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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棒：@窈千栀 

Q：本周即将迎战GG战队，会觉得紧张吗？

“GG是一支很有潜力的队伍，他们的求生者和监管者都具备强劲的实力。其实无论迎战哪支队伍我都会紧张，大家都会怕自己打不好嘛。”

Q：对你们来说，GG的哪个阵营更为棘手？

心安勿梦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掂量这个问题的分量。随后他笑了笑开始回答：“对战GG的话，他们的监管者皮皮虾给我们的压力更大一点，GG的人队毕竟加入了新人，磨合上没能达到完美，而皮皮虾是一位虽然年轻但又久经沙场的老选手了，他的角色池、熟练度、意识操作都称得上是联赛顶尖。”

Q：有什么克服压力的小技巧吗？

“压力嘛谁都会有的，我觉得只要能熬过状态低迷的阶段，就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多抗压就好啦。”

心安勿梦眯起眼睛笑出自己的两颗兔牙。导播把镜头切回比赛画面，坐在监管者位置上的皮皮虾从对方如释重负的笑容中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比赛结束。GG战队以小分差距落败，MVP给到两场三杀的心安勿梦。

心安勿梦与他的新队友上台接受采访，主持人微笑着递上恭喜：“恭喜你们拿下六连胜，续费了积分榜首的位置，同时也恭喜心安勿梦拿下本赛季的第三个MVP。那，觉老师，有没有什么感想，认为自己这个赛季哪方面进步最大，归功于什么之类的？”

心安勿梦有些走神，身边队友接过话头替他解了围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回答起这个问题：“我觉得我进步最大的方面应该是心态吧，因为现在是单屠嘛，不管怎么样都要调整好状态抗住压力，努力去做到最好，抗压抗多了就坚强起来了对吧。”

坚强的小马结束了采访，顺着走廊和工作人员打了一路招呼，准备等队友从洗手间出来再去跟大部队汇合庆祝六连胜。

心安勿梦翻着战报看评论区粉丝的夸奖。

一片阴影朝他投下来。他抬头，皮皮虾扭着心安勿梦的肩膀把他摁在墙上。

皮皮虾眼睛通红，看了心安勿梦两眼就哭起来，把脸埋进心安勿梦颈窝，心安勿梦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牙齿轻轻磕着自己锁骨。

心安勿梦的衣领被眼泪浸湿了一块，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皮皮虾抱着心安勿梦的手越来越紧，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程笑希，你不是人。”

心安勿梦推了推皮皮虾。皮皮虾松开他，拽起心安勿梦双手看一遍，又伸手向心安勿梦腰侧摸来摸去。天气热，心安勿梦穿的队服也薄，藏不了什么东西。

心安勿梦任由着皮皮虾在自己身上乱翻。后者苦寻无果，终于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受伤神情质问心安勿梦：“平安符呢？你那个平安符呢？”

他想问的并不是平安符去了哪，心安勿梦知道。他假装听不懂弦外之音，尴尬笑笑：“那，谁打比赛还带平安符嘛。”

皮皮虾气急地把手送到心安勿梦眼前，身体力行地向他证明打比赛时戴平安符的合理性：“又没规定不能带！我都能带你怎么就不能带了？”

心安勿梦被平安符上挂着的吊坠晃了一下眼睛，心虚地移走视线，岔开话题：“那，那我就打个比赛也不会打出什么事，又不至于突发高血压什么的，不用平安符保平安，就没带呗......”

他知道自己问的不是这个！皮皮虾被心安勿梦这种强行答非所问的臭不要脸气得哽了一下，声音都有点变了调：“那是我给你求的！”

来找心安勿梦一起去吃饭的纯路人队友被皮皮虾这一出吓在原地不敢上前，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心安勿梦看着这只拦路虾头疼，无可奈何地对着不远处的队友笑了一下示意对方不用担心：“你先跟他们去吧，我等会就......”他看了气势汹汹的皮皮虾一眼意识到等会可能也回不去，于是改口道：“我...处理完就回去。”

队友如蒙大赦连忙跑路，边跑边向自己认识的唯一一个与虾马两人关系都不错的前辈求助：“安艺哥！马哥被虾哥堵场馆了！他俩会不会打起来啊我害怕！”

走廊内一时又剩他们两个。

皮皮虾抓着自己的手很紧，像怕自己跑了一样，心安勿梦低头看着皮皮虾手上的平安符这么想。

平安符是深渊前GG集体去寺庙许愿时求的。少年人不迷信却特别注重仪式感，坚持两人各求一个再送给对方，没事找事这一手属实给皮皮虾玩明白了。

于是他们分别去求了平安符再给对方系上。小小的平安符有很多作用，能保佑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把把撞机械，找得到冒险家，对面救人位梦游震慑。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胡诌。

功效夸张又离谱，但他俩还是乐颠颠地戴上了，颇有种心诚则灵的乐观态度，乐观到接了不惑的电话时他俩才发现一直没看到大部队不是求符时落下了太远，而是他俩走错路了。

不惑无奈报了来时在山脚看到过的面馆，一队人边吃边等他俩。他俩顺着给旅人修建的石阶往下乱走，想着无论如何只要一直向下总能走到底的，走到底就容易了。

这寺确实修的很高，但他们记得来时是没有这么多的台阶的。两人看着眼前的工艺品小店懵逼，开始争论到底是谁先走错路才把另一个人也带了过去。

争论无果，来都来了。

两人一起走进小店。这里卖的都是些小饰品。

来都来了就买一个吧。皮皮虾主张双子星应该买一样的，于是两人对着满墙挂饰开始精挑细选。

互相贬低了一番对方的审美后，两人共同选中一只刻着祥云的圆形玉佩。老板说一黑一白的是一对玉佩，正好你俩一人一个。

两人付了钱后继续沿着山路下山。皮皮虾一直低头鼓捣着那个吊坠，一路上都没说几句话。

心安勿梦已经远远看见焦急等待的不惑时，皮皮虾突然惊喜地叫起来：“笑希快看！你快看这个！”

心安勿梦看到皮皮虾手里裂成两半的玉佩，觉得拳头硬了：“你这么快就给弄坏了？？”

距离他们买下这对玉佩还没有十五分钟。

皮皮虾对心安勿梦的反应十分不满：“哎呀，不是！你看着！”

他抢过心安勿梦的那块，轻轻拉住玉佩两侧。“咔”。

心安勿梦的玉佩也应声而裂，一分为二。

心安勿梦的拳头更硬了：“你把你自己的弄坏了不说还要拉上我的？？皮皮虾你要不要脸！你赔我！”

皮皮虾拿着四块残缺品折腾：“别叫！你看着就行了！”

心安勿梦看着皮皮虾自欺欺人般把两块颜色都不一样的碎片拼到一起，觉得无法接受：“你自欺欺人也得把颜色弄对再说吧？！你现在已经瞎成这样了吗？？”

半面黑半面白的玉佩回到心安勿梦手里。两块玉的颜色都温和好看，交界处不显得突兀。心安勿梦拨弄了一下那条不突兀却十分明显的分界线，惊奇地望向皮皮虾。

两边玉颜色都不一样却严丝合缝地拼到了一起，甚至心安勿梦去碰那条裂缝也没把它弄开。皮皮虾一脸骄傲：“我刚才发现两块玉都是两半扣在一起的！你看现在我们俩的拼在一起多好看！”

“傻逼，真难看！”心安勿梦笑着把平安符戴回去，两人一起走向七窍生烟的不惑。

其实是很好看的，不然他们也不会一起挑中这个。拼色后更好看，心安勿梦觉得这场小插曲其实很值得，只是多走了些路，让队友多等了一会，让不惑多生了一会气。

可是有一段时间心安勿梦很害怕看到这些。无论是互送的平安符还是一人一半的吊坠，甚至“心意相通”“心有灵犀”这些字眼，都会让心安勿梦感到害怕。

抓不住，这从来不是抓的够紧就能抓住的。

“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戴平安符！”皮皮虾催促着心安勿梦。

他想问的并不是“为什么不戴平安符”这种无聊的问题。如心安勿梦所说，打个比赛有什么需要保平安的，难不成还能突发高血压吗？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更想质问心安勿梦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瞒着他转会，为什么丢下他。可是身边所有人谈及这个话题时欲言又止的神情和自己每天夜里思考出的结果都在提醒他：心安勿梦转不转会是心安勿梦自己的事，心安勿梦想走就可以走，他无权干涉。

于是在黑夜里想到的每句话都难以出口。心安勿梦在他面前粉饰太平，皮皮虾无法理直气壮地撕开假象，只能一遍又一遍问着无关紧要的问题来向他诉说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弦外之音。

其实在电竞这一行，转会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皮皮虾也不是没经历过。崽崽转会时皮皮虾虽然觉得遗憾，但也没真的对这件事抱有什么抵触心理。

转会后他们还是朋友，时常可以见面，只是不再为同一战队效力，不再朝夕相对了而已。既然转会不会影响他们的私交，那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当时明明想得很明白了，怎么到了心安勿梦身上就全乱了套呢？

皮皮虾等待着心安勿梦的回答。

转会对他们来说是工作上的决定，关乎他们的前途和职业生涯，这就使外人更难插手。从来没有人会用一句“我不想让你走”来阻止朋友去追求更好的发展，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这些皮皮虾都知道。

皮皮虾说不清自己究竟在纠结什么。

为什么不愿意让他走呢？是因为舍不得吗？可是崽崽走时我很轻易地接受了啊。

为什么看到他没戴平安符会觉得难过呢？是因为那是我送给他的吗？可是一个物件戴不戴都不能代表什么啊。

为什么我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

皮皮虾等不到心安勿梦的回答，于是他试着梳理互相纠缠着的纷乱思绪。为什么那么多想对他说的话都难以出口呢？我想了那么久，我想了两个月，面对他的时候却什么都问不出口吗？我到底想要知道什么？我有那么多想知道的，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又糊涂起来了？是因为我不够坦诚，所以才这么糊涂吗？

对啊。我们本来是很要好的朋友，有什么问题不是应该直接问出来吗？对，如果我直接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就能消去那种微妙的违和感了吧？
我本来就不应该问他平安符的事。他能怎么回答呢？就算他回答也不能真正解决我心里的疑虑。

问这些不能解决问题，我要问我自己想问的。

皮皮虾像一个刚刚学会说话还未掌握每个词汇含义的孩子一样断断续续地组合着自己的言语：“我想问...你为什么要转会？”

到底是哪里违和？我已经把我自以为一直想说的说出来了，可还是觉得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

他为什么转会？这不是已经在夜里演练过无数遍了吗？能猜的我都猜了个遍，电竞选手转会无非就是那几种原因，我不是应该早就猜到答案了吗？

皮皮虾恍然意识到即使这个问题得到答案，也不一定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他的疑虑并非来源于这里。为什么？既然这个问题无法真正宽慰他，那么这就不是他想问的问题。他到底想知道什么？

心安勿梦看着皮皮虾。他粉饰的太平被皮皮虾打破了，于是他不能再用装傻来回避敏感问题。“嗯...你就当我出去追梦了吧？”

皮皮虾懵逼：“追梦？追什么梦？”

“每个选手都想的啊，冠军，大满贯......”

“可是你在GG也可以......”

心安勿梦看了皮皮虾一会忽然笑了：“我跟你这傻子说，你也听不明白呀。”

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想夺冠，在哪不能夺冠？GG的实力和心安勿梦转会的那只战队明明不相上下，甚至在皮皮虾看来，他们的实力是不如GG的。为什么要这么多此一举？

皮皮虾得到了心安勿梦的回答，可他仍然觉得不够。他继续诉说着自己的疑问：“他们...他们都说你转会是为了我们两个好，可是他们从来没告诉过我你转会对我到底哪里好.......程笑希...我想听你说。”

他俩很少连名带姓地称呼对方，大概是不约而同地认为喊全名会显得生疏。

皮皮虾也在多此一举地克制自己。他恐惧着两人关系的疏远，害怕自己的亲密引来心安勿梦的反感。这一声程笑希叫得又小心又缱绻，像轻轻吹去浮在咖啡上的奶沫一样轻柔。

心安勿梦说：“他们说的是真的，这对我们都好。”
皮皮虾不明白。

“...为什么啊？他们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也不告诉我为什么......”

心安勿梦看着皮皮虾茫然的表情没来由地想笑。他噙着笑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你会明白的。”

皮皮虾感觉这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这样的说法很让人讨厌，可从小到大自身观念的不断成熟和改变让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必须要等人到了某个年龄段才会自然地理解。如同他小时候不知道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现在不知道心安勿梦为什么如此笃定自己不会理解他一样。

原来他真的和心安勿梦差了四岁。皮皮虾迷茫地想。

这四岁成了横在他们间的一道鸿沟。心安勿梦可以借着这四岁大做文章，把一切矛盾都解释为“你现在不懂”上，而皮皮虾除了气急败坏地用毫无说服力的语言说服对方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但，但是你不是想去追梦，拿冠军吗？我们已经拿到了啊，深渊四时我们就是冠军，又不是不转会就拿不了冠军了啊？最难的已经做到了，剩下的不是很容易就......”

心安勿梦不笑了。皮皮虾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决定再接再厉：“对吧，你看，我们已经拿到过冠军了，深渊四时我们打朱雀，我们拿到胜利了，我们......”

安艺坐在备战间洋洋洒洒给替补屠夫做了两千字的心理辅导。

Alex退役后安艺成为狼队的主力屠夫。年轻有天赋，努力又上进，除了心态与其他老牌屠皇相比不够成熟稳定外，他是个完美的接班人。

今天狼队的比赛在最后一场，打一支喜提五连败的战队。不出意外的话，对方今天即将喜提六连败。

教练决定让替补屠夫上场锻炼一下，就算真给了个四跑还有安艺和狼人在后两回合补救回来。

于是安艺像过去爱丽鼓励自己那样鼓励着自己的替补。

先把自己过去的战绩八分真实两分夸张地概括了一下，再大肆宣扬了自己是如何稳住心态不断成长大杀四方的，听得替补一愣一愣。

做完了单方面的心理辅导后，安艺满意地把目光放到手机，十分钟前的求救停在屏幕上，仿佛在问他是不是个大啥b。

“卧槽！”安艺从椅子上跳起来急急忙忙地拽上队服外套跟教练交代：“教练我突然有事出去一趟！”

狼队的比赛还没开始，首发也不是安艺，他当然想出去就可以出去。教练带着些“想去就去干啥还要跟我说一声”的狐疑看了一眼安艺，对安艺的背影应道：“去吧。”

心安勿梦靠在墙上，皮皮虾直勾勾地盯着心安勿梦，两人之间的距离塞不下一个抱枕，安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这是马上要打起来了还是已经打完了？？安艺扯开嗓子就喊：“虾哥！虾哥——我我我我听不惑说他没找着你让你快回去——”

这话当然是编的，但安艺一时也找不到正当理由了。他这么说着上前拉住皮皮虾试图把他拉走。

“哎马哥这么巧啊恭喜你们六连胜啊下周就和我们队打了吧咱好好切磋一下奥我看你破轮又强了虾哥快走不惑等急了——”安艺挤眉弄眼地暗示心安勿梦自己是来解围的，心安勿梦配合地点点头应他：“嗯，下周见。”

皮皮虾被安艺拽着，知道必须走了，但仍然不甘心地问他：“程笑希，我们明明已经胜利过了——”
心安勿梦看着皮皮虾被安艺拉走，皮皮虾听到心安勿梦轻轻吐出一句话。

“那不是我的胜利。”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皮皮虾迷茫地坐在吧台旁边。

安艺搅着一杯酒精饮料撇嘴：“我更不明白你为啥要去堵他，我以为你俩会打起来然后禁赛。”

“你为啥觉得他会打我呀？”

“你打他，他不还手，然后你俩被禁赛。”

皮皮虾苦恼地吸了一口果汁：“我为啥要打他，我就是想问他问题。”

安艺回忆了一下心安勿梦搬出GG俱乐部那天皮皮虾喝了两杯酒抱着自己嗷嗷哭嚎“他不要我了”的场景，沉默了一下：“我觉得不打起来很难收场。那你问过了吗？”

“问了，可我觉得没问清楚。问的不是我想问的。”

安艺再次沉默：“……那你到底在干啥？”

皮皮虾摇头：“我也不知道呀。我觉得我没有想清楚到底想问他什么。”

安艺无语：“……这你想让我咋说呢。”

皮皮虾趴在吧台边伤心：“他到底为什么不戴平安符，他到底为啥要走呀。我好难过，我要借酒浇愁。”

安艺警惕地看了皮皮虾一眼：“不行！你上次嚎了一个小时，我带不走你啊！”

皮皮虾难得陷入沉默。安艺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地说：“马哥现在很强啊，他们都六连胜了。”

皮皮虾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嘀嘀咕咕：“他最后还跟我说什么，说他要去追梦！他要拿冠军！他在GG明明就已经拿到过了，我们就是深渊四冠军啊，他说，他说……啊，他说那个不是他的胜利？我就不明白这为啥不是呀！安艺！你说呢！”

安艺挠了挠头：“这个，拿我举例子吧，我觉得能挂上我名的冠军，也就深渊和爱丽退役之后那两次。以前爱丽在的时候，决赛我都没上场，我也会觉得那次冠军跟我好像没啥关系。”

“你深渊上场了呀。”

“对啊，我深渊上场了。”

“他深渊也上场了啊！”

“他深渊……他深渊也上场了？啊，对啊……”

皮皮虾更委屈了：“那他说这话是啥意思呀！他深渊上场了呀，决赛也上场了呀，怎么就跟他没关系呢！你看枯草那个守墓人打成那样，不照样是冠军吗！”

安艺为难地左右看看，把自己的酒精饮料推到皮皮虾面前：“要不你还是喝点吧。”

 

安艺天生就像狼队的人。

像只难以驯化的狼崽子，野性未泯，粉丝如此形容安艺。

的确是这样。皮皮虾这么想。

至少安艺端着杯酒精饮料的样子真的很野。天生就像狼队的人。

皮皮虾和心安勿梦也天生就像积极的人。

所以皮皮虾无法理解心安勿梦为什么会想要离开。皮皮虾自己是绝对不想，也舍不得离开的。

皮皮虾边想边吸了一下鼻子看向安艺：“安艺，他不要我了。”

安艺神情凝重地看了看对方杯子里剩下的饮料：“…你现在是醒着吗？”

皮皮虾：“我醒着，但我想不通。”

安艺马上低头看杯子：“那你好好想想，我打个车咱们该回俱乐部了。”

 

躺在自己床上的皮皮虾仍然觉得迷茫。

他每天夜里常坐在这里看着穿过玻璃投进来的月光想心安勿梦的事。其实也不是自己要去想，只是夜里太静了，房间里又处处都能和心安勿梦扯上关系。深夜似乎理所当然地应该被拿来思念别人。

于是他也思念着心安勿梦。他待在自己和心安勿梦曾经生活的房间里，对心安勿梦的情感就会一涌而出，避无可避。

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皮皮虾像被关在迷宫里，四面八方都是出路。他想用笨方法顺着每条路走一遍，总会走到那条正确的路。可是和心安勿梦有关的思绪太多了，他记不住每一条路自己是否走过，判断不了面对无数个岔路口自己该选择哪条。那么多重重叠叠相似的道路纠缠成一团乱麻，他解不开这团乱麻，便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核心里藏着的东西。

好乱呀。自己打过那么多局比赛，从来没有哪一场比这还要复杂。

那就一点一点开始捋吧。

他为什么要离开？

他说他要去追梦。

他在GG也可以追梦，那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他一定是在撒谎吧。

我因为什么难过？只是因为他离开GG吗？

是因为他没戴我送他的平安符吗？

不全是这样。

是因为赛前放的采访吗？

他用“GG的监管者玩家”来称呼我。

是因为我输给他了吗？

不。只是一次常规赛。每个人的状态都会有起伏，一次输赢并不能代表什么，我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呀。

也许还和他的赛后采访有关系？

他说了什么呢？他说他进步了。他的心态进步了。归功于什么？他现在经常抗压，所以无论怎样都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他没有退路，没有人可以替他上场，他们战队六连胜到现在一直是他上场。

因为他现在是单屠。他要抗压，他没有退路，于是他进步了。

单屠对他来说其实是进步吗？是对他有益处的吗？那以前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呢？

那对于他是怎样的呢？

他好像字字句句都在抛弃我。

他好像一点都不难过。

好像可以触碰到那个核心了，我到底在想什么呢？皮皮虾迷迷糊糊地攥了攥平安符上的玉佩，在睡着前这么想。

酒精让一些人更容易入睡。

安艺感激这天晚上的酒精饮料，否则自己一定会被迫接下深夜陪聊的服务。

 

GG在失去心安勿梦这个强有力的监管者后仍然能以胜者组的身份进入季后赛。身为主屠的皮皮虾在这个赛季有一段时间的低迷，但实力依旧不可小觑，心安勿梦的离开没有使GG损失惨重。

转会的心安勿梦一路高歌猛进，以常规赛MVP的身份进入季后赛，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眼。

真的很厉害啊。皮皮虾有些茫然地看完心安勿梦的数据。

离开对他来说是好事吗？在GG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么稳定，这么优秀过。

可是环境又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水平，从来没听说过谁转会了就能突然请神上身的，强的人到哪都强，弱的人到哪都弱，明明就是这样的道理。

他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他靠自己拿到这份荣耀的。

那是为什么。如果是在GG呢？如果在GG，他也会这么强。

皮皮虾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一团乱麻的纠结里。他烦闷地甩了甩头，试着把那些惹人难过的情绪赶出脑子。他们要打一场硬仗，能进季后赛的谁都不弱，他们要赢，而且要赢得漂亮才不辜负期望。

也许……也许还会对上心安勿梦。

那时会怎么样呢？

常规赛双方各赢一局，都是小比分险胜，看不出哪一方更强，也说不准季后赛真正对上时孰强孰弱。

是心安勿梦强，皮皮虾有点茫然地想。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耀眼的心安勿梦。

倒不是说心安勿梦以前的实力不突出。只是心安勿梦现在又稳又秀，比起以前进步了很多很多，该怎样去形容呢……他以前好像，好像从来没有站在这么高的位置，被这么多人仰望过。

他站在高处，于是很多人都去打量他，欣赏他，不再只是偶有观众发现他的珍贵，把他拾起来擦拭把玩。他现在被装在玻璃柜里，放在展台的正中央，所有人都在被他吸引。

以前是什么样的？他以前的光芒比现在黯淡。他的心态没有现在稳定，细节处理没有现在冷静，操作……操作好像没进步多少。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只是经验多少的区别，就和自己一样。如果让自己去看自己以前的比赛，大概也会觉得那时稚嫩青涩得有些好笑。

他只是成长了，和自己一样，这一点皮皮虾是清楚的。

可是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改变了。

是什么呢？他们如此相似，成长在同样的环境里，有什么被心安勿梦触及到了，自己却触及不到的东西呢？

……突然好想他。

 

皮皮虾没能在季后赛与心安勿梦正面交锋。两支战队命运般错开，皮皮虾回到第三的快乐老家，心安勿梦一路迎来决战。

这是心安勿梦第一次作为单屠打冠亚决赛。

紧张吗？有点，但这点紧张还没有常规赛严重，远远没到会影响操作判断的程度。

害怕吗？没有，打了这么久已经能坦然接受胜利和失败，这又不是什么决定命运，赢不了就会死的对局。

心安勿梦只觉得自己此时似乎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轻松，似乎这一局的输赢已经和自己无关了。奇怪，怎么弄的像这把打完自己就退役了一样？

心安勿梦朝着某个对着自己的镜头看了一眼，仿佛这样就能透过镜头看到那个正在屏幕前看自己的人一样。

他会不会有时候也在这么想？

皮皮虾轻轻敲着键盘边。

心安勿梦变强不是因为离开GG，他在GG时就已经在一直变强了，皮皮虾不断这样告诉自己。

心安勿梦的成长是可以预料的。以前在发挥受到各方面限制时，皮皮虾最清楚心安勿梦到底是什么水平。现在他心态稳定了，经验丰富了，细节处理成熟了，变得这么强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这一次的胜利或失败将意味什么呢？失败了会怎么样？好像也不会怎么样。能在联赛赛场上打这么久的人，早就能坦然面对失败了，这次没打好，下次打回去就行了。

胜利了会怎么样？会怎么样呢？

为什么我总觉得纠结？为什么我又希望他赢又不希望他赢？

赢了会发生什么吗？出于私心，我想我该期待他赢，因为决赛选手中他和我关系最好，以前ob比赛都是这样的。每个选手都希望自己亲近的人获胜。

可是我好像有点怕他真的赢了。我在怕什么呢？他赢了会让我失去什么东西吗？如果是这次比赛的冠军，那我不是已经失去了吗。

他值得这场胜利的。

 

心安勿梦值得这场胜利。机会降临的时候，他有本事接住。

所以他可以站在金雨里，和身边换了一批的队友一起。

皮皮虾看得有些难受。

人队的表现很出彩，心安勿梦的表现更出彩。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决，他们凭实力取胜。我该为他开心，皮皮虾想。

心安勿梦和队友们互相拥抱着。他们共同捧起奖杯，眼眶浅的已经擦起眼泪，性格活泼的像个多动症一样乱跳乱叫，沉稳内敛的拍着别人的背安抚。这是每支战队夺冠时都会出现的场景，皮皮虾却只觉得不是滋味。

心安勿梦看起来和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其他人肉眼可见激动和喜悦，心安勿梦却偏偏站在一边不去参与这群少年的狂欢。他的表情明明也是喜悦的，但是又比其他人复杂多了。

他想起了什么吗？他在怀念以前的GG吗？他在淋金雨时会不会想到深渊四呢？他看起来这么格格不入，是不是因为我不在他身边了？

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什么？他很开心，又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他拿到冠军有些激动，他还作为一个前辈安抚着其他年纪更小的成员。

镜头拉近扫过心安勿梦的脸，皮皮虾忽然愣怔。

心安勿梦的脸上有眼泪。

心安勿梦在哭。

 

心安勿梦是一个不太喜欢外露情绪的人。他喜欢把压力埋在心里，面上仍然是轻松愉快，不让人担心的。

皮皮虾以前很担心他这样会憋坏自己。也许心安勿梦并不是喜欢一个人咬着牙承担压力，只是性格导致他在心情不好时做个闷葫芦。但对亲近的人来说，看到他强颜欢笑的消沉，毕竟还是会担心的。

他也的确让人担心。

这种状态在皮皮虾不能上场的那个赛季表现的最为明显。那时他们两个都没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的程度，皮皮虾的退场让心安勿梦的担子变得更沉重。状态不好没有人替，硬着头皮打出的不甚理想的成绩遭人诟病，连续几次被弱队打败后粉丝们的耐心似乎也消磨殆尽，对单屠的宽容转变成对心安勿梦的质疑，最后沦为一声“皮皮虾快点成年吧”的叹息。

自己上场未必能够解决当时的问题，可是那时候的他的的确确需要自己。偏偏皮皮虾无法给予他任何实际帮助。几声空洞的安慰有效果吗？几个忧心的拥抱能改变现状吗？一名选手能否调整心态，关键还是取决于自身的。皮皮虾再想让他振作起来，也只是干着急。

急也没用，没用也急。

心安勿梦靠着一颗钢铁心脏撑完了那个赛季，即使在季后赛惨败也没表现出一丝脆弱。然后皮皮虾回归，两人又回到双子星的组合中，再次为彼此扛起压力。

皮皮虾没见过心安勿梦哭。

这当然是有点多管闲事的想法。人家爱什么时候哭就什么时候哭，人家天生不爱哭，天生眼泪就少，泪点就高，跟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

那么以前呢？从头数起。月亮河二人三台那次心安勿梦没哭，秋季赛上场状态不佳也没哭。当然了。小马有一颗钢铁心脏，永远都是笑嘻嘻的，这些困难能打倒他吗？

皮皮虾把心安勿梦不哭的原因归结为他情绪内敛，以至于这个误解把所有怀疑都掩盖了——

深渊四夺冠那一次，心安勿梦也没有哭。全队都激动得在哭，他一滴眼泪都没掉。

是因为情绪内敛吗？是因为天生不爱哭吗？是因为泪点高吗？

可他现在因为夺冠哭了啊。

夺冠的每张脸都是相似的，皮皮虾看过许多神情相同的人了。他们喜悦、激动、骄傲，过去的所有努力终于换来自己的荣耀，不再籍籍无名，可以享受震耳欲聋的欢呼和掌声，让观众记住自己，在赛场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简单来说：熬出头了。

这种感觉皮皮虾已经体会过了，心安勿梦明明也体会过——

在深渊四，心安勿梦明明也是冠军。可他没哭。

世界级赛事的冠军没能让他掉眼泪，转会后的夏季赛冠军却让他掉眼泪了。为什么？

这两次有什么区别呢？深渊四的规模更大，按理说获胜后的情绪应该更激动啊。

为什么那一次他没哭，这一次却哭了？

他当时也很高兴啊，那种情绪是有感染力的，连潇潇都为他们高兴，连潇潇都在哭，为什么偏偏心安勿梦没有——

他现在哭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自己不在他身边，他不习惯吗？

是因为离开了GG，觉得物是人非吗？

是因为再次夺冠，想起了深渊四的时候，触景生情吗？

皮皮虾很想在这些理由中找到一个正确的，他试着把每个理由与心安勿梦的脸重合，可是那些脸谱无一能与心安勿梦的表情相对应。

于是皮皮虾只好承认，心安勿梦的脸上只有喜悦和激动，他就是因为太开心了才忍不住哭。

他现在比深渊四夺冠时还开心吗？一个破夏季赛冠军就把你收买了？！那我们的全球赛冠军呢？

……这次让他更开心吗？

发奖牌的环节已经结束了。FMVP的图也放在了众人身后的大屏幕上。

是心安勿梦。

其实也并不是很难预料。人队的祭司很有灵性，前锋天秀地断了两局节奏，但与两场平局一场三杀一场四杀的心安勿梦相比则黯然失色。心安勿梦今天的状态和表现真的都非常、非常完美。

说来也有点好笑。皮皮虾和他同队三年，从来没见过在赛场上这么耀眼的心安勿梦。

……是因为这个吗？

是因为这个吗？

皮皮虾恍然间意识到自己终于抓住了什么，似乎所有的疑惑不解都被这渠水冲开了，迷雾豁然开朗，可皮皮虾只觉得眼眶发酸。

你当时是这样想的吗？

“那不是我的胜利。”

 

解开一直以来的疑虑会让人感到满足，安艺对这句话表示否定。

被两杯酒精饮料腌了的醉虾已经在试着找各种理由推翻自己的猜想，连“心安勿梦天生受到诅咒没有眼泪必须要割舍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才能解除这种诅咒，而对他最重要的就是GG，于是他在离开GG后终于和其他人一样可以哭了”的说法都编了出来。

这种离谱的说法让安艺想到了以前看到的电视剧情节：女主角的嘴唇天生没有颜色，男主为了让她和其他人一样，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换来女主角嘴唇的颜色。

两种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皮皮虾不幸的同情让安艺决定闭上嘴，但对不合理剧情的吐槽本能让安艺忍不住张开嘴：“那图啥呀，他不就是没有眼泪吗？为啥为了眼泪就要割舍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啊？这剧情一点都不合理呀。”

皮皮虾伤心地看着杯子思考了片刻：“也许，也许那个诅咒在二十五岁前不解开，他就会死。”

安艺想说点什么又识趣地咽了回去，可能跟这种人的确是讲不通道理的吧。你干脆说他得了绝症不想拖累你算了。

皮皮虾越想越来劲：“安艺，你说他深渊四真的一点都不高兴吗？他毕竟上了场，也拿到冠军了呀。”

安艺把第三杯酒推到皮皮虾手边寄希望于这家伙自己喝晕，边给枯草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会送皮皮虾回去，边应和着皮皮虾的问题：“我觉得他肯定是高兴的。”

“那他为啥觉得冠军不是自己的呀？他不是也高兴吗？”

“他为你高兴啊。今天心安勿梦拿到FMVP，你不为他高兴吗？”

于是皮皮虾不作声了。

他在为我高兴。他陪队伍磕磕绊绊走过来夏季赛秋季赛，终于到了熬出头的时候，却无法说服自己承认这个冠军是自己的，只能为了别人开心吗？

皮皮虾不是不懂得，但他不愿意承认。

“那你……你以前，你说过只有爱丽上场的那两个冠军，你会觉得跟自己没有关系对吧，但是深渊！深渊冠军，你也是深渊冠军，你没有不承认这个……你和他都上场了，你能承认，为什么他不愿意承认？你们是一样的，为什么他……”

皮皮虾几乎失魂落魄地低声追问着安艺，仿佛自己都知道这个问题愚蠢一样，音量越来越小。

他们都不愿意承认。

这一点双子星还真是一模一样。

安艺一点都不想继续顺着皮皮虾说。

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只有皮皮虾一直不明白，现在终于明白了，还要宁可装傻也不承认。

有什么用呢？

“那次我上场拿的是四杀啊。说实话如果不是你上次跟我说，我都想不起来马哥深渊四决赛还上场了……你觉得大多数人除了你，还记得住什么？”

于是最后那层窗户纸也被捅破。

是啊。深渊四值得记住的都有什么？

有艳惊四座的邦邦，有神来之笔的鹿头，有破釜沉舟的爱哭鬼，有力挽狂澜的雕刻家，有天神下凡的牛仔。甚至连枯草贪铲秒倒的阴间守墓人，都会被粉丝在胜利之后以开玩笑的心态提起。

但绝对不会有人记住他。

甚至时间久了，观众会忘记他在那次决赛中也上过场。那把三出的安灰暗丑陋，没有为决赛取胜发挥任何作用，甚至送出了一个大比分。唯独他不值得被记住。

可是他不值得吗？他在深渊前练了多久，花费了多少心血，皮皮虾是从头看到尾的。

他应该取得荣耀，他应该站在舞台中央，他应该享受被欣赏被认可的感受，但电子竞技从来不是谁应该，谁就能。

凭借赛场表现肯定或否定一个人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了，可是电子竞技就是残忍、冷酷、不近人情的。既然你没有拿到冠军，那你就是没有冠军的实力。即便你真的很强很出色，等你的时代过去了，后来者用一句轻描淡写的“那么强为什么没冠军”就能覆盖掉你过去的辉煌。有什么用呢？

没能在赛场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就只有被遗忘的未来。

所以心安勿梦离开了。

他不想被遗忘。他也想被人记住。

一切都明了了。

 

被迫承认真相会让人伤心，安艺赞同这句话。

可是终于承认了真相的皮皮虾好像有点不一样的情绪。

可能是酒精上头麻痹了神经，导致皮皮虾无法再像清醒时那样思考，以至于做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安艺心惊胆战地看着皮皮虾边说胡话边拿起手机扬言要给心安勿梦打电话，开始思考把他手机扔饮料里是否会导致两人关系破裂。

答案是否定的。皮皮虾不会因为一部手机跟安艺绝交，但安艺肯定要赔皮皮虾一部手机。

“虾哥，你冷静一点，你别冲动，马哥现在肯定在和队友吃饭庆祝呢，我估计他都接不到电话，你喝多了先回俱乐部，马哥还没死呢对吧！他今天晚上肯定死不了！你明天睡醒起来再跟他说这样两个人都是清醒的交流效率高——”

“我不。”面色酡红的皮皮虾脸上露出三分任性三分傲慢四分管好你自己，在桌上摸起自己的眼镜，对着联系人列表眯眼找起心安勿梦的号码。

安艺希望他找不到，可是喝醉的皮皮虾视力似乎比平时好得多了，安艺估计现在给他开把游戏他都能找到平时绝对找不到的冒险家，总而言之，皮皮虾按下了通话键。

旧目标失败，新目标出现。马哥拉黑虾哥和马哥在庆祝没接到电话之间总要选一个。安艺悄悄准备好给枯草打电话请人救场，面上八风不动地等待自己的许愿结果。

他大概继承了爱丽的某些意志，该说不愧是狼队养大的孩子，许了两个愿一个都没实现。命运仿佛把笔摔在了安艺脸上冷哼一声说你也配给我出选择？哥要做简答题。

心安勿梦听到了电话。他拿起手机看一眼备注，笑着跟队友说自己去接个电话然后退出了包厢。他也喝了点酒，但脑子还算清醒，靠在墙边接起来，对面传来一个试探性的“喂”。

心安勿梦听着对方舌头打卷仿佛带了三斤酒气的发音有点想笑，语气轻松地回应道：“嗯？虾哥找我什么事啊？”

皮皮虾有点撑不开眼皮，反应速度也慢了，听见心安勿梦声音的几秒后才后知后觉地回话：“我…有事问你。”

心安勿梦哭笑不得地掩饰尴尬：“哎，你上次把我堵场馆还没问完啊？”

安艺扯着嗓子试图让心安勿梦了解情况：“马哥——虾哥喝多了——你哄哄这傻子让他跟我回俱乐部——”

你想告诉我发个微信不就行了吗！心安勿梦被这一嗓子震得头皮有点发麻，终于明白自己以前的队友如何看待马叫。皮皮虾瞪了安艺一眼：“我没喝多！”

心安勿梦哄傻子一样劝说：“啊对对对虾哥怎么可能喝多呢！这安艺真不懂事！那虾哥你这次想问我点啥呢？”

皮皮虾像在组织语言，但安艺真不觉得他能组织出个什么，正当安艺以为皮皮虾又要开始发表天生无泪于是转会的理论时，皮皮虾说：“笑希，你拿到冠军真好，你今天很高兴吧。”

安艺差点以为皮皮虾在阴阳怪气，可是后者因醉酒涨红到有点模糊的五官上甚至还能透出一丝诚恳，搞得安艺不得不重新分析皮皮虾现在的状态——他喝多了就没攻击性了？还会说好话？

心安勿梦也被这神来之笔整的有点不会：“那，那肯定高兴啊是吧，我不仅冠军我还FMVP呢，以后别人提起我就说哎心安勿梦就是那个几几年夏季赛冠军啊，和那谁那谁谁一样都拿过FMVP的，那肯定……”

“你也想被人记住，所以你才走了，对吗？”

心安勿梦张了张嘴又觉得发不出声音，一定是酒把喉咙弄得有点堵。他深呼吸了几下才有点艰难地回应这个问题：“对……我也想，我也想被记住。”

皮皮虾一个一个地问，心安勿梦就一个一个地答。反正皮皮虾第二天醒过来应该就不记得了，而且…而且这本来就是整个圈子都能看出来的，他既然都想到了，自己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你一直觉得深渊四的冠军和你没什么关系吗？”

“……哎，虾哥，深渊四决赛我就上了那一场，还送个三跑…没我你们还不至于拖到bo5呢，没准打四场就赢了。这我咋好意思揽功呢？”

“……可是我也说，小马才不是废物，小马带我们进决赛，小马强啊。”

“虾哥，”皮皮虾打断心安勿梦的解释：“你现在都不叫我亚辉。你转个会还能不识字了。”

心安勿梦无奈地改口：“那亚辉。我们甚至能打赢朱雀，难不成你还觉得，没我前面那两把安，我们就走不到朱雀面前吗？”

皮皮虾做不到睁眼说瞎话，也无法用狡辩的态度来应对心安勿梦的反问，于是他选择沉默。

这下轮到心安勿梦问皮皮虾了：“亚辉，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问这些，现在问完了吧？你之前想问的也是这些……”

“不是，”这一次皮皮虾回答得比前面的每次回答都快，“我知道我想问你什么了……你做的事太乱了，我一开始都不知道我害怕的是什么……就那些采访，又是转会又是平安符，只是和我想问的有关系，我现在知道了……”

心安勿梦听得直皱眉，这怎么说的跟阅读理解找中心一样，在一堆树杈子里找到那个主干了？

酒品好坏很难有个标准，有些人喝多了喜欢干这个，有些人喝多了喜欢干那个，但皮皮虾一般用“会不会影响别人”作为判断一个人酒品好坏的标准。如果按他自己的标准来看，像皮皮虾这样喝多了就去给别人打电话骚扰人的，肯定是坏b里的坏b。

像一茶那样喝多了蹲在一边自己哭的毕竟还是少数。

有些人借着酒精做自己平时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有些人被酒精麻痹神经失去掩饰自己的能力于是吐露真心，有些人喝了酒反而能搞清楚自己清醒时想不明白的事，皮皮虾大概把这三者都占全了。

“采访，平安符，转会，我想到这些我害怕。我其实就想问……程笑希，你还在乎我吗？”

 

你还在乎我吗。

原来我一直想知道的是这个。皮皮虾不太清醒地想。

“我之前…崽崽也转会，他转会了我也能和他做朋友，我就不知道为什么对你的不一样……你走了之后采访总说单屠…然后你平安符也不戴了，我就是怕……我就是怕你不在乎我了。”

“我看到你夺冠，我为你高兴，但是我还害怕……你转会之后，拿到FMVP了，我怕你觉得自己转会真是个好决定，我怕你不在乎我了……你还在乎我吗？”

我害怕这个FMVP让你觉得在GG的日子不过如此，我怕你离我越来越远。

“那，那咋可能呢……”皮皮虾喝多了，但心安勿梦毕竟醒着，面对这种直白的痴汉型质问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回答。

皮皮虾音量突然抬高：“你什么意思！你不在乎我了！你狗叫！你朝三暮四！你喜新厌旧！你没有心程笑希！”

喝酒还能提高一个人的文化素养？！心安勿梦连忙投降：“好好好我在乎你在乎你我可太在乎你了，你就是我的宝贝，那你能不能跟安艺回去？你看安艺大晚上的还在外面陪你，万一他等会被人绑架了你咋跟狼队交代呀，你没有心，你只在乎你自己你根本不在乎安艺的感受……”

皮皮虾喜欢心安勿梦这样跟自己说话，就像他们两个还在一起一样。皮皮虾的语气因满意软下来：“我等会就跟他回去……那笑希，你还在乎我，是吧？”

心安勿梦轻轻笑了一下：“…哎，我在乎你。我很快就能回去了，鲁亚辉，你再等等我。”

 

很多时候愿望只能是愿望。

有些人的经历是电竞小说，比如深渊四的FMVP。

有些人的经历是电竞小品，比如一些厂长。

但更多的是从进入赛场到离开赛场都没能留下成就的人。这一类人皮皮虾随便就能数出二十多个来。籍籍无名，赛场炮灰，只能做别人电竞小说或电竞小品的背景板，选手盘点都轮不到他们。

心安勿梦转会后的两次深渊成绩皆不佳。

该说每个选手都有自己的巅峰期，还是说冠军多少与运气有关呢？一个选手的状态似乎难以借外力来调整，大多是从你摸到比赛机开始，你今天的状态就已经决定了，因此谁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谁都被四跑或四杀过，于是状态就与运气有了种微妙的联系。毕竟谁知道状态到底由什么决定？有时就是像遭了天谴一样，在关键时候出岔子。

可惜运气也无法由外力操控。对有过冠军的队伍来说，“运气不好所以决赛失利”这种说法更像一种粉饰失败的托辞。选手这么想，观众也这么想。

心安勿梦坐在皮皮虾对面。

他好像对自己再次折戟深渊没什么感想，至少神色如常看起来很轻松。

那也只是看起来轻松。

“哎，笑希……”皮皮虾打断心安勿梦的出神，试着活跃一下气氛：“咱俩这也算难兄难弟了吧？”

皮皮虾与心安勿梦在同一个名次出局深渊，同一天的前后两场，真可谓是难兄难弟。

心安勿梦嫌弃地摆手：“去去去，我可没四跑啊，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也配跟我相提并论！”

“嘿，我不配你配？！程笑希真不要脸！都输了还好意思嫌弃别人！”

“hetui，你就是不配，八强之间亦有差距懂吧！”

“程笑希真恶心！程笑希就会狗叫！”

“你说不过你急了你急了！你打的菜还不许别人说你急了！”

“哎你别叫！哎……你说你当初转会是为啥呀。你要是在GG，没准我们现在就已经在打决赛了呢……”

气氛刚刚还轻松愉快，像回到了两年前一样，现在又被这一句话撕开了。心安勿梦就知道皮皮虾从来没放弃过这个念头，他始终希望听到自己承认留在GG会比现在更好。

留在GG会比现在更好吗？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心安勿梦不能留在GG。

“我当初转会……哎呀我不是都说了追梦嘛！鲁亚辉真恶心！没完没了！”

皮皮虾啧了一声：“哎你！我说真的……你当时留下会不会更好。你现在走了两年了也没拿到，就不后悔吗？我知道你跟他们只签了两年……你深渊之后合同就到期了。”

心安勿梦沉默了一会才道：“唉……我不可能后悔的。”

也是，做都做了怎么后悔呢，后悔也没用。

但你总能改变现状的。皮皮虾趁热打铁怂恿起心安勿梦：“你看，你现在合同也到期了，是不是考虑一下，你当时没留在GG，你现在还可以回来呀。没准你在GG更好呢，你在GG就圆梦了是吧……”

心安勿梦看着皮皮虾的眼睛，刚才的轻松笑容被他收了起来，他用一种讲道理的语气对皮皮虾说：“亚辉，有别的俱乐部联系我了，我不会回去。”

皮皮虾的笑容也淡下来了，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茫然有点不解，语气带点委屈地低声说：“你说你会回来的。”

出尔反尔，信口开河。

心安勿梦解释着：“我和他们签一年，他们人队实力挺强的，我要是去了没准真的能……”

“你说过你会回来的！！”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下去。

皮皮虾像只小兽一样嘶吼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只用蒙上一层泪光的眼睛看着心安勿梦。

最终打破沉默的还是心安勿梦。

“亚辉，你记得我以前吧。”

皮皮虾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开始扯以前：“……以前什么？”

“就是以前双屠的时候。月亮河红夫人那次。”

记得。那年夏季赛是心安勿梦主屠，皮皮虾作为替补偶尔上场。月亮河红夫人那一场送出了他们唾手可得的胜利。

“记得，怎么了？”

“那我那次之后，秋季赛还上过一次，然后我就不上场了，一直是你上场对吧。”

“对啊，你不上场，那不就只能我上场吗？”

“你好好想想，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我是说在赛场上。”

“……我们是队友。”

“你别假装不知道！你打了这么多年比赛了你还能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吗？有狗装傻是吧！”心安勿梦开玩笑般骂了这句话，又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宽慰的笑：“亚辉。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我尝过那种滋味，我不想让你也那样。”

 

这是皮皮虾第一次直观地看见自己的幸运。

两位深渊八强的聚会算不欢而散吧，毕竟最后都是郁闷着走的，但和两年前那次堵场馆又不一样。

皮皮虾看着那个平安符。平安符上挂着的玉和刚拿到它时没什么区别，一人一半，一黑一白，也陪了他将近三年。

心安勿梦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皮皮虾其实很清楚。

月亮河红夫人之后，心安勿梦急需一场胜局来挽回自己的上场机会。可惜事与愿违，他在休赛期练的雕刻家和爱哭鬼无一在秋季赛发挥出色。

一场三出下来，他成为了皮皮虾的替补，整个秋季赛再也没有上过场。

哪个屠夫愿意坐饮水机呢？其实谁也不愿意。团队的安排高于一切，自己觉得不甘心，也只能靠刻苦训练求来一个上场的机会，至于上场时还能不能稳住状态拿下胜利，又是另一回事。

皮皮虾看得到心安勿梦的所有努力。他知道心安勿梦在安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他苦练了一个秋季赛，沉寂了一个秋季赛，终于再次站在灯光下，再次听到了属于自己的喝彩欢呼。

他真的在安身上下了许多苦功，他真的很想被人记住。

他成功了。线下赛的安做到了极致，终于重回赛场。

然后他的光芒仅持续了短短几周，就再次被掩盖在其他人的光芒下。

每次被人提起月亮河红夫人，心安勿梦都会难受。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失误被点出是件很不堪的事，只是那总会让他想起秋季赛时仿佛熬不出头的无助，孤独悲哀，看不清来路，望不到尽头，一味苦行钻研某个角色试图在下一次盛会上搏一搏。那种滋味实在太难受，也太让人不愿回忆了。

于是心安勿梦比皮皮虾想的更多，做的也更多。

他知道他们都会成长起来。等到他们各自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其实就到了他们该分开的那天了。

等我们需要彼此的时代结束了，你我该何去何从？出现在赛场上的人只有一个，那是你还是我呢？

我难道甘愿作配？我难道不希望观众记住自己？我难道无私到可以把机会拱手让人？

我难道忍心看你失意？我难道愿意和你分开？

可是无论怎么想，到了我们该分开的时候了。

是两块宝玉，各生光彩。如果我们要在一起，就总会有人来比较，总要有一个比另一个更出彩。当然偶有看客青睐于你，将你擦拭捧起，可多数时候，你在暗处蒙尘，我心有不忍。

所以心安勿梦离开了。

因为我明白那种被埋在黑暗里无人知晓的感觉，所以我不希望你也体会这种滋味。

再等等我吧。心安勿梦这样对皮皮虾说。

你每天看着那块玉佩睡不着的时候，我也在对着它思念你啊。

 

“笑希，我等你回来。”

 

我们前面说过什么来着？许多愿望只能是愿望。

愿望可恶的地方就在于，在它破碎以前，你始终相信它并非不能实现。

心安勿梦的第二次转会应该说非常成功。人队磨合老练，个人实力强劲，加上心安勿梦这个老牌屠皇——嗯。用老牌这个词形容他好像有点奇怪，但他和皮皮虾的确都可以称一声老牌屠皇了。

心安勿梦的战队在夏季赛和秋季赛都拿到了冠军。

这是一部很好的剧本。沉寂多年的屠皇终于再次站上最高舞台，大概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心安勿梦离深渊冠军最近的一次了。

皮皮虾坐在备战间尴尬。

大概是二连冠触动了GG的某些隐藏DNA，又或许是连着两次是三儿让他们想到了什么过去的故事。

GG今天所有人的状态出奇的好。

好到皮皮虾几乎不敢想象下了场该怎样去面对心安勿梦。

这是心安勿梦最后的深渊。心安勿梦今年二十六岁了。

他即将输在皮皮虾手里。

他即将再次被同一个人掩盖光芒。

这局是表演赛。大比分获胜，皮皮虾刚拿下四杀，即便心安勿梦四杀也无力回天。冠军已经在GG手中了。

心安勿梦今天戴了那个平安符。

心安勿梦出门时看着那个平安符，觉得有点不真实。

这居然是他的最后一次深渊了。离他第一次上场居然过了六年了。

这是他离开皮皮虾的第三年。

这简直难以想象。二十岁的心安勿梦以为自己会一直和皮皮虾在一起，十六岁的皮皮虾从未想过他们会有分开的那天。

以前那么舍不得，真正分开后也这么过来了。

我那么坚定地离开GG，执着于追求这点虚无缥缈的心安，折腾了这么久，还能说是值得的吗？

他想到以前在GG的日子。第一年时他让他们应得的胜利溜走了，在那之前他是非常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带他们走向胜利的。

有人说他性格软，不像那些荣耀傍身的选手一样有自己的傲气。皮皮虾尚且有在深渊四拿出鹿头笑着说我敢的魄力，心安勿梦审视自己，认为自己的确缺少了什么东西。

是因为年纪吗？心安勿梦比皮皮虾大了四岁，没有那种少年人的潇洒，好像也是合乎情理的事。

他承认，他接受。他心里有微弱的声音在为自己辩白。他说自己曾经有过。

原来自己的结局早就写好了。

皮皮虾有少年人的一腔热血、意气风发、还有不会磨灭的骄傲。

心安勿梦也有。他把这些连同愧疚和胜利，留在了当年的月亮河。

已经三年没戴着这个平安符上场了，心安勿梦想。

也不是说一直没戴过，只是每次戴的时候，都会把它藏起来，这是离开GG后，第一次坦然地戴着它。

镜头特写给到自己时也会拍到手上的平安符吧，那么就是所有人都看得到了。观众会发现自己手上多出了这么个东西。皮皮虾的粉丝都认识皮皮虾总戴着的那个平安符，会发现自己手上的和皮皮虾手上的一样。如果是早一点就开始关注比赛的，他们两个的粉丝，可能会想起这个平安符的来历。

还有皮皮虾。皮皮虾也看得到。他一定看到了。

看到了吗？

无论今天结果如何，我将履行我的诺言。我会回来。

心安勿梦抛弃了自己二十岁时不切实际的天真选择离开，但他从来没有离开。

他把十六岁的皮皮虾和二十岁的心安勿梦藏进了自己梦里。

美好的结局已经不能实现了，那么写出一个美好的结束大概也不错。

他选了安。

就像深渊四时初登场一样。每一刀都赏心悦目，每波拉扯都做到极致。恍惚间皮皮虾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年。

最后一个人挂飞，安忽然扭身面向屏幕，向全球的观众行了一礼。

名为心安勿梦的戏剧就此谢幕。

 

我有事不去庆祝了。皮皮虾对队友说完这句话就边看手机边往心安勿梦说的位置去。

深渊没在广州举办，皮皮虾其实挺人生地不熟，好在心安勿梦说的地方太有标志性，有标志性到让皮皮虾有点害怕。

地方离场馆不远，皮皮虾握着手机四处观望，终于看到站在桥边的心安勿梦。

我其实有点怕他跳桥。皮皮虾不动声色地凑过去把他往桥上拉了拉，心安勿梦笑了一下说：“哎。亚辉，恭喜啊。“

皮皮虾不知道怎么接下这个恭喜，于是他握住心安勿梦的手腕，试图通过体温给心安勿梦一些安慰。

心安勿梦的手里攥着那个平安符。

“我其实和你不像。”心安勿梦也不强求皮皮虾说话，自顾自地这么说。

皮皮虾不这么觉得。

心安勿梦只是不那么幸运的皮皮虾。

“笑希，我还在。我还在等你。”

心安勿梦看上去有点迷惘，他眯着眼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嗯……我都退役了。我该回去了。”

“我和其他人一样，其实应该早点承认的。哎……想当电竞小说主角真难啊。狗东西，你是不是把我运气都吸走了啊？”

心安勿梦笑的很勉强。

皮皮虾凑近了去看心安勿梦的眼睛。心安勿梦的眼睛有点红，脸上有眼泪。

这是皮皮虾第二次看到心安勿梦哭。

他把心安勿梦抱住，心安勿梦的脸贴着皮皮虾颈窝，皮皮虾感觉脖子上有点湿。

“笑希，没事……我们都会记得你，我会记得你，我不会忘记你……”

心头像有什么东西彻底落了。心安勿梦轻轻呼出一口气，贴着皮皮虾应了一声：“嗯。”

那枚平安符连着玉佩一起落进江水，被翻滚的水流卷了进去，肯定是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