿态十分恭敬。

  “义父教导,束清山庄庄主首要的是保束清山庄上下平安。小弟此举实属无奈,请师兄见谅。”

  “于某能不能见谅,还不是束庄主一道令么?”于慈侧身不受他的礼,脸上神情淡淡的。

  束季珩便直起身子不再说话。

  今日的春风有点冷,吹得人头疼。

  “我住哪里?”许久,于慈问道。

  “飞鸿院。”

  于慈冷笑:“束庄主还真是要把我拘在眼皮子底下。”

  束季珩闭眼,轻轻吐出一口气,退开一步:“我送师兄去歇着。”

  “三步路而已,不劳束庄主费心了。”于慈走到正院门口忽然停下,并不回头,只道:“这是你最后一次用这个名字逼我替你做事,若再有下次,我会在你胁迫我之前杀了……”

  杀了谁,他没有说。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想明白他到底能杀哪个。

  束季珩躬身长揖。

  太多年,于慈已经太多年不与束季珩过招。久到他甚至忘了,这个孩子从小就知道什么最要紧,知道何种境地要用各种对策去应对、牵制,以用最少的力气来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为少庄主时就觉得此人终会成器,却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手无寸铁的自己也会成为他牵制别人的一颗棋子。

  飞鸿院种了十株海棠,此时开得正好,一片红色烘楼照壁。于慈在廊下看了许久,想起很多从前的事。

  少年时他总是带着几个师弟去远郊游玩,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回来晚了一起在山庄大门外罚跪,一起被师父打。那时他和二师弟两个大一些的拼力护着那两个小的,最后总是人未曾护住半分,他们两个还被师父多打一顿。现在想想,那竟是他们师兄弟最后在一起胡闹。

  后来威平案发,他是束清山庄历任少庄主里第一个进刑堂受刑的。那里暗不见天日还总是有股血腥味,墙上五花八门的刑具都染了血色,那些东西一个接一个地用在他身上,昏过去被泼醒,醒来接着打,不知道过去多久,那时刑堂的堂主站在奄奄一息的他面前,深叹一口气。

  “你不认错吗?”

  十八岁的他带着一身血,艰难而坚定地摇头。

  “请堂主转告师父,婴孩无辜。束清山庄是为天子做事,而不是做天子的鹰犬爪牙,不能不加以劝谏,不能主人让咬谁就不分是非地去咬。徒儿并非只为那个孩子,更是为束清山庄,江湖中人既择了庙堂的路,唯有做良臣才能走得远。”

  堂主又叹一口气,让人替他解开了绳索。

  “庄主同意在奏报上为那个孩子求情,但,你的惩罚还没有结束。”

  他跪伏在地上,努力撑起上身,笑了笑,“那便…接着打吧……”

  “并非还要打你。”堂主低头看少年浑身的血污,忽然有些心软,却还是传了话:“你已熬过了二十四时辰。我这刑堂还没见过你这样执拗不回头的人。庄主有令,撤你少庄主之位,降为云北分舵四等巡卫,无令不得提拔不得回京。”

  于慈定定地看着膝下黑色的地砖,一颗泪珠倏然滴落。

  百刑加身不曾落泪,怎么偏这时落泪了?这也太丢人了。

  他抬手擦去,咬着舌尖跪直身子,端端正正地磕下头去。

  “云北四等巡卫于慈……谢庄主饶恕。”

  堂主又叹一口气,轻声道:“庄主并未将你逐出师门。”

  于慈闭了闭眼睛,又磕一个头:“于慈不孝,不能再侍奉师父左右,往后请师父多加保重。四等巡卫不能面见庄主,此言请堂主代……”

  顿了一下,他俯身继续道:“代属下转达。”

  “我会替你传话。”堂主点头应了,抬手叫了两个人来抬于慈出去,“明日就要启程,今夜好好休养吧。这些伤不会要你的命,但往后数十年阴天下雨浑身疼却是免不了的,云北遥远,又向来多阴少晴,好好保重自身。”

  可是从京城到云北的那条路,真的好长好远。

  于慈收回思绪,抬手摸到脸上两行清泪。

  他自己精通医术,回京调养多年如今也只是不必在阴天闭门卧床。每逢阴雨天,全身每个关节处蚀骨的疼痛都会提醒他以卵击石挑衅权力的后果。

  这么多年,数百个阴天,这教训他刻骨铭心。

  天色渐渐暗了,有人给他送来了晚饭,他没有什么胃口,简单吃了些就起身去了正院。束季珩正坐在廊下看步乘叶和庄晏对剑,看到他来便站起,躬身行了一礼。

  于慈并不理他,靠墙站着看那两个孩子的招式,不出他所料,步乘叶被庄晏压制得全无反抗之力,浑身的力气都用来抵挡庄晏无法预料的出招。不多时,庄晏回身一刺,木剑抵上步乘叶的喉咙。

  很好。

  于慈心想。

  庄晏收起剑,一眼看到那边师父眼神里的赞赏,勾了勾唇角,与步乘叶一同躬身行礼。

  “阿晏没有说谎,能有如此长进的确是日夜苦练,明日起教你新招式。”束季珩夸奖一句,又瞥向步乘叶,语气中满是失望:“你便如此荒废下去吧。”

  步乘叶跪到地上,低头请罪。

  束季珩却亲自倒了杯茶奉给于慈,小声问道:“师兄还气吗?”

  于慈看也不看他,接过那茶盏喝了一口,语气平静:“我本应在云北做低等巡卫一直到死,是你做了庄主才把我叫回京城,允许我离开束清山庄还我自由身。于某自当感念束庄主恩德。”

  “师兄——”束季珩无奈。

  庄晏恰好端了药来,在束季珩身旁低头跪了,“公子,该吃药了。”

  束季珩回头看到那大半碗苦汤,诧异道:“不是药丸吗?”

  庄晏举着托案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觉得煎着喝就很好。”于慈喝一口茶,声音冷淡地继续说:“便去找了姜大夫,让他不必费力气给你制药丸了。”

  束季珩:“……”

  端起来一口气喝完,空碗扔到桌上,当啷一声。

  于慈朝着庄晏扬了扬下巴:“去把你家庄主的茶换成白水,他特地托我为他调理身子,往后少让他喝茶。”

  庄晏抿着一丝笑应是。

  “我以为,”束季珩忍着满口酸苦,咬牙道:“师兄即便怨我,也应当堂堂正正地报仇。”

  “你握着我的软肋,我哪里敢怨你。”于慈喝一口热茶,惬意地闭上眼睛,“你的小徒弟已经跪很久了。”

花椒一酒壶

定场(九)②

第九章 谁共午瓯茶②

  这么多年束清山庄面见圣上都是在京城城门外十里处一座宅院里,四周驻有皇家暗卫,平日住着的一对夫妇亦是圣上安排的人,私密又安全。

  桩桩件件回禀完了此次的调查结果,束季珩带着步乘叶上马车返程,一路上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一直到能隐隐看到束清山庄的外墙,束季珩方才睁开眼睛,对另一边安静坐了一路的柏进吩咐:“你去见大师兄,就说春景难得,我请他回来小住,陪我品茗下棋。”

  柏进犹豫一瞬,低声说:“请大公子回来住?是不是……不甚妥当。”

  “就当客人招待着,且最近除了明面上的生意没有什么事,无妨。”束季珩揉了揉眉心,满是疲惫:“累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第九章 谁共午瓯茶②

  这么多年束清山庄面见圣上都是在京城城门外十里处一座宅院里,四周驻有皇家暗卫,平日住着的一对夫妇亦是圣上安排的人,私密又安全。

  桩桩件件回禀完了此次的调查结果,束季珩带着步乘叶上马车返程,一路上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一直到能隐隐看到束清山庄的外墙,束季珩方才睁开眼睛,对另一边安静坐了一路的柏进吩咐:“你去见大师兄,就说春景难得,我请他回来小住,陪我品茗下棋。”

  柏进犹豫一瞬,低声说:“请大公子回来住?是不是……不甚妥当。”

  “就当客人招待着,且最近除了明面上的生意没有什么事,无妨。”束季珩揉了揉眉心,满是疲惫:“累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柏进便不再说什么,应了声是,跳下马车向北而去。

  车厢里又恢复寂静,步乘叶看着束季珩重新闭上的双眼,轻咬下唇,安安静静地撩衣而跪。

  “师父……”

  束季珩嗯一声,仍然闭着眼睛,“做什么?”

  步乘叶低下头,“小叶任性妄为,追浑州灭门案时露了行踪,以至于此案未能查清无法交差,只能由陛下派人从明处查办。今日回禀至此,陛下似乎不甚满意,师父替小叶担了此过,小叶愧对师父。”

  他是真的很愧疚,侍奉师父十几日好容易师父对他又温和起来,他便又因为燕皑的事惹了师父不高兴,这一恼就恼到如今,连话都不想跟他好好说了。

  “还有燕皑的事……”他小声补充,说道:“小叶知道师父不喜欢他,但自幼他就在小叶身边,亦兄亦友,实在不能……实在不能看着他在异乡受苦。所以,即便师父生气,小叶也不能不违抗师命,一定为他求得师父赦宥。徒儿此心,请师父体谅,师父若要责罚,徒儿愿受。”

  束季珩闭目冷笑:“这番话我已经听了十几遍,若找不到新鲜理由可说便不要说了。”

  这样嘲讽的语气,步乘叶的心狠狠一坠,低俯下身。

  “我如何容不得他,你却也把他求回来了。你如何任性,我却也是你师父,你出错便是我这做师父的无能,因而案子未能查清本就是我的过错。旁的话你不必说,我不愿听。”

  马车停在门外,束季珩起身下车,再没有与步乘叶多说一个字。

  步乘叶忍着满腹酸楚下车,正看到迎上来的柏延沂,只觉得心里更加难受。

  “往后你不必迎我。”他说。

  “可是……”柏延沂不知道自己又如何招惹了这尊神,小心地道:“师父教导属下,应仔细照顾少庄主。”

  步乘叶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柏延沂,冷冷道:“那你便去回了你师父,我不用你。”

  柏延沂一愣,眼眶瞬间红了。

  半个多时辰之后,于慈径直进了正院,站在门口花开正盛的杏树下朝着束季珩笑。

  “阿珩,听说你想我想得要紧。”

  束季珩抬起头,紧皱的眉心舒展些许,起身迎过去,躬身一礼:“大师兄。”

  于慈上下打量他一遍,神色终于端正了两分。

  “看来,你最近过得并不顺心。”他向前两步,握起束季珩的手腕切上了脉。

  庄晏端着新烹出来的茶走进院子时,看到的就是他头顶的两个人和和气气坐在石桌旁,一个微闭双目给另一个把脉,一个朝着另一个浅笑。

  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盘,待于慈收起手才万分恭敬地跪下,如同那日后山一遇时的拘谨,俯身拜下:“阿晏拜见大公子。”

  “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于慈淡淡看他一眼,说道:“劳烦你给我拿笔墨来。”

  庄晏应是,起身先给两人上了茶,而后从屋中取了纸笔,小心地铺在石桌上。

  于慈提笔写下一个方子,抬起头又看庄晏一眼,却扬头叫了柏进。

  “去请姜大夫,让他看看这方子能不能用。”于慈说。

  束季珩仍然浅笑,“大师兄亲自开的方子,哪里有不能用的。”

  “慎重一些好。”于慈给他倒了杯茶,抬头看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庄外墙,感慨着说:“你实在该出去多走走,年纪轻轻成日憋在这山底下,没病也憋出病。”

  束季珩垂眸道:“事务繁杂,哪里有空。”

  “你看你自己的身子骨,看着能打能跳,脉象却不好。心火旺盛,心脾不交,想来你这段时日食欲不振夜不得眠,长此以往小心积劳成疾。”于慈看着他,将那茶又向他推了推,劝道:“怒则气上,喜则气缓,劳则气耗,思则气结。上下一千多人以你为靠,好好保重自己。”

  束季珩点点头,应了下来。

  春和景明,杏花如云,于慈闭上双眼,和风拂过比柳絮还柔软。

  大夫赶来,于慈让他将那药方一味一味看过,确认了是正对束季珩身子的好方子,于慈方才点了头。

  “那便请姜大夫为他制成药丸,让人盯着他吃上半年。”于慈站起身,对着姜大夫躬身行了一礼,又将随身带来的包裹递给束季珩,“给小叶的。”

  束季珩扬起眉头,解开看到是一套成色上佳的砚台。

  庄晏也看到了,只一眼便认出这砚台成色好是好,却远远比不上于慈亲自挑给他的那一套。不禁翘起嘴角,又在于慈警告的眼神里收起表面上的愉悦。

  “我就不留了。”于慈收回眼神,说:“我已不是束清山庄的人。你这里事情多,生的气也多,这些我不该知道,也不想知道。那药你好好吃半年,能调身子。”

  “师兄留步。”束季珩起身拦下他,恳切地道:“既请了师兄回来,小弟必然已做好万全的安排,并不妨碍什么。”

  于慈并不松口。

  束季珩又说:“左右最近无甚要事,师兄独自在那后山之下想也无趣,倒不如听小弟安排回来住下,你我兄弟一同赏春品酒,不也是一处乐趣?”

  若这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于慈还信,偏偏是束季珩——他从来不是这样虚假的人。

  于慈眼神一冷。

  “你有话不妨直说。”

  束季珩眼含笑意直直盯着他,挥手让庄晏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三个字。

  他相信无论何时,这个名字一定可以牵动于慈的心弦。

  果不其然,于慈的神色倏然变了,再看向他的眼神便透出几分耐人寻味。

  “阿珩,你不愧是将这庄主位置坐稳了的人。”须臾后,他缓缓地说。

  束季珩又是一副浅笑的模样。

  “我真不该给你开那好方子。”于慈又说。

  “大师兄哪里话。师兄不是说那药要吃半年?”束季珩低头,行了一揖:“师兄同意住下给小弟调理半年,这是兄友弟恭的好事。”

  于慈沉默良久,终是点了点头。

  “阿珩,论手段,你果真是我们兄弟四人里学得最好的。”

  束季珩不语。

  “若有一日你也会为一人手软,我倒真是想见识见识。”于慈叹息,抬手抚上束季珩的鬓角,温和地道:“阿珩,手段太硬,小心伤了自己。”

花椒一酒壶

定场(九)①

第九章 谁共午瓯茶①

  四日后束季珩一行回京,去时只寥寥几人,回来时却多了一个半路跟去的柏进、一个步乘叶苦求而得的燕皑。

  庄晏站在山庄外等着,看为首的人由远及近,心里难免有些复杂。

  仅仅三个多月,他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堕入地狱又重见曙光,山穷水尽处遇一人愿助他与命运相搏,满心愤懑时遇一人轻言细语除他心中怨怼。

  师父……上天不忍他命运多舛赐给他的师父。

  几人到了切近,庄晏方才收了心思,半敛眉眼屈膝行了跪礼。

  “阿晏恭贺公子平安归来,恭贺少庄主平安归来。”

  “起来吧。”束季珩一步不停地从他身边走进门去,衣角翻飞,看着情绪就不大好。

  庄晏起身,与燕......

第九章 谁共午瓯茶①

  四日后束季珩一行回京,去时只寥寥几人,回来时却多了一个半路跟去的柏进、一个步乘叶苦求而得的燕皑。

  庄晏站在山庄外等着,看为首的人由远及近,心里难免有些复杂。

  仅仅三个多月,他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堕入地狱又重见曙光,山穷水尽处遇一人愿助他与命运相搏,满心愤懑时遇一人轻言细语除他心中怨怼。

  师父……上天不忍他命运多舛赐给他的师父。

  几人到了切近,庄晏方才收了心思,半敛眉眼屈膝行了跪礼。

  “阿晏恭贺公子平安归来,恭贺少庄主平安归来。”

  “起来吧。”束季珩一步不停地从他身边走进门去,衣角翻飞,看着情绪就不大好。

  庄晏起身,与燕皑拱手见礼,而后便凑到步乘叶跟前。

  “你又做什么了?”

  步乘叶瞥他一眼,摇了摇头,只道:“许是恼我不听话。”

  联系起那封“苦求十几日求得燕皑回京”的书信,庄晏心下明了,转头看了看燕皑,那人倒是与他万分模糊的记忆里一样身姿挺拔,一双眼眸亮若星辰,当得起一个丰神俊朗。

  还是师父更矜贵不凡一些。

  庄晏心想。

  又对着步乘叶低语:“值得吗?”

  “值得。”步乘叶抿了抿嘴,说:“我为少庄主四年,处处以师为尊。但只有这一件事,哪怕悖逆师命也要做。”

  庄晏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束季珩走得快,眼见着已经进了他自己的院子,庄晏连忙跑几步跟上去,伺候束季珩脱下外衫,小心地道:“公子这一路车马劳顿,是不是让人烧了水来泡澡解乏?”

  “你倒是懂事。”束季珩看他一眼,终是克制不住重重拍上桌案,“混账东西!”

  庄晏吓得一惊,默念几遍昨夜师父三令五申的“一切照常”,低下头去。

  “那小混账做什么去了?”

  “公子是说……少庄主吗?”庄晏不敢抬头,硬着头皮答道:“去找人给燕教……燕大哥收拾院子了。”

  束季珩沉默片刻,冷森森地一笑:“极好。”

  庄晏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束季珩搭在桌案上的手紧紧攥着,尽全力克制了许久,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我去后山姜叔那里泡药浴,你不需跟着。”

  庄晏低头答是。

  “过一个时辰让他自己来,也告知柏进,让他带人过来,他知道我的意思。”

  庄晏又应下,耳中又听得束季珩问道:“这些时日,功课可曾荒废?”

  “不曾。”庄晏答得自信,恭敬回禀道:“阿晏日夜读书不敢懒怠,文章已写十二篇,剑法每日早晚各二十五遍,自觉有些进益。请公子闲暇时指教。”

  束季珩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赞许道:“很好,无论长进如何,你肯这样用功就很好。我明早面圣,回来后考校你的功课。”

  庄晏心中莫名有些讽意,连忙压了下去,抬起头乖乖应了。

  一个时辰后,束季珩泡完了药浴,又与姜大夫闲聊许久,只觉心情明快不少,看到那让他头疼的步乘叶时也难得的没有沉下脸来。

  柏进带来了自己的小弟子柏延沂,白白净净的,跟在他身后乖乖行礼一言不发。束季珩打量几眼,点了点头。

  “延沂,来。”

  柏进一使眼色,那孩子便朝着束季珩走过去,在座下站定,躬身行礼。

  束季珩愈发满意,语气也柔和两分:“你师父同我说了,你聪慧过人还十分努力上进,我很喜欢。我想让你从今日起去少庄主身边做事,你愿不愿意?”

  柏延沂看了看束季珩,看一眼那边的步乘叶,最后将眼神投向柏进。

  “谢过庄主与少庄主。”柏进淡淡地说。

  柏延沂便转回头来,撩衣跪下,乖巧地道:“多谢庄主,柏延沂愿奉少庄主为主。”

  束季珩点点头,让他去给步乘叶行了礼,吩咐道:“小叶,把延沂扶起来,往后他就是你身边最亲近的帮手。为师如何待柏进,你便要如何待柏延沂。”

  步乘叶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躬身应是,转身亲自扶起柏延沂,背对着束季珩,一双眼眸冷得像冰。

  柏延沂一怔。

  束季珩与柏进自是没有看到他的神色,早已商量起明日觐见之事。

  一直商量到午饭之后,束季珩回房休息,步乘叶径直进了庄晏的院子。

  “怎么了?”庄晏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不免一惊,收起读了一半的书,眼神投向他身后缩头缩脑的柏延沂,“这位是?”

  步乘叶给自己倒了杯茶,没好气地道:“柏大哥的徒弟柏延沂,比你我还小一些,师父塞到我这里了,顶从前燕哥哥的位置。”

  “那不是挺好的吗。”庄晏起身,从屋里端了盘点心来放他眼前,“自从燕大哥出京,你身边一直没有人照顾,虽说我能为你操劳大半却终究不能处处妥帖,总有些事要你自己费心。”

  “可是燕哥哥都回来了!”步乘叶蓦地拔高了声音,不满地道:“我苦苦求了师父那么久,好容易求得他回来,他却仍然不能回到我身边,只能去做个护卫首领。”

  庄晏注视着他,神色变了变。

  “乘叶。”他低声提醒:“你这是在怨公子。”

  步乘叶一愣,闭上眼睛缓了口气,“我不是。”

  “这些话不要再与别人说了。”庄晏捻起一块八珍糕朝着快要委屈哭了的柏延沂招了招手,浅浅笑着:“小延沂,来哥哥这里吃糕。”

  柏延沂觑着步乘叶的神色,安安静静地凑过去。

  “关他什么事呢。”庄晏劝了一句,又拿了两块点心塞给柏延沂,哄道:“你出去玩一会儿,别走远。”

  柏延沂道了谢,又安安静静地走出院子。

  “你跟一个小孩耍什么主子脾气?”庄晏看着又闭上眼睛的步乘叶,端起茶杯给他递过去:“降降火。”

  步乘叶自知理亏,接过来喝了一口,嘟囔道:“我心里有火,且因他而起,不朝他发还能如何?”

  “他又不是奴才,以后可是要给你做副手的。”庄晏劝解着,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我是奴才,少庄主有脾气冲我发。”

  步乘叶心感无奈,却也跟着笑起来:“你不冲我发脾气就谢天谢地。”

花椒一酒壶

定场(八)②

第八章 大道如青天②

  束季珩平日事务繁忙很少带着庄晏这样出门游玩,是以庄晏看什么都新鲜,每家店都要进去转一转,一个下午就将留城的各色小吃吃了个遍,手里还多了一套于慈专门买了送他的一套文房四宝。

  “应你一声师父,却没什么能送你的。便用这些东西来祝你前程似锦吧。”于慈送他东西时如是说。

  庄晏如获至宝,一路紧紧抱着回了客栈。

  于慈不放心庄晏独自住,两人只开了一间房。庄晏倒不甚在意,大不了睡榻就是了。却不曾想到了晚间于慈脱去外衣径直躺到榻上,握着一卷书看得惬意。

  庄晏目瞪口呆。

  “师父,阿晏睡这里便好。”

  于慈翻过一页书,神色自若:“你还在长身体,床......

第八章 大道如青天②

  束季珩平日事务繁忙很少带着庄晏这样出门游玩,是以庄晏看什么都新鲜,每家店都要进去转一转,一个下午就将留城的各色小吃吃了个遍,手里还多了一套于慈专门买了送他的一套文房四宝。

  “应你一声师父,却没什么能送你的。便用这些东西来祝你前程似锦吧。”于慈送他东西时如是说。

  庄晏如获至宝,一路紧紧抱着回了客栈。

  于慈不放心庄晏独自住,两人只开了一间房。庄晏倒不甚在意,大不了睡榻就是了。却不曾想到了晚间于慈脱去外衣径直躺到榻上,握着一卷书看得惬意。

  庄晏目瞪口呆。

  “师父,阿晏睡这里便好。”

  于慈翻过一页书,神色自若:“你还在长身体,床上睡。”

  “可是……”

  “无妨,我没什么金贵毛病。”于慈坐起来,朝着他安抚一笑:“当年在云北有一回跟着领卫追一个棘手的案子,为了不暴露踪迹硬是在树上躺了一晚,不也好好的?”

  庄晏抿了抿嘴,低头不知该说什么。

  于慈看着他这样子便知他的心思,在一旁轻轻拍了拍:“过来坐。”

  庄晏便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于慈为他撩开一缕碎发,柔和地问道:“今日可开心?”

  庄晏点点头,声音很小:“开心的,从未如此开心。”

  于慈一笑,“那便好。”

  “师父,阿晏不能做不孝之徒。”庄晏抬起头,说道:“那床不大,但睡两个人却也够了,阿晏很省地方的。今晚您与阿晏睡一张床可好?您若执意把床让与阿晏独睡,阿晏宁可在这地上躺一宿。”

  于慈凝神看着他,终是轻轻点头应了下来。庄晏这才高兴了,拉着他说起旁的事。

  “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昨日接到少庄主传来的书信,他说他求了公子十几日,终于求得让他曾经的护卫燕皑一同回京。”

  “燕皑……”于慈蹙起眉头,良久才想起此人,说道:“他比我似乎还小两岁,我在京里时他还在武堂学艺,只记得老步叔那时还没儿子,待他如半个儿子一般。”

  庄晏瘪着嘴,说:“从前我倒是见过他多次,但他被逐出京已有两年多,实在记不清样貌了。不过能让乘叶…能让少庄主为他求十几次,想来是个品行端正的人。”

  听者有意,于慈一手搂着庄晏的肩,另一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角,是他自幼深思时便有的动作。

  “他当年为何被逐出京?”

  许久庄晏才听到这一问,忙答道:“护卫少庄主不力,让少庄主受了重伤。”

  于慈又蹙起眉头:“不应当啊。这样的错,逐出去了事,怎么还会再允他回京。”

  “许是……将功补过了吧。”庄晏猜测。

  “许是吧。”于慈思考良久不得,便叮嘱他道:“他即便回来,想来跟你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不必太在意他。”

  庄晏乖巧地应了。

  犹豫一瞬后,他还是趁着于慈心情不错发问:“师父,您为何要收我?”

  于慈一怔。

  良久,他轻轻笑了声,起身脱掉自己的外衣,又解开上衣,裸着上身站在庄晏面前。

  他的身体从脖颈往下,布满了狰狞的伤疤,一道道蜿蜒着深入腰间,多年相隔,已经看不出那都是什么样的刑罚留下的痕迹,只看那满背满身的暗红色就十分可怖,庄晏闭上了眼睛。

  “十八岁百刑加身咬紧牙关不松口,只换奏报上一句违逆圣意的婴孩无辜。”于慈沉声道:“若你就此沉沦,我为自己觉得不值得。”

  庄晏从记事起就被养在束清山庄的杂役处,那里的人日日叮嘱他的都是以后要好好干活伺候。他四岁学规矩礼仪,五岁学扫地擦桌,六岁学端茶倒水,七岁学磨墨侍笔,八岁到束季珩身边,十岁正式做了束季珩贴身仆从。一路而来,遇到的所有人都对他不错,但他从未想过竟有人肯为他如此。

  “是我害了您。大好前程、大半条命,都是我欠下的。”

  庄晏直挺挺跪下,泪流满面,俯身磕头。

  “他日得了自由身,无论能不能金榜题名,庄晏定为师父尽孝养老。如违此誓,人神共弃。”

  “并非你害我,当年的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得你。付出什么、得到什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从不后悔。”于慈一件一件穿好衣服,低头看着庄晏跪伏的身影,沉沉叹了口气,“现如今,还有什么想问的?”

  庄晏额头贴在地上,眼泪汩汩而下,缓缓摇了摇头。

  “庄晏再无疑虑。庄晏,不,弟子……”他又磕一个头,连嗓音都带着哭腔:“弟子……该打。”

  “好了,起来吧。这与你无关。”于慈早已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面色如常地看了看天色,催促道:“快些睡觉了,明日还要早起去吃这里早上才特有的吃食。”

  庄晏站起来,分明下午对着看不到头的小吃摊笑得合不拢嘴,此刻却眼泪汪汪的没有丝毫兴致。

  这个孩子,倒比他预想的还可爱懂事一些,可见束季珩这些年确实尽心尽力。

  是个可教之才。

  于慈这么想着,伸手给他擦眼泪,浅笑着打趣道:“为这个打你,岂不显得为师太没有容人之量?他日我们小庄高中状元,朝中人提起却说,状元郎的师父是个斤斤计较心胸狭隘之人,你还有何颜面站在朝堂上?”

  “不会,才不会让他们对师父评头论足。”庄晏抽抽噎噎地抬头,正对上于慈柔和含笑的眉眼,泪水愈发止不住,一边哭着一边含混不清地嘟囔:“师父最好,公子都不会这样温情。”

  “他只是性子冷了些,对你却还是尽心的。”于慈说:“这世间并非非黑即白,小庄,不必因为信他便不信我,也不要因为信我便仇恨他,世上没有这么容易的事。你只当,是多一个人来疼惜你。”

  听了这话庄晏的眼泪愈发汹涌,于慈为他擦泪的手一顿,无奈地叹息一声,索性将他揽进怀里。

  “既然打定主意要哭,便痛痛快快哭一场吧。”

花椒一酒壶

《定场》写爽了的逼逼叨

  说真的我以前从来不觉得现代故事和古代故事写起来有多大差别,不过就是时代背景不同而已,但最近我每天都觉得脸疼。

  《定场》就像是一个雪球,随着故事铺开这个脑洞设定越来越大,人性越来越复杂,善与恶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再也不是我写顺手的A大系列那样清晰分明。

  但怎么说,还挺爽的。

  我看着笔下的人心怀善意,也看着他为自己执着坚持的事步步筹谋下好大一盘棋;我看着笔下的人行事端正,却也看着他为了一些东西铁石心肠强硬手腕。

  我看着他们相聚,看着他们别离,看着他们重逢,看着他们恩怨纠葛。

  他的故事刚刚结束,他的篇章便观众云集诗定满场。

  起高楼宴宾客,飞鸟投林天地干净,本就是......

  说真的我以前从来不觉得现代故事和古代故事写起来有多大差别,不过就是时代背景不同而已,但最近我每天都觉得脸疼。

  《定场》就像是一个雪球,随着故事铺开这个脑洞设定越来越大,人性越来越复杂,善与恶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再也不是我写顺手的A大系列那样清晰分明。

  但怎么说,还挺爽的。

  我看着笔下的人心怀善意,也看着他为自己执着坚持的事步步筹谋下好大一盘棋;我看着笔下的人行事端正,却也看着他为了一些东西铁石心肠强硬手腕。

  我看着他们相聚,看着他们别离,看着他们重逢,看着他们恩怨纠葛。

  他的故事刚刚结束,他的篇章便观众云集诗定满场。

  起高楼宴宾客,飞鸟投林天地干净,本就是个循环。

  

  

花椒一酒壶

定场(八)①

第八章 大道如青天①

  于慈受了他的礼,亲手将他扶起来,看着他的一双眼睛仍然沉静。

  “刚好,有件事为师今日要教你。”

  庄晏恭谨肃立。

  “阿珩已经启程,再有三四日便可回京。正值春日,他大约又要邀我回去下棋品酒。若此刻是彼时,你见了我当如何?”

  庄晏不大明白他的意思,眨着眼睛后退半步,躬身行礼:“阿晏见过大公子。”

  “错了。”于慈摇头,说道:“我两三年才回去一次,你次次见我都行跪拜礼,此次却行常礼吗?”

  庄晏便乖顺地跪下,恭敬叩首:“阿晏拜见大公子。”

  于慈又摇了摇头:“那日在后山你见我时是什么样子?脊背僵硬,又惊又惧,恨不能未曾上山。如今这......

第八章 大道如青天①

  于慈受了他的礼,亲手将他扶起来,看着他的一双眼睛仍然沉静。

  “刚好,有件事为师今日要教你。”

  庄晏恭谨肃立。

  “阿珩已经启程,再有三四日便可回京。正值春日,他大约又要邀我回去下棋品酒。若此刻是彼时,你见了我当如何?”

  庄晏不大明白他的意思,眨着眼睛后退半步,躬身行礼:“阿晏见过大公子。”

  “错了。”于慈摇头,说道:“我两三年才回去一次,你次次见我都行跪拜礼,此次却行常礼吗?”

  庄晏便乖顺地跪下,恭敬叩首:“阿晏拜见大公子。”

  于慈又摇了摇头:“那日在后山你见我时是什么样子?脊背僵硬,又惊又惧,恨不能未曾上山。如今这样温顺做什么?”

  庄晏不知这是不是在教训他失仪,抬起头喃喃唤了声师父。

  于慈丝毫不为之所动:“撒什么娇?想想那日如何做的,今日便那样做,来日亦那样做。”

  庄晏只能照做,深吸一口气低头俯身,声音生涩:“阿晏拜见大公子。”

  于慈这才满意了,扶他起身,叮嘱道:“暂时不能让阿珩知道你我的关系,这是为你好。”

  庄晏低声应是,“阿晏明白。”

  “方才是为师最后一次受你一跪,往后私底下如非被罚,行常礼便好。”于慈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一个跪着长大的官,不会是好官。”

  庄晏心神一震,抬起头与于慈对视良久,端端正正地躬下身道谢。

  “好了。”于慈一笑,揽着他的肩,“趁着你家庄主未回京,带你出去玩两日。”

  庄晏一懵,再醒过神已经在于慈给他备的马上了。

  京郊往西五十里便是留城,此时正是春暖鱼肥。庄晏坐在茶楼靠窗的雅间里,一手托腮看街上行来行往的小贩,笑得眉眼弯弯。

  于慈睨他一眼,浅笑着摇头,给他倒了一盏茶。

  “先吃些东西,下午带你转转。”

  庄晏回神,看到手边的热茶脸色一红,起身告罪:“应当阿晏侍奉师父,实在是……失礼。”

  于慈并不在意,摆摆手让他坐下,“我不习惯被人伺候,不用拘着这些礼。”

  庄晏便坐了回去,看着于慈欲言又止。

  于慈端起茶盏看了看,皱眉倒掉,唤来小二要了一壶热酒。

  “想说什么就说。”他说。

  庄晏轻咬下唇,还是说道:“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恨公子。”

  于慈抬起眼睛看着他,脱口问道:“你恨他做什么?”

  庄晏低下眼眸。

  “他,瞒我身世,诓我前程,日日要我读书习武,却不曾告诉我我不能去科考。如若不是遇到师父,我这一生,我这一生……都只能下贱求生,俯仰于人。”

  “他事务繁忙,却将你带在身边亲自悉心照顾教导,待你如幼弟,少庄主有的你都有,少庄主没有的你还有。你却要恨他吗?”于慈的眼眸冷了下来,抬手一指,“掌嘴。”

  庄晏睫毛一颤,在旁边跪了,抬手重重抽上自己的脸颊。

  六下之后于慈叫了停,冷冷看着他问:“知错了吗?”

  庄晏乖顺地点头:“知错了。”

  “坐吧。”于慈淡淡吩咐,又盯着他看了片刻,终是缓和了语气:“我猜他并非刻意瞒你。若我是他那个性子,既给了你承诺,定然会派人在暗地里查当年那件案子,光明正大地还你清白,让你堂堂正正地走入朝堂。而在查清真相之前,告诉你身世只能徒增你的烦恼,并无益处。”

  庄晏却执着地道:“那若是查不到呢?又或者查到了,陛下却不肯为我一个奴仆去翻先帝亲自定罪的铁案呢?”

  “束清山庄向来忠诚,多年功劳够他为你求一个恩典,你实在不必以如此恶意揣度他。若实在行不通……”于慈倒上一杯热酒,闭上眼睛一饮而尽,“四年。四年之后若毫无进展,我便为你制闭心丹。但这个法子不准向阿珩提起,连这个药也不准让他知道,以他的性子不会同意。”

  庄晏想了想,沉声应是。

  于慈看他一眼,又倒一杯酒喝了,眸色冷淡。

  若连教养他多年的束季珩都能说恨就恨,自己这个师父在他心里又能有多大分量呢?

  “你的信与恨,都来得如此轻易。”他低声自语。

  庄晏却听清楚了,眉心狠狠一跳,重新跪了,俯身拜下。

  “是庄晏一时糊涂。庄晏并非恩将仇报之人,知晓身世以来一直格外煎熬,我不愿相信公子是刻意骗我,可是……亲眼所见便是如此,这世间大道如青天,我却只怕我独不得出。这些时日我总一直辗转反侧行尸走肉一般,今日听师父一席教导再无疑虑,日后定听师父与公子的话刻苦读书,以报师父与公子之恩。”

  一番言辞格外恳切,于慈却并不动容,又喝一杯酒,方开口问道:“你为何要做官?”

  庄晏直起身子,跪立着答道:“大丈夫生于世,自当治国平天下。”

  “治国平天下。”于慈重复一遍,点点头,“何为天下?”

  庄晏想了想,答:“大好河山便是天下。”

  于慈瞥他一眼,又问:“那么你觉得,何为人间?”

  啊?

  庄晏彻底愣住了。

  半晌,低下头,“请师父教我。”

  “天下。”于慈一字一顿,仰头喝下一杯酒,酒杯撞上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太平盛世是天下,海晏河清是天下,然,生灵涂炭亦是天下,民不聊生也是天下,天下只是天下。而人间,必定安居乐业,必定丰衣足食。”

  “那么小庄你,”他转头看向庄晏,幽深的眸子里似乎含着许多东西,字字清晰:“你做官是为天下,还是为人间?”

  庄晏胸中一团火热,跪直端正神色,朗声答道:“为海晏河清万象升平的天下,也为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的人间。”

  于慈这才又笑起来,伸手去扶他:“不准让我白入刑堂得了一身伤病,也不准让阿珩白付出这许多心血。”

  庄晏恭敬俯身拜下:“谨遵师父教诲。”

花椒一酒壶

定场(七)③

第七章 银月照苍穹 ③

  一连几日,每日日落时于慈都会到后山教庄晏剑法、听他背书、授他文章,庄晏也总把白天独自读书习剑时的心得与困惑说给于慈听,于慈稍加点拨庄晏便能醍醐灌顶。

  他真的是个极好的师父。

  庄晏衣袂翻飞,长剑凌空挥出,树叶应声飘落。他收剑站定,看着那边的于慈一脸期盼。

  “还不错。”于慈被他这么紧盯着也丝毫不动,仍旧坐在一棵树上用一小节嫩枝做他的哨,“再来一遍。”

  “啊?”庄晏傻了眼,嘟囔道:“我以为能学新招式呢。”

  于慈抬起眼睛慢悠悠看他一眼,“不怕被你家庄主看出来了?”

  庄晏瘪了瘪嘴。

  “新招式得让他来教。”于慈说。...

第七章 银月照苍穹 ③

  一连几日,每日日落时于慈都会到后山教庄晏剑法、听他背书、授他文章,庄晏也总把白天独自读书习剑时的心得与困惑说给于慈听,于慈稍加点拨庄晏便能醍醐灌顶。

  他真的是个极好的师父。

  庄晏衣袂翻飞,长剑凌空挥出,树叶应声飘落。他收剑站定,看着那边的于慈一脸期盼。

  “还不错。”于慈被他这么紧盯着也丝毫不动,仍旧坐在一棵树上用一小节嫩枝做他的哨,“再来一遍。”

  “啊?”庄晏傻了眼,嘟囔道:“我以为能学新招式呢。”

  于慈抬起眼睛慢悠悠看他一眼,“不怕被你家庄主看出来了?”

  庄晏瘪了瘪嘴。

  “新招式得让他来教。”于慈说。

  束季珩……

  庄晏已经好几日没有想起此人了,刻意也好无意也罢,他不喜欢那种如今思及此人的疑惑矛盾揪扯无力,有些事情他不愿信,有些人他不愿恨。

  看他没有动,于慈皱了皱眉头,将刚刚削好的哨子放进嘴里,声音悠长空灵,一只鸟随着声音飞向天际,漫天繁星闪耀。

  “若要你离开这里两日,做得到么?”他忽然问。

  庄晏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思考片刻答道:“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不掺和山庄的事务,公子并不限制我出入。”

  于慈脚尖轻点落到地上,理理乱了的衣衫,将那只泛着青枝味的哨子递给庄晏:“送你。”

  庄晏挑起一边眉头接过,忍着狐疑乖乖低头道谢。

  “从山庄正门出去往西,穿过树林往北,看到大路往东,与这后山相距不过百米处有一院子,我住在那里。”于慈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明日晨起,我等着你。我猜,你有很多事情想问。”  

  翌日,晨露熹微。

  庄晏照旧练剑温书毕,与人招呼一声说是出门玩两日,大摇大摆穿堂过院走出束清山庄的正门。

  时至今日,即便他对于慈这个便宜师父已经生出几分真心,对自己的前路却仍觉一片迷雾,他不知自己要如何抗争这命,亦不知于慈能如何助他。日日读书著文章、习剑练本领,不过是习惯,不过是有事可干便不至于整日睡觉愣神发愁。

  绕了个大圈庄晏才看到那座小院,站在院门口果然能望到雾色弥漫之间朦胧的后山。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十分规整的一个民宅,共两进院落,前院小一些,收着各式各样的药材。穿过边门再进后院,于慈正坐在院中石凳上看他前日交上的文章。

  庄晏对于被人查课业这件事有刻进骨子的惧怕,捏紧袖口走过去,躬身一礼。

  于慈并不看他,淡淡问道:“士之致远,先器识而后文艺。出自何处?”

  庄晏低垂眉眼:“裴行俭传。”

  “既知前后,为何文章还做得这般一塌糊涂?”

  庄晏毫不犹豫地撩衣跪了。

  于慈这时才放下那几页纸,轻轻摇头:“小庄,你若一直这样敷衍,考不中的。”

  庄晏扯了扯唇角,低声自语:“我还有机会考吗。”

  话音一落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面色苍白地抬起头。

  “师父……”

  于慈叹息,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好了,让你出来本就是要带你出京玩两日,解你所疑。不过看你这般样子,恐怕不问明白也无心去玩,有什么便说吧。”

  庄晏想了想,问出第一个问题:“我真的是罪人之后吗?”

  “束清山庄只负责查找证据,将查到的东西呈交陛下。我只知道,当年拿到的证据确凿无疑。但是……”于慈顿了顿,还是说道:“其中一些东西,有些人不认为是真的,包括我。但奈何找不到能支撑的证据,人证物证都没有。先帝明面上派去查案的官员也没有查到其他任何线索,于是那桩案子最后算是个铁案。”

  庄晏眼眸中亮起的希冀又随着这话淡了下去。

  “以我对阿珩的了解,他既准了你参加科考,便是想要替你找回清白之身,但时隔多年物是人非,想必艰难重重。”

  这是庄晏这几日认识于慈以来,于慈第一次正经叫了束季珩,而不是那含着戏谑的“你家庄主”。

  庄晏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的灰尘,语气平平:“若找不到,我便只能做个奴才,对吗?”

  于慈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我还有一策。”

  庄晏抬起头。

  “我精通医理,医术不在姜大夫之下。并且,我会制各种各样的奇药。被召回京的这些年,我整日无所事事,来回折腾药材,研制出不少无人见过的药。其中有一种……”于慈面色沉静,一字一顿:“闭心丹。”

  “这药吃下后半个时辰发作,心痛彻背,一刻钟后心脉气息皆无,哪怕是最高明的大夫也只能诊出一个突发胸痹而死的结论。但,七日后自行苏醒,再调理休养十五日,身体无半分病痛损伤。”

  庄晏似乎明白了些许,怔怔地看着于慈,只见后者坐直了身子,轻轻拂去石桌上的一朵落花。

  “人嘛,生老病死。你庄晏为何就不能在十几岁的时候早逝?”

  “庄晏这个人,只要不舞到陛下眼前,谁都不会记得当年那桩案子还给束清山庄留了个小奴仆。庄晏死了,当年的案子彻底终结,是非真假埋入地下,不关任何人的事。”

  “我是许多年前绥城富商于氏的遗孤,手握丰厚祖产隐居京郊。我家远房侄儿从我这里入籍,应试登科为官一任,谁又管得着呢?”

  庄晏早逝。

  绥城于氏。

  庄晏闭了闭眼,忽觉眼前一片清朗,他的人生从未如此明亮过。

  直直跪下,稽首而拜:“师父竭心尽力为我筹谋,此恩无以为报,请受庄晏大礼叩拜。”

花花w

【鸿雁来宾】1


  【是祁明新文!!!】

  【添酒回灯重开宴】

  

  皇帝一击桌案,勃然道:“你放肆!”

  永王低头,微微吸了一口气,他也料到兄长会震怒,但二人交心和睦已久,很久不见皇帝这样厉色,于是应声跪了下去,道:“皇兄息怒。”

  皇帝看着他低眉垂眼,假意畏惧,就觉刚才那一篇狂言妄语更加可恶。抬手道:“永王御前无状,口出狂言,给朕传杖。”

  永王不觉颤了颤,他从前是被打怕了的,此时听见,更觉得一腔真心尽被辜负。况且他是有些骄矜的性格,不肯露怯,想来想去,越性莽着胆子一扬脸道:“好,有些话臣原不敢说,反正今日要挨这顿打,索性说个痛快!这件事从一开始,难道不就是那些老臣之间党同伐异......


  【是祁明新文!!!】

  【添酒回灯重开宴】

  

  皇帝一击桌案,勃然道:“你放肆!”

  永王低头,微微吸了一口气,他也料到兄长会震怒,但二人交心和睦已久,很久不见皇帝这样厉色,于是应声跪了下去,道:“皇兄息怒。”

  皇帝看着他低眉垂眼,假意畏惧,就觉刚才那一篇狂言妄语更加可恶。抬手道:“永王御前无状,口出狂言,给朕传杖。”

  永王不觉颤了颤,他从前是被打怕了的,此时听见,更觉得一腔真心尽被辜负。况且他是有些骄矜的性格,不肯露怯,想来想去,越性莽着胆子一扬脸道:“好,有些话臣原不敢说,反正今日要挨这顿打,索性说个痛快!这件事从一开始,难道不就是那些老臣之间党同伐异吗?如今始作俑者安如泰山,只拿个无名无势的燕郎来顶罪。可燕郎虽无权势,却不是没有朋友,如今我就要为他说句公道话。陛下身为人君,应明断是非,也如那些宿儒一样作壁上观,欺软怕硬,叫人怎么能服气?!”

  皇帝听他一通诘问,一时的怒火反倒渐渐压了下去,想到他如此直言犯上,其实不过是为了朋友说话,倒不像朝臣们党同伐异,各自为己,倒是率真可爱得多了。但又恨他胆大包天,口不择言,将自己也骂得如此难听。于是走到永王近前,颔首道:“好啊,你不是仗义执言吗?朕今日倒要看看你的这份肝胆有多少分量。自古就有忠义之士慷慨陈词,以死明志。”说到这里,正好侍从已奉旨抬来了凳子板子,搁在地上沉沉一响。皇帝的威迫近在咫尺,加上以往对这棍杖积压的深深畏惧,永王已经敛声屏气,微微战栗。皇帝道:“但朕不要你死,朕倒想听听,你愿意为了你这个朋友挨多少板子,以证他的清白?”

  永王却哪里是皇帝的对手,脑中一空,经不住刁难,半天憋出一句话道:“你……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皇帝笑道:“朕如何欺你,你要说不打,朕一杖也不打。你想在这里大放厥词而不承担后果,是仗着朕对你素日施恩,指望朕,纵容你在这里充义士,扮英雄。好,朕成全你。”

  永王五内翻腾,想不到皇帝言辞稍转,就将自己架在火上。可想想自己方才所言,全是出自一片真心,自己的真心直言,绝不容被毁谤和轻视。况且皇帝手足虽众,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就自己一个,难道还能为了几句诤言,就真打出个好歹来吗?打死了他就下去找母亲告状!他眼眶微红,一番思索下来,打定了主意。

  皇帝有几分索然,道:“朕看你也不是甚么硬骨头。罢了,就饶你这一次。”

  永王却被燃起斗志,既勇且莽,一咬牙道:“不要你饶!我是不是真心,有无赤胆,你打就是了!”

  皇帝皱眉凝视着他,不知想着什么,笑容渐渐地淡下去。继而向前走了两步,再看不出方才玩笑的神色。

  皇帝道:“朕如你所愿。打。”

  

———————————

  

目前暂定是祁明的一个if线长番外,把之前一些脑洞杂糅了,如果越写越长再开成新文。阅读前并不需要了解原故事,人物背景设定都稍有变化,后面会在文里一一交代。年龄设置尤其是明会比较小,目前应该只有十六七岁!

好久不动笔了不知道还有多少朋友在,如果想看请多多评论支持吧!感谢大家!


花椒一酒壶

定场(七)②

第七章 银月照苍穹 ②

  于慈脚尖一点,黑色衣袖略过后山的树枝,瞬间不见了人影。

  想必他当年也是个能力极出众的少庄主。

  庄晏不由自主地想。

  这几日睡的实在太多了,在自己院中坐了许久也不见困,索性去打了些水亲自洗起衣服。皂角抹到袖口,他就着月光低头搓洗,心思却飞了出去。

  事到如今,还有改变的可能吗?

  他可以悄无声息出现在后山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好厉害啊。

  他是为我才受了那么多苦。

  我是不是应当好好报答他?

  可是……

  公子真的曾想要我的命吗?

  那公子为何待我这么好?

  他能来找我,愿收下我,是不是能给我另一条路?......

第七章 银月照苍穹 ②

  于慈脚尖一点,黑色衣袖略过后山的树枝,瞬间不见了人影。

  想必他当年也是个能力极出众的少庄主。

  庄晏不由自主地想。

  这几日睡的实在太多了,在自己院中坐了许久也不见困,索性去打了些水亲自洗起衣服。皂角抹到袖口,他就着月光低头搓洗,心思却飞了出去。

  事到如今,还有改变的可能吗?

  他可以悄无声息出现在后山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好厉害啊。

  他是为我才受了那么多苦。

  我是不是应当好好报答他?

  可是……

  公子真的曾想要我的命吗?

  那公子为何待我这么好?

  他能来找我,愿收下我,是不是能给我另一条路?

  一条,不用再做奴仆的路。

  他真的好厉害啊……

  晾了衣服重新烧热水沐浴,又将里外的衣服换了一遍,坐在床边,庄晏的心绪一点一点定了下来。

  他不能因为于慈今日之词而将罪名全然抛给束季珩,亦不能因为这些年束季珩的教导养育而忽略他亲眼看到的东西。

  恩情仇怨,真真假假,他一定要分辨清楚。

  晨起庄晏亲自去厨房拿正院的早点,将那厨房管事老张吓了一跳,抓着他干净的袖口将人打量一遍,惊奇道:“莫不是庄主回来了?”

  庄晏翻了个白眼,就地将早点放在桌上,一口鲜肉包一口粥伴着两凉品三热菜吃得津津有味。

  三月末的京城春意盎然,万物和鸣。

  大半个月未曾摸过的剑已经颇有些手生,更何况他心不在焉,回旋转身,腰上力气却松了两分,脚下一退,掌心处多了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流出来,很快滴落在地。

  他看着那伤口,收起剑独自沉沉叹息。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庄晏顺着小路上了后山,密林里空荡安静,静得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佛那棵树与巨石从未听到过什么约定。

  他垂下长若鸦翅的睫毛,长剑放在地上,朝着那巨石缓缓屈膝,跪得端正笔挺。

  于慈趁着刚落的夜色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脚步略一停顿,而后在那巨石上端坐。

  “想明白了?”他问。

  “庄晏宁死不愿终生为奴。”庄晏俯身一拜,声音清晰:“师父。”

  于慈的眼眸里浮出几分浅淡的笑意,伸手扶他直起身子,赞赏道:“不认命不低头,很好,倒像是我的徒弟。”

  庄晏小心地抬起眼睛,恰好撞进那双深渊一般沉静的眸子里,心虚地抿了抿嘴。

  “起来拿剑。”于慈似乎不在意他这副样子,向后躺在那巨石上,随手一指:“去那里练一遍给我看。”

  庄晏应是,起身走到指定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抬手起式。

  少年的身影在银亮的月色下飞跃,手里一把长剑来回翻转,剑花点点。

  于慈的眉头却渐渐蹙起来。

  片刻,他起身,从地上捡了根树枝,抬腕一抖撕裂长空,再下一刻树枝犹如一把长剑,以雷霆之势刺向少年喉咙。庄晏一惊,侧身躲过,抬剑向那树枝斩去,还未碰到,就见那人以鬼魅之速变了招式,在他眼前一个虚晃,下一刻树枝狠狠抽在他的腰侧。

  “想做什么?”于慈的声音很冷,一边挥舞树枝招招直逼要害,一边开口教训:“你眼里它只是一截树枝,便想要拿你的利剑去砍。把它想成一把剑、一把长枪,你砍它有何用处!重要的是对手,而不是对手的兵器。”

  一番话教得庄晏心悦诚服,顺势跪了,“阿晏功力不及师父。”

  身后立刻挨了一棍。

  “没有准你认输讨饶!”于慈声音淡淡,将手里的树枝递给他:“用这个继续练——为师实在不知你如何荒废,才能自己伤了自己。”

  这是看到他掌心的伤了。

  庄晏神色讪讪,双手高举过头恭敬地接过那段树枝,起身挥了挥,树枝梢头软绵绵地耷拉下去。

  他下意识地想要拿剑修整一番,刚握上剑柄,就对上于慈凌厉的神色。

  动作一滞。

  “师父……”

  “方才告诉你了,它是一柄剑。”于慈向前一步将少年环在身前,右手握上少年的手腕,“专心看着。”

  破空声响,剑式轻盈,招招出手诡异,忽然凌空一挥,树叶齐齐落下。

  “记着,万物皆可为剑。”

  庄晏惊得双目圆睁,待于慈已经放开他仍旧愣在当地,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半晌,如梦初醒,转身朝着于慈跪下深深一拜。

  “师父教我。”

  “本就是要教你。”于慈抬手让他起身,说道:“下盘不稳,腿部无力。可见自幼就懒怠不用功。先罚你一个时辰马步。”

  庄晏恭敬地应了。

  于慈重又躺了回去,睁着眼睛看苍穹之上,看那弯银月,又一次想起云北荒漠,飞沙漫天,连月亮都似乎笼着一层灰雾。

  幽幽叹一口气。

  两刻钟后他站起来,捡了片树叶放去庄晏头顶。

  “敢掉下来就罚你给这片叶子行礼认错。”他轻声说。

  谁要给破树叶认错!

  庄晏羞愤地头皮一麻,不情不愿地答了声是。

  于慈似乎很满意,轻轻嗯一声,“夜里如此安静,为师都快睡着了。最近在读什么书,背来听听。”

  庄晏小心答道:“君子有三患。”

  “嗯,背。”

  “君子有三患:未之闻,患弗得闻也。既闻之,患弗得学也。既学之,患弗能行也。君子有五耻:居其位,无其言,君子耻之。有其言,无其行,君子耻之……”

  于慈一哂:“这也背不下来?”

  “回…回师父。”庄晏硬着头皮,说:“阿晏已…半月有余不曾读书,便,便有些忘了。”

  腿侧又挨一棍。

  “既得之。”

  “既得之而又失之,君子耻之。地有余而民不足,君子耻之。众寡均而倍焉,君子耻之。”

  于慈又哼一声,“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你便是过于松弛了。”

  庄晏羞愧地红了耳根。

  一个时辰过后,天色已晚,连风也轻柔了几分。

  于慈给他拿下树叶,背过身挥了挥手。

  “歇着吧,明日再来。”

  庄晏动了动僵硬的腿,格外恭敬地跪下。

  “谢师父教导。”他俯身拜了一拜,又说:“还有一事,阿晏想请教师父。”

  并无回应。

  庄晏抬起头,看着那人的背影,说道:“只今夜一夜,阿晏已觉受益良多。无论今日晨起是何种想法,如今却是真心诚意拜师学艺的。只是待我家公子回京,若看出阿晏有人指点,该如何应对?”

  闻言于慈回身,看着他轻轻一笑:“你以为,你家庄主幼时没有承过我的教导么?”

  庄晏茫然地眨了眨眼。

  于慈又挥手赶人,说道:“厚着脸皮告诉他你成日勤勉苦练,他便看不出来。”

花椒一酒壶

定场(七)①

第七章 银月照苍穹①

  不知不觉间,三月过去了大半。入春多雨,春雨连绵,京城本来回暖的天气渐渐又降了温。

  桌上摊开的书本已经一个月没有翻动过一页,砚台的墨也早已干透。床榻上庄晏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窗外天都黑了。

  又睡了一天。

  他打了个哈欠勉强坐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移进厨房去。

  “晚上吃什么?”

  厨房管事的人姓张,已经四十多岁,平日庄晏见了总是温顺有礼地叫一声“张伯”。此刻张伯见了庄晏这颓唐的的模样也不由叹了口气,将人拉到一边说:“庄主不在家你也不能这般放纵,每日从后半夜睡到傍晚,白天一口东西不吃,身体怎么受得了?”

  庄晏又打个哈欠,挠着脖颈眼神迷...

第七章 银月照苍穹①

  不知不觉间,三月过去了大半。入春多雨,春雨连绵,京城本来回暖的天气渐渐又降了温。

  桌上摊开的书本已经一个月没有翻动过一页,砚台的墨也早已干透。床榻上庄晏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窗外天都黑了。

  又睡了一天。

  他打了个哈欠勉强坐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移进厨房去。

  “晚上吃什么?”

  厨房管事的人姓张,已经四十多岁,平日庄晏见了总是温顺有礼地叫一声“张伯”。此刻张伯见了庄晏这颓唐的的模样也不由叹了口气,将人拉到一边说:“庄主不在家你也不能这般放纵,每日从后半夜睡到傍晚,白天一口东西不吃,身体怎么受得了?”

  庄晏又打个哈欠,挠着脖颈眼神迷离:“有吃的吗?饿了。”

  张伯欲言又止,深叹一口气从锅里端出两个猪蹄,“特地给你留的。”

  庄晏抬起手不伦不类地拱了拱,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只猪蹄叼在嘴里,又从桌上顺走两块糕点,一边用袖子蹭着油花花的嘴一边晃荡着出去了。

  “这孩子……”张伯摇了摇头。

  许是饿得狠了,庄晏三两口就吃掉了那只猪蹄,本欲回房继续睡觉,不知怎么却被微冷的风吹得有些恶心。

  左右看了看,往西一转径直上了后山。

  上山也是不好好上的,猴子样攀着树枝一路连飞带荡地把自己悠上山顶,坐在石头上对着远处京里的万家灯火愣神。

  从前他一直想着,等他科考高中做了官,就也在京城里置办一套房子,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可惜……

  他终此一生只能为奴。

  “你家庄主还未回京?”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格外庄重威严。

  庄晏回头看到那人,本能般地转身跪下,俯首而拜:“阿晏拜见大公子。”

  束之康的大弟子,束季珩的大师兄,于慈。

  于慈低头看着庄晏,并未说话。

  庄晏被人盯得如芒在背心里直突突,想起别人与他闲扯时说起,当年于慈做了十年的少庄主,忽然不知怎的一夜之间失了师父信任,被从少庄主的位置上一贬到底去云北分舵做了个普通巡卫,同年束之康的小弟子却不仅做了少庄主,还被收做义子改姓束。后来一直到束季珩登任庄主于慈才被提回京城,但也推了束季珩给他的所有厚待,只在山庄之外置了套院子闲住,不到年节无束季珩之邀绝不踏进山庄大门半步。

  是以这么多年,庄晏正经面见于慈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他看了庄晏良久,终于开了口:“我在问你话。”

  于慈向来端庄威严,哪怕做了多年人人可呼来唤去的小巡卫也丝毫未改,几年前回京那天就这么清俊挺拔地站在束季珩面前,面容冷淡坦然地受了束季珩一礼和一声“大师兄”。

  而今,他微微压低的语气就足以让庄晏一抖,连忙跪伏着回话:“昨日来信,说五日后启程回京。”

  于慈轻轻嗯一声,又说:“束清山庄如今连洗衣院都撤了么?看你这衣服脏成什么样子!”

  “阿晏…阿晏知错了。”庄晏徒劳地藏起满是油污的衣袖,说:“明日便送去洗。”

  于慈在方才庄晏坐的石头上坐了,吩咐道:“抬起头来。”

  庄晏直起上身,眼神落在石头下方。

  “颓成这样。”于慈哼一声,听起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是天塌下来了么?”

  庄晏满腹的憋闷忽然就忍不住了,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而下。

  于慈拧眉看着他,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递过去。

  “我为你被贬,去那一穷二白的边疆做了七八年巡卫,失了所有前程。如今看来,竟是一场空。”

  庄晏握着丝帕抬起头,愣怔地看着于慈,“大公子说……什么?”

  于慈亲手为他擦去眼泪,垂眸叹息。

  “当年威平案后,先帝要满门抄斩。可我坚信稚子无罪,一定要留下你这条命,触怒了师父,以少庄主之身进刑堂,百种刑罚加身,我生扛过了二十四个时辰,抬出刑堂的第二天就被发去边境。幸好……那时先帝尚无立储之意,我这个少庄主并没有面过圣,被贬被逐倒也不是什么费劲的事。”他抬起头,看着无边的苍穹,嘴角有一抹微不可见的悲凉的笑意:“我十八岁拖着半残之躯远上云北,从此就是荒漠,鲜血,一次一次死里逃生,一次一次命悬一线。刀尖讨生的这些年,我以为我至少救了条人命,倒也甘之如饴。可看你如今这副样子,我到底为何要扛下来这些许呢……”

  死亦何苦。

  庄晏浑身颤抖着,这一瞬很多听说过的事忽然串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围绕着他的完整故事。

  “所以……公子是在威平案后,得到老庄主赏识……”

  于慈眼神落在远处的虚无之处,不语。

  “那么,公子当时……是要杀我,还是留我?”

  于慈仍旧不说话。

  庄晏却像是被抽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他必然是要杀我的。否则,他如何得到少庄主之位呢……”

  “天还没有塌下来,你又何至于此。”于慈站了起来,轻轻一拍庄晏的肩膀:“读书习武,都重拾起来吧。读书能知理,技多不压身。学到的东西始终是你自己的,也只有这些东西,永远不会背叛你。”

  “大公子!”庄晏回神,叫住了准备离开的那人,抬起湿润的眼眸问道:“大公子今日为何回来?”

  于慈转身,定定地看了他片刻。

  “前段日子后山失火,即便不是你放的,也一定与你有关吧?”

  庄晏脸色一白。

  “我去槐城赏春昨日方归,听说后山失过火,便猜到你大约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想着来看看,却未曾料到你竟心灰至此。”于慈抬了抬手,又说:“仔细想想我的话,想明白了明日此时来这里等我,著文章习剑法,我都教你。”

  庄晏对上于慈的眼神,那眼神坚毅里透着温情。有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个人似乎更应当做这帮派之主。

  “我这些年的苦不能白受。”于慈不知道他在出什么神,便轻轻一笑,解释说:“你若是怕教你白费我的功夫,明日来此叫我一声师父吧,为师者,传道受业,天经地义。”

  

  【终于更到这里了!开心转圈.jpg】

  【又一个重要人物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