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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马兆拥有关于550系列一切决策的最高裁量权。而图恒宇认为这是一种另类职场个人崇拜。

实验室的气氛很微妙。

如果一定要总结的话，图恒宇想，一方面，这是一种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良好科研氛围，另一方面，整个实验室像一个缓慢流动的漩涡，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围绕着一个固定不动的锚点奔走。

彼时年轻的图恒宇还在外围观测，以为漩涡中心是550A。等到他踩进水里，才发现并不如此。

具体体现在以下场合。

师兄给图恒宇分派工作：……检查所有水冷设备，确保芯片存放位置准确无偏移，最后必须将所有过程文件交马主任签字后存档；

师姐给图恒宇介绍程序：……目前和550A的所有面对面沟通必须经马主任授权后，两人一组进行，并将所有对话上传到云端，由马主任查阅；

甚至图恒宇去找隔壁集成电路实验室王主任领设备的时候，被以各种理由推诿，正在据理力争时，一个电话打到他手机上，图恒宇接起来，马兆无波无澜的声音说，“图恒宇，把电话给王主任。”

五分钟后图恒宇推着三个箱子出了门，王主任领着一众工作人员在电梯口微笑着挥手相送。图恒宇一边走，一边开始思考自己误入某个沸反盈天的追星现场的可能性。

三周后图恒宇通过了思想品格审查（据传这个审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保证新生的小婴儿550A不被险恶的人类带坏），拿着马兆签字的确认单，正式获得了和550A亲密接触的资格。他用自己升级过的工牌刷开大门，又刷开设备，输入密码，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对桌面上被无数线缆和打印纸包围的白色机箱打了个招呼（指挥挥手）。

机箱毫无反应。屏幕上倒映出他疑惑的眼睛，他和屏幕上方的摄像头大眼瞪小眼。

世界上最先进的自感知自适应自决策智能量子计算机。他在心里默念一遍。红色的提示灯一闪一闪，550A在呼吸，但并不回应。图恒宇久违地想起初中时期他跑错考试教室并在门口大喊报告的瞬间，一张张陌生的脸转向他，他的脊骨在那些视线里咔咔地凝结成了一块顽石，空气一片沉寂，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片刻后他身后的门响了一声，马兆四平八稳地端着纸笔和马克杯走进来，“图恒宇，你在做什么？”

很明显他没打算等图恒宇的回答。550A在他踏入门槛的那一瞬间亮起，无机质的声音里居然能听出一丝雀跃，“下午好，马兆主任。今天是2028年6月4日，星期四，550A第六轮法律信息库自主学习已结束，等待您的下一步指示。”

马兆喝了口茶，先看了一眼左下角实时生成的运行记录，“550A，这是数字生命研究所新任架构师图恒宇，已获得查阅、对话、更改等全部A级授权。授权人是我本人。”

550A回应道，“您好，图恒宇架构师，很高兴与您共事。”

马兆埋头查数据，没回头看图恒宇此时精彩纷呈的表情，“图恒宇，你可以说句话，550A会记录下你的声纹数据。”

图恒宇想了半晌，才终于说道，“马老师，550A的对话前置程序是否太过冗余？”

550A：？

当天晚上图恒宇在内网系统里收到了一份pdf文件，800来页，是他入职前就仔细阅读过的智能量子计算机信息安全论述，作者马兆，发件人是550A。

图恒宇开始思考这个实验室里所有活物（纠正一下，是所有能自主思考的活物）都被规训过的可能性。

隔日图恒宇在午饭间隙和师兄聊天，师兄忙着从一盆蒜瓣里挑出楚楚可怜的鸡。图恒宇问，“为什么马老师对550系列拥有垄断权限？”

师兄转过来，表情像是被鸡骨头猝然噎住，眼睛瞪的像铜铃。图恒宇连忙解释道，“我对马老师的学术成就没有任何意见，我只是……”

他组织了一下措辞，但这对于常年和电脑书页打交道的人来讲有点超纲。师兄看了他一会儿，一脸恍然大悟。他放下筷子，从旁边拿过一盒牛奶，问图恒宇，“这是什么？”

图恒宇说，“牛奶。”

师兄抽出别在衣领的马克笔，在白色的塑料外壳上画了眼睛和嘴，又画了几根稀疏的头发（……），又问道，“现在呢？”

图恒宇说：“……程序员牛奶。”

师兄冷笑一声，将牛奶放在桌面上，走了两步靠近图恒宇，“假如现在我给这个牛奶植入一个550A的分支处理器，现在这瓶牛奶睁开了眼睛看着你，我再给它植入一个我的声纹数据，它一看见你就会开始喊，小图，小图。现在你每天和这瓶牛奶一起工作，它会帮助你运算，处理事务，提醒你按时吃饭、睡觉，甚至给你讲冷笑话。”

他将牛奶盒贴在图恒宇的手边，说道，“现在我要你捏爆它。”①

图恒宇：“……”

图恒宇拿起牛奶盒，手腕上青筋浮起来，“你离远点。”

师兄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好好好，不是植入我的声音，如果是丫丫的呢？”

图恒宇手一顿。

师兄收回手，接着啃鸡骨头。“马老师会毫不犹豫捏下去，你信不信？”

回忆到此终结。

图恒宇捏着女儿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温热的液体，周围是忙乱鼎沸的人声，无数人在问怎么办，很多人在啜泣，更多人在摇头。他听着仪器发出的警报，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人群让开一条路，马兆摩西分海一样从走廊另一端匆匆过来。他穿着白大褂，刺目的顶灯被他挡住，看不清表情。

但图恒宇能想象到，他老师一贯如此，很悲悯，又很置身事外。

于是图恒宇站起来，跌跌撞撞朝马兆走过去，他的脚踝也受伤了，他在离马兆几步之遥的地方滑坐下去，伸出手抓住他老师的衣服，声音沙哑得不像本人，“马老师，求您了，求您救她。”

马兆垂眼看着他，握着他的手腕试图把他拽起来。他想起550A给他发的那800页文献，马兆在扉页上写，“人工智能是去人格化的，法律不应赋予其任何权利。”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撒手。

马兆叹了声气。图恒宇听到了判决，马兆说，“我负责。”

END

①：来自奇葩说辩题：人类能爱上人工智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