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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冬将至 永冬将至 的喜欢 shuimitao59024.lofter.com
“疯子学士”

“当西洋贵族梦到了东方神女。”

在那场溺死人的玫瑰宴席上……有人偷偷做了个禁忌的梦。

“她”入了“她”的梦。


出镜:@一枝霖_ @KK刘亦恩

摄影师:@夏弃疾_,已授权


“当西洋贵族梦到了东方神女。”

在那场溺死人的玫瑰宴席上……有人偷偷做了个禁忌的梦。

“她”入了“她”的梦。


出镜:@一枝霖_ @KK刘亦恩

摄影师:@夏弃疾_,已授权



竹中客

  虽然我没怎么看懂,但是画面真的美,画风好细腻。

  鲸鱼,水族馆,安眠曲。

  海,空,少女。

  虽然我没怎么看懂,但是画面真的美,画风好细腻。

  鲸鱼,水族馆,安眠曲。

  海,空,少女。

竹中客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观后感

前排警告

  主观色彩浓厚✓

  剧透预警✓

  觉得这是个烂片的请勿入✓

  以下文章均为个人理解。

  

  

  

  

  

  

  

  

  

  

    今天去看了宫崎骏的最终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画面细腻、音乐动人、寓意深刻。讲述的是在战争时代,一个母亲去世后的孩子跟着父亲搬到新任妻子的家,和继母、雾子婆婆进入一个神秘的塔后冒险的故事。

       故事各种象征意义很重,每个人对这部电影应该都有不同的见解。那么我来谈谈我的看法吧。

 ......

前排警告

  主观色彩浓厚✓

  剧透预警✓

  觉得这是个烂片的请勿入✓

  以下文章均为个人理解。

  

  

  

  

  

  

  

  

  

  

    今天去看了宫崎骏的最终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画面细腻、音乐动人、寓意深刻。讲述的是在战争时代,一个母亲去世后的孩子跟着父亲搬到新任妻子的家,和继母、雾子婆婆进入一个神秘的塔后冒险的故事。

       故事各种象征意义很重,每个人对这部电影应该都有不同的见解。那么我来谈谈我的看法吧。

       故事的开始,主角真人失去母亲,跟着父亲搬到继母——他亲生母亲的妹妹家里。可能是背景设置的文化背景是没有脱离日本封建思想的时代,也可能是日本现在一些老旧思想的影响。真人被新学校的同学欺负,在回家路上,他举起石头砸破了自己的脑袋。或许是因为对新同学的不满加重自己的伤势扩大事态,或许是对父亲娶新妻子的反抗,亦或是母亲去世的打击是他几乎丧失了求生欲,又或者是单纯的不想见到欺负他的人们。总之,他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

   在此期间,怀孕的继母迈入了神秘的天外来物——塔中。在一只会说话的苍鹭的引导下,他和雾子婆婆一起进入了塔内,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塔内的世界是一个奇幻的世界。能人言的鹦鹉人、苍鹭族群、徘徊于此的亡灵、以及年轻的雾子婆婆、仍然是少女的真人的母亲。塔作为媒介联通不同时空的平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塔主即这个世界的主人,也就是主角的外舅公。在寻回继母的同时,外舅公想将把主角当做继承人,交予他构建世界的权柄,但主角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塔内的世界不仅仅是动画里的世界,在我看来,它不同程度地折射了现实世界。摇摇欲坠的积木象征着当今动荡不安的世界局势,吃人的鹦鹉人象征着二战时期的日本军国主义,吞食着想要转世的鹈鹕们是疯狂增加资本积累的新型资本主义。鹦鹉人们将怀孕的继母关到产房里,意味着想将他们的思想传递给下一代。因此,主角和他的母亲营救继母的行动才会被判别为“不可饶恕的重罪”。

  另一方面,塔内的世界或许也是理想主义者的伊甸园、乌托邦,是绝望的理想主义者构造的一个看似美好世界但忽略现实中人们的恶意、漏洞百出的世界。当恶意被压制,隐晦的绝望只会扭曲成更浓烈的恶意,鹦鹉大王最后借塔中的亲人生死要挟以夺取控制世界的权柄,无不在体现这一点。而在电影中,有一段浩瀚的星空描画,而外舅公掉入星海后出现了一个流星,那是不是意味着这片星空寓意着人类历史中的群星、全人类的璀璨文明呢?

       最后,主角拒绝构建新世界的权柄。因为塔内的世界是表面理想,实则恶意隐晦的世界。自己的脑袋上的伤口正是自己恶意产生的结果,他无权构建一个纯白的、理想的新世界,也无权一笔抹消掉那些血迹斑斑的罪恶。故事的最后,塔塌了,旧世界的秩序消亡了。虚构的美好世界不负存在。

  即使现实世界里充斥着尔虞我诈,残酷而冰冷,主角也依旧选择回到现实世界里去。就像主角的母亲明知自己的死亡,也选择回到自己的时空中去。他们都有着面对现实的勇气,面对自己真实的人生、真正的自我。外舅公的塔塌了,属于宫崎骏的时代结束了。而在走出塔的那一刻,出逃的鹦鹉人变成了鹦鹉,苍鹭隐没于鹈鹕群中。“出塔的人不就会忘记塔内发生的事。”再没有会说话的动物,能人言的苍鹭朋友,没有会发光的石头,没有可爱的哇啦哇啦,或许在塔塌了的那一刻,属于主角的童年就已经离开了吧。

       这一场温柔的告别,最后的告别。就像宫崎骏老爷子想将温暖的故事带给我们一样,他同样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思考以童话色彩浓厚的形式展现出来,尽管是黑色童话。外舅公在电影中对真人说的话,也是宫崎骏对当代新生青年的叮嘱“这个世界接下来会变得美好还是丑陋,都掌握在你的手中。”结尾米津玄师的《地球仪》中的“在雨中高歌,不在乎他人眼光”“梦想能够再度相见,直到永远”。即使未来人类文明的道路如何艰难,依旧有心怀理想的人高歌着前进。当电影接近尾声,宫崎骏以自己的方式告诉观众们,拥有面对现实人生的勇气是一件何等可贵的事。

       标准的正能量式结尾,但宫崎骏的电影却仍可以触动我心中柔软的部分。这部影评两极分化的作品,在我看来是优秀的。即使看不懂,也可以单纯欣赏美轮美奂的画面,欣赏作品里人物的情感。



雲雀
学会与自己的恶和解,学会与过去...

学会与自己的恶和解,学会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不要去怨天尤人的活着,没有完美的人和人生,有些人注定是要离我们而去,向前看,向前奔跑吧。或许不会轰轰烈烈,或许前路坎坷,累了就躺下休息,心情不好就去放空自己,去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学会与自己的恶和解,学会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不要去怨天尤人的活着,没有完美的人和人生,有些人注定是要离我们而去,向前看,向前奔跑吧。或许不会轰轰烈烈,或许前路坎坷,累了就躺下休息,心情不好就去放空自己,去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Sanatorium

丁丁在火车

(完美重现原作风格标题)

丁丁在火车

(完美重现原作风格标题)

阿鸾-一浮灯心珑

有个数学家弟弟是一件好事情——尤其是在数学不是你的特长项的时候。


哈玻:哥你再干坐在外面回去就要挨训了

尼玻*只是坐着抬头看星星*

哈玻*也跟着坐下了**遂一起挨训*

有个数学家弟弟是一件好事情——尤其是在数学不是你的特长项的时候。


哈玻:哥你再干坐在外面回去就要挨训了

尼玻*只是坐着抬头看星星*

哈玻*也跟着坐下了**遂一起挨训*

Godot

夏娃的方舟


在这两年里,写作对我来说越来越成为一件困难的事。它未必意味着呈现感受或者发表建议,也未必就带着讽刺、批判,或者某种洞察的企图与尝试。这种书写往往是简单的,面向我有限的知识、匮乏的生命经验以及逐渐冷却的情绪。但同时它又似乎置身于一种潜在的危险之中,如同行走于黑水上的浮桥,既没有终点,也没有边际,而身下是无以度量的汹涌暗河。我想或许许多的写作者也面临与我相似的困境,我们无法把此刻的凛冽与枯寂归罪于外部的寒冬,有时自身已然要面临水分干涸,枝叶凋零的现实。而内在的修剪更为严密,仿佛每次对着屏幕敲下任何文字时,耳边都有喧嚣的叫喊声,刀劈斧凿,那些笔画也逐渐零落,成为一种隐秘的不可说。


前些天我...


在这两年里,写作对我来说越来越成为一件困难的事。它未必意味着呈现感受或者发表建议,也未必就带着讽刺、批判,或者某种洞察的企图与尝试。这种书写往往是简单的,面向我有限的知识、匮乏的生命经验以及逐渐冷却的情绪。但同时它又似乎置身于一种潜在的危险之中,如同行走于黑水上的浮桥,既没有终点,也没有边际,而身下是无以度量的汹涌暗河。我想或许许多的写作者也面临与我相似的困境,我们无法把此刻的凛冽与枯寂归罪于外部的寒冬,有时自身已然要面临水分干涸,枝叶凋零的现实。而内在的修剪更为严密,仿佛每次对着屏幕敲下任何文字时,耳边都有喧嚣的叫喊声,刀劈斧凿,那些笔画也逐渐零落,成为一种隐秘的不可说。


前些天我在一个帖子的评论区里与一位男性发生了争执,在此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因为性别议题在网上很直接地与异性发生冲突了。这种对话比起愤怒带给我的更多的是困惑与失落,它来源于即使我们使用相同的文字,想要传达的含义也永远无法抵达听者。在某种意义上,我们都是各自立场坚决的维护者与执行者,我们拒绝聆听任何其他的意见。但更可怕的是,任何理性与逻辑的推断,任何阐明立场的尝试在这种争吵中都显得无比苍白,对方可以盲目地为你划定疆域,罗织莫须有的罪名,最终顾左右而言他,将讨论拉低成为情绪的宣泄。此刻我重新去回望哈贝马斯构建和维护公共领域的尝试,他对于依靠交往行动以达成主体间相互理解的期待,忽然窥见了一道隐秘的裂痕。


那些争吵当让让人们觉得荒谬,事实上,无论是辩论者还是单纯的网络暴力的执行者,我们似乎随时都会滑入到这种荒谬之中,我也企图用一些讽刺的语言激怒对方,当我发现任何理性的阐释都毫无用处的时候。而另一些时候处境可能会更糟。这些天从西尔维娅·费代里奇到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她们的文字共同向往展示了这种荒谬的随机与必然,同时它们绝不是过去式,绝不是一种历史的镜鉴,一种我们只要目击便不会重演的悲剧。“猎巫”与“使女”构成了现实与预言的一体两面,是的,现实在这里,它的背面不是虚构,而是预言。预言是一种基于过去的转述,它意味着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同时它又不可避免地隐含着恐惧、期待甚至是祈求,似乎我们只要准确地预知了所有的细节,它们就绝不会发生。


那种糟糕的处境意味着,有时我们会避无可避的进入一种更加宏大的叙事当中,它有着属于自己的节奏,并且以强力冲击甚至粉碎我们每一个人。我常常对这种未知又似乎迫近的风浪感到莫名的焦虑,它让我重新向自己过去的文字回望,回望那些看似温和,实则孱弱的陈述或是虚构。我意识到,我们必须是许许多多的身份的承担者,比如我必须首先是一个女性主义者,无论我从事怎样的写作,它都会成为我无可脱离的立场,即使它在此刻意味着更多无休止的争执,没有成效的辩论,以及更多的浑水摸鱼与投机取巧。因为在这许许多多的嘈杂之外,另有一些我们必须把握的根系,一如刀耕火种,在漫天大火凋萎之后,一粒撒向肥沃大地的种子。


我记得大概几个月前,我翻看朱迪斯·巴特勒的《性别麻烦》时和K说起,这里的许多观点,现在好像已经烂大街了。但今天重读时又想到,实际上,我们又似乎对它一无所知。从这本书的中文版在中国出版以来,已经过去了十五年。而这十五年里,这些具体的理论变成了滋养土壤的雨水,也成为了鼓舞航行的旗帜,但直到今天,这种滋养与鼓舞也仍然不够。因为我们不仅需要众声喧哗,也需要风平浪静时更满足地扬帆。


这意味着,我们仍然不能放弃任何深入的尝试,我们不能退缩,不能沉默,不能摈弃书写、思考、交流与行动。这在此刻当然意味着要淌过无数的污水,尝到无数次被下水道湿漉漉的头发纠缠的糟糕滋味,也意味着,我们需要再一次直面那些混沌的、蒙昧的、傲慢的、固步自封的、掩耳盗铃的、狐假虎威的、大而无当的滑稽言论,看到许多捉襟见肘的舞蹈,气急败坏的指责。它们会无数次磨灭我们企图深入问题、专注思考、积极表达、勇敢交流的决心,但我们仍然需要一种坚固的底色,那是我们依靠耐心与坚韧,无数次毁坏又无数次固执搭建的甲板,也是我们抵达属于我们乐园的方舟。


一根树枝
只要画得够草就看不出来是我产品...

只要画得够草就看不出来是我产品嗯

只要画得够草就看不出来是我产品嗯

jzs

在莲老师获得BAFTA后,摄影师Scarlet Page分享了她二十年前给莲老师拍摄的照片。莲老师身穿来自mygeorgianhome的白色上衣和粉色条纹长裤。

摄影师配文:Last night @cillianmurphyofficiall and @oppenheimermovie won seven awards at the @bafta awards. Time to digitise these images ...

在莲老师获得BAFTA后,摄影师Scarlet Page分享了她二十年前给莲老师拍摄的照片。莲老师身穿来自mygeorgianhome的白色上衣和粉色条纹长裤。

摄影师配文:Last night @cillianmurphyofficiall and @oppenheimermovie won seven awards at the @bafta awards. Time to digitise these images I took of an up and coming unknown actor called Cillian. I think you know him now ❤️

苦茶凶猛

奥斯卡最佳导演VS奥斯卡影帝

从一张剧照的“一见钟情”,漫长的20年来,6次合作,诺兰:“我总是抓住一切机会跟他合作。” 莲:“总是在看剧本之前就答应他。”

第一部男主作品,就为彼此拿下了最高荣誉。你是我永远没有办法割舍的致谢。

恭喜诺兰导演,恭喜我莲😭想起莲说过的:I think this might be his finest movie. 

再次恭喜2023年度Top《奥本海默》拿下最佳影片、男配、剪辑、摄影、原创配乐7个大奖。

奥斯卡最佳导演VS奥斯卡影帝

从一张剧照的“一见钟情”,漫长的20年来,6次合作,诺兰:“我总是抓住一切机会跟他合作。” 莲:“总是在看剧本之前就答应他。”

第一部男主作品,就为彼此拿下了最高荣誉。你是我永远没有办法割舍的致谢。

恭喜诺兰导演,恭喜我莲😭想起莲说过的:I think this might be his finest movie. 

再次恭喜2023年度Top《奥本海默》拿下最佳影片、男配、剪辑、摄影、原创配乐7个大奖。

一颗蛋
【2024AL新年12h接龙—...

【2024AL新年12h接龙——密林辞旧 01:00 随机掉落】

梭隆吉尔。

 

上一棒  @非常出人才诺克萨斯 
下一棒   @九面風四方歌 

 

【感觉有一个世纪没拿笔了...逐渐不会画画

【但依然在搞中土(。

【给大家拜年啦!!愿星光照耀您的前路和归途!


【2024AL新年12h接龙——密林辞旧 01:00 随机掉落】

梭隆吉尔。

 

上一棒  @非常出人才诺克萨斯 
下一棒   @九面風四方歌 

 

【感觉有一个世纪没拿笔了...逐渐不会画画

【但依然在搞中土(。

【给大家拜年啦!!愿星光照耀您的前路和归途!


杏帘在望

感叹一下颜值,少女蓉儿&少女芙儿

感叹一下颜值,少女蓉儿&少女芙儿

嗨,你在吗

画师:苏无竹

杨过顺着她的手指,见路边一朵深红色的鲜花正自盛放,直有碗口来大,在风中微微颤动,似牡丹不是牡丹,似芍药不是芍药,说道:「这花当真少见,隆冬之际,尚开得这般灿烂。我给它取个名儿,便叫作龙女花罢。」说着走过去摘下,插在小龙女鬓边 

画师:苏无竹

杨过顺着她的手指,见路边一朵深红色的鲜花正自盛放,直有碗口来大,在风中微微颤动,似牡丹不是牡丹,似芍药不是芍药,说道:「这花当真少见,隆冬之际,尚开得这般灿烂。我给它取个名儿,便叫作龙女花罢。」说着走过去摘下,插在小龙女鬓边 

221B先生

我追的欧美圈男演员哪里会塌房,不过是我会破防而已………

  你们真的要学小李子吗?真的不能晚点发腮吗?真的不能结婚了好好保养一下吗💢

我追的欧美圈男演员哪里会塌房,不过是我会破防而已………

  你们真的要学小李子吗?真的不能晚点发腮吗?真的不能结婚了好好保养一下吗💢

左轮

[韦俊轩/程 天] 地缚灵

原作:战毒

配对:韦俊轩/程天


感到痛苦的时候,就去做一场梦。

屯门有条单车径,起点在蝴蝶湾,一路通往天水围。道路两旁水木明瑟,有骑手走马观花,且行且歌,心旷神怡;也有骑手心无旁骛,专注车道,目不转睛。韦俊轩是走马观花的浪漫骑行者,但若是兄弟三人一起,他会冲在最前方,美其名曰帮后面两位破风;程天则会析微察异,找准时机超车,往往最先抵达终点;许修平奋力追在二人身后,蹬车蹬得力倦神疲,不过从不言弃。

一日惠风和畅,天色蓝得像不曾有人抵达过的海,三辆单车先后路过便利店,又嘻嘻哈哈依次倒回去。兄弟三人跳下车,坐在便利店门外饮汽水。程天照例嚼上一颗薄荷糖,韦俊轩忍不住逗他:“阿天...

原作:战毒

配对:韦俊轩/程天

 

感到痛苦的时候,就去做一场梦。

屯门有条单车径,起点在蝴蝶湾,一路通往天水围。道路两旁水木明瑟,有骑手走马观花,且行且歌,心旷神怡;也有骑手心无旁骛,专注车道,目不转睛。韦俊轩是走马观花的浪漫骑行者,但若是兄弟三人一起,他会冲在最前方,美其名曰帮后面两位破风;程天则会析微察异,找准时机超车,往往最先抵达终点;许修平奋力追在二人身后,蹬车蹬得力倦神疲,不过从不言弃。

一日惠风和畅,天色蓝得像不曾有人抵达过的海,三辆单车先后路过便利店,又嘻嘻哈哈依次倒回去。兄弟三人跳下车,坐在便利店门外饮汽水。程天照例嚼上一颗薄荷糖,韦俊轩忍不住逗他:“阿天,薄荷糖杀精的。”程天低头又倒出一粒,示意韦俊轩吃下去。韦俊轩躲得比兔子还快,程天拨弄着糖盒,漫不经心地威胁:“有种你永远别靠近我。”许修平嫌他们两个幼稚,换得韦俊轩和程天异口同声:“最幼稚嘅係你啊。”

须臾,三瓶汽水见底,韦俊轩撑着下巴看向许修平:“你先走,蹬快些,一分钟后我和阿天追你。”许修平斗志满满地起身:“这次我一定赢你们!”程天挑眉,指了指腕表,许修平忙不迭地蹬车离开,留下另外两人相视而笑。

程天拥有一副冷峻皮相,微笑时却会浮出酒窝,一双眼睛胡乱放电,很是招惹桃花。韦俊轩则是天生一张惹事生非的脸,笑容莫名狎邪,一看就没安好心。还记得中五那年,程天领着他和修平偷溜进真光女书院欣赏美女,被抓后校长却认定出馊主意的人是韦俊轩。每每想起此事,他都忍不住飞眼刀给程天看。

待到计时结束,程天率先跨上单车,韦俊轩正要跟上,忽然听见一声枪响。他心脏狂跳,瞪大眼睛叫道:“阿天!”程天好似没听到,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鼓动的蓝色衣衫勾勒出风的形状,人也如风一般愈行愈远。

韦俊轩僵在原地,他回望传来枪声的位置,看见了Jessie。Jessie端着一把枪,枪口指向她自己,胸前绽开一蓬血痕。

Jessie在自杀。

韦俊轩目眦欲裂,双腿却如陷进泥沼一般动弹不得,手中的车把开始变得绵软,一如Jessie垂死时的呼吸。他被悲怒惊醒,叫喊着Jessie的名字睁开眼睛。天花板白得刺目,消毒水的气味涌入鼻腔,右手猛然收紧,握住的却不再是梦中的车把,亦不是Jessie垂落的手臂,而是变形的床单。韦俊轩开始回落到现实,伴着梦境的余威痛苦地喘息。忽然有人用力握住他的手,甚至压到了滞留针。韦俊轩侧头看过去,许修平惊喜地开口:“俊轩你终于醒了!”韦俊轩问:“Jessie还有救吗?”许修平怔愣一瞬,抿着嘴摇了摇头。

一股陌生的情绪笼罩下来,如冷水兜头浇下,连呼吸都变得艰难。韦俊轩闭上发热的眼睛,Jessie是为他而死,为他而死的Jessie至死都不知他依然是警方的卧底。——抑或Jessie早已知晓,只是不愿撕破皇帝的新衣。

 

结束和泰国警方的交接时已至下午,程天甫一踏出警署便收到修平发来的短讯:“俊轩嘅伤唔紧要,过一阵就可以出院,但佢心情好衰,Jessie之死对佢打击好大。”午后的微风吹来几缕清甜的柚子香,程督察站在暴烈的日光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收起手机,拉开车门往医院赶去。

昨日他与古sir联络,询问古sir为何不同他讲清楚俊轩并没有变节。古sir反问他,边个handler会年年帮个uc过生日,边个handler会同个uc一齐坐喺街边食面?你哋两个关系太紧密,畀卧底行动增加咗风险。即便只是隔着电话挨了这顿训斥,程天仍然感到一阵耳热。他与韦俊轩的关系不是紧密,是亲密。两人之间的第一个吻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起先是三个人喝酒,随即是两个人将饮醉的修平送回家,最后在一盏灭掉的路灯底下,韦俊轩忽然就着夜色与酒气凑过来咬程天的嘴。牙齿磕碰,程天不耐烦地别开脸,韦俊轩捏着他的下巴不肯放开:“怎么没有薄荷味,今天没吃薄荷糖?”程天醉醺醺地挑眉,从糖盒里敲出一粒,胡乱塞进韦俊轩嘴里:“甜吗?”接下来的吻才是一个真正的吻。韦俊轩的舌尖抵开他的牙关,舔过齿列,在唇舌间勾缠。薄荷糖的清凉彻底化开之后两个醉鬼都有些气喘。夜色遮掩彼此神情,讲述见不得光的故事。程天被韦俊轩压在灯柱上,后者趴伏在他肩颈,一声接一声地笑:“阿天,阿天。”

他们默契地在修平面前隐瞒了这层亲密,也就从来没有明确过要在一起,没有去定义过究竟是情人还是踩过界的兄弟。

自警院结业那年,同期生都在聊深水埗那边有个很有名气的神婆,兄弟三人带着满心好奇去到庙街,年迈的神婆身上泛着老人特有的气味,她用长满斑点的手摸过许修平白嫩的脸颊,说呢个仔以后会有牢狱之灾。三个年轻人并不当真,韦俊轩拉着程天坐到神婆面前,嬉笑着发问:“我哋两个有冇牢狱之灾吖?”神婆掀开厚重眼皮认真打量,旋即一脸嫌恶地开口:“年纪细细,唔知羞耻!”一旁的许修平自然是听得一头雾水,程天与韦俊轩却是各自心虚。兄弟三人乘兴而至,败兴而归,在呼啸风声中一边蹬车一边抱怨神婆装神弄鬼。当晚心虚二人组又避开修平厮混在一起,程天在缠吻的间隙笑着逗弄韦俊轩:“喂,神婆说我们不知羞耻。”韦俊轩捧住他的脸,佯作认真地分析:“我觉得呢,她说的应该是我们一起去偷汽水那件事。”

 

不久之后三兄弟一齐当差,办案时跟着不同的前辈。程天在CID,顶头上司是肥波,后者谈不上是黑警,却也恶名在外,常有些越轨行为。韦俊轩好奇地打听过几次肥波的八卦,程天笑着说在波哥手底下做事确实不顺遂。

某天傍晚有朵火烧云很好看,韦俊轩拍下来发给程天,说那朵云是天际尽头的最后一口糖。程天没回消息。落班时韦俊轩直接跑去停车场拦人,他勾着程天的肩膀晃了晃:“肥波又给你派了什么饼,脸色这么难看?”

程天倚着车门,语气冷淡:“一桩诈骗、一桩盗窃、还有一桩裙底拍摄案。”

韦俊轩肆无忌惮地笑出声:“衰,我和修平在NB倒是好开心,不过古sir比当年救我们时胖许多,不及从前英武。”

程天点头:“人都是会变的。”

韦俊轩看了眼四周,飞速地在程天唇角落下一个吻:“我们不会。”

被吻的人眉梢微动:“你不会?国中时你和修平成日谈论校花阿珍,现在却只有修平还会提起她。”

韦俊轩气急败坏地辩解:“喂你别给我装无辜!我会留意阿珍是因为她笑起来和你一样有酒窝好不好,从小到大我真正在乎的就只有你。”

程天不置可否地敲出一粒薄荷糖:“你说甜言蜜语的本事的确是一点没变。”

韦俊轩翻个白眼,伸手夺走程天的糖盒,装进口袋里拍得哗啦啦作响:“这盒我没收了,猫咪闻薄荷都没有你吃薄荷糖这么勤。”

程天不高兴的时候当真有几分猫的影子,不给人碰也不给人摸。韦俊轩讨了几次没趣,不由打起了劝程天调到NB的主意。他将许修平拉到茶水间,指挥修平去找程天撒娇:“你就说,我们三个从小在一起,没有他在你好不习惯。”许修平不解道:“那你直接和阿天说就好了,干嘛要我去?”韦俊轩眉头一皱:“你有没有良心啊,平日里阿天最心疼的就是你啦,我去和他说他只会让我自己克服。”许修平深以为然:“好,我试试。”

然而程天正忙着调查一桩失踪案。

起初是一对兄妹来报警,——哥哥生得高大,才满十八岁不久,眉宇间却已经有了壮年的模样;妹妹年方十四,身体瘦小,性格内向,说话时一直躲在哥哥身后。两个人的表达能力都不大好,颠三倒四地说了半天才说清楚他们的父亲失踪了。

兄妹俩只有父亲,没有母亲,父亲平日在鱼摊卖鱼,有时候晚上喝得多了,就直接在店里睡下。是以兄妹二人一开始没发现父亲已经失踪,连着好些天不见人之后去店里找他,才知道父亲的鱼摊也已经好久没有开门。

排查失踪者社会关系时得知这位父亲是个有暴力倾向的瘾君子,程天眉心微蹙,接着又查到自失踪那日起,失踪者家中的水电用量忽然飙到一个新的峰值。——程天一口气直接叹了出来,心知这单case已从失踪案变作了杀人案。他与另外一名IO找理由将兄妹二人安顿在警署,随后与法证一同去到受害人家里,用鲁米诺还原血迹。关灯后满地荧光闪烁如残星,血红蛋白中的铁自卧室出发,来到客厅,最终被拖入卫生间,困囿在浴缸里。程天分析道:“受害人死在卧室,被拖出来,一路拖进卫生间,凶手在浴缸里尝试分尸——”另外一名IO忽然弯腰干呕。程天拧眉:“你搞什么,又没看到尸体。”IO抹着嘴艰难道:“我丢,一对兄妹分尸自己老豆,点谂都有啲反胃呀。”

再见那对兄妹时已是将二人分到了不同的审讯室,由于找不到其他成年亲属,妹妹的学校教师作为监护人到场陪同,期间妹妹一直低头抠手指,怯懦地保持着沉默,一墙之隔的哥哥倒是在被灯光晃了半个晚上后忽然认罪了。“人是我杀的,那个人渣吸毒吸得家里什么都没了,还要把我妹送去——”高大的少年红着眼睛噤了声,再开口时直接交代了埋尸地点。程天带人过去,果然挖出刀具和被切得藕断丝连的尸体。同行的IO凑过来说你又给波哥立一功,程天看着证物袋里的大号刀具蹙起眉峰:“杀人怎么会选这种型号的刀,这应该不是唯一的凶器。”

翌日法医递来鉴定书,挖出来的凶器与受害人身上的致命伤不符。程天再度坐到妹妹的对面:“你哥哥即将被控一级谋杀,也许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沉默的妹妹似是忽然被惊醒,双手的指尖已被她抠得鲜血淋漓,程天拿来碘酒替小姑娘上药,妹妹的眼泪啪嗒一声砸在手背上:“是我杀的。”

说来也简单,她被醉酒的父亲殴打,并被威胁不听话就送她去外面陪酒,小姑娘一面害怕一面因着厌恶生出一股愚勇,拿起剪刀插进了酒鬼的胸膛。哥哥回来后叫她别害怕,两人将死去的父亲拖到浴缸里,买了刀具试图分尸;哆哆嗦嗦剁到后半夜,发现根本砍不断剁不碎,又连夜将尸体装进行李箱中送到郊外。一路上她吓得直哭,哥哥倒是淡定沉稳,将剪刀擦干净扔进河水,埋尸前用沾着血污的手拿起新的刀具插进致命伤里重新搅豁了一遍。哥哥告诉妹妹尸体不可能永远不被发现,不如我们自己去报案,还可以误导警方。想必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决定要做妹妹的替罪羊。

作为监护人的教师在一旁听得唏嘘,忽然向程天感慨:“其实他们的父亲在吸毒之前是个很好的人。”

哥哥被铐出审讯室时愤恨地面向程天,冰冷视线从乱糟糟的头发底下探出来,刀子一般扎入程天眼中:“你以为你很正义吗?我妹杀了那个人渣有什么错!现在你来抓我们了,那个人渣打我们的时候阿sir你在哪里?那个人渣被毒贩骗去吸毒的时候阿sir你在哪里?”

其实他们的父亲在吸毒之前是个很好的人。

那个人渣被毒贩骗去吸毒的时候阿sir你在哪里?

这两句话在梦中依然回荡不休,以至于第二天的程天有些神思不属,在一场抓捕行动中被歹徒划了一刀。刀口不深,他在医院缝完针之后回到公寓,吃过止痛药又喝了些酒,仰躺在沙发上时便有幻觉迎面撞来。十四的小女孩用鲜血淋漓的指尖摸他的手,急切地向他求救——

“阿天。”

程天蓦地睁开眼,韦俊轩弯腰站在他面前,掌心覆盖住他的前额试探温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在沙发上睡了?”程天不答话,偏头将整张脸埋进韦俊轩的手掌。良久,声音闷哑地传出来:“我要申请调去NB,以后和你们一起缉毒。”韦俊轩闻言在他的发顶落下一枚轻吻:“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并肩作战的,阿天。”程天抬首望进韦俊轩黑白分明的眼睛:“说定了,做不到就罚你吃贡丸。”

他们自此并肩作战了好些年,却又忽然站到了对立面。韦俊轩刚做卧底那阵,程天试图结束两人之间徒增风险的暧昧。一日韦俊轩替太子收完债,伤痕累累地回到安全屋,古sir说他的报告写得不够详尽,韦俊轩龇牙咧嘴地将报告扔得漫天飞。古sir深吸一口气就要训人,程天连忙拦住:“冷静,冷静。”他放下药酒,一张张拾起被韦俊轩扔得四散的纸张,“报告我替他写。”

古sir甫一离开,韦俊轩便一言不发地将程天按在沙发上,低头解他的裤子,程天握住韦俊轩手腕:“你该回去了,出来太久不安全。”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语气也是刻意为之的严肃,韦俊轩的黑眼珠颤了颤,臭着脸坐到一边。“我听你的,程sir。”韦俊轩闷闷不乐地说。

那天晚上程天是最后一个离开安全屋的人,关门的那一瞬,他却觉得已经离开了的俊轩依然被困在这间狭小的房屋里。此后他们换过很多交接的地点,有辽阔海滩,也有平坦天台,潮音与风声交替着撞入耳廓,韦俊轩在程天眼中,却仍是那副被困在安全屋里的模样。

就好像一个地缚灵。

 

混社团的第三年,韦俊轩踩着刀尖在合联社里越爬越高,处境也愈发危险,能安抚他焦躁情绪的只剩下程天。与古sir的关系也日渐僵持,只能倚靠程天从中斡旋。韦俊轩不禁想要试探,程天会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是不是只要他开口去要,程天就什么都给。

重新和程天滚到床上的那一回,韦俊轩被纹龙逼着吃下加了k仔的西瓜,在安全屋里吐得像一滩扶不起的烂泥。呕吐挖空他的身体,又将阴暗的情绪填入其中,从骨血里养出一只躁郁的怪物。程天进来的时候,韦俊轩已经把一切腌臜都处理干净,连眼神都是收敛的。对方却仍是看出了他的不同以往,看出一只失控的怪物正扒着韦俊轩赤红的眼眶向外爬。那个夜晚的程天也与平素不同,那个夜晚的程天太沉默也太顺从,像一场随时随处都可降下的细雨,是韦俊轩在春梦里都梦不到的模样。怪物用程天的领带蒙住程天的眼睛,附在程天耳边恶劣发问:“程sir今次怎么不反抗?”被怪物扯散了西装的程督察在黑暗中辛苦地摸索,最终找寻韦俊轩的手,犹豫地紧握住:“我担心你找不到回来的路。”

韦俊轩忽然觉得反胃至极。他们最开始不是这样的。他刚做uc那阵,他的handler会百无禁忌地调侃他,喊他古惑仔,喊他Turbo哥。从何时起明亮往事成为了不能踏足的幽闭禁区,他们再也讲不出从前的玩笑。他不敢再笑着抱怨程天踩着兄弟的血汗升职,程天也不会再呛他好擅长歪门邪道。

韦俊轩解开绑在程天脸上的领带,那双尚未适应光线的眼睛茫然地睁大,映照出两幅小小的、神色狞戾的他。好像在很久以前,程天说人都是会变的,韦俊轩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不会。现如今他们两个都成了强弩之末,他怕程天不信他,而程天怕他回不来。韦俊轩在昏蒙中捧住程天那张英俊的脸:

“呢三年嚟我冇做过一场好梦,你呢,阿天?”

三年来许修平不知晓韦俊轩是uc,扯着他的领口痛心疾首地质问他为何要做古惑仔。韦俊轩自然无法与修平计较,晚上在酒吧遇见吹水,他却心血来潮地问了对方同样的问题。吹水啪的一声撂下酒杯:“当然是因为做了古惑仔就不会挨欺负啦,Turbo哥!以前我老豆在福兴堂的地盘摆摊,隔壁的摊主和福兴堂的马仔混得很熟,叫来一帮小混混用胶水把我老豆的嘴粘住,差佬过来都管不了的。那种胶水啊,用温水搓了半宿都不掉,搓得我老豆嘴巴都快烂了!那时起我就发誓,以后一定要成为比福兴堂的马仔更狠的人。”吹水说着撩起袖子亮了亮肱二头肌,“我没读过什么书,不过我阿妈同我讲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得好深,她讲人活着没有那么多选择,更多是被命运推着走。所以命运推我们做古惑仔,我就好好做喽。”韦俊轩闻言为吹水满上一杯酒:“我都不知你和福兴堂之间还有这种仇,我最近和Teddy合作,你会不会觉得别扭?”吹水摇头,咧着嘴比划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你放心好了Turbo哥,我和福兴堂结的仇,在我加入合联社的第一年太子就帮我报了。”

韦俊轩勉强地笑了笑。自己越来越不像是一个警察,却也认同不了社团的行事作风。能容纳真实的他的,恐怕只有那一间狭小的安全屋。然而没过多久,——确切地说,是在韦俊轩被警方认定为变节之后,那间安全屋也被弃用了。韦俊轩成为了合联社的新任坐馆,插香那日他忽然忆起刚刚混进合联社时,太子派他收债,他做得顺风顺水,程天调侃他适合做这一行,韦俊轩笑嘻嘻地说毕竟我被人追债的经验很丰富嘛。程天闻言捏住他的下巴,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警告他以后不许再赌。程督察那副样子——那副讲着威胁的话脸上却带着半个酒窝的样子真的很辣。只可惜程督察总是对他提出矛盾的要求,要他做古惑仔,又要他洁身自好。而今韦俊轩在太子的墓碑前进香,整个社团的未来落到他肩膀,他在鞠躬时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阿珍会变,古sir会变,兄弟自然也会变。

用学生时代的暗号欺骗程天和砸程天一酒瓶都没能让韦俊轩感到愧疚,反而令他体内的怪物感到前所未有的餍足,原来程天那么在乎他们的过去,原来他能够将程天伤得这样深。心底的怪物以此为食,认为这是荣光,是养分,是血中之血。等到盯梢十五楼的马仔汇报接连好些天都没看到程督察,怪物却又感到心烦意乱。他用过去的方式联络程天,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合联社新任坐馆慢慢地失去了冷静,独自一人在程天的活动范围里搜寻了好多遍,始终没能逮到他想要找的人。韦俊轩的一颗心开始往胃里沉,他没去的地方只剩下一处,——那间作废的安全屋。

韦俊轩没料到自己还能用之前的密码打开安全屋的锁。门后酒气扑面,一道人影斜躺在沙发上,身侧的茶几堆满酒瓶。即便黯淡光线只描摹出醉鬼模糊的轮廓,韦俊轩依然认得出那是程天。他走得近了些,浑身酒气的程天阖着眼,头发里还掺着凝固的血迹。韦俊轩生气地想要将人推醒,醉鬼那双眼挣扎着掀开一条缝,涣散片时又重新闭上。韦俊轩有些害怕了,焦急地抓住醉鬼的肩膀:“喂你没事吧?”程天的眉毛皱起来,胡乱挣开韦俊轩的桎梏。后者稍稍放心,却也敏锐地察觉出程天身上没力:“头顶的伤还没好就喝酒,程sir这么着急盖区旗?”

程天陡然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定定地望向韦俊轩:“你砸的,Turbo哥。”

幽暗的房间陷入阒寂,只余两人的呼吸。良久,韦俊轩挨着醉鬼在沙发上坐下,低声说:“别那么喊我。”醉鬼撑着脑袋坐起来,韦俊轩小心地托了他一把。程天眉头紧锁,低垂的睫毛遮住下眼睑,韦俊轩这时才发现对方的黑眼圈有多深。

“你之前问我,古sir炒你鱿鱼的时候我在哪里。”程天的语气淡淡的,让人想起风一吹就会散开的柳絮,“你还记不记得让我下定决心转到NB的那单case,那个学生仔也是这样问,问我他的父亲被毒贩骗去吸毒的时候我在哪里。”沙哑的嗓音停了一停,“Turbo哥觉得我应该在哪里?”

韦俊轩拿起一瓶残酒,漫不经心地打量年份与产地:“气话而已,程sir喝多了还记这么清。”

“我喝多的时候一向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我。”程天脚步虚浮地起身,神态却平静,他翻找出衣兜里的糖盒,捏在手中把玩,“这间安全屋你以后不要再来,不然——”

韦俊轩面色阴沉地打断道:“不然你一定会亲手抓我。我听过好多次了,程sir,程督察。”他伸手去薅程天的领口,扯得后者踉跄着靠近了他。程天扶着他的肩膀稳住身体,脸上那副无动于衷的病容莫名将韦俊轩激得更怒。你不可以觉得无所谓。不可以觉得我对你的伤害无所谓。亟需养分的怪物咬牙切齿地抛出准备了许久的杀手锏:“太子不是我杀的,阿天,我没有杀人。你口口声声你信任我,可你真的信我吗!”我要你对这头怪物永远不放手,哪怕要利用你的歉疚。我要你一直站在这头怪物身后,不然我真的害怕自己在漆黑夜路上无处回头。

 

程天赶到医院的时候额角还挂着汗,病床上的韦俊轩气色不佳,背靠床头坐着,双目无神地盯着墙壁,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没什么反应。程天走近他,问道:“修平出去了?”

“佢去帮我买几件新衫。”韦俊轩指了指身上的病号服,“我是型男来的,总不能穿这一身回香港。仲有啊,古sir这个死肥佬居然同我讲他要接机,阿天你劝劝他别来了吧。”

程天眉梢微动,如今真相浮出水面,韦俊轩并未变节,而是直接与古sir联络。一直以来自己在古sir面前为俊轩所做的斡旋与辩解皆成杂耍,但韦俊轩那时讥讽他不够兄弟的话,却未偿不是真心话。

很多事情是没有道理的, 就像他们明明在用尽全力走向彼此,却都觉得对方渐行渐远了。不过卧底行动顺利结束,这些小事都没必要再提。程天自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抛向俊轩:“接着。”

韦俊轩一抬胳膊就牵动了伤口,龇牙咧嘴地看向掌心的物件,是Jessie那条项链。他收拢五指,将项链紧紧攥住。

Jessie的项链其实应当留作证物,只是陈坚已被当场击毙,程天又听修平提起俊轩醒来时在喊Jessie的名字,便私自决定将项链拿给俊轩。他拍了拍韦俊轩的肩膀,低声道:“节哀。”

韦俊轩闭上眼睛:“她究竟知不知我是卧底?”

十多年前,他们兄弟三人去深水埗,一位年迈的神婆预言了许修平的牢狱之灾。她的话很准,却少说了一位。十余年后的韦俊轩先是受困于狭小的安全屋,继而又受困于Jessie之死,——后者甚至永远无法给出明确的刑期。在程天眼中,这才是真正的羊刃冲岁,画地为牢。

两日后程天率先返港,留下许修平在泰国陪护。兄弟三人分开时没聊太多,似是迈入了三岔路口,都在往前走,前方的路却是三个人各据一条,不再同道。回到警署的程督察有好多份报告要写,整日埋首桌案,收到许修平的短信时才意识到修平和俊轩已于昨日返港,而自己没有去接机。落班后程天到茶餐厅等待许修平,一边咬着吸管喝汽水,一边翻看手机里的文件。迟来的修平甫一入座就抱怨他不够义气:“我还给你带了纪念品,结果你都没来接我们。”程天衔着薄荷糖挑眉:“痴线啊你,我就比你早走一星期,带什么纪念品。找我乜事?”许修平眨眨眼:“我点杯冻奶茶先。”

一杯冻奶茶见底,修平仍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程天似笑非笑地问:“再嚟一杯冻奶茶?”

许修平摸摸鼻子,闪烁其辞:“其实俊轩的伤还没好彻底,你有没有去看过他?”

程天拨了拨糖盒盖:“大佬,你有话直说行不行?”

许修平深深吸气:“阿天,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发现你和俊轩的关系了,再怎么说我也是警院毕业的嘛。虽然我很气你们一直瞒着我这个兄弟,哇我现在也好气,你们谈恋爱也瞒着我,做卧底也瞒着我……不对,我要说的是,我相信俊轩和Jessie只是逢场作戏,你们不要因为误会而分手好不好,我看到你们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好难过。”

“这都被你发现了。”程天装模作样地称赞,“观察力真的好强。不过你还是误解了我和俊轩的关系,将他换成你,我也一样可以睡。”看到许修平震惊地瞪圆眼睛,程天忍俊不禁:“你打住,我逗你的。”

许修平依然无法平静:“具体哪句是逗我的?”

程天正色讲:“我和俊轩从来没有确定过关系,所以谈不上分手。至于他和Jessie是不是逢场作戏,Jessie死了,并且是为了保护俊轩而死,倘使你是俊轩,你现在会有怎样的心境?”

许修平问他:“那你的心境呢?”

程天都快忘了,原来自己的心境还会有人关心。他垂下眼睫,声音降低了一些:“俊轩做uc这么久,吃了很多苦,我好像没有资格比他更受伤。说回Jessie,无论是不是误会,我都不会和死人争。”

 

韦俊轩伤愈后正式入职警院,程天和许修平自然不会让他独自去报道。兄弟三人一齐踏上昔日共同作训的操场,一边散步一边聊起从前。

天上火伞高张,晒得人脊背发痒,韦俊轩抖了抖腿:“我丢,刚穿上制服,我就开始想念我的破洞牛仔裤了。喂,”他推推程天,“叫声Turbo哥来听下。”程天懒得理他,韦俊轩继续道:“哇你这个人真别扭,嘴上说着要我回头,我真的回头了,你却对我这么冷淡。”

许修平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盈盈要我陪她去看电影,我先撤了,你们两个不要吵架。”

韦俊轩说:“你走就走,不要找这么烂的理由。”

程天笑道:“行了,他水平就那样。”

许修平气得做鬼脸,三个人相视而笑。待到修平的身影消失在操场,余下的两人皆换了副神情。从前他们会在修平离开后懒洋洋地接吻,而今依然保持着在修平面前扮作若无其事的默契,却又找不回过去的亲密。再久的关系,只要选择过不同的路,生命里就会涌入不同的人。阵阵热风穿过两人之间的罅隙,韦俊轩眯起眼睛,听到程天先开口:“那个问题,再问一遍。”

“阿天。”

“再问一遍。”

韦俊轩沉默良久,妥协道:“你口口声声你信任我,可你真的信我吗。”

程天抬手去摸韦俊轩神情恍惚的脸,从眉心摸到鼻梁,一路下滑到肩颈,捞出衣衫下的项链。

Jessie的项链。

这一次,程天依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他擦过韦俊轩的肩膀向前走去。

韦俊轩的黑眼珠颤了颤:“阿天!”

程天好似没听到,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鼓动的蓝色衣衫勾勒出风的形状,人也如风一般愈行愈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