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右】你有几个好武神(3)
荒须酱汇合了!
荒落入人世的大海。
如同月读所说,他被海浪冲上一个还没被妖魔占据的萧条破败的人类村庄。村人以为他是别处流亡而来还受了伤的可怜孩子,让他居住在最“富庶”的家中,但这富庶也只是指那家人能吃饱饭而已。
人心惶惶的乱世之中,善意的存在让荒感到一些慰藉,他也不忍心他们将本就不多的口粮再分出来,便告诉村人,自己是从人类的祈愿中降临的神使,不需要进食。即使暂时失去神力,凭借对星轨的计算他依然能预知一些事情,他便以此证明了自己。
荒带伤离开高天原。月读重击带来的伤势确实如他所说,在没...
荒须酱汇合了!
荒落入人世的大海。
如同月读所说,他被海浪冲上一个还没被妖魔占据的萧条破败的人类村庄。村人以为他是别处流亡而来还受了伤的可怜孩子,让他居住在最“富庶”的家中,但这富庶也只是指那家人能吃饱饭而已。
人心惶惶的乱世之中,善意的存在让荒感到一些慰藉,他也不忍心他们将本就不多的口粮再分出来,便告诉村人,自己是从人类的祈愿中降临的神使,不需要进食。即使暂时失去神力,凭借对星轨的计算他依然能预知一些事情,他便以此证明了自己。
荒带伤离开高天原。月读重击带来的伤势确实如他所说,在没有医药也没有神力相助的人间,让他疼痛疲惫得难以忍受,屡次剧烈咳嗽中从喉中带出鲜血将人们吓得不轻,荒谎称是从前和妖魔战斗受得伤,在人们担忧的目光中露出一点微笑,忽然明白了为何过往须佐之男在战场上,即使受了很严重的伤也从不在众人面前显露,永远保持着挺拔的身姿和冷静的神情立于阵前。
他连路都走不远,只得暂时不去须佐之男庇佑的城市,偏远的海边村落生活贫苦却平静,即使妖魔横行,残存的人类还是要继续活下去,是以世代打渔为生的村人们还需要出海,荒帮他们躲避风浪和海上的妖魔,为他们指出鱼群聚集之地,让人们渐渐吃上饱饭。
数月后的一天,荒从睡梦中醒来,村人们竟都不见了。他喊了几声,无人回应。荒的心跳一下子变快,四周没有妖魔和凶兽的气息,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他们去了哪儿?!荒担忧地四处寻找,忽然,一声铃声打破了寂静。
少女扮做巫女的模样从一颗树后走出,她迈着步伐,跳了一支错漏百出甚至还有自己编造成分的神乐舞。在荒的怔愣中,更多的村人现身,并拢双掌向他行礼。
没有神社的村落以这样简单的仪式向神明表达敬意和感谢。
荒心里一松,只觉得腿软,下一刻便摔倒在地上。
“你们……吓死我了……”他喃喃说道。
村人们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起来,又七嘴八舌地道歉。荒笑笑,将村人们的谢意领受,心中也觉得安慰许多。人世仍有希望,他与须佐之男的挣扎就不是徒劳的。
世人坚韧、热情,以自己的力量努力生存,迸发出的生命力令他那颗心感到温热,这或许正是须佐之男爱着世人的原因。
荒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放下他们一走了之,但也清楚的知道,神明虽庇护着世间一隅,这样的缘分却并不能支撑长久,花了半年也没能完全恢复身体的荒一日日焦躁起来,心思浮动的神明望着天空觉得自己一刻也不能再等,却又因身边的人类犹豫。
星辰黯淡,月光亮得刺眼,荒忽然睁大了眼睛,新的预言出现在脑海之中。
多可耻啊……他竟然因为这样的预言松了口气——预言显示了妖魔对村子的洗劫。
“去须佐之男大人庇佑的城池吧。”荒对村人们说道。
他提前带人躲去了山中,扑了空的妖魔悻悻而去,临走时放了一把火,将村子烧成白地。房子虽然没了,但人都在,又有神明护送,村人们没有哭泣,坚定地踏上了旅途。
“神明大人会一直陪着我们吗?”一个小女孩儿问他。
“我会陪着你们直到终点。”荒对着她微笑了一下,示意她仰头去看星空。“还有别的神明也在陪着我们。”
“世间真的还有别的神明吗?阿娘被妖怪抓去的时候,我拼命祈求,却没人来救我们。”
“有的。”荒蹲下身平视着她,坚定地说道:“我们将要去的就是神明庇佑的城池,白天的太阳也是神明化身。终有一天,神明会再度降临,护佑世人。”
“相信吧。”荒看着女孩儿,他鼓励她也鼓励自己,“努力活下去,那一天会来的。”
荒在晚上预知路线,白天行进,避过了不少妖魔,走了两个月,村人们除了不可避免的瘦了些,竟没有一个减损。他们愈发尊敬相信荒,也愈发为少年神明的脸上始终笼罩的忧愁而担心。
“神明大人在为什么而忧愁?”
荒没有回答,仰头望着星空,寻觅着预言的线索。
“神明大人,我们衷心希望您得到平静。”
荒微微点头作为回应。
平静吗?怎么会平静呢。星海被毁,月海也对他关闭,只依靠星月预知不了神明的命运,所以高天原的情形他一概不知。
可这些不能被他人知晓,神明支撑的不止人命,更是人心。
他们继续赶路,白日妖魔数少,又有神明大人预言规划,村人们在路上并不紧张,即使偶尔碰上了妖魔,众人齐心协力,不必神明大人出手,便能了结。妖魔的血弄脏了村人的农具,洗也洗不干净,那男人憨笑道等到了新落脚处,非得重打一套才成。
荒嗅着血腥气,心中隐隐不安。
变故只在一瞬间发生。
包围了众人的妖魔释放出污浊的瘴气,荒捂住离自己最近的孩子的口鼻,其他人便顾不上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在地上翻滚挣扎。一个男人抓住荒的衣摆,他眼中流下血泪,神情扭曲,祈求着神明的帮助。
“救救我们神明大人!”
哀嚎声和求救声此起彼伏,而妖魔却不动了,只围着他们,抱着手一副看戏的样子。
“我会救你们的、我会的。”荒从怀中摸出月镜,握住月镜的手发着抖,他念起咒文,白色的光芒从月镜中生出,化作结界驱散瘴气,并妖魔都阻隔在外。荒有些意外,那些妖魔没有进攻,而是逐渐褪去。
偶尔出现的妖魔,残留的无法清洗的妖魔的血,不追击只看热闹的群妖……先是试探,再是标记,有人早就发现了他们,可接下来为何不是进攻,而是被放过了?这不对……哪里都不对!是还有后招吗?
黄昏时落日余晖的另一边天上,暗淡的残月已经出现,只等太阳落下,便要释放自己的光芒。荒望着月露出复杂的神情——自己真的在被憎恨吗?到底为什么?
村人们稍微恢复了,露出劫后余生的神情看向荒。
内心不断扩大的阴影如何能向他们道出,只能以半真半假的理由催促:“我的神力将引来更多的妖魔,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多了些仓皇,他们继续踏上旅途。
荒的预言变得不准确起来了,有时候不会遇到妖魔,而有时候会遇到不少,荒一直自封神力以躲避妖魔的追踪,可每次遇上危险时又不得不启用,不论是月镜的、还是自己的,知晓了神明在人世的妖魔已经越来越多。
之后的十天走得困难,不断有村人死去,四十多人的村庄,很快少了近一半,失去孩子的村人哀叫着质问:“你不是预言了不会出事的路线吗!”
荒无可解释,只能沉默。
夜晚的篝火光芒中男人面容扭曲,其他幸存的人也只是恐惧地看着他们,没有人为他说话,因为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
超出常人的耳力让荒听清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神使大人的路线真的是对的吗?”
“真的是神使吗?”
“不会是和妖怪一伙想要戏弄我们吧……”
“难道是故意带我们去到妖魔的陷阱吗?”
“我没有!”荒反驳道,这罪名太重,让少年的神使终于慌了神,他在男人逼近的身影下一步步后退,直到被裸露的树根绊倒,后背撞在树干上。
“我不是妖魔,我没有那样做,我没有骗你们……”那男人狠狠地一拳砸在树上,荒闭上眼睛,知道他恨不得那一拳是砸在自己身上的。终于有别的村人开了口劝他,荒不敢细听,忍着眼泪仰头看着星空,开始预测明日的行程。
神使在后半夜的时候睡着了。一阵狂风吹过,村人们却相继醒了过来,他们有的面带惊恐,有的不耐烦,还有的现出狂热和幸灾乐祸,他们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神使身上。
荒在天亮时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将自己围住的村民。荒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又发现身体被捆缚。
“神明大人,昨夜我们听到了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有人道歉。
“怕什么,信他的后果是我的儿女都死了,还不如信那个声音。”
“什么声音?”荒问道,可没有人回答他,村人们七嘴八舌地怪他,将亲人的死归咎在他身上。
“是神明大人预言错了路。”
“神明大人会庇佑我们到最后吧,我们不想死,只好答应那个声音了。”
荒感受到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得怨恨、愤怒……因为神明不能带他们去往安全之处,所以之前的庇佑都不做数了?因为不能实现愿望,所以随便相信来历不明的“声音”也没关系?荒咬牙,可那绝不可能是什么友善的“声音”,那是明摆着的妖魔的陷阱,即使达成妖魔要的条件,他们也没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你们不能相信!不可以!妖魔绝不会兑现诺言!”
荒喊道,眼前是围上来的村人,前些天他们还笑着同他交谈,而此刻,一个男人拿出了防身用的农具——一把镰刀——逼近他,将那沉重锋利的农具抵在他的脖子上。
荒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不要!
你们不能杀我。
为什么不相信我……
荒的眼前一片模糊,眼前的人影在他眼中异化为妖魔,嗜血疯狂的眼神仿佛钉死了他,让他动弹不得,镰刀划过是一瞬间的事,也是极漫长的事,他听到刀锋切割血肉时声音黏腻,刀尖刮到骨头的声音则是沉闷;刀锋是冰凉的,而血是温热的,他隔着飞溅的血色看着执刀的人渐渐变高,慢了一拍才明白是自己倒下去。
一道惊雷劈落在荒的身前。月镜的结界猛得张开,巨大的神力将周围的村人们震飞出去,纷纷摔出很远,神力震断了绳索,荒侧着倒在地上,看着血涌出去,原来自己有这么多血,仿佛流也流不尽。
月镜从他手中滑落,滚入血泊之中。
疼痛像一张抓住他的蛛网,越是挣扎缠得越紧,张开嘴,只能发出急促的气声,他看着滚落出去的月镜,眼前渐渐模糊,最后变成一片漆黑。意识沉入深海,恐惧和怨恨在冰冷的寂静中无限扩大,拽着他不断下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温暖的手分开了海水,不由分说的拽住他,将他拉了上去。
“荒,不要害怕。”他听到声音。
同时,高天原上。
月读走入一座新起的神殿。与神殿外的华丽不同,神殿的里面没什么光,显得阴森。须佐之男潦草地穿着白色的袍服,坐在床脚,倚靠在床沿上双眼紧闭。
“武神大人,您试好衣服了吗?”
月读开口。须佐之男缓缓睁眼,他看起来十分恍惚,盯着月读看了许久,才认出来人是谁,接着他撑着床沿起身,摇摇晃晃地站直了。敞开的袍服下的身体遍布青紫的痕迹,露出的脖子上仍有蛇类啃咬的伤。
“衣服……?”他缓缓说,像是反应不过来,想了一会儿,终于抬起手臂,胡乱将袍服裹住。他用手臂压着衣服而不是系上了,月读上前,扶了一下武神再度摔倒的身体,让他坐下,须佐之男顺从地任他动作,然后月读动手将袖子掀上去,看到须佐之男细瘦的腕骨被数根长钉交错着钉穿,又去拆他手上的绷带,掌心多了一道新的贯穿伤,和荒走之前的那道正好组成个十字。
难怪不能自己穿衣服,月读想。
“荒身上有你的雷电之力,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你没有相信他。”须佐之男过了好久才回答。
“他有办法稳住我,不代表我相信他每一句话。”
“我想也是……”
“你知道还让他来欺骗我?”
“因为我知道你的真实,谎言之神。”须佐之男看着他,他的神情透出悲悯来,确实地为谎言之神而悲伤着,“有的事,你做不出,逼着自己做了,也做不绝。”
月读拨弄须佐之男腕上的钉子,看他咬住牙,冷汗沿着额角滑落。
“须佐之男,做出一副好像很明白我的模样,会后悔的。”月读伸手探向须佐之男的小腹,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畏缩,须佐之男试图抓住他的手阻止,又因为无力显得徒劳。
“怎么,无所畏惧无所不能的武神大人已经知道恐惧为何物了吗?八岐大蛇倒是有手段。”
须佐之男后退着,试图躲避他欺来的身体,月读挡住了神殿里仅有的微光,阴影如山般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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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荒!!人间副本大失败
蛇酱,蛇酱你做了什么啊蛇酱!
月老师,注意月镜
须酱,有几个,不确定,再看看
笙珂-26.
皇宫之中的宴席和吉原花街之中夜晚的酒宴是不同的。
须佐之男迷迷糊糊地被天照带进了大殿之中,他不敢抬头,生怕自己吸引了他人的目光,但是他那头耀眼的金色头发以及在天照身边的存在便足以引人侧目。
天照将他安排在了最靠近自己身边的位置时,席下忽然传来小声的议论让须佐之男不安地望去,才发现参加宴席的竟大多都是身着华丽衣裙的女子。她们个个穿金戴银,容貌或美艳或娇羞,想来会出现在这里的,定然是那些有名望的官家小姐世家姬妾们。
而此时天照给予他的特权,更是激化了女子们的议论,须佐之男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天照,对方似乎一脸的不在意,但是众......
皇宫之中的宴席和吉原花街之中夜晚的酒宴是不同的。
须佐之男迷迷糊糊地被天照带进了大殿之中,他不敢抬头,生怕自己吸引了他人的目光,但是他那头耀眼的金色头发以及在天照身边的存在便足以引人侧目。
天照将他安排在了最靠近自己身边的位置时,席下忽然传来小声的议论让须佐之男不安地望去,才发现参加宴席的竟大多都是身着华丽衣裙的女子。她们个个穿金戴银,容貌或美艳或娇羞,想来会出现在这里的,定然是那些有名望的官家小姐世家姬妾们。
而此时天照给予他的特权,更是激化了女子们的议论,须佐之男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天照,对方似乎一脸的不在意,但是众人的视线和谈话内容皆是自己,让须佐之男顿时如坐针毡。
“今日这般好日子,我竟是不知道宫里来了位贵客。”
“夫人您在说什么呢?不过是下城区供那些个贱民玩乐的东西,能尊贵到何处去呀。”
席下女子们忽然变得大声的交谈虽未指名道姓,但是须佐之男无比清楚是在说自己,而他也只能乖乖坐在座位之上不敢声张也不敢辩驳,任由着女子们的调笑。
讥讽声在席间响起,不堪入耳的话题变得多了起来,须佐之男看着面前精美的餐食,却是一口都吃不下,他的手紧紧抓着腿上的衣物,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却闭上了眼。
“你就是那个从吉原来的游女呀?”
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须佐之男睁开眼来,看见一个穿着艳丽的小姑娘凑到了自己的身边,是坐在一旁的女子,瞧着倒是天真可爱,圆圆的眼睛看向须佐之男,嘴角的笑意也甜甜的。
“是的……”须佐之男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在店里的姐姐,她们的笑容很像,都很可爱。
“那你……是不是还会跳舞和唱歌呀?”小女孩继续追问着。
“嗯,我会唱歌,也会跳舞。”
须佐之男本就单纯,以为对方只是好奇,便也笑着如实回答了,却不想下一秒席间笑声更大了,就连刚才问询他的女孩也掩嘴笑了起来,还是那般天真可爱的模样,只是脸上的表情似乎带着一丝诡谲。
“还真的是供人玩乐的命呀,该是那些男子都爱看你跳舞,听你唱的小曲吧,那想来你今日不是来赴宴的,而是该去那台上表演取悦我们。”
须佐之男呆愣住,他本以为对方只是好奇所以如实相告,完全没有想过在这些普通的言语交流中,却是对方挖了一个更大的坑,看热闹一般将他推了下去。
耳边是无止境地嘲笑声,须佐之男张了张嘴却是什么反驳的话都不能说,也不敢说,他只能看着刚才欺辱他的小姑娘又坐回了她的位置,脸上玩味的笑容在须佐之男看来仍旧是那般天真无邪,但心境却是全然不同了去。
须佐之男所不知道的,是这个女孩早已恋慕荒已久。
早些时候听说荒要纳一名吉原的游女作为正室时,心有所属非荒不可的小姑娘在家里是又砸又摔,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族中乌烟瘴气。而如今人送到了她手上,她必然是想出一口恶气的,得亏天皇陛下似乎也只是想看个热闹,在家里被宠得不成样子的小姑娘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光明正大的挑衅对方。
只是她没想到,她都这般无礼了,须佐之男却仍旧坐得端端正正,没有任何言辞上的冒犯,让她挑不出一丝错处好给予他惩罚,小姑娘皱了皱眉,越发不明白这样的榆木脑袋怎么偏生就入了荒的眼。
他的确好看,那双眼眸和那头金发都是世间罕见,可幕府的将军大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会因为这人长相貌美就非要纳他为正室,还是吉原游廓之中最为肮脏的游女。
席间众多女子都是这般想的,于她们而言,须佐之男已经是实打实地坐正了情敌的身份,她们亦或者是倾慕荒已久的,亦或者是对幕府将军夫人之位的权利渴望的,须佐之男都在无形之中成为了她们的假想敌,尖酸刻薄的话语和嘲讽纷纷指向了须佐之男。
须佐之男最后一次望向天照,对方只是将一块佳肴夹着放入嘴里,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任由着席间的女人们不住地攻击须佐之男,话语虽是隐晦,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实在是太过明显,就差直接称呼须佐之男的名字了。
这无一不是在告诉须佐之男,他想要坐上幕府将军的正室之位,无异于痴人说梦。
想要仅仅凭借着年轻的美貌就妄图在将军正室的位置上坐稳,断然是不可能的,须佐之男身为游女的身份让荒绞尽脑汁的同时,也让倾慕于荒以及荒身后的地位的女人们感到庆幸。
须佐之男唯有一点无法做到,而这一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身为男子的他根本无法为将军大人传宗接代。
女人若想在大奥站稳脚跟,家世和容貌会让她们获得恩宠,但子嗣才是头等重要之事。
幕府的将军的任务在荒这一代出现了偏差,本无需过问任何政事的幕府将军在这一代被天皇陛下赶着鸭子上了架,每天为了各种各样的政事忙得不可开交。
但是他最主要的任务仍旧没有改变,荒需要为大奥的传承寻得诞下将军一脉子嗣之人,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但是唯独不能是须佐之男。
这样的优势让女人们放心了不少。
耳边不断传来的嘲笑和流言蜚语,无时无刻不在须佐之男的身边围绕,面前桌上的料理精致奢华,是他从来没吃过的美味,但他已然全无心思再去品尝,他只是乖顺地垂着头,安静地坐着,像极了在吉原接待客人之时的模样。
坐下的女人们瞧着带他来此的天皇陛下没有说什么,便以为是天照默许了如此,更加放肆起来。而坐在上座的天照只是偶尔将目光落在须佐之男的身上,随后便收回了目光。
这次的宴席须佐之男几乎没能抬起头。
这样的时间也无比漫长。
等终于挨到宴会结束,须佐之男也没再说过一句话,他随着天照离开了席间。少年人跟在天皇陛下的身后,缓缓走过廊下,两人的影子被拉长,须佐之男已经分不清现在该是什么时辰了,不知道现在赶回吉原还是否来得及……
他转头朝窗外望去,本以为皇城立于顶端,便能看见更为广阔的天空,可是在阁楼中行走,窗外的天却是四四方方的,和他那间小小的屋子别无二致。
“你也别太介意,”走在前面的天照忽然开了口,她甚至不需要转身,便能知晓此时的须佐之男该是什么表情,“宫里的女人就是这样的,整天无所事事,聚在一起三三两两嚼着舌根,一来二去便也成了这般尖酸刻薄的模样。”
“各位夫人们也并无说错。”须佐之男低声回应着,他自然是没有资格去驳那些夫人们的话语的,席间的污言秽语可比他在吉原听到的要好上太多。
“你倒是乖巧,一点也不打算为自己说些什么,反倒是帮那些才说教了你的人开脱。”
“毕竟我与她们同样是被关起来的鸟儿,谁也没有资格嘲笑谁……”
天照听见这句话时终于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去看须佐之男,却看见须佐之男还是望着窗外四方的天,但是天照忽然停下的脚步却让须佐之男猛得反应过来自己说了非常失敬的话,他立刻跪了下来,俯下了身去。
“方才贱民愚钝,说了大不敬之言,还望陛下恕罪……”须佐之男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刚才他仅仅只是望着那四方的天有感而发,却忘了自己这样身份的人是万般不可说出如此不敬的话语。
“你该是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不少,”天照蹲下身来,伸手抚了抚须佐之男的发顶,这头金色的发还是和当年一样,衬得这人又是锋利,又是乖巧,“但是这种话,可千万别在他人面前说,否则你这颗脑袋我可保不住。”
“是……”
在宫里,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要考虑后果,否则便是再尊贵的人,都难免落人口舌,最后下场凄惨。须佐之男近些日子实在是轻松,忘记了自己的一生皆是步履维艰,一时的疏忽大意,差点又让自己陷入泥沼之中。
在天皇陛下的面前犯错,怕是到时候就算是荒来了也无济于事。
“起来吧,等会儿随侍了下午茶,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天照再一次站起身来往前走时,须佐之男也赶紧站起身来跟了上去,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忽然也觉得天皇陛下似乎真的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严肃冷漠,须佐之男分不清她本来就是如此,还是说是因为看在荒的面子上才宽恕了他。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回了最下的亭廊处,那儿早已聚集了一些女子,瞧来是和刚才宴会里的是同一批人。须佐之男认出了其中几个女子,下意识地不想再过去,可是天照却仍旧往那处走去,他便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陛下。”
衣着华贵的女子们纷纷下跪让出路来,天照没有回应,只是径直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没得到天照的命令,须佐之男不敢随意行动,于是他站在亭廊口,安静地垂下头闭上眼,等待着天照的吩咐。他这般恭顺有礼的模样在那些官家小姐们的眼里,顿时就成了下等贱民,不禁又是在折扇后窃窃私语起来。
“陛下可真是仁慈大方,去哪儿都要带着他。”胆子大些的女子总是肆无忌惮的。
“你,会掌茶吗?”另一名女子忽然笑着问须佐之男。
“……会。”
“那好,你便来我身边掌茶吧,不可太烫,也不可太凉。”
身为游女的须佐之男自然是会这些的,而对方不过是在明知故问,给她寻个源头继续使唤自己罢了,须佐之男当然明白。这次他不再去看天照的脸色,他知晓天皇陛下定然不会帮他说话,便只能是缓步走到人身边,准备为人掌茶。
“也不知道幕府的将军大人看上这人什么了,姿色倒是有些,是吉原的游女这般低贱的身份不说,如何为将军大人诞育子嗣。”让他掌茶的女子看着须佐之男的模样倒是下城区难得的清丽,却还是忍不住凑去一边,同另一名女子攀谈着,一点也不顾及着须佐之男是否能听到。
“你呀,就放心吧,将军大人定然只是玩玩罢了,等哪日玩腻了,便也抛开了,到时候那正室的位置还不落在我们手里。”另一名女子窃笑着回应。
她们谈话声实在是大了些,全部落入了须佐之男的耳里。
幕府的将军?是那位年轻的将军大人吗?难道将军大人也看中了一位男子吗?可怎么对方也是吉原之人……
须佐之男停下了手中掌茶的动作,有些木讷地思考起了女子们的谈话内容,但是他一脸疑惑的样子却是落入了天照的眼中,上位的天皇陛下嘴角扬起笑意,看向了须佐之男,道:“怎么?荒没告诉你吗?”
金发的少年人愣愣地抬起了头来,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竟然在直视天皇陛下,而是全然开始在意起大家口中的“幕府将军”和“吉原男子”,他不知道这两个词为何会出现在一起,它们明明不会有任何的交集,但它们却真的出现在了一起。
可须佐之男的直觉告诉自己,天皇陛下接下来要告知他的,定然是他此生最不想听见的事实。
“原来荒还没有告诉你呀,就如同她们所说的,你的那位月读大人,便就是如今的幕府将军,那位年少有为的将军大人。”
这么一个事实,由绝对没有理由骗他的天照口中说出,如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池水之中,须佐之男瞬间怔住,耳边的声音化为虚无,他再也听不见那些嘲笑和讥讽,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忽然就后悔了。
后悔为什么要在那一刻去听天照的话语,如果他蒙上耳朵,就此逃离,是不是就不用接受这个事实……
他真的后悔了。
下一秒,亭廊间的姑娘们都惊叫了起来,尚且还停留在自己思绪之中的须佐之男便被一只手拉着胳膊拽了起身,少年人还没反应过来,则被人拉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当属于爱人的松柏香木涌入肺腑时,须佐之男万般没有想过,荒竟是来宫里寻了他。
人群喧闹之中,荒低低地问了他一句:“抱歉,我来得太晚了。”
只是因着心上人这么一句话,须佐之男便差点就将今日在这处受得全部委屈全部说出,可是他清楚地意识到此处是何处,现在这里又有何人,地位最低下的他便是多说一句都会引来不可预料的后果。
于是须佐之男只能是努力扯出一丝微笑,摇了摇头,他不敢让荒担心,可他的眼尾红红的,委屈极了,荒一看,就知晓发生了什么。
他将须佐之男拉到自己身后,不再让那些尖锐妒忌的目光落在他的爱人身上,而那双月灰色的眼眸仅仅只是在亭廊间扫视了一番,座下的姑娘们便是打了个寒颤。
荒素日便有凶名在外,他虽是样貌俊朗,又身居幕府将军之位,得了不少男子女子的芳心,但他终究是让人难以靠近,日日里黑着一张脸,若不是有些性子的,怕是难以和他说上两句话。
“我与天皇陛下有几句话要说,劳驾各位暂移他处。”
逐客令已然是被下得明明白白,再不走便是她们不识趣了,姑娘们慌慌张张赶紧退下了,有几位胆子大些的甚至在离开时抬头去看了看荒几眼。
一时间热闹不已的亭廊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秋虫的鸣叫和一旁水曲的响动。
“你来啦,坐呀,陪我喝会儿茶。”
坐在最上位的天照倒是等荒“收拾”干净了这局面,才终于开口说话,她端着茶杯向荒招呼了一声,便自顾自地小饮了一口,根本就不在乎此时荒的脸黑的吓人。
“长姐,我应该说过若无我的陪同,你不可私自召须佐之男进宫来。”荒宽大的衣袖之下拉着须佐之男的手,大抵是因为生气,所以格外用了些力。
“我可是早些时候便派人去通知了你的,只是你说没空,我才转头去邀请的这孩子,这可不能赖我。”天照笑笑,她翘着腿坐在位置上,似乎是故意要看荒如何应对。
“你便那么急着要见他一面吗?”
“自然,要知道我往你床上塞那么多的女子你是一个都不想要,偏生对这么个吉原出身的孩子爱不释手的,如今还要与你长姐我置气,我当然想看看是何等人物了。倒是你呀,荒,身为幕府将军的你也得稍微收收性子了,老是这般任性,可不行的。”
“无需你来教训我,我自己的事情会处理妥当。”
荒说完,便是拉着须佐之男快步离开了,上位之上身为天皇陛下的天照也全然不在乎对方的失礼,由着荒带走了人,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廊下,天照才缓缓站起了身来。
荒并没有带着须佐之男立刻离开,而是找了处空闲的屋子,将人带了进去。
须佐之男还在因为刚才的真相而感到有些晕乎乎的,他低垂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金色的头发也有气无力地垂在肩膀上,直到荒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他才回过些神来。
“她们有没有伤着你?”荒小心翼翼地捧着心上人的脸颊去查看,又拉过他的手检查着,生怕那群能吃人的女人对须佐之男做了什么。
“没、没有……”须佐之男看着低垂着眼眸仔细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伤的荒,又想起了刚才天皇陛下告诉自己荒就是当今幕府将军的事实,须佐之男抬起手原本也想要去亲近自己的爱人,想要触碰他脸颊的温度,却又在半空之中停顿了一瞬后收回了,“刚才,你称呼天皇陛下为长姐……”
“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她没有弟弟,便抓着比她小上几岁的我非要让我叫她姐姐,我犟不过他,便也这么叫着了。”荒发现了须佐之男的脸色并不太好,以为他只是累着了,或是今日突然被召进宫来吓着了,便是拉着人手赶紧解释着,让他放松一些。
可是须佐之男看向他的目光不似昨夜两人缠绵之时那般,荒从中看出了惶恐和难过,他想问须佐之男到底有没有被那些人起伏,可是须佐之男又开了口。
“所以……荒你真的是……幕府的将军大人吗……”
“……”
被爱人知晓了真实身份,荒没想到会这般突然,他愣了愣,目光飘忽了一刹,没有否认的态度已经足以证明天照并没有骗须佐之男,如今这个牵着他的手安慰着他的人,昨夜拥着他倾吐爱意的人,往日里对自己多加照顾清冷却温柔的人……
真的是幕府的将军。
是他这个吉原的游女最不该奢望之人。
荒的马车驶出宫门时,天照便站在高楼上看着。
那位年长的女性走到了她的身后,想来该是天照的近身侍女,她俯身跪拜,过了几秒才站起了身来。
“这次将军大人似乎真的很生气,他带着那位小公子上马车的时候脸色不大好。”
“生气才好,他呀,从小就仗着聪慧以为什么都可以掌控在自己手中,如今吃了瘪才是正常的。”
天照双手抱胸看着马车渐渐走远,又望向了下城区的吉原游廓,此时夜幕降临,此间的灯火通明像极了一颗璀璨的宝石,吸引着人们蜂拥而至。
至高无上的天皇陛下便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依靠在栏杆之上,秋日里的风带着些凉爽,吹拂起她的裙摆和发梢。
“你说,若是伊邪那岐还活着的话,看到荒和须佐之男如今都长得这般大了,会不会感到欣慰呢?”
侍女在宫中已经待了很多年,又一直跟在天照身边伺候,自然明白什么话应该回答什么话不能回答,所以她只是弯下了腰低下了头,没有给予天照正确的答案,不过天照也没有指望她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便是轻声笑了笑,走进了楼阁之中。
一路上须佐之男都低着头在想着什么。
马车之中须佐之男和荒坐在一起,他的右手交于了荒握着,但是不知为何,那只手一直无法被温暖,荒尝试着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但是指尖还是泛着冰凉。
须佐之男低迷的情绪荒不是觉察不到,他也想要找寻些机会去问问怎么了,但是对方一直低垂着头,让荒看不清他的表情,便也不敢贸然去询问什么,但是今日入宫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须佐之男变成这样,荒一时没有线索,只能牵着人的手干着急。
晚些时候他带着须佐之男上马车时对方那双眼眸都黯淡了几分,荒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平日里的须佐之男总是像向阳花一般温暖明亮,一旦成为了这般模样荒便是全然没有办法。
昨晚上还在床畔私语的两人,今日便显得有些疏远,荒实在有些担心。
“须佐之男。”
“嗯?”
听见荒唤自己,须佐之男才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清醒半分,他看向荒,但是马车之中没有照明,唯有车窗外的灯火朦朦胧胧照了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几分,而须佐之男的眼眸之中,没有了往日的月色和星光,荒想要低头去亲吻他,却忍住了。
“真的,没有任何不舒服吗?”荒不放心,还是决定对问上一问。
“嗯……”可是得到的答案仍旧须佐之男的一个笑容,他摇了摇头,然后和荒坐着近了些,随后将头放在了荒的肩上,“只是有些累了。”
两人靠在一起,用互相的体温温暖着对方,十指相扣的手紧紧握在一处,为了能让须佐之男靠得舒服一些,荒甚至弯了一些腰。
多好的一个人啊……
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须佐之男靠在荒的肩上,将一声叹息吞进了肚腹。
马车停在了须佐之男张店的门口,他被荒搀扶着下了马车,木屐踩在青石板路上时发出脆响,须佐之男抬头看了看自己待了十年的店铺,又看向了一旁的爱人,他的笑容便有些苦涩起来。
他明明昨晚才和心上人心意相通。
他明明昨晚上才能到了这份爱意。
他明明好不容易才想要义无反顾地追随一个人的步伐。
这些明明都是昨晚才发生的,可是为什么今日梦就醒了呢……
须佐之男的脸色看着实在不算太好,荒拉着人的手也不敢勉强了他,只能犹豫着开了口:“若是你累了,那今夜便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今夜须佐之男的状况实在不适合接待客人,即便自己已经不再是须佐之男的客人,但是荒仍然担心着这样的须佐之男。可对方一听说他要离开,相握着的手忽然就用了些力,荒看着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没能说出来的须佐之男,他给了他十足的耐心,想要等他亲自说出口。
说,不想他离开,说,舍不得他走,说,今夜可不可以和他在一起,说,此时此刻的我很需要你……
只要须佐之男开口要,他便一定会立刻满足他。
可是直到最后,须佐之男也没有说出他想要告诉荒的话语,他只是抿着唇点了点头,舍不得放开对方的手,但是指尖却在发颤,荒看着这样的爱人,也一时心痛到无以复加,他还不够了解须佐之男,他不明白他想要什么,所以在他内心煎熬之时,他除了站在他的面前,其它的什么也做不了。
最后两人相握的手放开之时,须佐之男连眼圈都憋红了。
荒本是想给人一个惊喜,但是看着这样的须佐之男,他犹豫了一下,决定今日就告诉他。
“明日,我会来接你。”说着,荒抬手帮须佐之男将鬓间滑落的金发绾去耳后。
“是……要去哪里玩吗?”须佐之男以为这次也和上一次一样,便开始思考着应该穿什么衣服才好,明日可不能再耽误时间让荒等自己了。
“不,我们不去玩。”
荒的话语带着十足十命令的语气,但是须佐之男知晓这并非是命令,而是告知,两个心意相通之人,想要传达的话语之外的意思。
但是须佐之男却是愣在了原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明日,荒会来接他,但是并不是去玩……
就在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
年轻的幕府将军不知道现在告诉须佐之男他能否明白自己的意思,但是他在这一刻做下这样的决定,便是任何人都不可撼动。
没能等到须佐之男的回答他也不恼,对方还有整整一个晚上可以考虑,他不急,他要给须佐之男,最正确的自由。
荒轻轻拉过须佐之男,给了他一个浅浅的拥抱,随后放开他转身上了马车,须佐之男慌忙踩着木屐上前两步,扒在马车的车窗上,荒掀开帘子,看见自己的爱人朝他笑了笑。
那双眼眸里跳动的光被红色的灯笼所映照,如跳动的火焰一般。
“荒,做幕府的将军大人一定……一定很辛苦吧,希望你今夜能有个好梦。”
荒的马车消失在须佐之男的视线之中时,他站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有一旁的醉汉路过撞了一下他,须佐之男只是让了些路,但是视线依旧望向荒离去的方向。
今夜不似昨晚那般有着明月和星辰,乌云层叠,也不知是否要下雨,夜里便也暗了许多,属于吉原花街的红灯笼高高挂着,映得须佐之男的脸颊也红扑扑的。
过了很久,须佐之男才抬手去看了看刚才荒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转身朝店里走去。
今早他走时已经将屋内收拾得很干净了,此时他寻了蜡烛来点上,屋内一点点被火光照亮。
须佐之男不再犹豫,他拉开了壁橱,找出了那方小木盒。
【荒须一周年星夜雷鸣企划48h d2/21:00】欲壑难平
全文1.8w+
荒须原作向婚后故事,荤素搭配
Sum:一场跨度为千年的清纯钓系与忍无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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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佐之男,很会利用他的魅力来达成目的。
等荒终于深刻意识到这一点,为时已晚。一直以来无形中的纵容,让他对须佐之男本就不多的原则几乎全部丢尽了。
千年前初识须佐之男,纵然早已知晓这位武神之首年纪尚轻,亲眼所见那张面孔时的震撼依旧无可比拟。来军营历练前,预言神使便被告知自己即将要随侍的处刑神是一位暴虐凶悍的神祇,月海中诞生的纯净之星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本能不欲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然而往往是最极致的反差...
全文1.8w+
荒须原作向婚后故事,荤素搭配
Sum:一场跨度为千年的清纯钓系与忍无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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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佐之男,很会利用他的魅力来达成目的。
等荒终于深刻意识到这一点,为时已晚。一直以来无形中的纵容,让他对须佐之男本就不多的原则几乎全部丢尽了。
千年前初识须佐之男,纵然早已知晓这位武神之首年纪尚轻,亲眼所见那张面孔时的震撼依旧无可比拟。来军营历练前,预言神使便被告知自己即将要随侍的处刑神是一位暴虐凶悍的神祇,月海中诞生的纯净之星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本能不欲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然而往往是最极致的反差与颠覆会催生更为强烈的情感。须佐之男不仅不似荒想象中那般长相粗犷,亦或干脆生得青面獠牙;身为男性神将,他反倒形貌昳丽,身姿窈窕——对于一个应该时刻保持理性克制的军师而言,对主将做出这样的评价实在太过冒昧了,可彼时的荒心思相当单纯,他对须佐之男容貌的赞叹完全出自欣赏美的本能,并不掺杂一丝一毫的不敬。
不过这份敬意与仰慕并存的情谊终究还是悄然变质。
荒绝非肤浅之人,若只是相貌上与传闻的不匹配显然不足以消除那先入为主的偏见。少年神使敏感且多疑,让他真正沦陷的,恰是须佐之男令人动容的赤子之心。武神之首将威严与温柔平衡的极好,他治军甚严,雷厉风行,对同僚的关怀却堪称慈爱,不止是初来乍到的荒,神军中的每一位同僚都曾深受他的照拂。
而荒又能在这广施恩泽的博爱中品出武神的偏私。荒想,莫非是因为他看中了自己卓越的预知能力,想收为己用?否则须佐之男为何唯独对他青睐有加,甚至愿意分出自己的军帐,于数个日夜与他抵足同眠?
“须佐大人,我真的不冷的。”尚且稚嫩的神使低头看向自己被握住的双手,短暂的惊诧过后,瞬间红了脸。冰冰凉凉的月海之星其实并不畏寒,只是体温较低罢了,但架不住风暴雷鸣之子总觉得他会冷。“你的手怎么这样冰?”是须佐之男经常面露关切对他所说的话,在此之后,他不得不面临私人领域被大喇喇踏入的危机。
他惊觉自己竟并不厌恶这种滋味。但这毕竟不合礼数,荒鼓着脸颊,纵使心中悸动如潮水翻涌,依然刻意作出羞恼的模样,多次发力试图从武神的桎梏中将双手挣脱出来,然而他的力气如何能与须佐之男抗衡,努力了半天,最终还是被不容拒绝地纳入了温热的掌心,须佐之男的两只手一上一下包裹着他,源源不断的神力通过指尖的流入预言神使的血脉,又如同电流般蹿遍每一寸经络与骨骼。荒顿时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都盈满了对方的气息。
须佐之男笑意盈盈,仿佛视他的羞赧于无物,态度端的是理所当然:“不,你需要的。”
他微笑起来是这样好看,荒出神地想,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佯装生气。武神眼睫弯弯,周身散发的暖意中和了五官天然自带的具有攻击性的美,这柄锋利的雕花兵刃便如同被小心翼翼地收入鞘中,变得像人畜无害的装饰品。然而,当荒鼓起勇气望进那双金色的兽瞳,一股幽深的旋涡立刻犹如黑洞般将他吸了进去——明明是他在凝视着须佐之男,妄想透过处刑神不知真情实感还是公事公办的温柔看穿他的本质,结果反而沦为了被困于蛛网上的猎物,待他恍然,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脱身,只能眼巴巴瞧着对此势在必得的须佐之男步步逼近。
无奈之下,他触电似的避开视线,这无疑是示弱的表现,意味着初次交锋不战而败。而须佐之男却丝毫不避,不仅大大方方地回望过去,目光中的狡黠一闪而过,他甚至朝荒眨了眨眼。
......他绝对是故意的。
可那又如何呢?
荒默许了这一点,纵容自己难得糊涂,并于内心深处为自己能够窥见武神不为人知的一面而感到隐约的窃喜。雷霆刚猛,乃世间至纯之力,须佐之男却生动鲜活得犹如春日落樱,和煦亲切似冬季暖阳;即使当时二人身份有别,存在着天然不可跨越的上下级关系,但私底下的武神永远是温柔且平易近人的,因此他们之间的磨合期并不长,很快就摸清了彼此性格的互补之处与殊途同归的理想。
人间的四季对荒而言曾经无甚区别,无非是岁月流转的一环。但在随军的那段日子里,终日为妖魔瘴气所环绕的营地阴冷,久而久之竟让他也生出几分对光热的渴望。然而曾令他生厌的东西也会在特定情形之下转而化作所留恋的,尤其当就寝时,须佐之男会特意邀他同床共枕,还不等他出言反对便用厚厚的毛毯将两人从头到脚团团裹住,只留两双亮晶晶的眼在黑暗中四目相对。神将额头上的神纹闪闪发光,和他的人一样,是无尽绝望中亦能燃起的火苗。荒的手被他熟练地捉住,拉进手中搓热,放到怀中温暖,他逐渐感到自己的胸膛被一股陌生的情感所注满,即便是再冰冷的星星也会为此心动。
内敛的神使并不善交际,却因为一个人,首次品尝到何为欲无餍,萌生了将纯洁关系更进一步的愿望。
荒相当聪慧,只要他想,不日便可琢磨出一套足以俘获须佐之男欢心的相处之道:既然神将大人总是下意识将他自己放在保护者的位置上,又仗着早降生几百年摆出兄长的架子,那便顺从他;须佐之男既想看自己被他逗弄到手足无措,脸颊通红的模样,做给他看也无妨。适当的示弱是无伤大雅的,荒让须佐之男在自己身上尽情释放过剩的保护欲,与此同时享用着须佐之男对他与日俱增的信赖,甚至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任性。即使荒经常为须佐之男领军时的固执而感到烦恼,但就像他对肢体接触从最初的抗拒到沉溺其中也不过只经历了几个回合,习惯如山体滑坡,不知不觉中,道歉、知错不改与妥协成为了他与须佐之男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是,须佐之男也有做的太过分,挑战到荒底线的时候。
“......你还在生气吗,荒?”须佐之男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在上一场恶战中夺取了最终的胜利,却也耗光了电力,身负重伤。神力的式微令他连一头金发都不能再桀骜地立起,而是软软地趴伏下来,散落于肩头。
素来强悍自信的武神之首,何曾用这般语气试探过他人?荒闻之一顿,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还在为对方不听劝告非要孤身深入敌营的行径而感到后怕,连带着手里拉扯绷带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须佐之男惯能忍痛,被这样孩子气地粗暴对待也不生气,但或许是这道伤口着实深,他又因神力耗尽的缘故无法自行修复,剧痛之下还是不禁蹙了蹙眉。他抿紧泛白的唇,满目无奈地注视着闷闷不乐的小军师。
而荒恰巧不巧地刚好用余光瞥见了他所爱慕之人的眼神,以及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刻意隐忍的痛楚。那一瞬间,心间因担忧而强绷许久的弦终于在重压之下应声而断,一股陌生的,无可抑制的无力感涌了上来,从头到脚将他裹挟。等他反应过来时,酸涩的眼眶再也蓄不住将落的悲伤,泪水啪嗒啪嗒滴落在须佐之男的手背上。努力伪装出的冷漠如同被打碎的面具,他在武神温柔的凝视下溃不成军。
蓦地,那只因为失血过多而稍显冰凉的手替他拭去了眼泪,荒吸了吸鼻子,抬眸望去,发现自己落入了一片金色的汪洋。他闭上了眼,再缓缓睁开,那其中依然留存着他的倒影。
“须佐大人,您真的很残酷。”荒第一次逾矩地主动握住了须佐之男的手,将它拢入自己的掌心,试图像须佐之男曾用神力温暖他那样温暖这具失血过多的神躯,“连落花都会怜惜的您,竟不舍得多怜惜一下自己吗?”年轻的神使止住了泪,面上的泪痕却是无法轻易掩去的私欲之证,他在不该存有私情的战场上动了心,好像便注定品尝心碎的滋味,但他却不愿再兀自清醒下去。
“这会让爱您的人很痛苦,因为您的温柔,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须佐之男以短暂的缄默应对。长而浓密的眼睫颤动,他缓缓垂眸,似是在思考如何作答。荒并不指望从须佐之男这儿得到何种安慰亦或是承诺,他知道处刑神不属于任何一个特定的人,只要世间有难,下一声战鼓敲响,无论须佐之男身处何地,即使伤痕累累,这道无畏的雷光总会出现在最需要他的人面前,燃尽自己的生命以照耀天地。
“那么,你可以原谅我吗?”须佐之男忽然反握住他的手,目光灼灼,无比真诚地发问。他甚至刻意将身体前倾,带着一身血气都遮盖不住的琥珀暖香直接侵入了荒的安全领地,二人距离之近,几可鼻尖相碰,呼吸相闻。
“原谅我的任性,我的残忍,原谅我是这样一个......远非完美之人。”
预言神使怔愣地与他对视。须佐之男示弱时的柔软和一意孤行的叛逆简直判若两人,这是他一早便领教过的。可像今日这般宛若撒娇般的道歉,却是难得一见。荒张了张口,先前因哭泣而哽咽的喉咙一时说不出话,他突然后悔自己刚才为何要冷着脸,摆出一副不欲沟通的模样,又担心起这样不做回答是否会让须佐之男误解。
他如何舍得责怪须佐之男?无论他是固执还是善解人意,都让荒爱恨交织,又始终无法抗拒。故而比起埋怨主将不听劝告,更多是在责备自己还不够强大,还不够资格在战场上与对方共进退,无法掩护好须佐之男的后背,替他断绝一切后顾之忧——
想与他,堂堂正正地并肩而立。
荒逐渐恢复冷静,他的视线在须佐之男湛金的瞳与白樱般的唇之间徘徊了片刻,下了决定牵起对方的手,引他再度摸上自己尤带泪痕的脸。
“你我之间永远无需谈及原谅二字。”荒摩挲着武神因手甲破碎而裸露的指关节,一字一句郑重道,“须佐之男大人,我会变得更加强大,强到足以站在你的身边替你化解一切灾祸。”
“无论天有多黑,前方的道路有多崎岖,星光都会把你平安带回我的身边。到了那个时候......”
少年神使方许下雄心勃勃的誓言,不可言说的心思又一次浮上水面,而他再也无法忽视它的存在。荒无比期待那一日的来临,好让他顺理成章地丢弃所有繁文缛节,忘掉那些惹人厌烦的敬语,直呼须佐之男的大名,甚至是肆无忌惮地...将他拥入怀中。
不以军师,不以友人的身份。
“你会为我停留吗?”
荒的声音低了下去,好似最后这句轻如羽毛的告白只是说给自己听。他知晓须佐之男五感敏锐过人,纵使细如蚊呐的声音也绝逃不过他耳,如此这般只为给双方找台阶下,倘若须佐之男装作没听见,二人也不会在明面上伤及本就深厚的情谊。
须佐之男却选择了直面风暴。荒意识到抚在自己双颊上的手渐渐收紧,错愕之际,他的脑袋被拉得更近,须佐之男放大的面孔直直闯入眼帘,他不禁浑身震颤,以至于发出一声小动物受惊般短促的惊呼。
下一秒,轻柔绵软的吻落在了他湿润的眼角。
“也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呢?”须佐之男同样很小声地低喃,手捧荒的脸,神情认真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当他察觉年轻的小友似乎又有了落泪的冲动,便迅速在他的眼睑上补亲了一口。
“于我而言,你终究与旁人不同。”
武神像是累了,露出疲惫而又虚弱的笑容。
“快些长大吧,荒。”他长叹一口气,搂紧自己心思敏感的小军师,将金灿灿的头颅栖居在对方彼时尚且稚嫩的肩膀之上,倦怠地蹭了蹭。“长得比我还要高大,到时候说不定就换你来保护我了。”
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竟是在说完这些话后就这样心安理得地睡着了。徒留荒如遭雷击地僵在原地,而怀中人毫无顾虑地将全身重量交付于他,一如交付那独一份的信赖与亲昵。他的双手悬空,虚揽于须佐之男的背后,仿佛不敢用力触碰,唯恐他似易碎的泡沫那般突然破裂。
须佐之男总是温暖的身体此刻泛着一股凉意。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灌,荒如梦初醒,近乎惊慌失措地紧抱住武神纤细的腰肢,直到温热的吐息有节奏地喷洒在自己跳动的颈动脉上,才生出几分切实拥有此人的实感。
少年神使明亮的星眸于昏暗的黑夜熠熠生辉,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毅。
如果悲伤是爱的代价,那么他甘愿承受。谁让须佐之男这团炽烈的火,一旦拥有过就再无法心甘情愿地放手。
那一天,一定会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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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可搜简介的wb:莫帕瓦艾尼德
由于今天临时加班所以嗯嗯的部分来不及上传了...
本周末会同步凹三和wb置顶QAQ(鞠躬)
上一棒: @吃瓜不如产粮
下一棒: @Zzz呱呱
【荒须】燕归来 . 章二十五
中篇连载
荒须古风ABO
伪正剧, 实则乱世谈恋爱
要素包含但不限于
先婚后爱,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大荒顶号)
狗血+纯爱。
OOC 慎入
这章可能有一点点刀qwq
章二十五;局中人
他...失败了吗....
他再一次...失败了吗....
荒愣神的环顾四周的黑暗,还是那片他熟悉的地牢。
崎岖的岩壁,沉重冰冷的锁链,稀疏却扎人的稻草,就连角落处潮湿发霉那滩脏水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一切都迫使着刚醒来的人不得不接受现实。
他再一次...失败了。
空气中刺骨的寒从衣角的缝隙钻入血肉冻得荒发颤...
中篇连载
荒须古风ABO
伪正剧, 实则乱世谈恋爱
要素包含但不限于
先婚后爱,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大荒顶号)
狗血+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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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可能有一点点刀qwq
章二十五;局中人
他...失败了吗....
他再一次...失败了吗....
荒愣神的环顾四周的黑暗,还是那片他熟悉的地牢。
崎岖的岩壁,沉重冰冷的锁链,稀疏却扎人的稻草,就连角落处潮湿发霉那滩脏水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一切都迫使着刚醒来的人不得不接受现实。
他再一次...失败了。
空气中刺骨的寒从衣角的缝隙钻入血肉冻得荒发颤。
许是刚刚和爱人互通心意的梦太好,他还沉浸在那让人溺毙的缠绵中。
因为感受到了温暖和喜悦,他才再也难以忍受现下的苦寒和孤寂...
真糟糕啊...他怎么能把梦中景观当做常态...
明明当下才是现实...
残酷的现实...
“决定背叛为师之时,可有想过我们还会有再见的今日?”
月读平淡的声音中带着他寻常的三分笑意,仿佛现在他所面见的不是带领神武军残党反抗他三年的叛逆首领,而只是和旧人在把酒言欢。
而底下坐着的死囚却并未作答,荒偏开视线,就连目光都不赏他三分,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僵持着,直到先服软的那个人出现。
也不知是上位者的从容,年长者的谦让,还是来自师长对学生的迁就,月读率先做了这个让步。
他的眉头微皱,眼神中带着些无奈,温和的话语中充满了宠溺和一丝期盼。
“多年未见,荒不和为师说说话吗?”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荒嗤笑了声,嗓音虚弱干哑,却充斥着不屑。
他不觉得对方现在放下身段的这份讨好有什么意思,覆水难收,还指望着伤害造成之后他们还可以破镜重圆吗?
原则性的问题上,他们之间本就无商量可言。
月读想要的不过是他认错让步,重新回到他身边做一个可以被任意摆布的傀儡娃娃罢了。
月读也不恼徒弟口中吐出的气话,在他眼里没有张不了的口,只是钓者所喂得鱼饵不够诱人罢了。于是他便投其所好,继续循循善诱。
“既然你不想与为师叙旧,那我们聊聊你想聊的...
比如...那让你牵肠挂肚,不惜忤逆为师的...须佐之男。”
月读语速慢悠悠的,装作思考良久,但谈到最后故意在那个名字上加重,显然是准备良久。
果不其然就见荒听闻之后身体颤抖,面色苍白的人周身气息巨变,如同触龙不可触之逆鳞。
那个刻入灵魂的名字一入耳,荒就觉得额间剧痛,像是凿子一点点对着他的脑仁钻挖。如同开启魔盒的钥匙,大量的信息片段顿时涌入他的脑海中让他头痛欲裂,那些日日夜夜的欢乐与相伴就如同真实经历过一般,心中荡漾着酸甜苦辣,连守在京中独自等待爱人归来的那份焦虑都如幻似真,最后一切定格在他们契断的那日。
他眼前一黑,心口突发的剧痛,呕出满嘴血腥,还未意识到发生何事时就晕倒在地。醒来之时,所有人都哭丧着脸劝他节哀,而只有他不愿意接受事实。
像是他的那颗心连带着半身一同死去,剩下残破的躯壳苟延残喘。
荒悄悄用指尖捏住怀中最后的一枚勾玉,缓缓吐了口气压下心中陡生的怒火,和那源自天乾本能的悲痛。
现在的他不能被情绪所左右,他还有改变这一切的机会。
既然眼前的月读想跟他聊,那么他也不妨利用这点给自己套出更多有利的信息。
于是他用悲怆和不解去掩盖心底的盘算,像是在临死前想死个明白的囚人向着月读发问。
“这么多年来,我始终不明白...
尚且完整的蛮族六部皆是少将军的手下败将,何况六只余三...
就算加上你,也不会是须佐之男的对手...你到底用了什么阴谋,才害死了他...”
“你说的是不错,那只猫咪着实是矫健,全胜状态的雷光世间无人可敌。
若只是以我们几个,确实是做不到。”
如荒所料,在他的引导下,对方果然接过了话茬款款而谈。
胜者的通病在于轻敌,人性深处的虚荣会促使他们在面对一个没有威胁的对手面前炫耀自己的胜利。
若只是以他们几个...
难不成有别的他所不知道的敌人?
荒仔细的听着对方的话,一条一条分析,企图从中找出解开谜底的线索。
出神思考期间却见月读已然凑到他的面前,鼻尖近的几乎是贴着他的眼睛越过。
男子的唇停在他的耳侧,亲密的与他耳语呢喃。
“但你猜猜看,一个坤泽最怕的是什么?”
为什么,月读说的不是须佐之男,不是神武军少将军,甚至不是黄金兽,而特意称呼的是坤泽。
就像阴阳两仪,龙与凤,太阳与月亮这般相伴相生的存在,提到坤泽,人不由自主的就会联系到天乾。
荒的心中油生一股不好的预感,眼前的答案像是跟他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但是触及之时他却惶恐,仿佛那层薄宣之后便是能将他吞噬的深渊。
“你可还记得,我们师徒二人决裂那日?
你那不顾一切,哪怕立下血誓也要挽留为师的样子,着实是...让人动容。”
荒的额前再度如针刺,他不禁吃痛嘤咛,大量的情绪反馈进了脑中。
那日的他,心从滚烫再到冰凉,掌心中喷洒出的鲜血一直流到他头晕脚麻,体如寒冰。
期待,渴望还有以往为着感情的挣扎全数落空,那一日他尝透了名为失望的滋味。
他终究是高看他们之间的师徒之谊。
他没有珍贵到能让月读舍弃野心,也没有美好到让他能昧着良心。
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牵肠挂肚,最后刻薄成一根刺扎在胸口。
月光的阴影下月读的目光变得惆怅,仿佛他也曾珍惜过那段时光。
他依旧记着那个牙牙学语的漂亮孩子笨拙的跑向他,满面笑容的张开双臂说要老师抱。
曾经的他们也有过那般真实的美好,遗憾的是,美好的永远都只有那回不去的曾经。
所以亲手放弃之时,口中滋味是如此的苦涩。
他重新站起身,隐去眼中的那份不从容,仿佛那些多余的情感从不存在过,上位者一向游刃有余。
“我的荒真是温柔。
那日你来,是因为你一直想给为师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但也正式因为你的温柔,才导致了今日须佐之男的结局...
荒...在为师和他之间,你还是选择了为师,不是吗?”
月读一语道破那日学生或许自己都没有意料的情感,看似的狠绝,实则无比的稚嫩。
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太过纯善,甚至连如何去伤害别人都学不会。
明明叫嚣着威胁的话,可伤害的刀刃反倒是割向自己,弄得自身鲜血淋漓。
他似乎想以这种方式去唤醒年长者曾经那颗疼爱的他的心,企图让那颗心也感到疼痛作为他微弱的反抗,不想这在年长者看来只为那份天真的愚蠢感到可怜。
“你说...什么...”
此话一出,荒几乎是立刻皱起了眉头。
即便是每个字都听得懂,可他却完全不明白月读的意思。
他造就了须佐之男的死局...
这怎么可能...他步步为营,为的就是把他的爱人从冥府彼岸的手中抢回...
他明明想对月读狡诈的骗术嗤之以鼻,可心中萦绕的不安感却是更为加剧。
一个个极其荒谬的可能性从他脑海中划过,都被他立刻打散并劝诫自己这只是对方的攻心之技。
月读也并未再卖关子,而是食指按在荒的唇上示意他噤声。
他自然是不会自负到认为在空口无凭的状况下荒会轻易相信自己,但他一向是有备而来,于是另一只手这是从袖口老掏出一个装者赫褚色液体的琉璃小瓶,在银色的月光下闪烁着妖艳的光。
食指推开木塞,液体中极为浓郁的雪松木香立刻充满整个房间。
荒瞬间便知晓了那是什么,他面如金纸,嘴唇不住的打颤。
一时的气血上涌冲得他看不清眼前的人,连瞳孔他都无法再对上焦距。
喉间的吐气愈发粗重,他想靠着吞咽唾液来缓解恐慌,可却是口干舌燥。
“这里面装着的是你那日立誓留下的血液,而我刚巧认识一个善于调香制药的老朋友。
来自他天乾的血液为引,再加上一些作料...
再是凶狠的黄金兽遇上后也就只会变成一只发春的猫咪了...”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用我来对付他!!”
听到答案后,荒觉得自己真的是要疯了。
真相比他所有猜测的可能性都要残忍的多。
他以为是自己遗漏了因果,却不知自己却成为了对方这副局中最后的死门,他的信素俨然成为了害死他爱人的最后一杯鸩酒。
无边的怒火和悲痛涌出胸腔,听了月读的判词后,囚人无法控制的嘶吼出声,嗓间干烧的发疼,连吐出的白气都在冒火星子。
束缚的锁链被扯得叮当直响,结痂的伤口也被撕开,可荒却丝毫顾不着疼,或者说比起心间之痛,身上的痛苦简直不值一提。
他从未想过对方会是如此卑鄙,连自己那最后一分的感情都被利用殆尽。
是啊...坤泽是无法反抗他的天乾的...
契本是上天赋予天乾与坤泽相生相惜的安全锁。
别说是亲手伤害自己的坤泽,哪怕是看到挚爱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他都会在那份共感之下心痛万分。
这算计太过狠毒...
如让稚子手刃父母,又如让母亲溺亡襁褓中的婴儿,这般违逆人性的做法,足以让任何天乾被极端的情绪裹挟,变成被愤怒吞噬的怪物。
年长者看着眼前人双目中的不可置信轻叹了口气,眉角中挤出几分对少年人天真的爱怜。
“荒...自始至终,我都是在用你对付他的啊...”
可你怎么...现在才看明白呢?
师长平淡的语气里带着三分哄劝的意味,仿佛只是在指导学生的星图课业,只是这错误不再能用星沙来修补好,深邃的沟壑中已经躺满了鲜血和性命...
失误的代价沉重到他根本无法承受...
月读的局一开始就是无解的,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他若疏远须佐,置于须佐的身侧占了位,只要拖住时间,就能逼迫那要强的人走向自毁。
他若亲近于须佐,则是更方便月读利用他和须佐的契作为媒介去控制对方。
自始至终...无论几世...都是他害了须佐...
他以为自己避开了那一个个陷阱,可却还是在阴差阳错的失误下成了助纣为虐的刽子手...
荒默默地咬住唇,在悲伤和自责中短暂的放纵后,他暗自重新振作,硬是把胸腔酸涩的感情吞下...
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无理取闹的泪水无法拯救他想拯救的人...
好在...他已经知晓了关窍...他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次...他一定..一定...不会失手...
面前的青年乍一看是已然溃不成军。
可月读到底是养了荒十数年,那孩子举手投足间的细微表情是瞒不过师长的。
在足以让人崩溃的真相倾压之下,荒的眸色间扔藏匿着一抹希望的亮光。
这让他想起一个人,即使身陷囹吾,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也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月读很清楚,荒没有放弃,少年的心底还有着自己的盘算。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学生就对他充满了防备。
但那又算得了什么呢...现在的他对着荒不也是满心算计么?
荒早就不是那个可以毫无芥蒂对他张开怀抱的孩子了...一切都是他一手推就的...
月读的神色黯淡了下,随后嘴角再度挂上那完好无缺的浅笑,友善的敲了敲荒的肩膀。
“为师虽是赢了这局,但对弈其中,却仍有诸多不解。
冥冥中仿佛是有另一个棋手在掣肘着为师的行动,总是能在自己先一步,将子落在为师想落的地方...
若一次还可说是巧合,但若是两次,三次...为师就不得不多心了...”
“月读陛下,您如今好生自负,棋差一招也要为着自己找借口了么。”
月读背着手立在荒的面前,像是赢家炫耀成就一般,自顾自的说起来,装腔作势的口吻果然换来了对方的嗤之以鼻。
但只要能让对方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用语言牵动注意力和情感,那么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虽许久不执算筹窥天命,但为师到底还是没有生疏了这份技艺...
平滑的命轨中,竟是屡次出现了变数...
而那个拨动命轨的变数就是你...荒。”
月读一边说着指尖凝聚星月之力,在荒的面前构造出一片月海繁星。
点点星光闪烁,每一颗星星都履行着自己的轨迹行动,绚烂如花火。
师长的指尖指向星海深处的一抹亮光,那颗纯金的星闪烁着与其他星辰截然不同的光芒,可他的星轨前方却是一片如黑洞般被扭曲的空间,若继续按照那个轨道顺行,那颗无比耀眼的星也终将走向陨落。
但月读指尖凝力,将那颗星星不断的在他们的眼前放大,却见那枚金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向命轨外的未来偏移着,这般日积月累而下,怕是在尽头之时真的能走向另一片未来。
“我原本还是不相信有人能做出这般事来,思来想去一个堪称荒唐的念头在我的心中升起...
你说,会不会有个知晓未来的人去改变了过去。”
月读的声音越压越低,最后那句话近乎字字如冰锥扎入荒的心间。
那从不是个问题,窥探天命的预言者不会让自己的预言推断有任何模棱两可的痕迹,他们的自负来源于自我傲人的准确。
而月读那样说的原因,或许是企图给叛逆者最后一个机会来向他坦白...
荒低着头,周身的气息因他的话而凝滞,虽是只有一瞬,但也逃不过师长敏锐的目光。
只可惜他的学生依旧选择缄默,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但这不妨事,他会让他的学生变得避无可避。
月读化去指尖的星力,原本的星图渐渐沉入夜空中。
深邃如墨的月海在银色的月光下宛如一片水镜照映出荒的倒影,镜中人那熟悉又陌生的样子让青年浅色的瞳孔剧烈收缩,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这个人是他吗...
荒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倒影出的影子甚至不能算得上是人...
他的双目不知从何时淡化成了妖冶的银,瞳仁也如兽类成果核状。
原本修长的五指却在前端生出尖锐的爪,从掌心到小臂全数被墨色的鳞片覆盖,荒心惊的低头检查,触手感滑腻冰凉,却又是坚硬无比,与他的身体完美的契合,仿佛由内而外生长而出。而那鳞也不止是在手臂,仔细一看就连脖颈处和眼尾都长出了泛着珠光的软鳞。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虽不晓得你是得了何种能耐去回溯过去...
但玩弄天命的你,也将被天命诅咒,最终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怪物。”
“一派胡言!你...是不是也太能臆想了,怎么可能有人能在时间的洪流逆行。”
心底盘算被对方说中,荒一时情急彻底暴露了真实的情绪,即便是立刻改口修饰转为讽刺,却也为时已晚。
月读的目光凝视在荒的身上,那副负隅顽抗的倔强模样着实是可怜,于是他再度开口给出忠告,劝那人莫要再做无用功。
“或许是吧...
就当是为师对叛逆学生最后的指导,
天命不可违,无论你做什么最终都是徒劳...
即便是有外来的干扰,命运终究会自我修复到原本的轨迹,那些分叉也将在结局收拢回原点。”
指尖一点,水镜中再度显现出星图,原本偏离轨道的那刻星宿在月海中尘埃的撞击下再度回归原本的轨迹,一往无前的走向他的命定的毁灭。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黑洞中绽放出夺目的光华,如天空中一闪而过的雷光般转瞬即逝。
“真可惜...你是救不下须佐之男的。
即便是再度回溯,也不过是徒增因果...
那只猫儿倒也是让人怜悯,他本可以置身事外,无奈却是愚蠢的非要以身殉道,自不量力。”
荒的心愈发凌乱,眼前人说的话假假真真他已是分不清。
但心底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自己不能去相信月读说的话...
因为他若信了就等同于先前所有的努力都成了徒劳,积累之下的绝望反扑,足以摧毁一个仅凭信念支撑到现在的人。
“月读大人既然这么爱念叨这套天命不可违的因果论,那当年和宰辅八岐一起图谋高天皇位之时,算无遗漏的您可有想过今日那条蛇会背叛于您,成为您的眼中钉肉中刺?
月读陛下可真是游刃有余,八岐大蛇兵临城下,不想您还有心思来找我这个将死之人来说嘴...”
青年裂开嘴角干巴巴的笑了笑,没有继续接月读的话,而是出言讽刺对方多此一举,然而他信口捻来的挖苦却是正中月读的下怀。
“不急,为师和爱徒有的是时间。
不过你既说起因果来,为师想到持国天曾对我说了一件趣事,想来也应该分享给你。”
月读一手掐住荒的下颚迫使垂眸的人看向自己,随后俯身凑上前去双目相对。
不同于温柔的弟子,久观人心的他一向擅长伤害别人。
他知道如何去攻击满身盔甲之人身上的最软处,用最简单的方式而让人痛不欲生。
温柔细腻的少年自以为将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实则满身破绽,妄自撑起的坚强也如薄纸般脆弱,在刀刃和烈火的侵蚀下不堪一击。
一字一句如清风细雨,却彻底碾碎了荒最后一寸心防。
“他跟我说,那只猫儿死前...肚子里怀了新的生命。
真是可惜啊,小家伙还未来得及到这世界上看一眼,就和他的母亲一同停止了心跳。
若不然,黄金兽的幼崽掏出来,该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啊... ”
荒的双耳被空鸣占去,他已再听不见半分其余的声音,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却在不断重复月读的话。
这不会是真的...
这...这怎么可能...
他...他和须佐有了孩子...
数秒间,荒的眼前闪烁过无数个他们生活之间的画面,琳琅满目的拼凑出五颜六色的光点,最后变成须佐之男温柔的眉目,在他抬手触碰时却又化为灰烬。
果由因而生,因有果相随。
人得到的越多,最终失去的也就越多。
然而失去带来的痛远远大于获得带来的喜悦。
他的回溯使得他们的爱情开花结果,但他的回溯却也阴差阳错的推进了须佐之男的死亡,更使得他们的孩子胎死腹中。
这...这怎么能是真的呢...
上天怎么能这样残忍,让他还未尝到和心上人相厮守的甜蜜,和成为父亲那一瞬的喜悦...
就告诉他这些他本可以拥有,却未曾拥有的美好果实已然腐烂。 他看着手中那枯黄干瘪的果子,吃入口中满嘴的腥与苦,呛得他痛苦流涕。那一滴滴血泪滴入黑色的泥土中,和着少年破碎的那颗心,零落成尘埃。
“月...读....!我不会放过你们...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顷刻的逃避之后,回到现实中的人双目通红,所有的理智和谋划全部被一腔怒火烧成灰烬。
囚人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低吼着,他挣扎着要站起被层层锁链束缚的身体,不顾琵琶骨上洞穿的伤口再次被撕的鲜血横流。 荒拼了命的伸长手臂想要去攻击眼前的人,失去伴侣和孩子的雄兽拖着伤躯哪怕明知没有胜算,他也要殊死一搏...
他要将自己所有的伤痛都奉还给眼前人,他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那尖锐的指甲在枷锁的限制下勉强在月读的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在荒以为自己要抓到对方时却感到胸口一凉,随后那能将身体冻僵的严寒迅速在血脉中侵蚀。
他颤抖的垂下目,胸口赫然插着一把由星辰石磨成的薄刃,荧蓝色的石头吸满了鲜血,银色的月光下,那透明的宝石泛着诡异的绿。
他的生命和力量都在迅速的流失,很快四肢就已没了感觉,麻木的痛割在神经上,让他意外的认识到原来早已碎掉的心还是会疼。
他失策了...
被愤怒与痛苦冲昏了头脑的人,早就不知不觉中早就落入了陷阱中...
从一开始,月读就带着别的目的而来...
他用语言刺激着自己,就是为了在此刻钻他情绪的空隙,来以最少的消耗从他身上夺走最为完整的星力。
即便是早已决裂,但被月读亲手将那冰凉的刀刃插入心间的那刻,他到底还是伤心了。
好冷啊,冷到连刚喷出的心头血都要凝成了冰,那年少时师徒父子的情谊终究成一张定格的画纸,在大火中灰飞烟灭。 权利与欲望的扭曲下,所有的情感早已面目全非,捧着的那份心也脏得让人唾弃。 到底是谁变了,到底又是谁先背叛了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荒以为自己三年前早已看破,可到最后抱着分侥幸被捕,在这份情谊中作茧自缚的却还是他,这份荒唐让他不禁放声大笑,以强欢来代替早已流不出的泪。
“荒,我最优秀的弟子啊...
正如你所说,八岐大蛇兵临城下,为师孤木难支,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可能,我是真的希望能留你在身侧...
但若做不到,至少也要让你的力量为我所用...才算不得浪费...”
八岐大蛇兵临城下,他的力量还不够抵御。
若非是这般不得已,月读并不想做这个痛心的取舍。
“原谅我吧孩子... 短暂的痛苦之后,你将在谎言的美梦中永远得到安宁。”
人生的走马灯飞过荒的眼前,片刻便是走完了一生的喜怒哀乐,最后将幼年时曾经将手伸给他的温柔师长定格在了面前的刽子手脸上。
他所爱过的一切都被眼前的人给毁了。
他的家园...他的生活...他的爱人...还有...他曾经最为尊敬的老师。
荒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伸出的手也缓缓垂下。
三千青丝在星力的流逝下染上寸寸雪色,大好年华的少年人竟然是一瞬间白了头。
再也无力反抗的他只是如痴似癫的笑着,走火入魔了一样,最后双目大睁着慢慢失去生息,死不瞑目。
曾经的弟子在他面前永远的失去了动静,暗室内再一次回归原本的安宁。
月读感受着体内充沛的星辰之力,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那个再也不会跟在他身后唤他老师的孩子,最终在指尖距离荒脸侧一寸时握紧成拳随之放下。
“你也是...他也是...
为什么就一定要和孤作对呢...”
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
呵...人生哪里容得下个如果...
已是万人之上的帝王背过身在阴影处藏起了眉间的落寞,和那眼眶中溢出的水光。
他曾亲手养育他的希望,也在今日将那孩子亲手毁掉。
“将我珍爱的弟子好生安葬。”
他沉默的走出暗室随口对随行的星之子吩咐,随后便再也不回头的踏出这人去楼空的星阁,此一去便是孤家寡人了。
移动的乌云遮住那圆明月将那牢房内最后一抹光也夺走,独余深邃不可透视的黑暗。
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一滴未能流下的泪从荒的眼角滑落,砸在他怀中那枚紫色的闪电勾玉上。
待乌云散去后,被鲜血浸原本暗淡的勾玉却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光,如夏夜萤火般熠熠生辉。
笙珂-23.
荒带着须佐之男去往的方向须佐之男是知晓的,马背上的他下意识惊恐地推搡了一下荒。
大抵是警告,荒搂着人腰的手用了些力,手掌的温度穿过衣物让本就纤细的腰肢僵硬了半分,须佐之男不敢再动作,但他仍然倔强地将头埋入荒的胸膛里,不愿意去看吉原游廓门口那棵高大的柳树。
他好不容易才离开了那...
荒带着须佐之男去往的方向须佐之男是知晓的,马背上的他下意识惊恐地推搡了一下荒。
大抵是警告,荒搂着人腰的手用了些力,手掌的温度穿过衣物让本就纤细的腰肢僵硬了半分,须佐之男不敢再动作,但他仍然倔强地将头埋入荒的胸膛里,不愿意去看吉原游廓门口那棵高大的柳树。
他好不容易才离开了那处地方,却又在心上人的怀里被送回了地狱。
荒的马儿最后停在了熟悉的小店门口,他下马后径直将须佐之男也抱下了马,可须佐之男人还没能站稳住脚,手腕便一把被荒拉过,拽着他往店里走。
荒粗鲁地拉开推门,上了些年岁的木门发出枯朽的悲鸣,他用力之大硬生生将门槛上的灰震落些许,在大厅里待客的游女们以及年长的领家妈妈听见动静赶忙跑出来一看,都惊讶着荒竟是拉着须佐之男再次回到了店里,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女孩子们四目相对,唯有领家妈妈聪明的避开了荒的视线,往后将自己躲了些。
须佐之男几乎是被人连拖带拽地硬拉着进了店内,他甚至来不及配合荒的步伐,一只手被荒死死拉着,另一只手慌张地去拉住了手臂间快要滑落的艳色披肩,上楼梯时他快有些跟不上荒的节奏,若不是借了荒的力甚至险些跌倒。
女孩子们亲眼见着须佐之男被荒拉着回了他的那间小房间,纷纷担心不已。
“素素不是今日要去上衫大人的府上伺候吗?怎么会在这里?”
“要不要进去看看呀,看起来情况不大好诶……”
“你不要命啦?!要是让妈妈知道了你这样贸然闯进去打扰了客人可是会被罚的!”
“我们先去备着些外伤药吧……他、他好像又要挨打了……”
姑娘们凑在楼梯口伸长了脖子向二楼望去,虽是早已习惯了须佐之男房间里偶尔传出的让人害怕的声音,但是瞧着这般模景象难免为他担心不已,大多游女都没见过那位传闻中的“月读大人”,只是听说对方老是冷着张脸不好伺候的样子,便都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的弟弟又受了欺负。
而须佐之男跟着荒进了房间,两人便站着不再动作,须佐之男轻轻喘着气,看向自己还被荒抓在手中的手腕,那处有些红了,却不敢做声。
荒在生气。
这是须佐之男再清楚不过的。
除了最初时的两人相见的那晚,须佐之男这是第二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荒的怒意,对方平时虽是脸上不怎么显露心中所想,但是眼角的温柔和话语间的亲和总能让须佐之男放松下来。可今日的荒像是被人触碰了逆鳞的龙一般,周身皆是生人勿近一般的惧意,若不是须佐之男知晓荒的性子,怕是也要被人给吓着。
荒试图平息自己从出城开始胸口就堆积的悲愤,他自诞生起便是万人敬仰千人追捧的存在,只需要挥一挥手便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但是如今,有这么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脱离了他的控制,根本不按常规行事,让他欣喜又让他烦忧,荒便是越发烦躁了起来。
他不明白须佐之男到底要做什么,他的确在乎须佐之男,但这也并不是由着须佐之男胡作非为的资本,荒从不是独断专行之人,但是对于须佐之男他当真是无可奈何。今日若是他没有收到思金神送来的消息,那么在今晚被送走的须佐之男,必然不可能再被放回来。
荒一想到此处,便是心下一凉,但怒意更甚。
他闭上眼努力深呼吸,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需要记住须佐之男的身份,也需要分清须佐之男这个人。于是他放开了对方的手,缓缓转过身来,看须佐之男也正好抬头看向他,那双澄澈的双眸仍如往日两人初次见面那般明亮干净,屋内没有烛火唯有夜空之中高悬的明月,今夜无雨,便显得寂静几分。
手腕上让人贪恋的温度渐渐褪去,须佐之男想要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能说出,他在荒那双月灰色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和往日的自己不一样,脸上的表情实在不适合在此时展露在客人的面前。
“这个颜色不适合你。”荒抬手抚上了须佐之男的唇瓣,上面涂抹的口脂艳丽了些,于是他用了力将口脂擦去了一些。
“是……”须佐之男不明白荒的用意,以为荒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这副妆容,乖顺的仍由荒的拇指一遍遍抚过他的唇瓣,感受到心上人的触碰,须佐之男眼睫颤了颤,眸中跳动着点点星辰。
“去把这个……洗掉,衣服换了。”
须佐之男顺着荒的目光看去,是他锁骨之上绘着的红色花朵,象征着被赎身的游女,但是为了能绘上花朵所以需要遮掩住他锁骨上闪电状的胎记。荒该是看见了,他的手便往下,将沾染着艳红口脂的拇指又抹在了须佐之男的锁骨之上,擦去了其中一朵,破碎的花朵开在须佐之男的身上,那抹无端的艳红摄人心魄。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有些难以道明,就连须佐之男都无法找到话头,荒似乎也不愿同他多说什么,此时对方的要求正好可以给予两人各自理清思绪的时间,须佐之男便是木讷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出了门去。
屋内安静了下来,唯余下荒有些发颤的呼吸,他垂眸看着书案角落里被珍藏好的那束早已干枯的月见草,在书案前坐了下来,月光洒落进屋内,将小小的屋子照亮,屋内属于须佐之男气息让他终于冷静了半分。
而须佐之男独自泡在热水中环着腿发愣,葳蕤水汽顺着他额前的发一点点滴落,刚才冲洗掉脸上和身上的妆容时红色的水纹在石板上蔓延开来,他额前和脖颈锁骨上被誉为不祥的闪电胎记才再次显现。须佐之男抬手轻轻抚了上去,明明往日能好好遮住的,可是因为荒的出现,他不喜欢自己上脂粉去刻意遮住它们,渐渐的,须佐之男也开始习惯它们出现在人前。
明明这些在荒没有出现之前,都是“不可以”的,但荒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被条条框框束缚着的人生,于是等他再次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早已不再是笼中的幼鸟。
隔门打开来,荒转头看去,却看见须佐之男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白色里衣站在门口,对方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荒,眼神之中似乎有些逃避。
“抱歉,月读大人……我刚才忘了拿取衣物。”
刚才的“逃跑”实在有些慌乱,等他沐浴完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甚至连更换的衣物也没有拿。
此时他有些谨慎地甚至换上了尊称,若是换作平日,须佐之男是万般不敢如此的,这对他的客人来说是非常不尊敬的,但是偏偏一遇到荒,他便丢了往日的冷静和日复一日的习惯,少年人指了指自己的壁橱,荒坐在那儿没有说什么,他才低着头走进里间拉开壁橱寻找一件荒应该喜欢的衣物。
须佐之男刚沐浴完,微微抬头时颈后的长发有水珠顺势滴落,滴入布料之中,浸染了一处水痕,金色的发丝间像缀着莹莹冰晶。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着急,他身上的水珠也还有些没擦干,泅湿了那层薄薄的雪白里衣,布料贴在皮肉上,让那具堪称完美的身体在月光之下更是撩人。
荒看着须佐之男一件件认真地翻找可以穿的衣物,似乎是想着了什么,他站起了身来,走到须佐之男的身后,忽然猛得关上了壁橱的门。须佐之男还没反应过来,只能收回了手转过身来看荒,屋外月光清冷,却映得荒的双眸如月般明亮,眼眸之中的那轮月像是一面镜子,将须佐之男的样子牢牢锁在其中。
两人的身高差不了多少,但是因为体型的差距,让须佐之男竟是被整个困在了荒的怀中,他的后背贴上冰冷的壁橱,只需要微微抬起眼眸,便能和荒的视线对上。
撒谎是无用的,须佐之男知晓荒的这双眼眸里想要给予他的警告。
所有的真相,和心声,都会被这皎洁明月照得雪亮。
须佐之男的里屋本就窄小,两个人站得太近了一些,呼吸交融在一处,他便是稍微动一动都能碰到荒抵在壁橱门上的手臂,心上人的体温实在烫人,须佐之男不敢再乱动,月光从窗外涌入似乎也想听听两人间的私语,却被荒将须佐之男给遮挡了一个严严实实,不允许和外物分去他丝毫。
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实在过于明显,鼻息间涌入的属于荒的松柏木气息清雅冷冽,一如他这个人一般,须佐之男心如擂鼓,却不敢主动开口。
“你被赎走一事,你自己知道吗?”荒终于还是没忍住,他想知道,这一切是否出于须佐之男的自愿。
“……知道,”须佐之男放低了声音,两人靠得太近了,他还暂时无法习惯和荒保持这样亲密的距离,“上衫大人和妈妈为我讨论赎身之时,我就在一旁。”
“你同意了?”
“……”
须佐之男看向荒的时候,有些许的心虚,明明很多事情并非他所愿,但是如今瞧着还在气头上的荒,须佐之男便是全然不敢去招惹,他颤了颤身子,屋外的风吹拂而来,秋意凉人。
看着对方不做回答,那便是默认了,荒竭力保持着冷静,刚才须佐之男去沐浴之时,他坐在桌前一遍遍理清着思绪,他和须佐之男,他们的关系,他们的身份,还有他们的感情。荒总是保持着上位者应有的冷静沉着,他不敢踏错一步,否则他定然会被那群觊觎他身下之位的人啃食的连骨头都不剩,但是他听见须佐之男被带走的时候他还是去了,他看见须佐之男受伤的时候他还是难过了,他收到消息说须佐之男被赎身的时候他还是来了。
这样的感情终于渐渐从那颗冰凉的心底浮出了水面,暴露在月光之下,清晰明了,它让荒为之心动,也为之痛苦。
小小的姑娘天天绕在他身边,说着什么“恋爱是让人幸福也让人痛苦的”,说着什么“千金易求之,难得情郎之”,说什么……啊,大概,便是他所从未能得到的东西吧。
荒看向须佐之男的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他渴望看清眼前之人,却又害怕看见他心中所想,他想去拉住他的手,却又怕最后对方甩开他的手,他愿意将自己身侧万人奢求的正室之位给他,却也怕他最爱的不过是自己这间破旧小屋。
须佐之男让他捉摸不透,看不明白,但是荒依旧想要这个人,想要接近他,想要了解他,想要陪伴他。
想要爱他。
想要他。
对方是这吉原的游女,早已习惯在名利情场之中自由穿行,荒不屑与这样的人有任何的来往,可是须佐之男的那双眼眸太过干净,总是让人想看看在他的眼中所倒映着的自己该是什么模样。荒想起了平氏夫人也曾打趣过自己,说,荒也是不例外的,如今到了此时,他已经无法再辩驳了。
心中的爱慕已然清明,他的这颗真心,不过只是月光之下的一汪泓泉罢了。
“须佐之男,”荒的声音低沉,他们靠得太近,这一声唤名让须佐之男身子一颤,心跳仿佛暂停了半分,“丰臣氏也好,上杉氏也罢,只要是能赎你出去的那个人,就算不是我……也是可以的,对吗?”
须佐之男的双眸微微睁大了一些,他从未想过这位往日里总是高雅冷峻,似乎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的大人,竟在说这句话时露出了一丝委屈的表情。虽是转瞬即逝,但是须佐之男仍看见对方眼中的明月朦胧了半分。他放下了身段,放下了威严,他哑着声音去问一个最低贱的游女的回答,就像是知晓自己快要被丢弃的狗儿一般,在最后一刻也坐在主人的面前希望自己还是对方的唯一。
不是的……
他从不觉得丰臣大人和上杉大人可以和荒比较,荒待他是不一样的,荒不会像看玩意儿一样的注视着他,荒不会将他作为东西一样的送予他人,“月读大人”温柔如星辰,且也清冷如明月,但是他的怀抱永远温暖,他的手掌永远炽热。
那份藏于心底的爱慕被须佐之男发现,如今的他便是和荒对视都能让他面红心跳不已,而此时荒问出了这般问题,他甚至无法将心中满溢的欢喜和爱恋宣之于口,害怕被拒绝,也害怕被厌弃,他清楚地记得两人的身份云泥之差,也记得夕阳之下荒轻声告知着他真正的名字。
“不……”
须佐之男慌忙想去否认,可是一阵秋风吹来,不知是不是秋意凉爽,须佐之男身上的里衣早已被浸湿,他颤着身子忽然打了个喷嚏,荒这时才想起来此时已经入秋了,夜里风凉,面前的人本就有伤在身,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便脱下了自己的外披,赶忙为须佐之男披上。
属于荒的松柏气息以及体温将须佐之男包裹住,他缓了口气,感受着身上衣物的华贵厚重和布料间残存的温暖,鼻息间是更为明显的属于荒的气息,须佐之男的耳尖红了个透,但好在湿润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耳朵,否则一定会被月光看去偷笑着他。
和丰臣大人还有上杉大人不一样……荒是真的待他好的。
不外乎姐姐那时的请求,外人都能看得出,何论身为局中人的他呢?
须佐之男低垂着头去揉了揉鼻尖,此时脸上有些滚烫,该是脸红了,他不敢让荒看去,便只能低垂着头尝试着让脸上的温度赶紧褪下来。
须佐之男莹白的后颈暴露在荒的视线之中,至高无上的将军大人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心尖发痒,只能闭目稳了稳心神,原想要去拥住对方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尴尬得不知该收回还是该继续。须佐之男低垂着头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荒便不敢贸然去碰他,若是须佐之男不愿意,自己便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好险……他刚才差一点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荒悄悄在心中松了口气,一时差点失去须佐之男的悲愤让他丢了片刻冷静,今日须佐之男该也是吓得不轻,他有些太勉强他了,本就无意怪罪他,此时在外人看来倒像是自己在欺负人一般。荒便退了两步,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远离了自己,须佐之男愣了一下,才匆忙抬起了头来,见着荒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自己领口的衣物。
“今夜……你便好好休息一会儿,不要怕,上杉那里由我去说明,”荒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目光瞥去一旁,如今对须佐之男他有些难以适从,一想到刚才自己竟和心爱之人靠得那般近,便是荒也顿然有些紧张起来,一时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好好穿上衣服,明日我再来。”
不是这样的……
须佐之男站在原地,抓着荒给他披在肩上的衣物,看见荒转身就要离去,心里的某个声音从最低处响起,像是沉闷了许久,孤寂了许久,从失去了父亲之后的那一刻开始便从他的心里销声匿迹的感情,在这一刻,叫嚣着想要冲破这颗心。
须佐之男没有再有任何的思考,他抬手便是大跨了一步,抓住了荒的袖口。
忽然被人抓住的荒怔住,他转过头去,看见须佐之男正颤着身子抓住了他的袖口,手指用力捏紧着昂贵的布料以至于关节处泛白,对方的脸上似乎有着难以言明的委屈和苦楚,荒诧异地又转过身来,两人再次视线相对,他才发现须佐之男那双明亮的眼眸之中,缓缓攀上了雾气。
如果荒今晚走了,那么很多很多的话,就一定再也说不出来了……
须佐之男死死拽着手中的衣料,像是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一般地用着力。
“我很想你……”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无论如何……
“我真的很想你……”
他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他想要告知对方的感情,只能在今晚,必须在今晚……
“荒,我是真的很想你……”
他想要,完完整整地去爱一个人。
【荒须】当神启荒开始瞎扯淡时,你最好反思一下自己
一期一会后续
荒很头大。虽然他曾经一口一个愚蠢的人类,但这并不是说明他对人类真的有什么蔑视一类的情绪,而只是单纯的对他们不是很聪明的时候表现出厌烦。
换言之,时刻理智值满仓到让隔壁博士羡慕的泪流满面的预言神,对人类偶发性的降智时刻(俗称发癫),或是一些由于过于好奇的性格而促生的不恰当行为,将会表现出无语之下的一点点小小的不满。
在人神妖魔共生的晴明庭院中,这一特质从单一种族扩散,完美囊括了所有会动的生物,或是非生物。
自从他在数日前当着庭院众人的面委婉的从须佐之男手中顺走了一条可能会成为晚餐的闪着电光的金色大鱼后,他所熟悉的人妖神纷纷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一期一会后续
荒很头大。虽然他曾经一口一个愚蠢的人类,但这并不是说明他对人类真的有什么蔑视一类的情绪,而只是单纯的对他们不是很聪明的时候表现出厌烦。
换言之,时刻理智值满仓到让隔壁博士羡慕的泪流满面的预言神,对人类偶发性的降智时刻(俗称发癫),或是一些由于过于好奇的性格而促生的不恰当行为,将会表现出无语之下的一点点小小的不满。
在人神妖魔共生的晴明庭院中,这一特质从单一种族扩散,完美囊括了所有会动的生物,或是非生物。
自从他在数日前当着庭院众人的面委婉的从须佐之男手中顺走了一条可能会成为晚餐的闪着电光的金色大鱼后,他所熟悉的人妖神纷纷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以“再次伟大”的缘结神为首,女子会诸君创作出了一系列的代餐文学,包括且不仅限于猫狗鱼鸟虫。虽说物种丰富多样,但大多是以一方暗恋一方木头最后天各一方生死两难为结尾。
霎时间,平安京中充满了少女们的泪水以及高天神武无处可诉的冤屈。
须佐之男不理解。他无辜且有些沮丧的对着自己的猫抱怨:“最近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之前还有个姑娘盯着我看了很长时间,我问她是否需要帮助时,她说······”
须佐之男眼神放空,语气奇特:“小女子愿以所有的星雷手办为代价,祝您感情顺遂,良缘天赐,千年恩爱双心结,万里姻缘晴明牵。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启瑞桃李同心······”
伊吹忍无可忍,抬起肉垫堵住武神的嘴,随后丢下一本花花绿绿的册子。封面是一名英俊的黑发男子,眼神无比悲伤的注视着手捧的金色大鱼。
须佐之男虎躯一震,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件事。
那天他和伊吹兴致勃勃的捞了一条奇特的金色大鱼回来,庭院里的大家纷纷对此鱼表现出了兴趣,就在众人饶有趣味的从鱼的颜色花纹讨论到闪着的电花时,不知道谁小声说了一句:“这条鱼能吃吗?会不会边吃边触电呢?”
四分顿时严肃了下来,众人看着鱼的眼光几经变化。须佐之男和晴明确认了这条鱼确实是没有灵智的普通游鱼,它周身闪烁着的电花则是一些碎散的力量碎片。须佐之男觉得这些碎片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但是由于电量实在是太少了一时间也不能确定。
就在他打算带着鱼跑一趟高天原询问他万能的军师时,一转身便和不知什么时候起站在人群外的荒对上了眼神。
“荒!”须佐之男很惊喜,围绕在他身旁的人群刷拉一下让出一条单神通道,把两位神明拱簇的好像千年后某结婚名场面一样。
但是荒并没在意这些。他盯着那条鱼,神色难辨。
须佐之男一怔。神明的好视力让他能够清晰的辨别出荒脸上的表情,但是十分难得的,他一时间没有能够理解那是怎样一种思绪。围着本打算看好戏的阴阳师和妖怪鬼族们哪个不是人精或妖精,当下打起十二分兴味看向诡异气氛的源头——不知道是有哪里不对的荒大人。
荒既没有回复须佐之男,也没有用他惯常冰冷的眼神对周遭群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进行降温。他只是盯着那条金色大鱼看了半分钟,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须佐之男:“这条鱼······可以把它给我吗?”
须佐之男有些不解,但还是爽快的答应了。总归也被荒不同寻常的反应激起了些好奇心,他将鱼递过去的同时问道:“这条鱼是我和伊吹在距离后院不远处的小池塘里捞上来的。我们见着便觉得它着实奇特,身上甚至带有些许雷电之力,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荒没有说话,他伸出双手,那条金色大鱼在神力的加持下漂浮起来,欢快的围着荒转悠了几圈,薄纱尾鳍宛若金色的流光,清透朦胧。鱼儿打了两圈转儿,随即消失在了荒打开的星海之中。
预言神摸走了须佐之男的鱼,神思不属的道谢,随即顶着一群人即将爆炸的目光飘然而去,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庭院中目瞪口呆的人神妖鬼魔。武神茫然之余除了不解又飘出奇妙的欣慰,不禁喃喃自语:“荒果然长大了啊······”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了。只可惜这句炸裂发言的后半句在秃噜出嘴皮之前被惯会断章取义的一声惊呼和热闹的讨论所打断,针对那条奇妙的金色大鱼和原代理神王奇特的反应,各种猜想呼之而出,隐秘但又不是那么隐秘的流传开了。
回忆完毕的须佐之男再次将目光投向这本指向性十分明显的书册,愣是从那双绘制的非常传神又ooc的眼睛里看出了那么些百转柔肠的思愁与爱恨交织的幽怨,冷不禁打了干颤,陷入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纠结之中。
不看,实在好奇这本书和之前的莫名遭遇有什么关联;看,又微妙的感觉冒犯了老友······须佐之男犹豫了片刻,随即下定决心——他堂堂高天原武将,有什么不能看的,看他丫的就完事儿了。
半晌后,须佐之男完美复刻了荒摸走他手里大金鱼时的奇妙表情,那大抵是一种过于繁杂且充沛的感情充斥肺腑,以至于大脑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又不自觉的牵动神经的表现。须佐之男的心情和他的神色一样复杂,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道德观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八岐大蛇但凡能学到这其中一半的语言艺术大抵也不会被痒痒鼠反派组霸凌到光杆司令的地步。
对不起,荒。他痛苦的想,我只知道你走过这漫长的千年十分之不易,却不想你还有如此惊心动魄决绝惨烈的感情经历······等会儿。须佐之男把书翻到封皮,最左下角沿着书脊有一行十分之长且小的字:本书纯属虚构,主角原型为身边好友,虽然他爱上了一条鱼,但他仍旧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须佐之男没忍住又蹦出个疑惑猫猫头,他一时间没能搞清楚究竟书中故事在虚构,还是这句作者寄语在虚构,亦或是两者都在虚构?可是这其中一方是真实存在的,另一方也不能说是完全杜撰······
眼见着武神高速运转的大脑开始火花带闪电,伊吹只感觉猫生不易。他心中暗自给须佐之男的欠款账单添上一打小鱼干,随后盘着爪子说:“你既然那么在意,为什么不直接问问那个预言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须佐之男有些打结的思绪被镇墓兽一爪子拍直。他决定等今晚庭院聚餐时找荒问个清楚。
可怜的预言神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自须佐之男回归便开始007了将近一整年后他的心已经如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那般冷······打住,即便是领小红本前他也没有碰过滑溜腥气的鱼鳞,而他的伴侣拥有十分高超的厨艺,就和他的挚友一样,大方承包了所有海鲜湖鲜河鲜冷冻鲜的相关工作。荒在心中默默批评自己:而且平安京也没有大润达和包邮到家。
就算有,高天原神王殿也不在配送范围内。荒冷静的思考了一下假如天照大人要借他的星盘网购他是否应该答应,又是否应该考虑在高天原架设几条物流线路,总之思路不自觉开始离谱的荒在周遭同僚有些迷茫且好奇的目光下婉拒了思金神的加班邀请,踏着飘忽的脚步悠然而去,留下一个轻快潇洒的背影,让殿内埋于文牍的诸神乃至神王都产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羡艳······以及憋屈。
总之成功卸下身上重担的荒十分之轻松,尽管这也不过是片刻闲暇,但休憩总归是令神心情愉悦的。他踏入星海,金色的鱼披着月辉游弋到他的身侧,亲昵的啄吻他的脸颊。荒敏锐的发现,大鱼身上的颜色变淡了些许,闪电纹路也不似往常黯淡了不少。他思索片刻,从口袋里摸出几块儿电光晶石软糖来。
金色大鱼欢快的游到到他的手边,吃掉了那几颗电光四溢的软糖,随即便像鱼型灯一样亮了起来,噼里啪啦的电流在鳞片上乱窜。整条鱼肚饱饭足,宛若充电桩旁的小电驴,拖着金色的流星尾四处漂移,让荒怀疑自己刚刚喂的是不是他的薄荷炫迈。
鱼是精神了,荒却愁了起来。刚刚被吃掉的电光晶石软糖已经是他的全部库存,还是须佐之男硬塞给自己的,现下再反过来腆着脸去要······荒只犹豫了片刻,就决定放宽心再去讨要些糖果。他的老友向来是个温和友善的好神(八岐大蛇与恶神已被禁言),在这些小事上对旁人可谓是宠溺。而倘若还是不行,他就去造一些电池出来,直接在须佐之男引雷时一次性充满。方法总比困难多,他家的鱼总归是能实现电力自由的。
于是荒的心情再次轻快了起来,他带着大金鱼前往晴明的庭院,正是来参与此次的秋宴。
一神一鱼踏进院子,当下便觉得来者不善。一阵阴风应景的袭来,愣是在冷着脸的神明身前拐了个弯儿。
荒目光大略一扫,已然将周围或八卦或看热闹或预备拱火的神色尽收眼底,而不用说,被这帮人诓着出来打头阵的,只可能是那么一位。
须佐之男料理准备了七七八八,带着小妖们端出来,正瞅见高天原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一杆门柱,十分高兴的招呼了一声。
荒抬眼向他看去,还未开口,闪着电火花的大金鱼已经风驰电掣的撞了过去,和雷电的神明打了个大照面。武神身后的镇墓兽一个猪咪扑食,被险险避开,随即喵呀咪的预备亮爪子。荒背后的星龙见自家娃要吃亏,忙不迭的离开星轨冲上前去左右护法。俗话说有爹妈的孩子像个宝,大肥猫咪独猫难支,只得愤怒的败下阵来。
须佐之男乐呵呵地看着一猫一鱼两条龙混战一团,颇有种大家长的纵容和看乐子心态,也算是学着他爹伊邪那岐大神的精髓。三贵子其二站着寒暄:“它看着比之前精神了不少,你是打算养在星海里吗?”荒点点头,顿了顿,开口道:“它喜欢吃电光晶石软糖。”
哒哒哒跑过来的神乐有些惊讶,跟着来的源博雅更是率直的问出口:“这条鱼到底是什么来历?还喜欢吃软糖?”
晴明捏着折扇默默给人点了个赞。不少人或妖都竖起了耳朵,就连正在给荒塞糖的须佐之男都好奇的停下了动作等着荒的回答。
高天原最强的预言神,前代理神王眼神平静,神情一如既往,只有离得最近且最熟悉的须佐之男察觉到了些许不妙。
正当他因着嗡嗡作响的武者感应暗自警惕时,荒开口回答道:“是我前妻的遗孤。”
“··················”
“············”
“······”
庭院里大概安静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随后便是噼里啪啦一顿乱响:有满地找下巴的,有把脑袋当球抛出去的,有一葫芦砸自己脚上的,有一尾巴抽飞了身边一打小妖的。随着晴空中一道霹雳,武神炸成球形闪电,把周遭诸人电的的滋啦啦的。
须佐之男想起他先前和伊吹一起捞鱼,提溜着走了一路回庭院,之后还想过水煮清蒸红烧剁椒油炸糖醋,一口气愣是没喘上来,只觉得仿佛见到了驻守黄泉之国的父亲大人,正钓了一筐的鱼准备等他来一场全鱼宴,打开鱼篓一看,全是四仰八叉的星之子。
荒神色不动。他冲着那条金色大鱼招招手,于是一鱼并两龙一起游了过来,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
荒瞅着这鱼龙混杂的场景,只觉得灵光一闪,便有几分自得的冲着须佐之男道:“给你介绍一下,大名金龙鱼,小名花生油。开不了灵智,只是普普通通一尾鱼,所以,”荒轻飘飘的看了一眼须佐之男:“你把它炖了也没关系。”
不,这很有问题。一旁的晴明用扇子挡着脸。出于对眼前这位大人的了解,他实在不敢相信,却又违背不了自己的判断——荒大人他,好似是在开玩笑······不,荒大人个性十分认真,从不玩笑,那他所言,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又为何如此······
晴明憋了半天,终于还是作为主心骨开口了。实际上他也只是小心翼翼的问荒大人是否在玩笑,却不想这句话跟隔壁某博的应急理智浓缩液一样成功奶回了整个庭院,所有人饱受惊吓的看着预言神。
荒又犹豫了。他知晓晴明的询问并不能安慰须佐之男,因为军师和他的将军太过了解彼此。在孔雀国时他曾杜撰了不少故事用以伪装和打听情报,包括张口就来的“家兄”。但将军知晓有些话是他会说的,也有些是永远也不会、不该开口的。
垂下眼帘的刹那,他扫见须佐之男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与茫然。那神情是与他所知的武神不相符的,就像他曾经将武神的影子套在伴侣的身上那样,但这并不奇怪。即便是并肩作战的生死之交,也并不意味着了解彼此的全部与里外。生命的过程本身就像是并行的直线,同行的路成为交汇,他与武神曾离别千年之久,岁月将他铸成了别的模样。
预言神曾经受背叛,因而大多数时刻选择游离世外。
但是他曾遇见过一个人类,爱他一生;他曾遇见过一对夫妻,视他如亲子;他曾有三两好友,当他为知己。
荒叹了口气,不敢再看好友的面容。
“我不确定。在人类的婚姻中,丧偶便算作是离婚,但高天原并没有这样的规矩。”金色大鱼的轻啄带来痒意,他抬手将它推离:“倘若它活着,便是遗孤;倘若它死去,便是遗物。无论如何,都是过往。”
须佐之男怔怔的望着那条缀着游离电光的金色生灵,感到一股莫大的悲伤自心底涌来。
他突然上前攥住荒的手,揽着人送上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武神的体型比之预言神要略显瘦削与精悍,因此难免呈现出一种反被对方拥入怀抱的感觉。
荒此刻也有些茫然。他眼见着那条金色的大鱼盘旋着化作一条金龙,随着猛然暴涨的刺眼电光消失在须佐之男的躯体里。
温热的泪水濡湿了预言神肩部的衣物,神启荒不知所措。
整个平安京喜大普奔,同人女们原地疯狂。但是高天原的预言神并不开心,他的金龙鱼没有了,花生油也重新落户到厨房。于是愤怒的高天原文官带着漫天流星到处找茬,除了对肆虐的邪恶施以天罚,同时也对所有离谱的同人本进行言语谴责与打击。
预言神的黄金大猫无辜的回应着声泪俱下哭诉的可怜人们:我家军师一般不会说瞎话,如果说了,你最好先反思一下自己。
END
笙珂-22.
什么……
什么赎身……
上衫大人要为自己赎身吗……
须佐之男木讷地去沐浴完换上干净衣服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屋外的雨还在下,似乎要将今晚的夜空整个浇透。等须佐之男上好妆束了发,一切收拾完毕,看向小小铜镜之中的自己时,才反应过来,他因着荒不喜欢,所以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这般艳色的衣服了。
领家妈妈和上衫大人此时正坐在暖阁之中谈笑着什么,须佐之男乖顺地出现在门口,随后恭敬地坐在了上衫的身边,稍微上了些岁数的成年男子脸上笑意更甚,拉过须佐之男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轻轻拍了拍。
“你今晚也非常的美丽。”
和年轻的幕府将军不同,...
什么……
什么赎身……
上衫大人要为自己赎身吗……
须佐之男木讷地去沐浴完换上干净衣服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屋外的雨还在下,似乎要将今晚的夜空整个浇透。等须佐之男上好妆束了发,一切收拾完毕,看向小小铜镜之中的自己时,才反应过来,他因着荒不喜欢,所以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这般艳色的衣服了。
领家妈妈和上衫大人此时正坐在暖阁之中谈笑着什么,须佐之男乖顺地出现在门口,随后恭敬地坐在了上衫的身边,稍微上了些岁数的成年男子脸上笑意更甚,拉过须佐之男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轻轻拍了拍。
“你今晚也非常的美丽。”
和年轻的幕府将军不同,如今上衫家的家主大人已经年过四十,上衫家在战役之中的战功赫赫是得了天皇大人赞赏的,但是那场战役须佐之男失去了他的养父,而上杉家的老家主也殒命战场,于是便由这位不善领兵打仗的新任家主继承。
“大人过誉了。”
须佐之男尝试着像往日那般轻松地扬起笑容,但不知是否是因为被雨水浸湿的身体还有些冰凉,他的笑意竟也是有些恹恹的,但又显得格外清丽,落在对方眼里,更是喜欢得紧。
一旁的领家妈妈笑脸莹莹,看着人抓着她的“宝贝”不放,心里疯狂地打着算盘,那样的笑容让须佐之男感到害怕,他便稍微缩了缩脖子,垂下眼眸。
他做好了即将被作为“拥有价值的商品”该迎来的时刻。
“这孩子,见到了大人您,还害羞呢。”领家妈妈将烟杆放在了一旁,笑着为上衫倒了一盏清酒。
“听说他前阵子不小心从楼梯上跌落下来受了很严重的伤,我还一直担心着,”上衫全部的目光都在须佐之男的脸上,他嘴上说着担心,但是须佐之男被他抚过伤口时却还是觉得有些疼,和荒不同,对方的视线让他有些不自在,“须佐之男,你好些了吗?还痛吗?”
“……谢谢大人的关心,现下已经无事了。”
须佐之男只能坐直了身子回应着,领家妈妈就在旁边,所以脸上的笑容也不能忘记,他尝试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对方却是紧紧握着,用了些揉捏着。
“大人您呀,若是真的心疼这孩子,便赶紧带回家去好好看顾着吧,别又从哪儿受了伤,您也心疼,何苦呢?”
“自然自然,我今日便是来办这件事的。”
两人结束了假惺惺的阿谀奉承,接下来的话题便是须佐之男不能插嘴的内容,他只能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听着自己像个东西一般被夸赞被评论,一番商量下来,最后敲定价格,他便从“一个玩意儿”变成“另一个人的玩意儿”,这是他被卖入吉原的第一天,就清楚的事情。
须佐之男只是微微低着头看着对方拉着他的手,想起了那日傍晚,荒轻轻牵过他的手,告诉了他自己真正的名字,他还说,你以后只要念出我的名字,便能见到我……
“三千金币!”
妈妈突然拔高的声音让须佐之男回过了神来,看来他的价格已经被决定了。
“三千枚金币,不可以再少了!”领家妈妈的脸上虽是带着笑意,但眼底的老谋深算早已定下价格等着人乖乖交钱了。
“三千枚……这实在是太多了,就连对面路口大店的花魁也……”
“大人!您可千万别将我这宝贝和别处那些小小花魁比,”领家妈妈凑到须佐之男的身边,抬手便强行掰过须佐之男的脸来,“您瞧瞧,这容貌可是在吉原任何一家店里都是找不出一二能和他相提并论的,这金色的头发就连那些西洋来的异国人都赞不绝口,还有这双眼睛,它可是吉原之中最美的宝石,没有任何珍物能与其比拟,并且……您也是尝过他身子的人,这孩子在床榻上可讨人喜欢了,否则大人您定然也不会直接来为他赎身,不是吗?”
领家妈妈说着竟还去掀开须佐之男衣摆,将他腿间隐秘的风光向男人展露无疑,须佐之男不喜欢这样,他惊恐地想要拉住衣摆,却只能被领家妈妈更强硬地扯开腰带拉开衣物,将身子裸露给对方看。
“但……三千枚……”男人毫不遮掩地吞了一口唾沫,面上还是有些犹豫。
“不过是三千枚金币罢了,上衫大人您的家业所拥有的钱可比这多多了,”领家妈妈知道对方定然已经动心了,毕竟对于武士世家的上衫一族来说,三千金币真的只是个小数目,“您可别再犹豫了,最近有另一位大人也喜欢这孩子得紧,若是您迟迟不定下来,怕是日后被他人赎去了这宝贝,您可就真的是能远远看着,再也吃不到咯。”
而在一旁的须佐之男拉过自己的衣物慌乱地整理好,他抬手去绾鬓边的金发,烛火之下少年人耳尖微微的薄红在对方眼里瞧着可爱极了,青涩又诱人,实非凡物。
上衫原有的顾虑在这一刻仅仅因为须佐之男这么一副模样就彻底打消了疑虑,大声应下了这价格。
须佐之男最后以三千枚金币的价格被定下,但是因为金币数目太多,今日必然无法准备好,他便在今日交了定金,两人约定明日夜里来迎接须佐之男时,再全额奉上。
上衫和领家妈妈因着达到了各自的目的欣喜地碰着酒盏畅饮,而一旁的须佐之男却呆愣地坐着,像是一件精致的商品一般,被他人随意就决定了去留。
三千枚金币……当初那个年幼的自己,可是以三枚金币的价格就被他的族人卖入了吉原,在这样的地方度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没想到今日他竟是被以翻了千倍的价格赎给他人。
须佐之男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是笑还是该哭。
最后是须佐之男亲自送人离开吉原。
此时路上并没有太多的游人,这个时间段大部分客人和游女们都已经进了店里,亦或者是去了美人的床榻之上与人一夜春宵,须佐之男耳边只有雨落的声音,直到两人并肩走到吉原游廓的门口,上衫才去喊了须佐之男的名字。
“明日夜里我会派人来接你,你陪我一夜,好好收拾一番,提前适应以后的生活。”
两人即将走到吉原门口之时,上衫忽然开口说道,将手中的雨伞交给了须佐之男,还温柔地帮人拂去了肩膀上的雨珠。
须佐之男看在眼里,心下的不安仍旧未减分毫,永远都是在夜里开出欲望之花的吉原游廓,在今夜,却有花枝在垂落。
“大人……是为何想要为我赎身呢?”须佐之男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这样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赎走一个游女,无法是看中他的容貌或者身子,亦或者觉得他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这和在路边看中一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可是很突然的,须佐之男就是想问问看对方,他也许是在逃避现实,也许是想要听到什么别的答案。
“我呀,当然是喜欢你呀。”上衫笑着拉过须佐之男的手,又像在店里一样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须佐之男便抬眸去看他,上衫的脸上笑容可掬,他瞧着须佐之男似乎有些冷淡的模样,以为人只是因为自己要被赎出而感到紧张和不习惯,便抬手去抚摸须佐之男那头金色的发丝,然后用拇指轻轻划过须佐之男的眼眶,不住地赞美着:“真美呀……真美。”
早已在吉原看人眼色行事多年的须佐之男知道的,这位大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精美的饰物,而并不是看着自己。
不对的……
这位大人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须佐之男感觉到那双粗糙的大手游走在自己脸颊上,指腹间的老茧让他莹白柔嫩的皮肤些许刺痛,但须佐之男却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加坚定地相信着,这位大人口中的喜欢,并不是这样的。
喜欢……
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的呢……
须佐之男颤了颤眼睫,耳边嘈杂的声音不再,就连雨水落在坑洼里的声音也消失。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在他最初见面之时送予了他一本书,和他在院子里聊着猫儿吃什么才会长那么胖,在他受伤时为他送来药膏,在破破烂烂的屋顶上冒着寒风和他一起看烟火,在庙宇之中神佛面前为他包扎伤口,在庙会之中以三个铜板买下他的一箭,在他即将摔伤时上前去接住了坠落的他……
在暮色时分,夕阳落在他的肩上和发梢上,对方脸上是柔和的笑意,将那张俊朗的脸刻画得更深邃,对方轻轻拉着自己的手,告诉他,我的真名,是荒。
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的呢……
渐渐发热的胸口让须佐之男藏起了自己眼眸之中全部的爱慕与思恋,他终于在被赎身的前一夜,知晓了他对荒最为干净最为单纯的感情。
月读大人……荒看向他的时候,那双月灰色的眸子里便全是他,明月映着一抹金黄,裹挟着全部的珍惜和疼爱。
一切,都已为时已晚。
身为吉原之人最好的结果便是被他人赎走,或转送给他人作为交易物品,或作为妾室亦或者陪床,今后的日子该是何等模样谁也无法保证,但至少要比在吉原之中老死来得好。
须佐之男看着要为自己赎身的人渐渐走远了,而他站在吉原的大门口,撑着伞,看雨水打湿了他的下衣摆。
那道将他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的门槛就在他眼前,待到数日后,他将再也不用爬什么狗洞爬什么树,就能轻松跨过这道坎,去往外面的世界。
可是为什么……
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兴呢……
须佐之男想,大概,是因为那个牵着他走出这道门的,不是那位大人吧……
少年人回到店中的时候,脚下的鞋袜已经彻底被路边的雨水浸湿,让须佐之男觉得身体很冷,今夜不会再有客人,他便想着早些休息,但等他回到房内,却发现姐姐早已在屋中等待着他。
屋外雨声戚戚,姐姐脸上的泪珠却如玉珠滚落,须佐之男走上前去紧紧拥着女子入怀,他本想安慰,女子却哭得更大声了些,须佐之男更显手足无措起来,去抬起姐姐的脸来一点一点为人擦去泪痕。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赎走你……为什么偏偏是这位大人……”女子哭得梨花带雨,但是没有任何的做作,她是真的在为须佐之男感到可惜,为她这自幼看着长大的弟弟而感到绝望。
“姐姐,到底怎么了……上衫大人有何不可吗……”须佐之男从未见过姐姐哭成这般模样,意识到了不对劲。
“那、那位大人,虽是上衫家的家主……但是我们都听说,他生性对奇异的事物感到好奇,他若是觉得有趣的东西,一定都要收入囊中带回府邸,也许是奇形怪状的石头,也许是长相畸形的动物……不管死的活的,全都成为了他的收藏品……”
姐姐说话时还在打着哭嗝,瞧着真正是委屈极了,须佐之男并不知道上衫大人有着这么一面,而经由姐姐这么一提醒,须佐之男才想起来为何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会这般怪异——须佐之男的金发和那双琥珀色的澄澈眼眸,为他招来了恐怖的捕猎者。
当真是不祥……
“并且我听说大人他……他在床榻间本就风流,早些时候已然赎了好几位吉原里的姐妹回去,但都耐不住他床榻间对人的折磨,最后都是白布一裹给丢出去的……素素,你不要跟他走……你跟他走你会死的!”
“……”须佐之男见着姐姐狠狠拽着他胸前的衣物,明明该是让其绝望不已的事实,可是须佐之男却是内心平静,他想要说什么,斟酌着,却又说不出了。
“你、你去求求妈妈……不,求妈妈没有用……那……那你去求一下月读大人!你不是喜欢他吗?!你去求求他赎你!只要他出价高些,爱财如命的妈妈一定会将你交于月读大人的!”
求月读大人……
姐姐本没有恶意,她只是希望能有人帮帮她最为宝贝的弟弟,可是下一秒须佐之男却只是苦笑了一下,然后抬手继续为姐姐擦去了脸颊之上的泪痕。女子哭得太过伤心,眼睛都给哭红了,好不可怜,须佐之男帮他整理好了头上快要滑落的发簪,安抚着姐姐坐好来。
“上衫大人……也许的确有我所不了解的一面,但对于我来说,他给予了我一个出去的机会,并且这个机会也许没有第二次了,”须佐之男声音轻柔,少年人垂眸安抚着比他更为年长的女性,“姐姐,我不想一直在这里,我想出去,即便是用这种办法……”
“那你也不能和这样的人走!素素,求求你……你去找月读大人好不好……至少、至少月读大人是真的在对你好……姐姐都看在眼里的,他真的会对你好……我真的……我真的宁愿带你走的是那位月读大人,也不要是上衫大人!”
是啊,旁人都能看得见的,荒对自己该是有多好,他成为自己稳定的客人,他带来了赠予自己的钱财宝物和允许自己任性的权利,他照顾自己体贴自己,他陪着自己去爬破烂的屋顶,吹了一夜的冷风。
还给了他,一场终究会醒来的美梦……
自己怎么还敢奢求什么呢?
终于明白自己对荒的这份感情,自幼在吉原之中长大,看遍了各种皮囊之下的污秽,对爱恨离别麻木的须佐之男,终于得到了一颗愿意爱上别人的心。
“我没有资格选择的,姐姐,你我皆是被卖入吉原之人,我们从踏进吉原开始,这条命,这个人,就由不得我们,”须佐之男抬头望向屋外的明月,像是借着这份月光,将所有的期许和思念剥离,“月读大人……他待我是最好的,但如今他已经不要我了,我便于情于理,也绝对不能再去麻烦他……”
须佐之男说最后几句话时,嗓子忽然有些酸涩,话语间的哭腔被女子听去,她知晓须佐之男已经没有退路了,便只能痛哭着抱紧了怀中的弟弟。
今夜皎皎,星辰万千,不知道那位大人,是否也在和他望向同一轮明月,须佐之男轻轻拍着姐姐的后背,他没有哭泣,没有吵闹,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姐姐哭累了睡在他的怀里。
吉原游廓的丝竹乐声,从不为一个人的离去而停下一瞬。
荒坐在上位之上,被座下一众家臣吵得头都要大了。
“还请将军大人斟酌后再行决定!”
“还请将军大人斟酌后再行决定——”
在座的各位皆是随着荒一同改朝换代的家臣族长们,好几位甚至就连胡子都可以编上好几个辫子供曾孙女玩耍,他们世世代代效忠于幕府将军,为其出谋划策,但偏偏,如今座上这位最为年轻的将军大人却是让他们犯了难。
荒轻轻地叹了口气,支着脑袋的手换了一只,他闭着眼眸,一点也不想去看座下这群冥顽不化的老东西们,眉头紧皱着。一旁的御馔津悄悄帮荒换了一杯热茶,只是不知道这第五杯热茶会不会又要被放凉了。
“无论如何!我们绝不会支持您在没有正室的情况下纳入姬妾进入大奥!”其中一个像极了武夫的大汉拍了拍地面,响亮的拍打声在宽敞的大殿之中有了回响。
“我已经说了我的正室我将自己选择。”荒低声道,却仍旧没有去看座下任何一个人。
“若您口中所说的正室是那位传闻中被您救下的吉原游女,那更是荒唐至极!”
“吉原之人居然敢妄想进入大奥之中!稳坐正室之位!简直荒谬!”
“区区一介游女!就连城下贱民都不如!竟胆敢蛊惑将军大人!实在是该杀!”
话题渐渐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话语间的恶意越发明显,荒只是冷静地坐在高位之上,桌上的手轻扣着桌面,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叩击声渐渐让吵得不可开交的意识到了此时将军大人的不悦,自觉地闭上了嘴。
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荒轻扣桌面的动静,待到荒停止动作,他才终于坐直了身下,向座下望去。
荒近些日子,一直在忙于此事。
须佐之男被丰臣带走受罚之后,荒便不再敢让须佐之男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无法保证那群早就想推翻自己的人会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于是趁着将须佐之男留在夜阁养伤的机会,他尝试着将之前本就想将须佐之男从吉原之中带回的计划提前,游走在家臣之中希望能将须佐之男纳入大奥。
但是须佐之男忽然的受伤,以及自己终究没能沉住心地前往丰臣氏将人带回这件事,被丰臣氏在朝上大做文章,甚至就连宫里的天皇陛下也知晓了这件事,一时间幕府对须佐之男的敌意变成了最大的问题。
他们的将军大人当然可以带回心爱之人,也当然可以自己选择正室,但是,绝对不能是一个游女。
吉原游廓的游女是什么?是只要给予金钱便能睡在他人床榻之上的存在,她们游走于金钱和名利之间,用着那肮脏的身子和他人做着交易,和高贵神圣的幕府沾不上一点边。
荒一直将正室之位空悬,每一个家族都拼了命地将女儿往他的床榻上送,就为了能得到幕府将军正室这一尊贵的身份,便是能让其家族蓬荜生辉,只手遮天。
但是他们年轻的将军却是全然对这些温文尔雅娇弱可爱的官家小姐们没有半分的兴趣,更有爱慕着荒的女孩们听说荒欲纳一位游女为正室时,一哭二闹三上吊,搞得族中是鸡飞狗跳,她们在朝为官疼爱女儿的父亲们便只能硬着头皮也要和荒作对。
但大多数,都只是希望荒的正室能是自己的族中之人,如此一来身后有了幕府这一靠山,万事皆可成。
在滔天的权势与利益之间,那些小情小爱便不值一提。
“你们倒是对你们的女儿或者培养的女人很有自信。”
荒忽然开了口,座下一众便只能听着,兴许也是听出了荒话语间的怒意,人人都不愿做那个出头鸟,毕竟幕府将军的权势是唯一的,是绝对的。一直以来追随着荒的家臣们实在不愿在这种事情上和荒撕破脸皮,但是若是不争一争,往后让一个游女踩在他们头上,到时候让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如何自处。
但若是荒强行硬要将其娶回,除了大奥之中免不了一场硝烟战火,就连幕府的声望也会受到影响,荒闭上眼眸,知晓自己绝对不能这般做,他必须冷静,找到最合适的办法。
他想给他一个再也不会受伤的位置,想给他一个可以留在自己身边的位置。
他想留住那道转瞬即逝雷光,想拥他入怀,想问他对自己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
他想须佐之男了。
“如此说来,将军大人还真的要将那游女带回来册封为正室呀。”眼看着众人被荒镇压住,一旁隔岸观火的丰臣氏又冒出了头来。
“那是万般不可的!”
“将军大人!还请三思啊!”
一旦牵扯到自己的利益,就会有傻子迫不及待站出来,丰臣氏看着荒黑了几度的脸色,心下得意的很。
当初他可是很肯定荒一定会来救须佐之男的,这不就给他抓着机会了吗?
荒黑着脸本还想说什么,忽然思金神着急忙慌地走了进来,荒很少见着人这般着急的样子,便是听见思金神向自己汇报了什么。
结果这场会议,在荒愤怒地掀了桌子后匆匆离开殿内留下一众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的家臣作为结束。
须佐之男走上牛车时,看了一眼今晚的夕阳。
他在昨晚甚至悄悄和月亮商量,若是今日下雨便好了,他便可以当作是老天爷为他这一生哭上一哭,那他可就自豪了,但今日天气却异常凉爽,乌云层层,没有一滴雨。
牛车缓慢地往外走着,要将车内之人送往上衫家的宅邸,须佐之男抬手去确认了自己发间的金簪玉钗,又确认了自己身上艳色的衣物是否穿着得体,振袖之上的绣花华贵精致。
须佐之男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被送到荒的身边时,似乎也是这般的装扮,只是这一次,他将被送往另一个男人的身下。
须佐之男颤了颤眼睫,他抿了抿唇,喉间哽着什么,最后还是被他吞入腹中。
他到最后也没能见到荒。
须佐之男低头看着自己已经长出了指甲的无名指,手上的鞭伤还很明显,即便用了荒送来的药物,也一时无法消掉,他不敢保证若是上衫大人见到了他的身体这般破败的模样,会不会将他直接丢出宅邸。
那可太糟糕了……
于是须佐之男悄悄叹了口气,并不是在叹自己悲惨的一生,而是在担心自己今晚若是被丢出来肚子饿了怕是吃不上姐姐亲手做的宵夜了。
以后,应该也见不到荒了吧……
明明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他甚至没能当着人的面好好念他的名字,就再也见不到了,须佐之男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写着对方的名字,然后最后一笔落成时,将空空如也的掌心放在了嘴边,像是将荒的名字吃了下去一样。
听别院的姐姐们说,这样的方式可以让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能记得心上人的名字,须佐之男那时还觉得有些愚蠢,但如今轮到了自己,他便是苦笑着又握紧了拳。
“荒……”
昏暗的牛车之中,须佐之男低声念了那个名字,想将它彻底融入肺腑,刻入骨髓。
这是,爱人的名字。
但是下一秒,牛车忽然就猛得停住了,车厢不住地摇晃了几下,须佐之男扶着车顶棚才刚好稳稳坐直了身子,他疑惑着发生了什么事,按理说车夫选择的路线是不可能有停留的,但是牛车不仅停了下来不说,车外似乎还吵吵闹闹的,于是须佐之男好奇地推开了车门,探出了头。
月色之中,灯火之下,高头大马上骑着的男人,高束着的马尾上缀着一枚弯月的发簪。
当须佐之男看见荒的那一刻,他那双明亮的眼眸染上了夜空的颜色,像是万千星辰纷纷落至心海,皎皎如月攀上眼眸,月光将其温柔包裹,让须佐之男那头金发泛着柔和的光。
一队骑着马的武士将车队包围地严严实实,他们腰间的佩刀闪着寒光,似乎来路不小,车夫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不敢大喘气,而须佐之男打开牛车门的时候,最前面的男人喝着马匹朝他们靠拢了来。
“等……”
须佐之男还没反应过来,便是被荒轻松拉着手臂提上了马,他有些没坐稳,荒便揽着他的腰往里处坐了些,两人靠得很近,他甚至快要听见荒的心跳声。
两人只是眼神相接的一刹那,便是都读懂了各自眼底之中再也无法掩藏的想念和思慕。
他居然……还能再见到荒……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上杉家的家臣被派来护送须佐之男,如今人眼看着要被劫走的模样,再是胆小也至少得问清楚是什么人劫走了这游女才行。
荒没有说话,将怀中一块墨色的刻着弯月的玉抛了出去,上衫家臣手忙脚乱地接住,他本还想要再问些什么,荒却是猛地踢了踢马肚,黑色的骏马在夜里嘶鸣着扬起前蹄,将须佐之男更往荒的怀里送了些,随后撒开蹄子地跑走了。
而这一队训练有素的属于荒的武士们明白他们的将军大人要做什么,便朝着那快要被吓得瘫在地上的家臣道:“把这枚玉交给你们家主便是,回去复命吧。”
随后马队又朝着荒离去的相反方向离开了,只剩下了躲在牛身边的车夫,和快要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的上衫家臣。
这都是什么事啊?!
【荒须】燕归来 . 章二十三
中篇连载
荒须古风ABO
伪正剧, 实则乱世谈恋爱
要素包含但不限于
先婚后爱,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大荒顶号)
狗血+纯爱。
OOC 慎入
章二十三: 争吵
须佐醒来时下意识的用手摸上另一边的床铺,平整且冰凉,被子叠的方方正正放在床角处,枕头也毫无使用过的痕迹。
是他还未习惯的空荡。
缩在被子中的人眼中闪过一瞬落寞,然后拖着软绵绵的身体蹭到了另一边,把脸埋进那松软的枕头里呼吸那近乎飘散的木香去安抚身体上的渴求。
若不是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他大约还会再赖一回儿床,或...
中篇连载
荒须古风ABO
伪正剧, 实则乱世谈恋爱
要素包含但不限于
先婚后爱,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大荒顶号)
狗血+纯爱。
OOC 慎入
章二十三: 争吵
须佐醒来时下意识的用手摸上另一边的床铺,平整且冰凉,被子叠的方方正正放在床角处,枕头也毫无使用过的痕迹。
是他还未习惯的空荡。
缩在被子中的人眼中闪过一瞬落寞,然后拖着软绵绵的身体蹭到了另一边,把脸埋进那松软的枕头里呼吸那近乎飘散的木香去安抚身体上的渴求。
若不是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他大约还会再赖一回儿床,或者直接变回原身在那张枕头上抱窝。
老狛犬端了早饭过来,漆木的盘子上装的满满当当,作为早饭来讲着实有些丰盛异常。
和山珍药材煨了一夜的乌鸡,葱姜炝过炖煮晶莹剔透的羊羹,几盘卷了豆泥红枣的点心,就连粥都是小米熬出油,里面还夹着软烂的薏仁和山药。
“狛叔您还说我把镇墓兽养太胖,看您这几天一天五顿的追着我喂,怕是半个月后真要把我养成猪猡了。”
须佐笑了笑揶揄起疼爱他的老人家来,颇有一副猫咪恃宠而骄的样子。
这么多他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却又不好拂了狛叔的好意,就想着象征性每样都吃一些后再跟老人家道歉。 但奈何,动筷后,身体不知怎么的饿的厉害,这几日愈发虚弱的身体似乎像是拼命的想从这些食物中汲取营养,胃口竟是变成了个无底洞,不仅吃了个干净,甚至还让老狛犬又给自己添了份甜的姜奶。
老人家疼爱的看着眼前的孩子把食物吃完,双目中满是欣慰。
虽说这个时期坤泽的身体不可避免的衰弱,但看着孩子红润的面颊和周身畅通无阻的灵力,就知他要比去年那副苍白憔悴的状态好的多。
雨露期本就宜属不宜堵。
该是被细心疼爱的日子里活生生被那孩子弄成了糟蹋身体,每每看着黄金兽幼小的身躯缩在床上痛苦的发抖,老人家都感觉是心尖尖在滴血。
“那孩子呢...”
吃完后,老狛犬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罕见的坐下来倒了两杯热茶,一手握住面前孩子的手关切询问。
话一出就见须佐的神色短暂的凝滞,后像是被捉到偷吃零食的小猫似的,白皙的脸上露出些许尴尬的笑容。
“荒他...这几日忙于事物,宿在星阁了。”
须佐自然知道老人意有所指,他看向床铺上那冰凉的半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不想让对方担心,又说不了谎,只得避重就轻着讲。
“你们吵架了。 ”
“额...倒真是瞒不过您。”
“你这孩子心事一向写在脸上。”
小孩子家家那点事见多识广的老年人一眼就看破了。
须佐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不知怎么接话,然后开始出神的盯起杯中的茶梗来掩盖自己心中有鬼。
嗯...有那么明显吗...
他倒是觉得自己藏得挺好的。
其实他和荒也不算是为了什么事情而争吵...
因为这并没有意义...
冥冥之中他们大概都知道这个会是结果,只是对于荒来说,他一时无法接受罢了。
……
七日前,圣旨下来了。
下个月十五,少将军须佐之男领神武军出兵剿灭蛮族余孽。
而荒作为星阁掌监,身处要职,其上书随军出行的折子却是被打了回去。
荒跪在地下看内侍官不紧不慢的宣旨,面色瞬间苍白,双目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长发少年的指尖颤抖着,须佐从荒泄露出的信香中闻到了极浓的恐惧,其主人的不安像是积攒到了极点,在这一天倾泻而出。
急坏了的爱人荒是语无伦次,甚至完全忘了他们现在面对的是高天原说一不二的天子,妄想陛下收回成命。
“谢陛下隆恩,臣等定不负所托。”
须佐自然不能让精神不稳的爱人遭个抗旨不遵的罪名,便在荒开口前带着他谢恩。
走出殿后,荒低着头走在前,罕见的没有和他并排。
须佐眼见丈夫的状态不对,便加快脚步上前握住了荒的手迫使他停下。
“荒...你还好吗?”
他温声询问道,天乾周身那浓郁的信素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但须佐之男依旧努力的安抚,企图让爱人和自己敞开心扉交流,而这一问却像是打开了一切悲痛梦魇的匣子。
“这个结果可是正中你下怀...”
荒歇斯底里的质问着,嘶哑的声音中充满了须佐看不懂的悲怆。
像是惊惧过度的小动物,就连是善是恶都无法分辨,只是为了自保而朝着来人龇出牙齿。
他想上前给这个颤抖着的少年一个拥抱,手却被甩开。
当日他是怎么答着的?
他说是...
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忍,像是心知自己会对着眼前红了眼的人再添一道伤害,但说出的话却依旧坦然。
他一向不善说谎...也不愿意去用拙劣的假话去欺骗荒...
虽并非他上书所求,但人说到底终究是有些卑劣的私心。
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身为文官的荒和他一起上战场。
下意识的,谁都希望能将在意的人放在安全的地方。
二人就在殿门前分道扬镳,那日后荒再也没回过家。
……
“说说吧,你怎么惹荒那孩子不高兴了。”
老狛犬看着孩子一副走神的样子,便敲了敲须佐的手心,语重心长的问道。
“狛叔您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说话越来越向着荒了。”
这话一出被老人家从小惯到大的少年嘴巴撇了撇,一脸委屈的变回跟只猫咪差不多大的原身,直接蛮横的霸占在老人膝上露出白肚皮,脑袋也讨好的蹭上手指,大有一副耍赖卖乖的样子。
老狛犬虽然嘴上一副不吃你这套的态度,实则心底被这猫儿一碰就软,掌心轻柔地抚摸黄金兽腹部雪白的毛发,把小猫儿撸得直呼噜。
“谁能把我们沧海之原最珍贵的宝贝照顾好,老头子我自然就向着谁了。”
老人家的话一拐三个弯。
一是表明了他裁决的态度,二又暗戳戳的责怪了他们视做珍宝的孩子自己却照顾不好自己,既然如此,那第三点能把他们的宝贝照顾好的人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聪明伶俐的小家伙自然是听出来长辈话中的调侃之意,耳朵尖尖机灵得抖了下,两只圆乎乎的小爪子赶快把眼睛捂住,身体也团成个球,显然是燥得不行。
然而老狛犬可不给这孩子逃避的机会,一手一个捏住那弹性极佳的梅花爪拉开,还不忘捏下肉垫,额头贴着猫咪头上的额纹严肃教育道。
“你这几天不把事情解决了,就别怪我老头子去多嘴了。”
听了老人家的威胁,黄金兽只好嗯嗯啊啊的应下,两只前爪伸长举高开出花,不知是在伸展身体还是作投降讨饶,总之是把对面逗开心了。
老狛犬难得的陪着长大后的小主人玩闹了会儿,看那猫儿又开始打瞌睡,怜爱的把那毛团子抱起放回床铺,然后拉了床被子把眼皮打架的猫裹进去。
……
荒已经记不得这是他第今日多少次摇着竹筒。
昨天,前天,大前天也是这样如此重复,从日升到月沉,一遍又一遍求着一个结果。
他机械的拾起落地的算筹,浅浅瞥了一眼和上次相同的卦象又麻木地扔进了竹筒里。
本想再开一挂,但看着那即将碎裂的筒,荒自嘲的扯了下嘴角然后将这队竹片子扔到一边,然后疲惫地把自己埋进了身后的椅背里。
就算再怎么算下去,结果都是一样的。
空卦...
他算不出来...不是吉,甚至不是凶,关于须佐之男的命数和神武军的下一次出征皆是不可被参透的天机。
一直为他人占星卜卦,趋吉避凶的他,却偏偏看不清挚爱的未来...当真是讽刺。
须佐之男...
荒困倦的合上眼假寐,停下手上动作后,脑海中更是被发妻的身影填满,这几日的分开让他的思念已经是到了极限。
他眷恋爱人身上的淡淡的琥珀气息,想听见爱人清澈的声音,想去抚摸那柔软的面颊和丝绸般的发...
须佐之男...我很想你。
明明是最为珍爱的人,明明是发誓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的人,可七日前,他对着须佐发火了。
甚至不是因为对方做错了什么,纯粹是他自以为是的运筹在握崩溃之下,无从宣泄的情绪骤然爆发,肆意伤害周身的人来缓解内心的痛。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有意的通过另一个自己留下的片段记忆去拔除未来的隐患。
通过天照大人搭上的线,他获得了和思金面对面说话的机会。
他品茶期间谈到泡茶用的雨露,他随口提了下最近朝堂热议的西南水患问题,开玩笑似的说让对方别只把注意放在修建堤坝之上,粮线的顺畅更是关键。对方顷刻就了解了自己的意思,三日后请旨备车南下自己先去走了一趟。
他又主动替须佐跑了个腿,给礼部那小缘姑娘送了篮手作的糕点,‘正巧’那日御林卫的铃彦姬也在。
在那不到他腰高的小姑娘不怀好意的用手肘戳自己打听宫宴那晚的事,他实在是忍不住嘴角抽搐往那丫头嘴里噎了块枣糕。
风风火火的铃彦姬笑地爽朗,让他过去一起喝酒,他见状又拿出个更小的盒子塞给对方,全说是他和须佐对先前那次解围的感谢,让她务必记着尝尝。
这都差不多过了大半年的事了,之前那位早已登门拜谢过,现下在提必是有其用意。
铃彦姬性子直爽但并不马虎,她神色不改的应下后照常给荒倒了一碗酒让他喝干净,自己则是打开那个盒子,津津有味地吃起了里面的糕点。
“帮我跟少将军说声谢,他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五个花糕里面还包个辣心儿的,还是他有创意。”
飒爽的姑娘笑呵呵的饮了口酒,荒颔首也一起笑了笑,知晓对方已经理解他传达的意思了。
想来在对方的雷霆手段下,御林卫的内鬼很快就无处可藏。
他觉着自己面面俱到,应是万无一失的,可心中的不安仍在日益加剧,然而七日前那道圣旨有如晴天霹雳,像是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嘲笑他的幼稚和自大。
是啊...他怎么忘了,这一次他已然爬的位高权重,早已不再是朝堂上那个无关紧要的小小星官。
他已和月读决裂,又在那次对着皇帝表现出了对须佐之男的回护之心,这也让他成为了牵制神武军少将军最好的棋子,他自然是更不能离京了。
他先前居然还那么天真,幻想着能将爱人照看在眼皮子底下,去化解任何可能的危机。
……
其实事到如今...再是复盘也是无用,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重要的是未来的路要怎么安排....
实在不行...干脆一麻袋子把他的猫套好装走,然后他们两个远走高飞到谁也都找不到的地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显得无比荒唐,想必是太累了,脑子都发糊涂。
但他最终还是给了自己片刻去幻想山涧,瀑布,竹屋,桂树,桃林,他们两个人...不...或许不止他们两个...
美妙如泡影的憧憬最终还是随着一口吐出浊气回归现实。
荒嗤笑了下,心知肚明自己不能这么做。
因为他深爱着须佐之男,所以尊重他心怀天下的爱人的选择...
混沌的大脑显然已经运作到了极致,再怎么思考也没有任何结果,荒也是顺应着选择放弃。
他宽慰自己,世界不可能跟着某一个人转,所有事不可能永远的一帆风顺。
现下已然抄了太多的捷径,老天爷现在注意到他动的手脚后没有降下怒火也算是开恩了。
是他求的太多...再不知足倒有些不识抬举了...
小憩了片刻后,再睁开眼睛后却是想开了很多。
荒挥手拂去桌上所有的星盘和文书不再留意,稍微整理了下自己后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和须佐剩下的时间本就寥寥无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将这宝贵的时间用来置气。
……
急急忙忙回家后,他看卧室的屋里亮着灯,心中顿时揪紧。
那份想见爱人的心再不可抑制,胸腔内也隆隆的敲起鼓点。
自己突然离家那么多天,须佐会不理他吗...会怪自己那日无端的发脾气吗...
‘吱呀’一声门响后,少年眼中跃动的光却又暗淡下来。
空无一人的卧室让他所有的踌躇和思念都落了泡影,荒的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擦洗完手脸后,他孤零零的上了床拉开被子盖上,掌心抚摸着床冰凉的另一半,心底空落落的。
也不知何时起,他再也不习惯一个人入眠了。
他的身侧,那里似乎本就应该躺着他温柔的爱人或者说窝着一团毛茸茸,暖活活的小猫。
等等...暖活活的...
经由这一提醒,大脑比平日迟钝的荒这才觉察出今日刚展开的被窝居然是暖的,放了几天本该冷硬的棉花也是极为松软,且他的足底似乎正踩着一个绵软的东西,还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那热乎乎的毛球在被荒踩了下后挪动了身体,然后长发人就盯着被子中升起一个圆球般的鼓块,快速朝着被子的出口处移动。
那不明生物动作迅速,走法恣意,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走到中间时,荒觉得自己的腹部受到重重一击。
“嘶...”
小家伙虽是不重,那双肉爪却更是只有一点点大。
即便是有柔软的肉垫做缓冲,可那全身的力量浓缩在那么小一块肉面上,足以踩得人龇牙咧嘴。
待那被中之物重见光明,荒见一只金灿灿的猫咪探出被窝,琥珀色的眼睛朝他眨巴了下,圆润的小脑袋就上前蹭他的下巴撒娇。
猫儿在他的脖颈处动了动圆乎乎的身子盘出一个舒适的地盘,然后打个滚对向荒露出雪白的肚皮讨好,随后还嗲兮兮得喵呜了声。
荒不知自己是不是这几天熬夜太多导致大脑转速变慢,他几乎是一直愣在那里,直到全身被他眷恋的琥珀香包裹,怀中的猫咪变回了他日思夜想的爱人,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我吵醒你了?”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打破尴尬,荒用手臂搂住须佐,沙哑的嗓音略带歉意的询问爱人。
怀中的金发人摇了摇头却没有吱声,像是在否定,却又像是一种默认。
实际上临近雨露期的坤泽已然被天乾浓郁的信香冲昏了头脑,全身上下轻飘飘的,脑子里也化成一团浆糊。他先前准备好了一通来哄着荒求和的说辞却一口气忘了干净,现在的他只想埋在这温暖的怀抱里。
“荒...我的雨露期要到了。”
抱了良久后,待呼吸够那清淡的木香须佐才迟迟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不知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听起来有些含糊。
上一次的极力掩盖,这一次却是坦然相告,但心中那份打着鼓的忐忑却从未变过。
或许是特殊时期的缘故,他的情感也在变得更为敏感,一点点小事就让坤泽焦虑。
明明是夫妻间再正常合理不过的事情,他说的却没有什么信心。
“我知道,所以回来陪你。”
荒将手揽紧,努力维持声音的平稳去安抚爱人身心的不安,伴随着要溢出眼眶的疼惜,是天乾浓重的愧疚。
他差点因为生无意义的闷气,再一次错过了爱人最需要陪伴的时刻。
是他不好在先,可须佐却每次都率先替他铺好了台阶,让他只要一转身,就能拥入爱人的怀抱中。
他们心照不宣的都未曾再提起七日前殿门外那次不欢而散,好像这次小别也只是因为荒忙于星阁的事物而顾不着回家。
过去了的事早已不再重要,需要放眼的是现在,和将来。
“抱歉...”
过了良久,荒轻声吐出这句藏在心中的歉意。
或许须佐并不需要,或许他的妻子从未怪过他,但他却无法理所当然的去这样享受对方的善解人意。
心里本是无比紧张,可低头时,荒却发现他的猫咪已然在怀中酣睡香甜,不由得在心底笑出了声,手指轻捏了下须佐的鼻尖。
他的爱人真是狡猾,自己睡的舒服,倒是只留他一个苦苦发愁。
看着怀中人这副不知愁的样子,荒也松泛下身体,由得困意反扑占领清醒的高地。
今夜看来就这样吧...
就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上一次他被蒙在鼓里,万事匆忙,这次当是要一分一毫的仔细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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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问我为什么卡在这里qwq...还不是因为我没写完QAQ
鲨鱼翅太短了 (哭泣)
笙珂-17.
“素素!有你的信!”
正在晾晒被褥的须佐之男听见了姐姐在厅堂里叫他的声音,少年人将脚边的猫儿放进晾衣篮里,走进屋内去接过姐姐递来的信件和精致的盒子。
须佐之男选择了先去打开手中的精致小盒,漆金的盒角无疑证明了送礼之人的身份尊贵,不出意外的,盒子里的嵌着碧玉的菱花簪光彩夺目,实属珍宝,从今往后它会盛放在须佐之男金色的发间。
这样的礼物每日都会送来,荒不再一送送一车,还是每日送一个,也许是发簪,也许是花芨,或是别的什么小玩意儿,不再是成堆的放置在须佐之男的小屋内,但样样都精致华贵,瞧来可以换上不少钱……
须佐之男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上的耳洞,随后才去看信件。
这次他可是长...
“素素!有你的信!”
正在晾晒被褥的须佐之男听见了姐姐在厅堂里叫他的声音,少年人将脚边的猫儿放进晾衣篮里,走进屋内去接过姐姐递来的信件和精致的盒子。
须佐之男选择了先去打开手中的精致小盒,漆金的盒角无疑证明了送礼之人的身份尊贵,不出意外的,盒子里的嵌着碧玉的菱花簪光彩夺目,实属珍宝,从今往后它会盛放在须佐之男金色的发间。
这样的礼物每日都会送来,荒不再一送送一车,还是每日送一个,也许是发簪,也许是花芨,或是别的什么小玩意儿,不再是成堆的放置在须佐之男的小屋内,但样样都精致华贵,瞧来可以换上不少钱……
须佐之男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上的耳洞,随后才去看信件。
这次他可是长了心眼了,确认了信封之上自己的名字后,再翻过面看见了月读的署名,他仔细辨认了字体,确定是月读大人亲手所写后才放心下来,拿出信件依靠在一旁读了起来。
他和荒快有大半个月没有相见了。
那一夜的分开后他再也没能等到荒的到来,须佐之男的夜晚从坐在张见之中等待着客人点名,变成了坐在自己的小屋内等待月读大人的光临,荒所指名时给予的钱物,让须佐之男得到了足够自由的时间,于此他仍是心怀感激。但是荒已经两周不来了,须佐之男端正地坐在小屋里,心里想着今夜是否也无法和对方相见了,便在这样的失落之中过去了一夜又一夜,直到今日的这封信。
信中所写,他近日因为出使任务受了伤,此时正在城下的夜阁内休养,所以才一直没来店里,让须佐之男不要担心他,末尾甚至百般强调让须佐之男好好吃饭,不要再将饭食留给他那快要肥成一个球的猫儿。
须佐之男一字一句看下来,唯独记得了“受伤”和“吃饭”二词。
月读大人受伤了……很严重吗?为什么会受伤?现在伤口好一些了吗?
常年身上带着伤的人此刻却开始担心起别人来,须佐之男的眼睫颤了颤,他左看看右看看,竟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最开始只是等不到月读大人所以感到担心,但如今明明已经收到对方寄来的信件,却反而更坐立难安了。
那位大人不像是鲁莽之人,会受伤必然是很严重的事态了,须佐之男拿着信纸的那只手用了些力,纸张边缘立刻有了褶皱,他才慌忙卸了力,展平纸张,将信件叠好收入衣物内。
一直到吃午饭时,须佐之男还有些恍恍惚惚的,须佐之男看到碗中的饭食,又开始担心那位大人此时是否也有好好吃饭,百般纠结之下竟是连饭也吃不下了,站起身来往后厨走去,他想,他还是得做些什么才行。
荒走在廊下,望着院子里的枯山水,面上清冷没有太多表情,心里却是在一遍遍回忆当初暗杀时的场景。
若非不是他的感觉自幼异于常人,感知到对方气息时猛地从浅睡中惊醒,翻身去抽了床榻的刀反手打落了对方手中的暗器,恐怕在那时他便死在了对方的刀下,更何论此时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对方派来的人皆是死士,暗杀不成便全部咬舌自尽,荒甚至没能抓到一个活口拷问,他心里或多或少知晓命令安排暗杀的是谁,但是他没有证据证明这是丰臣一族之人所做,但是为了暂避风头,恐城内还有暗杀人员潜伏,思金神还是请命将荒送出了城,安置在夜阁之中以等待下一步的计划。
幕府年轻的将军这条命,实在太让人心动了。
即便是在战场上立了军功,名正言顺继承幕府将军之位的荒,依旧无法让那群在他父亲统治之时便心怀鬼胎多时之人彻底臣服,他早已习惯了睡梦之中的暗杀,食物之中的毒药,以及行走在他处的意外,但这次大概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不得不感谢自己常年来的浅睡以及对方一时不小心泄露的杀气。
丰臣氏几日来还未有任何的动静,也不知是故意而为还是因为暗杀失败暂且要避开荒的眼线,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变得安分守己起来,荒便是更难抓住对方的把柄,如今只能待在夜阁之中等候着思金神和御馔津的消息,他在廊下走了几圈,听见鸟儿落在枝丫上的声音,荒忽然觉得最近丰臣氏的动静大了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一个月前?好像还要更早……似乎是,他见到须佐之男之后……
突然那双澄澈的眼眸就出现在荒的脑海之中,像是太阳一般温暖,又像是雷光一般锋利的人,荒看向了院落之中池水中游动的鱼儿,便又想起了须佐之男那晚在河中抓到鱼后如孩童般的欣喜,以及须佐之男拉弓时留下的俊朗侧脸,让他的目光再也无法挪开。
在不知不觉之中,须佐之男的存在已经渗透进了他的生命之中,成为了更为鲜明的记忆。
不知道他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吃饭……
荒虽是在信中特意提醒了,但他一直记得自己将须佐之男抱在怀里时手下所能触碰到的皮肉,这具属于男性的充满力量的,却纤细柔软的身体,和自己比起来实在是相差甚远,怕不是真的将他的吃食全都拿去喂了他的猫儿,才会这般瘦。
荒正思考着下次要不要约着须佐之男出去吃些什么,忽然一旁的围墙上掉落一块瓦块,瓦块砸落在地上的声音立刻让荒神经绷紧,他下意识地去抽腰间的佩刀,目光望去,但是却赫然愣住了。
荒和须佐之男两人一个在廊下一个在墙上,就这么遥遥一望,都是吃惊地发现了对方。
“啊……”
“……”
高高的围墙之上,须佐之男已经爬进了一只脚来,他刚好坐上墙背便被荒逮了个正着,也许就连他自己都没想过会这么快找到荒,本还在路上思考着该如何才能在这偌大的夜阁之中找到对方,这不就巧了吗。
“月读大人!”
须佐之男骑在高墙之上,他今日大概是出来的急,没了往日那般端庄温柔的打扮,反倒是穿着轻松便于活动。
见到荒的时候,他的嘴角在那一瞬咧开笑容,此时正是中午,阳光明媚,这人也耀眼得紧。
也许是因为过于高兴,须佐之男没有发现高墙之上湿滑的青苔,他的身子已经过来了一半,可是脚下突然一个踩滑,须佐之男甚至连惊呼的时间都没有,眼见着便要从高墙上摔下来,荒几步并做一步,上前去接住从高墙上落下的人。
两人之间一时乱作一团,衣袂翻飞,两人跌落在墙角边,须佐之男也稳稳落进了荒的怀里。
“唔……啊!月读大人……您、您有没有哪里受伤……”
须佐之男感觉到自己落在了谁的怀里,等他爬起身来,发现自己还被荒揽在怀里保护着没受一点伤,但是荒却被他压在身下痛得脸色都有些不对了,须佐之男才慌张地想要站起身来,赶紧伸手扶起荒,查看着人有没有磕着碰着,或者被自己弄上什么伤。
“无碍……”
荒站起身拍了拍衣物上的泥土和灰尘,瞥眼看着,还真的是须佐之男……
分隔半个月的两人在这一刻的相拥总是让人眷恋,两人的体温勾着互相心底最隐秘的那份心思,但是须佐之男还是从荒的怀里抽身出来,他的眼睫颤了颤,闻到了荒身上清冷的松柏香,也让他清醒半分。
“你为何会出现在……”
荒的目光沿着墙望上去,须佐之男帮荒拍下了袖口的泥,耳尖微微红了些,他悄悄看了一眼荒,又看了眼高墙,才收回目光。
“您、您在信中说您受了伤,虽然我觉得以您的才智和身手一般人该是伤不了您,但是您信中都那般写了,我……”须佐之男低垂着头,散乱的金发披散在脑后,额前稍长的遮住了他的眼眸,荒抬手去轻轻抚开,看见了须佐之男有些微微泛红的脸,“我有些担心您……”
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荒听着面上虽是不显,但心底倒是欣喜几分,嘴角上扬着轻轻揽着人腰身,带着人去一边廊下。
须佐之男拿出给荒带来的食盒时,荒心想难怪刚才他怀里护着什么掉下来,原来是这个。
食盒盖子打开,都是些最简单的甜品糕点,不如城内御用大厨做得好,但是胜在小巧可爱易入口,并且无论是外观还是香味,都足够让人垂涎,须佐之男在制作食物这方面可以堪称为天才。
“你特意做的?”须佐之男把食盒推到了他的面前,荒看着食盒内小巧的糕点,发现竟全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听说受伤之人一般没有什么胃口,我便擅自做了这些,也不知能不能入您的眼,”须佐之男笑笑,看见荒抬手取了其中一个,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赶紧解释着,“是我亲手做的!没有放毒,我可以保证!”
荒便抬眼去看须佐之男,平时在店里温和端庄的人,在这一刻倒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也许是担心荒真的嫌弃他亲手所做的食物所以极力地解释着。荒本没有这样的想法,经由他这么一提,反倒是让两人都想起了之前的那杯花酒,荒和须佐之男便都不敢再去看对方,生怕那些旖旎的画面再度浮现在脑海之中。
夜阁虽处城中央,但是胜在地势较高,四周环林,倒也安静不少,两人坐在廊下的角落处攀谈着,此时阳光正好,鸟儿停在枝丫上偷听着两人谈话。
明明只是分开半月有余,却像是分开了很久很久似的,有着说不完的话题。须佐之男几次提及荒的伤势,荒都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他无法坦诚地告诉须佐之男自己其实没有受伤,只是找了个借口来夜阁暂时安置罢了,但是身份的特殊他又无法向面前之人道明,便只能心下有愧,将人送来的糕点吃得一干二净,甚至有些撑住了。
“你这次没有做梅子干来了。”
“我上次给您捏的团子里放了梅干,我发现您似乎吃了一口便没有再动,想来您是不喜欢吃的,便没有再用了。”
面前的须佐之男低头收拾着食盒,荒看向对方的目光柔和了不少,他渐渐地意识到两人的谈话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变得轻松,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剑拔弩张,现在他竟也能和他曾经厌恶的人聊着吃食的口味和体会到对方的细心之处。
当真是稀罕。
但是等口中甜味逐渐淡去,荒看着面前乖顺地须佐之男,又忽然意识到是否须佐之男对他的每一位客人都会这般体贴细心,也许今日他送来的这份食盒装着自己爱吃的东西,明日便会装着别人的喜好,他的这份细心并不是因为是他这个人,而是因为出于须佐之男一直以来身为游女的自觉,而变成了用来讨好他的客人的心机。
荒垂目,不敢去问,他不愿听见不想听见的答案。
这样的想法,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感觉到的患得患失,他生来便是身居高位便是锦衣玉食万人追捧,他不理解这样的感情,于是他去了花魁所在之处,想知道是否自己对所有吉原之人都是这般的心情,但他发现唯有须佐之男,才会让他再也挪不开目光。而每到夜里,他又发现自己唯独想拥进怀里的也只有须佐之男,他忘不了那日拥他进自己怀中的感觉,忘不了他在自己怀抱里轻轻颤抖,也忘不了他低垂着的金色眼睑和柔软的唇。
于是荒便去拉起了须佐之男那双伤痕累累的手,须佐之男起初还有些紧张,但他发现荒仅仅只是想牵他的手,便又放松了下来,任由荒牵着他。
须佐之男似乎开始习惯他的触碰了。
少年人发现荒看着他的手在想着什么,神情认真专注,一缕夜黑的长发从肩头垂落,两人现在的距离能让须佐之男看见对方高绾的马尾上那支半月发簪,就像是漆黑夜空中缀着的皎洁。
两人的手心微微发热起来,可是双方却都不愿意主动放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