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宜修重生之红颜叹(38玉兔)
安陵容心里挂念着那个驯马女,次日便让宝鹃亲自去打听打听女子有没有被救治。
帘外秋雨濛濛,安陵容有些心不在焉,连着绣错了几针,连端妃都忍不住笑她:“亏得只是绣帕,如果是进献给皇上的寝衣上多了许多针眼,就不美了。”
安陵容不好意思地抿抿嘴,仔细地把绣错的针回过来。
“你好像有心事啊。”
“没……没有。”安陵容不知道可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端妃,实际上,她也不能确定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端妃一看她的模样就明白了,并不点破,欣赏着放在案上的一幅绣屏。
“今天怎么只有宝鹊在伺候?”
“我有些事情让宝鹃去办。”安陵容道。
端妃没再问下去,坐在一边,帮着挑选丝线...
安陵容心里挂念着那个驯马女,次日便让宝鹃亲自去打听打听女子有没有被救治。
帘外秋雨濛濛,安陵容有些心不在焉,连着绣错了几针,连端妃都忍不住笑她:“亏得只是绣帕,如果是进献给皇上的寝衣上多了许多针眼,就不美了。”
安陵容不好意思地抿抿嘴,仔细地把绣错的针回过来。
“你好像有心事啊。”
“没……没有。”安陵容不知道可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端妃,实际上,她也不能确定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端妃一看她的模样就明白了,并不点破,欣赏着放在案上的一幅绣屏。
“今天怎么只有宝鹊在伺候?”
“我有些事情让宝鹃去办。”安陵容道。
端妃没再问下去,坐在一边,帮着挑选丝线。
不一会儿,宝鹃急急回来了,正要开口,见端妃在,忙先行了礼,才道:“小主,奴婢去打听了,御苑那儿确实叫了太医,那个驯马女已经用了药了。”
安陵容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这就好。这会儿雨大了许多,你先去喝碗姜汤再来伺候。”
端妃问:“什么驯马女?怎么还要你去过问?”
“这件事说出来,怕姐姐会怪我。”安陵容嗫喏着。
“先说说看。”
安陵容掩去了怎么会去御苑,把如何遇到驯马女又如何跟管事的太监周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末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只是个常在,自顾不暇,还妄想去救别人。”
端妃却一脸欣赏地看着她:“做得好!陵容,你就是素日太小心谨慎了,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就像你说的,救人一命,就算皇后娘娘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你的,这是好事啊。”
“如果那个女子真能得救,我也就心安了。”
“说起来,圆明园这儿因是从前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先帝赐的别墅,国丧期间也没有来过,这些太监都惫懒了。那驯马女即便地位低微,也是包衣出身,不是哪个太监可以随便欺负的。这件事儿得跟皇后娘娘说说。”
安陵容怕被说多管闲事,忙道:“这种小事不用惊动皇后娘娘了。”
端妃拍拍她的手:“放心,我会找个由头去跟皇后娘娘说。也不全因为这事儿,听说留宫的几个常在那里,连冰都没有及时供上,实在可恶。”
“内务府的奴才惯会拜高踩低的,陵容若不是有姐姐照拂,只怕现在还只是个答应,更没有福气随驾避暑了。”
端妃笑笑,揣摩着去跟宜修开口的由头和方式。
不用她琢磨太久,过了几天,眼前出现了一个好借口。
“禀娘娘,安常在新得了一对兔子,请娘娘一同赏玩。”
端妃来到安陵容的住处,只见一个宫人怀里抱着两只兔子,正站在院子里。
“你从哪儿找来这么可爱的小玩意儿?”端妃笑问。
安陵容道:“是这个宫女送过来的,她是——”
那宫女屈膝答道:“奴婢叶澜依,拜见端妃娘娘。奴婢是御苑的驯马女,听闻安常在想寻兔子玩儿,特来进上。”
“端妃姐姐上回不是说想找个兔子玩儿么?这宫女乖巧,这就给姐姐寻来了。”
“是你乖巧才是。”端妃笑道,转身问叶澜依,“你就是上次那个生病的驯马女么?”
叶澜依恭敬地说:“是,承蒙安常在善心,救奴婢一命,不然,奴婢已经命丧黄泉了。”
安陵容道:“你要谢的是端妃姐姐,如果不是姐姐想要小兔子玩儿,我也不会去御苑,也救不了你了。”
叶澜依“噗通”一声跪下:“奴婢谢端妃娘娘、安常在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你是个好的,起来吧,别一直跪着了。”端妃说着,拉着安陵容的手坐在一边的石凳上。
宝鹃从叶澜依手里接过兔子,放在石桌上。小兔子极乖巧,只在石桌方寸之内走走跳跳。
端妃一边揉着一只兔子毛茸茸的脑袋,一边说:“你看着年纪不大,几岁了,何时入宫的?”
“禀娘娘,奴婢今年十六岁,出身镶白旗包衣,十岁起就在圆明园伺候了。”
“是个苦命的孩子。”端妃感慨,“吉祥,赏。”
吉祥取出一个荷包,放在叶澜依手中,叶澜依忙道:“娘娘,方才安常在已经赏赐过奴婢了。”
“安常在有安常在的赏,这是本宫的,你只管收下。本宫会跟御苑的掌事说,不许他再为难你。”端妃此刻十分和蔼。
叶澜依再度跪下:“奴婢谢端妃娘娘赏赐。娘娘,奴婢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且说说看。”
“奴婢感念二位主子大恩,愿做牛做马以为报答,求娘娘允许,奴婢愿一辈子伺候二位主子。”
说着,叶澜依呯呯磕起头来。
端妃忙让人阻止了。
“你有这份心就很难得,只是……”端妃看了一眼安陵容。
安陵容帮着求情:“姐姐,难为她如此有心,姐姐就让她在跟前伺候,您看她长得多标致,陵容瞧着也欢喜得很。”
“你既然欢喜,就去你那儿伺候吧。上回你那儿的二等宫女因病出宫,内务府一直没有补缺,正好补上。”端妃再看叶澜依,道,“本宫让你伺候安小主,你可愿意?”
叶澜依又惊又喜,伏地再拜:“奴婢谢端妃娘娘恩典。”
“好了好了,起来吧。这事儿虽然不大,也得跟皇后娘娘打个招呼才行。就这几日了,你回去收拾收拾,这遭一起回宫罢。”
宜修听了端妃的转述,心里百转回肠。
叶澜依。
记忆中那是一个性子古怪的女人,和谁都疏离,即便在胤禛身边,也始终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味道,没想到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不过从御苑脱身,转而伺候妃嫔,待遇上确实好了许多。
“我想着也不用内务府补人了,两三月没个结果。”
“这是小事,你决定就好。”宜修敲敲小几,“不过近身伺候到底不同,要先调教调教,免得有所冲撞,有个不妥当,别人要说,怎么这样的人都能来伺候妃嫔了。”
端妃颔首:“姐姐说的是。叶澜依能把马训得如此之好,想必十分聪慧。”
宜修点点头:“嗯。还有你说的御苑管事的问题……不只是御苑,内务府都很不像样。等回宫了,要好好梳理一番。御下不宽仁,侍上敢慢待,倒显得他们成了主子了。”
嘴上这样说,宜修心里想的是另外的事。
叶澜依到安陵容身边伺候,那么难免会被胤禛看到。她还会再次被胤禛“一见钟情”吗?
【甄嬛传:安陵容】016 同路人
「有愿而不遂,无怨以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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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妹妹有话不妨直说,姐姐向来也是笨嘴拙舌的,许多话说也说不明白,其实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当然明白妹妹的一片好心,只是姐姐有着温宜这样一个孩子,做什么事情总要多多打算才是。”
曹琴默将手中的孔雀绣样放回桌子上,边上就是菊青刚刚端上来的两盏茶,这雨前龙井,还是前段时间安陵容得宠的时候皇上赏下来的,若是换做上辈子,安陵容绝对不会拿来招待曹琴默,不过现在也不同了。
“姐姐若说自己笨嘴拙舌,那妹妹岂不更是?其实今日妹妹找姐姐来,只不过是眼看着宫中局势变化,所以想要给姐姐提一个醒罢了。”
安陵容当然知道,现在摆在她们两个人面前的最大问题,根本不是宫里面蕴...
「有愿而不遂,无怨以生离。」
“其实妹妹有话不妨直说,姐姐向来也是笨嘴拙舌的,许多话说也说不明白,其实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当然明白妹妹的一片好心,只是姐姐有着温宜这样一个孩子,做什么事情总要多多打算才是。”
曹琴默将手中的孔雀绣样放回桌子上,边上就是菊青刚刚端上来的两盏茶,这雨前龙井,还是前段时间安陵容得宠的时候皇上赏下来的,若是换做上辈子,安陵容绝对不会拿来招待曹琴默,不过现在也不同了。
“姐姐若说自己笨嘴拙舌,那妹妹岂不更是?其实今日妹妹找姐姐来,只不过是眼看着宫中局势变化,所以想要给姐姐提一个醒罢了。”
安陵容当然知道,现在摆在她们两个人面前的最大问题,根本不是宫里面蕴藏的危机,而是两个人之间根本无法相互信任的难题。
当然,她对于曹琴默本来也没有什么期盼,所以自然也说不上信任不信任的,可是想要曹琴默能够把事情办到她想要的方向上,就总得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曹琴默原本就是一个有极深城府的人,上辈子如果不是因为她死得早,宫里头的格局未必会变成最后那个样子,偏偏如今安陵容坐在她的对面,正清楚她的死因。
只不过这些都是后面的事情,现在反而没有什么必要去说,安陵容知道华妃那边已经把消息传了出去,安比槐就算是不死,也会脱层皮。
安陵容只需要年家和年羹尧对安比槐下手,反正如今安府早就不是她刚进宫是那个局面,她这些年在宫中有一些宠爱,回馈给家里不少,按照她父亲那样狗仗人势的性子,就算不扯着她这张大旗做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但是暗地里一些人手是拢得起来的。
这深宅大院的,总需要人看家护院不是?
安陵容并不担心家中母亲和其余人等的安全,毕竟现在的安比槐不是松阳县丞,而是调到了外县去做县令,明面上说是为了夫人的身体着想,所以压根没有带着夫人上任,实则就是带了些漂亮小妾出去潇洒,上辈子的安陵容对这些事情是并不清楚的,她母亲识字不多,所以她每次和家中通信,回信的人都是她的父亲,这些事情她父亲隐瞒的极好。
她知道这些事情,已经是后来母亲死了之后。
只是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她就算再怎么痛恨自己的父亲,为了保证宫中的地位,也不得不留着他。
她之前和曹琴默说的话,也不是假话,为母之心……她大约是能感同身受的。
而这为母之心四个字,也正是今夜的主题。
曹琴默现在就坐在她的对面,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保持一个洗耳恭听的态度。
“姐姐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安陵容清了清嗓子,声音养了一段时间,又重新变回了先前婉转动听的样子:“年羹尧在前朝被皇上申斥,华妃娘娘的地位,怕是岌岌可危了,姐姐从前是华妃娘娘的人,不知道姐姐可为自己想过后路没有?”
她这样一问,曹琴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不成她与甄嬛之间的约定,甄嬛没有说给安陵容听么?
若是没有说的话,那她自己说出来,恐怕也不合适。
“我知道曹姐姐最近这段时间和莞姐姐走得很近,想来也是在为自己谋求一条后路,”安陵容到底没有把话说得很直白,毕竟曹琴默和甄嬛联手的这件事情,不应该是她在这个时候知道的:“只是姐姐有没有想过,即便是莞姐姐也不过只是嫔位,有些事情上终究还是力所不能及的。”
曹琴默听得出安陵容话里有话,只是她有些拿不准安陵容到底是为谁来说这些话的。
皇后吗?
可是皇后城府之深,她当年在王府时也是见识过的,这些年明面上虽然隔着华妃,但是终究还是她的计谋在和皇后明里暗里的交手,所以她心中有一大半的心思都认为,皇后是不可能来拉拢她的。
就像她对皇后娘娘的恭敬,本身也都是为了礼数上过得去才有的东西。
她这话还没有问出口,安陵容就已经给了她答案。
“姐姐需要知道的是,在如今这后宫之中,看起来受宠爱的人,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被踢到一旁,但是能够在皇上身边享有多年恩宠的,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一定不同凡响。”
“那妹妹的意思是……可是华妃衰落之势已经是一个定局,难不成妹妹这还有起死回生之术吗?”
“起死回生之术倒是没有,只是妹妹最近这段时间也探听过一些皇上的心意,皇上对于华妃娘娘还是有情的,想来就算是华妃娘娘犯下了什么大错,有年羹尧在外头顶着,华妃娘娘也不至于被皇上赐死吧,只要皇上旧情难了,那么华妃娘娘就仍旧有许多利用价值,姐姐说是不是?”
曹琴默心里咯噔一下。
从内心深处来说,曹琴默也是想要华妃干脆死了的,毕竟如果不是华妃,温宜也不至于小小年纪就受了这么多罪——可是如今安陵容这么一说,她也的确琢磨过味儿来,华妃虽然是猖狂跋扈,可是她到底在华妃身边多年,熟悉后者的一切,皇上的心思若真如安陵容所说,那么华妃的确还有很多用处。
她明白安陵容的意思了,眼前的这个人想用华妃与皇上的情分做些事情,可是她所说的这些话到底是皇后的意思还是谁的意思……曹琴默想不明白,也懒得想,干脆就直接问出来了。
“妹妹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做姐姐的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华妃对妹妹不说是百般刁难也差不多,如今妹妹愿意和我说这些话,是为了谁来说的呢?”
左右她们都已经面对面说到了这个份上,这些话连站在一边的音袖和菊青都听进去了,有些话直接说出来也没什么不行。
“姐姐多心了,”安陵容毫不怯场,她看着曹贵人探究的眼神,身上带着一股和平时截然不同的落落大方:“这些话和旁人无关,不过是妹妹的一些闲来无用的揣测罢了,姐姐若是觉得冒险,就当时听过一阵耳旁风,过了也就算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怎么可能算了,曹琴默在心里头也慢慢反应过来,安陵容怕不是在皇后和甄嬛的手底下待的时间长了,有了些自己的心思。
不过这样也好,她和甄嬛之间的交易,多少有些算得上是与虎谋皮,而她如今看到的这个和往日截然不同的安陵容,不管是地位还是家世都与她相差无几,这样的一个临时盟友,显然要比甄嬛更令她放心。
眼看时间不早,该说的话也说完了,曹琴默带着音袖起身离去,安陵容则是坐下来,接着绣她绣样上还没绣完的孔雀。
这孔雀妖艳华丽,却被困在这薄薄的布面上,就像是如今的华妃,不过是一头困兽而已。
“小主,曹贵人走了。”
菊青出去送了人之后回来,在安陵容身边轻声说道:“不过奴婢看,曹贵人是往启祥宫方向回去了,并没有前往翊坤宫。”
“她不去是正常的。”安陵容也没有指望曹琴默今天晚上就把这事办了:“她是个聪明人,许多事情没办之权,是绝对不会和华妃交出底牌的,今天晚上说的这些话,恐怕还要等华妃倒台之后才能起作用。”
何况,如今皇上为了麻痹华妃等人,这两日可是召了好几次华妃侍寝,曹琴默就算去也见不到人。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有关系。
经了今天晚上这一遭,她和曹琴默之间虽然没有联手,但也有了一些默契,至于日后的关系如何,还得看以后的相处。
宫里头的朋友和敌人都不过是暂时的,今日是姐妹,明日是仇敌,这种事情数不胜数,只有拿着相同的利益,才能一起走下去。
华妃……就当是她送给曹琴默的见面礼吧。
再者说来。
“让一个人死了有什么趣,这宫里头,活着的人要比死人难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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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蓄阴谋参奏钦天监 惊变局入梦光明城
“你说什么!”安陵容一半未经梳理的长发散乱在肩,她猛地站起身,将梳妆台上大大小小的瓷瓶撞得叮当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声音近乎咆哮,似乎震动房梁。
“奴婢今早去取小主份例里的时鲜瓜果,正好碰上厦公公换班回来,是他告诉我的。”宝珍虽跟了安陵容几年,但到底年纪还小,见识也浅,吓得不知怎么办,只晓得一五一十地复述,“厦公公说,昨天督察院御史上折子弹劾钦天监监正勾结洋人。皇上已经下令将钦天监上下收监调查,安大人也在其中。”
“哪个御史,姓甚名谁?”
“祺贵人的父亲,都察院副御史瓜尔佳·...
“你说什么!”安陵容一半未经梳理的长发散乱在肩,她猛地站起身,将梳妆台上大大小小的瓷瓶撞得叮当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声音近乎咆哮,似乎震动房梁。
“奴婢今早去取小主份例里的时鲜瓜果,正好碰上厦公公换班回来,是他告诉我的。”宝珍虽跟了安陵容几年,但到底年纪还小,见识也浅,吓得不知怎么办,只晓得一五一十地复述,“厦公公说,昨天督察院御史上折子弹劾钦天监监正勾结洋人。皇上已经下令将钦天监上下收监调查,安大人也在其中。”
“哪个御史,姓甚名谁?”
“祺贵人的父亲,都察院副御史瓜尔佳·鄂敏大人。”
安陵容听了,只觉得脑袋发晕,支撑不住。当年鳌拜篡政,圣祖爷就以阴谋大逆、妖言惑众等罪名将钦天监中不少官员凌迟处死,连太后懿旨都无可转圜。当年遗失军粮放到如今一比都不值一提了,父亲这次是捅破了天!又想起母亲胆子那么小,这种消息让她听去了如何受得住,只觉心口被捅了一刀,“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丁香赶紧上来拍背顺气,却已来不及了,安陵容恍惚地看向她,身子一软,直倒了下去。
这厢延禧宫众人慌忙喂姜汤、请太医,那边安陵容昏沉睡去,身体犹似羽毛一般悠悠荡荡,恍惚之间也不知到了哪个所在。但见阶下奇花馥郁,异草芳馨,山上翠岩贞秀,甘泉清澈。可又见竹影婆娑疑低语,鸟啼悱恻似悲吟。
这又是哪里?又走了不知多久,早见那边走出一个人来,衣袂翩跹,姿态袅娜。行动时金翠玎珰,近前来熏香馥郁。云霞堆乌髻,春桃生两靥,红樱绽双唇。不是阿修罗王之女又是谁。
“贵人许久不见。”王女与上次初见并无半分不同。妙目光彩,笑似明霞。
“上次一见,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女风姿依旧。”原来又到了光明城。安陵容意识到,想到自己呕出的那一口血,更害怕自己这是寿命将尽,失意道:“我却不曾预想能见王女第二面。”
王女拍手笑道:“世间万物皆有其机缘,今日你我相逢又怎能说不是天道安排呢?”说完又挽了安陵容的手,将她徐徐引至一处朱宫宝阙,邀请她坐下饮茶,点拨道:“安比槐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倘或上级中清正者多而谄媚者少,他还翻不起什么浪花,但一旦有一个与他臭味相投的,结党营私还是小事,只怕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摊上这么一个父亲,可怜你命中难逃这一劫。”
我又如何不知呢?安陵容不无愤恨地想,只是母亲她们是一群没主意的。她同样明白,这是皇后看不得甄嬛逐渐做大,开始拿自己开刀了,如今要紧的还是想清如何破这个局才是。正想着,却听王女道:“你是个百折不回的明白人,怎么念着老母就忘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安陵容如何没听出王女口中暗指何事,震惊地盯着对方看了许久。“女人的共同敌人是男人,但女人却是为男人而死*。想想你的娘亲受过多少苦、遭过多少罪,想想安比槐如果洗清罪名继续苟活下去,她还会咽下多少委屈。”王女的声音如魔音贯耳,“男子弑父,史书只写被逼无奈、杀伐果断,放到女子身上就是十恶不赦,何其不公。”
“王女之意我已晓得,只是……”安陵容犹豫道。对方见她仍然踟蹰,只说:“贵人耶,长痛不如短痛呀。”语罢拉她起来,往眉心一点,三魂七魄就如同千条明霞下天庭,万道瑞霭降尘寰。前方空中楼阁内似有人在演习戏文,声音忽远忽近,环绕周身:
说甚大恩亲。寸草春晖。谢皇天承欢母膝前。堂上的椿萱何处也。你个痴人。
说甚大荣华。烈火烹油。画堂朱户贵客盈庭。积攒的金银何处也。你个痴人。
说甚大风光。百忍成金。掌金宝又望东珠冠。夺来的凤座何处也。你个痴人。
说甚大青春。青丝暮雪。芙蓉笑靥转眼残棺。当年的朱颜何处也。你个痴人。
安陵容侧耳倾听,只觉其中含义阴森透骨,甚至四下都较之前更加幽怨起来,不由得心中惨惊,虽猛地睁开了眼,却迷迷惑惑,怔了许久才定气回神,记忆起却又是南柯一梦。
耳边嘈杂,原来是守着的人见她苏醒,有的扶起她来靠坐着,有的端来莲子茶,让她小饮两口润嗓子。她定睛一看,背后的是丁香,眼前端茶坐着的竟是娜木罕。
“你怎么来了?”安陵容实在意外,“我昏过去了多久?”
“大约摸一炷香。我本是说给你送两坛科尔沁来的马奶酒。”娜木罕又见安陵容虽面露疲惫,却眼神异常坚定,唯恐她生出心魔来,安慰道:“事情来去我已经听丁香说了,你别着急……”说到一半,又自知这种片汤话没一丁点用,就住了嘴。
安陵容伸出左臂让候在一边的卫临搭脉,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这是有人害了红眼病,非要治死我全家。”语气之凶恶,仿佛能燃烧空气。
只听太医道:“小主这是劳倦过度导致外邪侵袭入内,气不摄血,只需服几剂开独参汤益气固脱即可。不过还请小主保重自己,避免七情刺激,以免复发。”说完便要告退。
安陵容让他留步,又问丁香:“我昏倒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丁香答:“事发突然,除了贵人和卫太医,延禧宫以外的人都不晓得。”
这么听,如今情状倒还合安陵容的意。兵法讲“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纵然今世不同往日,她虽在六宫之中也算得上左右逢源,但能放心托付谋事的,除了一手带出来的延禧宫仆从,也就只剩眼前二人了。她先看向卫临,道:“眼瞧着还没到六月,我就开始苦夏了。这几日只觉得身上一日比一日沉重,也懒得吃饭,唯独馋那些酸杏。”
闻言,娜木罕既惊讶又疑惑,不知安陵容卖的什么药。卫临也露出迷惑的神情,歪着琢磨了许久,又请求再给安陵容搭一次脉,聚精会神地诊了一会儿,才收了手,试探着道:“小主的脉相的确圆滑如珠,只是搏动之间也沉滑得很。恐怕是肾气虚亏,导致冲任失固,稍有差池,就……”点到为止,卫临斗胆抬眼,似乎在求证自己的话是否猜准了安陵容的暗示。
“很好。至于太医院脉案该怎么写,皇上那里该怎么说,卫太医比我清楚,就请多费心了。”安陵容颔首,打开床头取了一个装银子的荷包给卫临,打发他去了。又转向娜木罕,迎着她含着探究的目光,道:“你冰雪聪明,应该已经看出我要做的事生死攸关、关系非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成了一本万利,不成……被牵连其中的人恐怕万劫不复,我不想连累你。”又道:“你对我的心我看的明白,也请你保重自己。后几日的消息有真有假,你都不要信,不要因为我伤了自己的身体。”语罢披了衣服,亲自将娜木罕送到门口。
回了屋,安陵容将小陶子和小李子一并叫来,各自安排了事情。太阳被一大块云彩挡住,雨丝已经斜挂在长街上,那些不曾预料的宫女和太监从门口匆匆而过。只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安陵容关上窗户,寝殿里一下子也变得昏暗了,淅沥的雨声也被隔绝在外面。
自那日之后,暖而不燥的孟夏时节已尽,雨水一天天地减少,阳光一天天地强硬起来。蝉开始从早到晚聒噪,使空气陡增了一份炎热,也使安嫔娘娘陡增了一份不耐。她前些天得了信息,母亲还不晓得种种变故,一味地足不出户、求神拜佛,因此家中一切如故,递尺书来告诉宫中,意在使她安心。
在卫临宣布她怀有一个月身孕的消息之后,最先到来的是皇帝赏赐的织金布料以及珠宝首饰的。或许是以为自己还不知道家中变故,皇后娘娘心情大好,出手也阔绰许多,送了一柄透雕翡翠如意。安陵容一边把玩一边在御花园中徜徉着,可惜皇后娘娘,您玩了一辈子鹰,现在也该被鹰啄一次眼睛了。
正想着,忽然转角处有隐约人语,虽看不见是谁,却听一个女声说道:“风水轮流转。你瞧安嫔娘娘,那样的出身,好容易享了几天福,父亲又卷进杀头的罪里,前些天气不过绝食死在了牢里了。”
安陵容听了这一句,仿佛顶头挨了一霹雳,捂着心口,像踩着棉花一般又走了几步,便两眼一翻,直挺挺仰倒了下去。
*出自苏童《妇女生活》
下一回:恨舌弊老妪罚恶 理丧仪翰林独秀
【陵容】枉道取容
第二十六章
沈眉庄和甄嬛是当天下午过来的。安陵容骤然丧父,这个消息随着皇帝的赏赐在后宫里快速的蔓延开来,幸灾乐祸者有之,忧心关怀者也有之。前者如富察欣仪,就差没在自己殿门口放鞭炮;后者如夏冬春,扯着嗓子往富察的殿门口泼了好大一盆水,双手一叉腰开始撒泼骂人。
“夏常在,”沈眉庄甄嬛二人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沈眉庄家教极好,最是看重端庄自持,因此对夏冬春很不喜欢。但她进宫以来就是绝不得罪人的性子做派,加上安陵容一直庇护夏冬春。沈眉庄把安陵容当自己的同盟军师看,便不能和夏冬春面子上过不去。
夏冬春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想法。夏冬春自小被惯坏了,性格骄横,最是看不上......
第二十六章
沈眉庄和甄嬛是当天下午过来的。安陵容骤然丧父,这个消息随着皇帝的赏赐在后宫里快速的蔓延开来,幸灾乐祸者有之,忧心关怀者也有之。前者如富察欣仪,就差没在自己殿门口放鞭炮;后者如夏冬春,扯着嗓子往富察的殿门口泼了好大一盆水,双手一叉腰开始撒泼骂人。
“夏常在,”沈眉庄甄嬛二人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沈眉庄家教极好,最是看重端庄自持,因此对夏冬春很不喜欢。但她进宫以来就是绝不得罪人的性子做派,加上安陵容一直庇护夏冬春。沈眉庄把安陵容当自己的同盟军师看,便不能和夏冬春面子上过不去。
夏冬春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想法。夏冬春自小被惯坏了,性格骄横,最是看不上沈眉庄这样温吞内敛的样子,觉得假得很。可是为了不让安陵容生气,每次沈眉庄来,她都要花好大的力气把自己翻上天的白眼给压下去。这不,见沈眉庄来了,夏大小姐还勉为其难行了个礼。
“陵容还好吗?”甄嬛问,“她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夏冬春顿了顿,安陵容如今可不只是“还好”,简直是“太好了”!夏冬春刚才才看着她笑着吃了一碗燕窝羹,看上去比平日里食欲还要好上许多。
夏冬春倒不觉得奇怪,她早就知道安陵容是什么样的人——冷酷,残忍,聪明又疯狂,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变态。
不过,这两个人知道吗?夏冬春看着脸上满是担忧的沈眉庄和甄嬛,心里升起一股隐秘的满足和得意来。
她们定然是不知道的。若是她们知道安陵容的真面目,定然是极其厌恶,不屑与之为伍的。
她们认识的才不是真正的安陵容。
带着这样的得意,夏冬春轻哼了一声,只说:“你们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罢,她转身回了自己殿中。夏冬春一向只和安陵容单独相处,任何有旁人在的时候,她都不参与。
她不喜欢安陵容那些柔弱无害的表演,也看不上那张伪装出来的,惹人怜爱的美人皮。
沈眉庄二人和她话不投机半句多,于是也没邀夏冬春一同入内。
殿内,安陵容正倚在榻上看书。
如今已是初春,她似乎还是怕冷,膝上盖着狐毛毯子,如水葱似的指尖,指甲染了桃色,在白色的毛绒映衬下,更显得白皙纤细,又带着一股子悄然发生,难以言说的媚意清丽。安陵容抬眼看到眉庄甄嬛二人进来,神色柔软温和,除了依然泛红的眼眶,几乎看不出她有什么伤心情状。
“陵容。”沈眉庄上前做到榻上,握住安陵容的手,先是惊讶:“好凉的手!已经是开春了,你,你也要节哀……”
安陵容闻言,垂下眼,只道:“姐姐们特意前来安慰我,我怎会自苦伤怀呢。”
她无意述说自己此刻的心情,不想伪装成多么伤心难过的悲惨模样,但也不打算解释自己为何能够自如应对,懒得去控诉安比槐是一个多可恶的丈夫,一个多糟糕的父亲。她早就过了会将自己的苦痛剖析出来,当做筹码去渴求他人关怀爱护的时候。
“安伯父看到你这样,心里也会欣慰的。”甄嬛在豆蔻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也对着安陵容说,“陵容,我和眉姐姐都陪着你。”
安陵容没说什么,她只是转头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轻轻叹了口气。
“春寒将至,不知母亲如何了。”她轻声说。
当夜皇帝来了,安陵容得宠近三个月,这是皇帝第一次来到她的宫室。皇帝进来的时候没叫人通报,步入内室。
她正在睡。
她本就是娇小柔弱的身量,近几日又见清减,几乎是陷在被褥中。小时候妹妹们常常抱在怀中的瓷娃娃似乎也是这样的,皇帝的思绪随着室内悠然的香气散开,他坐在床边上,将自己的手放在暖炉上烤了烤,然后去碰安陵容的脸颊。
她大概是哭过才睡,睁开眼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睫毛如同疲惫的蝴蝶翅膀。
“皇上……”安陵容想要起身行礼,却被皇帝按住了肩膀。
“无妨,接着睡吧。”皇帝的声音一贯是平静漠然,此刻却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和,“你大概是累了,该好好休息。”
安陵容没接话,只是安静枕在他的膝上,阖上双眼。皇帝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呼吸都下意识放轻。只有月色与烛火映衬,绕着这满室静谧。
不多时,富察贵人的宫女在殿门口大喊起来:“皇上!皇上!我们小主忽然腹痛头晕!请皇上去看看! ”
这大半个月以来,皇帝没进几回后宫,可偏偏每回进后宫都会听到这样的声音。以至于他听了前半句,就忍不住皱眉了。
可毕竟也不能不去。
“……”皇帝叹了口气。
安陵容抬眼看着他,轻轻摸了摸他的手,没说话,皇帝也什么都没说。
室内重新变得安静了起来。
过了许久,安陵容的呼吸平缓起来,她睡着了。皇帝用手背摸了摸她的脸,起身往门外走去。
富察贵人住在延禧宫的主殿,每走两步路就到了。皇帝进门的时候,她正在发脾气,因为贴身宫女桑儿没有把皇帝叫来。
“没用的东西,我如今身怀龙裔,皇上怎么会不想见我?分明就是你自己说错了话!”
皇帝走进这间屋子,只觉得方才心中的宁静平和被尽数驱走,又回到了乱糟糟的模样。
“说是你身子不爽利,朕特意过来看看你。见你如今还有力气打骂宫女,可见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皇帝气势迫人,不怒自威,富察贵人的动作僵了一瞬,随后讪笑道:“臣妾,臣妾……”
“既然知道自己身怀龙胎,就更要安心休养。恩?”皇帝冷冷道。
“是,臣妾知道了。”富察也知道自己这回真惹了皇帝不高兴,谨小慎微起来,有些想撒娇把这个事情揭过去,却又不太敢。
到底是世家大族的女儿,此刻又有着身孕。皇帝也不好太发作,出言安抚她:“你的身子如今是后宫最要紧的,知道了吗?”
富察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却见皇帝转身离去,她委屈地瘪瘪嘴,到底是没敢拦。
皇帝一连来了乐道堂九天,赏赐也流水似地送进来。
满宫里都传,说是人要俏三分孝,安陵容真是狠狠抓住了时机。
但她自己清楚,与其说是安慰安陵容,不如说皇帝更多是喜欢那种,自己作为从天而降的大英雄,拯救一个悲伤少女的感觉。
他喜欢看到安陵容陷入悲伤痛苦后,却因为他的到来而暂缓精神的模样。
那让他感到自己十足的伟岸,十足的被需要。
前几天四月十七是甄嬛的生日,因着安比槐的死,安陵容不便上门道贺,只能送去不少她此刻需要的生活用品。甄嬛也特地避开了自己的生辰,到了四月二十才来找安陵容。
当然,应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此时皇帝已经不怎么来乐道堂了,更多是让安陵容御前陪侍。
“陵容,小允子在御花园里扎了个秋千,我们一起去玩儿吧!”甄嬛拉着她的手。
安陵容受不住她的撒娇,只得一起去了。
这秋千扎的很漂亮,坐在秋千上,抬眼望去,便能看到满园盛开的杏花,很美。
她坐在花下,抬眼看着天。
她的神色恍然又忧伤,仿佛一只被折断翅膀的蝴蝶,有种残忍的美。
如若染血的菩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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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传:安陵容】015 曹琴默
【一贵复一贱,关天岂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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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第一件事情,菊青能听得明白,可到了这第二件事上,菊青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小主,这是为何?”
安陵容看了菊青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全盘托出,菊青还不是和她性命相连的程度,更何况有些事情说得太多,反而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她近来看书读到这样一句话,说是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虽然说她向来在文字上不怎么通,可是这句话她却看得明白,做事情若是无法保密的话,必然会落得一个失败的结局。
可是菊青是她亲自挑选出来的办事者,许多事情总归还是要和她解释的。
“如今年羹尧眼看着就要倒了,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总得需要一些人来推他一把,而推他一把的这些人......
【一贵复一贱,关天岂由身。】
若说第一件事情,菊青能听得明白,可到了这第二件事上,菊青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小主,这是为何?”
安陵容看了菊青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全盘托出,菊青还不是和她性命相连的程度,更何况有些事情说得太多,反而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她近来看书读到这样一句话,说是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虽然说她向来在文字上不怎么通,可是这句话她却看得明白,做事情若是无法保密的话,必然会落得一个失败的结局。
可是菊青是她亲自挑选出来的办事者,许多事情总归还是要和她解释的。
“如今年羹尧眼看着就要倒了,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总得需要一些人来推他一把,而推他一把的这些人,等到一切事情结束之后,自然是有功之臣,如今我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些消息,从中自然要获得一些好处。”
话说到这份上,菊青也就明白了,而且她心中也十分欣慰。
作为她的主子,她的日子好坏和安贵人是否得宠,是息息相关的,安贵人如此上进,对她来说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更何况宫里面争来斗去的事情,她见得多了,安贵人虽然用的手段有些冒险,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连她一个奴婢都清楚。
想要什么都不付出,就获得荣华富贵,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菊青自从来到延禧宫之后,受到了很多磋磨,日子过得其实很不好,不过如今苦尽甘来,也更加让她觉得,过了苦日子之后,才有好日子来的那一天。
所以她对于安陵容的话,倒是有些深信不疑的态度。
安陵容的信写得很快,信里面其实也不用写太多东西,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些皇上想要对年羹尧下手的意思,她知道安比槐能看懂。
上辈子她总觉得安比槐谨小慎微,可是如今想想却能看得出来,那不过是她作为一个女儿对安比槐美化之后的形象,真正的安比槐从来就没有小心谨慎地做过事情。
他官是买来的,做事情也是一味有商人急功近利的意思,做到了知府之后,便开始大肆贪污金银,宠妾灭妻甚至都是最小的一桩罪过。
安陵容甚至都有怀疑,当年蒋文庆一案里面,她父亲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明哲保身,许多事情不过是借了她所求来的人情才得以保全。
既如此,这封信只要能到安比槐手中,事就绝对不会不成。
而华妃那边,若是曹贵人帮忙,或许还能发现这件事情之中有些蹊跷,如果没有曹贵人的帮助,那么华妃第一时间恐怕就是想要给年羹尧传消息过去。
安陵容知道,最迟明天,年羹尧那边就会送上一封请安折子,而这封折子里面是有问题的。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没有问题,皇上也会让他有问题。
一旦皇上的斥责,送到年羹尧处,那边必然会产生一些乱子,而安比槐手中有年羹尧罪状的这件事情,一旦要是被年羹尧以及他的手下知道,这事儿就成了一半。
另一半儿,只要安比槐稍稍表露出和年羹尧作对的意思,他这条命也就留不住了。
想到这里,安陵容的心里头也已经有了一些高兴。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中为何会有喜悦之情冒出来,但是这事情眼看着能做成,她就好像身上有什么枷锁即将被褪去一般轻松。
菊青按照安陵容说的话去做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安陵容摸着自己手上那一点浅淡的伤疤,让宝鹊取来了月琴。
若是没有什么变动的话,过些日子年羹尧那边出事的消息传回京城,她就得应皇上的召唤去养心殿,弹琴伴驾了。
她得好好利用这次机会才行。
不过这等待的时间,也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菊青,你记着明日这个时候,去一趟启祥宫找曹贵人,就说我想给温宜公主做一身小衣裳穿,请她过来看看花样子。”
菊青愣了愣,很快也明白过来,低头应了一声儿是,便退下去了。
……
最近这段时间宫里面不怎么安静,华妃虽然依旧维持着她嚣张跋扈的姿态,可是在暗地里头却已经有些焦躁,而这样的焦躁情绪,如今却并没有人来为她安抚。
曹贵人最近这段时间都不怎么出来了,温宜公主又生了病,这时候也离不开人,不只是华妃传她过来的时候,就连皇后那边的请安曹贵人也不怎么去了。
对于这一点,华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温宜公主体弱多病这件事情在宫里面几乎是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她不至于拿这件事情去苛责曹贵人,更何况,如今这样的事端,就算是曹贵人来了,也不一定有什么用。
安陵容送信出去的消息,就是在这时候传进华妃耳朵里的,周宁海手底下的小太监,听见了延禧宫之中的宝鹊和御花园里头一个小太监聊闲话,说是前日送出去的回信,估摸着这两日就送到了。
信的内容一概不知,只是话里话外,言语之间提到了年大将军还有什么贪污之类的话,这就已经足够让华妃警惕。
如今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再横生枝节……她甚至来不及细想,赶忙就吩咐找人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但愿别出什么事儿,华妃用力捏着手底下的座椅扶手,心里面却是一阵止不住的翻腾。
而翊坤宫这边的动静,自然不会在同一时间就传遍宫内四处,所以在差不多的时间,延禧宫终于迎来了一位久等的客人。
曹琴默在音袖的搀扶之下,迈进了延禧宫的大门,这座宫殿她从前从来没有来过,不过说来也巧,自从丽嫔没了之后,她自己独自带着孩子住在启祥宫中,也算是自得其乐,和安贵人这边的情况倒也差不多。
她原本是不想来的,安陵容这个人,实在是颇有城府的一个人,能周旋在皇后和甄嬛的身边还不引冲突,这本来就是一种本事,就连她都有些看不透安陵容,虽然她们二人出身差不多少,可实在不是一路性子的人。
她拖了一日没想明白其中的关节,所以今日还是来了。
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总得打开葫芦看一看才行,如今这个时候,说不定在哪一步落子上就能翻出一局活棋来,像她这样的人,向来是不会错过这种好事的。
她们主仆进来的时候,安陵容正拿着绣样在暖炕上绣花,见到菊青带着人进来,顿时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迎了上去。
“曹姐姐贵客临门,妹妹可真是有失远迎了,还望姐姐恕罪。”
安陵容亲热地迎上去,这副陌生的做派,让曹琴默都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好歹也是久经交际场的人物,并未在安陵容面前露怯,只是熟练地换出了一副笑脸,两个人一边行常礼,她一边说道。
“妹妹说这话可就折煞姐姐了,其实姐姐早就想过来坐坐,只不过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好的由头,贸然过来还怕打扰了妹妹的清静,这次难得妹妹你有心思,姐姐我才能走这一遭。”
行过礼之后,安陵容便拉着曹琴默回到了自己刚才坐的地方,给曹琴默展示了一下绣样。
“妹妹的绣功可是实打实得好,连皇上都赞不绝口的——妹妹可真是有心,这孔雀尾羽绣的竟都如此逼真?妹妹可当真是用心了!”
她这话有夸赞的水分,剩下的也是真心,毕竟安陵容认真绣了,东西总不会太差,不过曹琴默过来,可不是为了看这个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许多话反而不用说出口了,安陵容伸出指腹描摹着丝线的纹路,笑容浅淡地说道:“我是很喜欢温宜那孩子的,自然也愿意能伸手的时候便伸一把手,只是妹妹虽然愿意帮忙,却还要看姐姐需不需要妹妹呢?”
【给我点点小红心和赞赞就好啦!】
【甄嬛传:安陵容】014 杀父计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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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安陵容意料的是,对于华妃今日的不敬,皇后并没有发作,而是相当平静地表示,既然华妃今日不来,那么大家坐一会儿之后便可以离开了。
早上请安本来也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情,若是真有什么急事,往往都是赶在白日里,皇后召集大家在景仁宫开会才会说,像早上请安这样的时候,实在也不适合发怒。
更何况……皇后娘娘大概也不太在乎这个了。
敦亲王的事情结束之后,皇上紧接着要办的就是年羹尧,华妃自己或许不知道,但是皇后对这件事情是心知肚明的,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差再多忍上这一日两日,在这个节骨眼上,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万一华妃递了封信出去,打乱了皇上的计划,那......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出乎安陵容意料的是,对于华妃今日的不敬,皇后并没有发作,而是相当平静地表示,既然华妃今日不来,那么大家坐一会儿之后便可以离开了。
早上请安本来也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情,若是真有什么急事,往往都是赶在白日里,皇后召集大家在景仁宫开会才会说,像早上请安这样的时候,实在也不适合发怒。
更何况……皇后娘娘大概也不太在乎这个了。
敦亲王的事情结束之后,皇上紧接着要办的就是年羹尧,华妃自己或许不知道,但是皇后对这件事情是心知肚明的,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差再多忍上这一日两日,在这个节骨眼上,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万一华妃递了封信出去,打乱了皇上的计划,那罪过岂不是要落在她这个皇后身上?
皇后人精一样的人物,自然是不愿意担这个责任的。
因为也没什么特殊的事儿,所以早上的请安结束之后,皇后也就没有把安陵容特意留下来,若是放在以往,安陵容或许会在用过早膳之后折返回景仁宫,只是如今的安陵容,并不想要继续这样做。
待在皇后身边儿,就要时时刻刻揣摩皇后的心思,实在也是太累了。
如今延禧宫就只有她一个人住着,她有那个时间,不如吩咐底下的人,把延禧宫好好收拾出来,也让自己住得舒坦一些——上辈子她在这些事情上是不大讲究的,因为心中总有一份小心谨慎提醒她不要越了规矩,可是如今她却明白,这天家富贵就是要拿来享受的,时时刻刻谨慎小心固然是保命的法子,但这也不代表该享受的东西都要一起舍去。
“今儿个早膳,奴婢吩咐小厨房做了鸡丝粥,还有御膳房昨儿个送过来的酱菜,小主如今虽然身子好了,但是还不宜吃得太油腻,鸡丝粥清淡养胃,这酱菜也是清脆爽口,小主不妨尝尝。”
从前宝鹃在的时候,菊青在延禧宫里面做的一直都是边缘的活,这些小厨房里面的活,她自然也是要多少做一点的,如今成了安陵容身边的大宫女,她这份之前锻炼出来的手艺倒也没有忘掉。
最重要的是,在这些被遗忘的时间里面,她知道安陵容的口味。
延禧宫没有高位妃嫔,安贵人又是一个得宠的妃嫔,自然就是变相的一宫主位,安陵容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
这座宫院地理位置说不上好,总是能够听见永巷那边传来的嘈杂声响,但对于安陵容来说,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只有这些熟悉的事物,才能够在任何时候起到一个提醒她的作用。
她是从一场悲剧结局里面重生出来的鬼魂,不是这个世界里得宠的安贵人。
用过了早膳之后,菊青的细心程度让安陵容对她的印象又重新增加了一点点,这样一个能干的人在自己身边,做起事情来,恐怕还要更加顺利一点。
从前自己没有发现菊青的好处,是因为一直在暗中提防着甄嬛对她的渗透,上辈子她想倒回甄嬛阵营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可能,这辈子站在如今这样一个立场上,自然也不会有再回去的机会。
她确确实实地杀了甄嬛的一个孩子,心里面多少会有一些愧疚的感觉,即便是甄嬛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她也不能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表面上大家还是亲热的好姐妹,暗地里或许不会再继续交心,但既然利益上有牵扯,维持着如今的关系就已经可以了。
她现在要做的,只是安静等待而已。
宫里面的事情,她早就如鱼得水,但是宫外的事情,她却仍旧觉得有些麻烦。
她总需要一个人帮自己杀掉父亲,如今这个时候,她父亲还并不是知府,可终究也还是朝廷命官,想要杀掉一个朝廷命官,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知道皇上手中有血滴子这样的存在,可是这些东西不会为她所用,出于自身的安全考虑,她也绝对不敢把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说出去。
“小主在想什么呢?”
菊青端了一盏茶,放在安陵容的面前,看着安陵容望着外头的兰花出神,便轻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我只是看着这兰花还未开,想着如今都已经快入秋了,是不是该在院子里面摆两盆菊花才是。”
“宫里头若是有新的菊花,这两年来都是要送到惠贵人处的,”虽然说皇上之前曾经斥责过一次沈眉庄,不过回来也已经复了沈眉庄的位分,而且如今沈眉庄在太后跟前很是得力,内务府那群见风使舵的奴才,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巴结上头:“因此这件事情,华妃娘娘如今都不在翊坤宫之中摆菊花了,小主和惠贵人之间关系要好,何不去惠贵人那儿问一问呢?”
这样的事情怎好问?
安陵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却忽然愣了一下。
华妃……华妃如今还不知道年羹尧要出事儿,可是她却很清楚,年羹尧一向跋扈,当初安比槐不就差点死在年羹尧的手下吗?
如果年羹尧在回京的路上,撞见了昔日敢顶撞他的人,那安比槐是不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安陵容如今已经不再将那个男人称呼为父亲,虽然血缘上的关系无法抹去,可是她心里面确实分得很清楚的。
这世上的孝道再怎么重,可是她如今身在天家皇城,这地方就是最不讲究孝道的,父子兄弟相残相杀的事,从来就是她这个地方最多了。
她自然也学得很好。
“菊青,我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安陵容捏着手里的帕子,将这件事情一点一点想出来,虽然不甚详细,但是后面的事情也可以慢慢补上去,最要紧的这些得立刻办,否则的话恐怕来不及。
菊青在一旁应着,等安陵容吩咐。
“我待会儿会交给你一封信,你叫人送出去传回我家,”左右宫里面的太监往外送东西,也是一件寻常的事情,“这封信务必交到我父亲手中。”
菊青点头记下,又听安陵容道:“另外,你还要去翊坤宫散一个消息,就说安贵人的父亲查到了一个贪污的大罪状,是关于年大将军的,务必得让翊坤宫的人听见这消息。”
【求数据,拜托大家了。】
第四十七章 六根不净三毒生 七情难断五欲成
时至四月,桃李满树无人采,杏花盈枝自盛开,只是不知为何这么早空气里就已有了燥热的味道。回忆起那天皇后杀意毕露的陌生模样,安陵容坐在前往圆明园的车舆里,在已经微露暑意的空气里出了一身冷汗。
一路上,她的脑中似有千军万马在同时踏步行进。娘亲的身体刚有了起色,娇娇这月初才当了新娘子,远哥儿也才中了进士、得了正七品翰林院编修的职位。自己呕心沥血几年经营出的好局面,绝不能让皇后轻易毁去。是以当天傍晚,安陵容便登门造访了碎玉轩,将皇后所做所说挑拣着告诉了甄嬛。
“的确惊险。倘或一时不察,皇后就能顺利成章地诬陷你母亲宫闱内偷盗。且不...
时至四月,桃李满树无人采,杏花盈枝自盛开,只是不知为何这么早空气里就已有了燥热的味道。回忆起那天皇后杀意毕露的陌生模样,安陵容坐在前往圆明园的车舆里,在已经微露暑意的空气里出了一身冷汗。
一路上,她的脑中似有千军万马在同时踏步行进。娘亲的身体刚有了起色,娇娇这月初才当了新娘子,远哥儿也才中了进士、得了正七品翰林院编修的职位。自己呕心沥血几年经营出的好局面,绝不能让皇后轻易毁去。是以当天傍晚,安陵容便登门造访了碎玉轩,将皇后所做所说挑拣着告诉了甄嬛。
“的确惊险。倘或一时不察,皇后就能顺利成章地诬陷你母亲宫闱内偷盗。且不说治罪,可能今后无法都再入宫省亲,更坏了名声,甚至连你妹妹的婚事也——”甄嬛听完之后都不禁蛾眉紧蹙。
安陵容的泪水盈满眼眶,委屈道:“她好狠毒的计谋。”
“不哭了,陵容。”甄嬛转了转眼珠,凝重道:“她想对付的人是我,才要折断作为我臂膀的你。我们也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才是。”
“姐姐?”
“她现在身边的拥趸有齐妃和祺贵人。祺贵人的阿玛刚参与处置了年羹尧有功,暂且动不得。至于齐妃……”甄嬛拉过安陵容的手拍了拍,“你且放心回去,我心里有数了。”
我当然相信你,姐姐。安陵容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她大约能猜到甄嬛心中计谋,只是阿哥所戒备森严,她又如何实施呢?转念一想:甄嬛有着四个月的身孕,皇帝恨不得要星星不给月亮,她怎么会没有法子?只是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小主,我们快到了,请小主准备着吧。”丁香提醒道。
安陵容点了点小姑娘的鼻尖。“虽然园子里不比宫里戒备森严,但也不可擅自行动,更不许瞒着我私下会什么人。”她委婉地警告道。
丁香恨不能将羞红的脸埋进胸口,点头道:“是,奴婢谨记。”
因为地处近郊,圆明园里到处还残存着暮春的影子,青绿湖边,时可闻水禽乱叫;乱翠阴中,每听得清脆鸟鸣。曲院风荷的满池荷花才含苞,已有蜻蜓偶尔飞过,在水中点起一圈圈涟漪。
屋外小陶子忙着泼水除尘,屋里宫女们忙着收拾,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一阵灰尘乱飞。安陵容做好分工,理了理妆发,又带着丁香出了门,盖因临走前一天娜木罕就拉着她约定,一到圆明园就在百骏园里见面。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得这样麻烦?她烦躁地擦去额头的汗水。当初结交博尔济吉特·娜木罕,一是她自己上赶着找来,二来自己也想靠她搭上了太后这层关系,三则遇事也有个无利害关系的人商量。只是如今不光太后对自己青眼有加,娜木罕也有事没事拽上她,实在有些疲于应付。
如果还是那个初到京城的自己,或许能和她结成很好的姐妹罢。安陵容看着马背上的娜木罕,她穿了一身枣红色织金缎单袍,用宽大的皮腰带束身,长发编成一股粗麻花辫,又在脑后盘成髻。最抢眼的还是她头上的发带,黑棉布上装饰着无数绿松石、红玛瑙,还有白银。每一次颠簸,它们都互相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她胯下的骏马毛色洁白如雪,脖颈修长,体态舒展而优雅。或许不能像蒙古马那样驮着全副武装的骑兵冲锋,却是奔跑的好手,哪怕长途奔袭三天三夜也丝毫不感疲累。
我在做什么梦呢?一个蒙军旗大族的女儿与我结交难道是为了我这个人吗?安陵容被自己一时自作多情逗笑了,冲着远处的娜木罕招招手,对方便拨转马头往她的方向走来。奇也怪哉,她应该像风一样纵马才对,怎么今日温吞水似的?“博尔济吉特贵人这是跑累了?”她问同样站在马场围栏外的叶澜依。
对方摇了摇头,道:“贵人今日一直是这样。”
当娜木罕走近时,安陵容愕然发现她的状况比从前所见都要糟糕。脸庞苍白,眼下拖着浮肿的眼袋,身体瘦削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光看着就让人无端心痛。
“你来啦。”只见她在马背上摇摇摆摆,下马时甚至需要伸出一只手由叶澜依扶着。
安陵容也赶忙上前去,许多话语堵在喉头,犹豫良久,才问了一句:“是不是晒着了?”又忍不住嗔怪道:“身体这样,刚才又颠了一路。日子还长,骑马也不急于一时呀。”
“无事,你也知道我这样已经几个月了。”娜木罕斜倚着叶澜依喘息着,“可是骑在马上,我就感觉自己好得什么似的。”
正说着,忽听身后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说了声“给安娘娘请安”。安陵容讶异地回头看去,原来是弘昼和春荣。“五阿哥好。”她客气地寒暄着:“五阿哥这是来百骏园做什么?”
眼前的少年只穿了一件洗得发黄的银灰色单袍,神采奕奕道:“师父说下午皇阿玛会来考察儿臣的骑射功夫,就想来先温习一下。”他指了指安陵容身后。扭头看,果然有一个小厮牵着马小跑着过来,弘昼行了个礼,看着娜木罕道:“这位娘娘想来累了,儿臣就不耽搁两位娘娘了。”语罢便迎着人马大步走去。
他长高了,还生出了几分皇亲贵胄的风度。当弘昼踩着马镫轻巧地翻身上去时,安陵容意识到,是啊,他已经十五岁了,很快就能高到俯视我了,那时候他也许会从皇帝那里领一份外地差事,或是巡查,或是暗访。无论如何,天高地阔任他游,九垓八埏由他闯。
“人人都说四阿哥因为生母的缘故被皇上厌弃,只是不知五阿哥又是为何。”正说着,忽然间风声动山林,乌云下晴空,直在圆明园上排开阵势,正是龙王布雨来。娜木罕也来不及说什么换下骑装,只一身蒙古袍服就要拉安陵容回去。
只见金光圣母闪了几下法宝,又听雷神敲了几下天鼓,雨便倾河倒海、蔽野迷空滂沱而下。安陵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五阿哥的方向,连小厮都寻摸了一块屋檐猫着,那半大的孩子竟还在马上,没有半分躲避的意思。
洪霖断断续续,只闻得檐下滴珠帘,窗外动风铃。安陵容就这样伴着这声音在灯下刺绣,竟渐渐抚平了堵在心头的不快。绣完最后一针的时候,雨不知何时业已停止,抬眼一看,平时恨不得时时粘在身边的丁香竟不见身影,只有宝珍和宝珠一里一外守着。
别是白天着凉病了。因想着,安陵容便借着仍挂在天边的几分亮光去寻小丫头,却也不在房中,只听曲院风荷大门外隐约人语,道:“哨子还你,今后就别再来了,让人看去不好。”不是丁香是谁。
才和她说过不许私相授受,这妮子怎么也叛逆起来了。安陵容抬脚就想上前兴师问罪,走了几步又觉不妥,复又想了一番话术。走到近前,丁香背着她站在门里,倒是那个侍卫站在门外石狮子处,先看见了安陵容,赶紧垂首行大礼道:“奴才给安嫔娘娘请安。”
安陵容故意不理他,拿出几分当年鹂妃的语气,只问丁香:“本宫白天才叮嘱过你,怎么天还没黑就忘了。”
丁香又是窘迫,又是羞赧,臊得双颊飞红,眼中含泪。还不等她答话,就听那侍卫抢先回道:“娘娘明鉴,是奴才有事找上了丁香姑娘,与丁香姑娘无干。”
“这么说是你行为不检。”安陵容慢悠悠踱了几步,又问:“你是哪班侍卫?统领是谁?”
“小主。”丁香终于战战兢兢道:“奴婢从没忘小主的叮嘱,刚才把他叫来只不过是想把哨子还给他罢了,一句话都没敢多说。”
这两个傻子,生怕我处罚对方,都急着出来顶锅,也许早就是一个心也未可知,但若不加以干预,横生枝节,反而不好。想到这里,安陵容方才缓和了表情,让侍卫起身说话,问:“你姓甚名谁?”
“奴才伊尔根觉罗·勒富,见过安嫔娘娘。”侍卫说完,又行了一个长揖礼。
安陵容暗自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故意道:“你们两个的事本宫也听过一二。你到底是八旗子弟,只顾自己,不知这样叫旁人揭发出来,丁香性命难保。”
“奴才曾听丁香姑娘说过,娘娘是顶通晓事理的,可知奴才是出身八旗不假,但也不过草莽寒门,论起不肖,奴才自问比不上那些系黄带子、红带子的。若是丁香姑娘因为奴才的缘故被惩处,奴才情愿一命换一命。”勒富直起腰,与安致远这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书生不同,这人宽肩、蜂腰、猿臂,愈发显得气质英武,仪度轻勇,“娘娘不信奴才,奴才愿意指天发誓。”
“你乐意发誓也不在这时候。”安陵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二人的神情。勒富神气清朗,看着十分诚恳。丁香背对着他,看似抬不起头,实则已经眼中含笑。于是拉过她的手,道:“丁香说是买来的,在宫里却也是一直跟我一起吃苦爬上来的,我对她的心和对家中妹妹们的是一样的——因此我须得问一句:丁香,你信他吗?”
“我——奴婢?”丁香既惊讶也窃喜,也好奇,看了看安陵容,又拿眼角扫了扫勒富,点了点头。
“很好,丁香信你,可是口说无凭。”安陵容道:“本宫心里有数了。你先回去,本宫自然会给你们俩一个交代。在那之前,你若是再敢靠近曲院风荷,我便立刻回了皇上,把丁香配人。”又佯装狠戾,警告丁香道:“若是让我发现你又把他叫来,我也立刻回了皇上,把他拉下去打死。”见两个小孩都垂着头,真的听进去了训诫,安陵容方才放心,领着丁香回屋安寝。
此事过后,直到端阳节,圆明园内竟是平安无事。水阔清荷含苞,树高金蝉声喧。只可惜静和公主的周岁宴,皇后打着节约开销的旗帜,只在九州清晏一处偏殿摆席。
一时间只见一边两排红粉佳人各有千秋,一边天潢贵胄谈笑风生,安陵容着意看去,且不提业已夺爵圈禁的敦亲王,履郡王和果郡王也都不见,只有逐渐褪去稚嫩的四阿哥安静地坐在角落,较之温宜公主的周岁宴冷清不少。
这是皇后故意打压吗?她不动声色地慢慢向前倾了倾身,更不禁咋舌:甄嬛和沈眉庄虽是左右手的位置,却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惠嫔将女儿抱在膝头,专心致志地哄着,有趣的是,在莞妃伸手想同样亲近一下公主的时候,她似乎并未察觉一般转过身将孩子交给了乳母。
安陵容赶忙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夹了一筷子清口小菜吃。恰此时皇帝放下了筷子,道:“差不多了,也到小寿星抓周的时候了。”语罢,苏培盛拍了拍手,一队小太监人人手捧一个托盘,恨不能将世上所有之物尽数呈上来。
沈眉庄点了点头,乳母便上前将静和公主放在诸物摆成的圆圈中,其中既有胭脂水粉、簪环首饰,也有杆秤、算盘、金锭,也有匕首、弓箭、马鞍,更不提玻璃杯、西洋钟这些外国进贡的新鲜玩意。
为了这次表演,安陵容已经陪着这对母女做过精心准备。沈眉庄有心让女儿选些随分从时的物件,过去的一个月,两个大人便将平时玩的拨浪鼓、九连环悉数替换成了金步摇、珍珠链和水晶串,让孩子喜欢上这些闪亮亮的东西。
谁知静和公主对那些金玉珠宝不屑一顾,径自朝那些兵刃武器爬去,一手举起木弓,还不忘一手将马鞍往自己身边拖拽。
也许是诧异,也许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众人皆收声敛息,讶异于这小女儿家的志向。沈眉庄也再次露出忐忑的神情,上一次见安陵容还是昔日自己和甄嬛被华妃刁难的时候。她下意识握住了安陵容的手,从力道上她就能感觉出这位娘娘的紧张。
“我们满人以骑射得天下。”沉默被皇帝的抚掌大笑打破,他站起来,大臂一挥,用深沉的嗓音大声宣布:“这便是大清的公主!这便是朕的女儿!”又对苏培盛道:“取朕的金桃皮弓来。”又对沈眉庄道:“来日公主长大成人,便一同与宗亲男子们上场跑马围猎才好。”
沈眉庄这才松了一口气,暂缓神色起身应是。安陵容微微一笑,对她道:“先给姐姐道喜了。”她的视线却越过沈眉庄的肩膀,看到甄嬛几欲和沈眉庄搭话,便先一步按住了对方伸手去拿酒杯的手,让采月端下去好好烫了。
“天气渐暖,为何还要饮热酒呢?”沈眉庄不解问。
“正是因为天气渐暖,才喝不得凉酒。”安陵容语气柔和,说的又是寻常关心之语,哪怕同为女子都不禁心中一动,“热酒不如凉酒一般需得用五脏六腑去暖它,也不易醉。若是醉了,就会感觉浑身燥热,更要减衣贪凉,眼瞧着入夏雨水频繁,一热一冷还好说,湿气入体更是糟糕。”
“我有时粗枝大叶,难为你替我想得这样周全。”沈眉庄看她做出来千种柔情,万般小意,又岂知心里已将算盘打得哗啦作响。
宴会题过,终是有惊无险的结束了。安陵容搭着丁香的手,迎着习习微风在园中闲庭信步,走到一处,只见四面万杆修篁,周围千枝流苏。雕栏画栋,白砖青瓦。迎眸碧色稠密,入眼翠叶深邃。
“原来到了'天然图画'。”见丁香面露不解,安陵容便给她解释道:“圣祖爷在时这里也叫'竹子院',皇上年轻时也喜欢在此居住。”说完又把东面的五福堂、南面的朗吟阁及其北面的竹薖楼指给她看。目光顺势看去,竟见一个小小身影站在二层楼上极目远眺。
那个身影应该也看到了主仆俩,竟一溜烟地跑下来。“原来是五阿哥。”他怎么比上次见消瘦了那么多?安陵容心下疑惑,问:“你不曾赴宴,怎么在这里玩儿?跟着你的春荣姑姑呢?”
“老姑姑见起风了,便自己回去取披风,让儿臣在这里等她。儿臣也不曾贪玩,在这里是因为皇阿玛说儿臣风寒未愈,不许儿臣赴宴。但儿臣心里向往,弘晟哥哥拗不过就带儿臣来这里远远看一眼。”弘昼虽音调平缓,眉眼神情之间却说不出的愁云惨淡。
精明如安陵容,怎么看不出其中内情。依她猜测,大约是皇帝不喜五阿哥,不愿意让他列席,正好拿了个由头。古语说:'物不平则鸣'。只是可怜这个孩子,明明同为公子皇孙,待遇却还不如贵人生的温宜公主。只好转移话题,安慰他道:“我说句实话,不怕你笑话。这席不过看几支舞、听几支曲,更兼着应酬不断,恐怕你这毛头小子还觉得无聊坐不住。不如一会儿春荣姑姑回来,和安娘娘一起回去吃小餐。”
“安娘娘想来肯定是有好菜的,可愿费心再添一双筷子?”话音未落,只见诚亲王世子从题名曰“湛静斋”的正殿背手出来。
安陵容冷笑道:“世子爷没赴宴,怎么却说醉话。倒不如回府,问问诚亲王福晋自己如今几岁,再问问自大清开国以来,哪里有世子往妃嫔住处吃饭的礼。”
世子一怔,似是不解又似震惊,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你从前……为何……”
“从前如何?现在如何?”安陵容上前几步,在五阿哥看不到的角度,目露久违的阴狠眼光,一字一顿道:“诚亲王世子慎言。”
这里正说着,忽见春荣进来。弘昼也似有所感,拉了拉安陵容的衣角,问道:“安娘娘,老姑姑回来了,我们能走了吗?”
安陵容立刻又换上和煦的笑意,向诚亲王世子福了福,道:“世子爷见谅,妾身少陪了。”语罢转身领着三人去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安陵容又治了小席,让小丫头端了各样菜品招待五阿哥。饭罢见他面有倦怠之色,又让春荣带他去偏殿歇息。午后又说了几回闲话,掌灯后方散。
她坐到梳妆镜前,让丁香拆下首饰给她梳头,小陶子却弯腰弓背地进来,道:“小主,有个叫如星的小宫女求见。”
这奴才愈发没了计较。安陵容反问道:“难不成哪宫的宫人报上名我都要见吗?”
小陶子忙道:“小主容禀,那个小宫女还给了奴才一方帕子,说小主看见这个一定会明白的。”小陶子说着捧上来,安陵容接过一看,上面绣着星空皓月的图案。
是她吗?安陵容心中一动,只好道:“让她进来。”复又自己戴回首饰,转身到榻上坐了。
“如星给安嫔娘娘请安,安嫔娘娘万福金安。”小宫女一进来,就到安陵容跟前端正跪下,额头几乎碰到地面。
如星,看名字她和之前的如月大概是一起入宫的了。一个景仁宫的人行这般大礼,皇后又打什么算盘呢?安陵容让她起来说话,问:“皇后娘娘有什么事?”
“非是皇后娘娘。”如星抬起眼来,安陵容才发现她眼中闪着鲜少见到的坚毅,不觉纳罕,又听她道:“是奴婢斗胆,求求安嫔娘娘为如月报仇。”复又跪下,一面哭一面叙述真情,把她们两个如何年幼结识,长到十余岁又如何遭遇的灾荒,入宫之后又如何相互扶持尽数交代了。
安陵容并未着急开口,只因她没有看出半分破绽,若是皇后设计,那小丫头的演技也太好了。她思索片刻,轻声道:“愿君如月我如星,日日流光相皎洁。你们两个真的只是姐妹吗?”这一句话仿佛戳了如星的心,更是掉泪不停,两个眼睛已经哭得肿起。“你说求本宫为如月报仇,她乃是因意图谋害惠嫔及其腹中公主还欲嫁祸本宫,才被皇上下令关进慎刑司的。本宫又为何要帮你?”
“娘娘想一想单凭如月一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谋害妃嫔和皇子呀。其后是谁的歹心歹意,娘娘冰雪聪明,一想便知。”如星道:“奴婢二人已年满二十五岁,眼瞧着年底就能出宫。我们早说,等出去了就拿攒下的银子买个小院子,好好过日子。谁成想……”
“皇后娘娘素来有宽仁待下的美名,你的好姐妹没了,皇后娘娘没有发发慈心吗?”安陵容朝丁香使个眼色,让她将如星扶起来说话。
“如月没了,她就让我领了她的那份月例银子,可是人都没了,银子有什么用?”如星定定地望着安陵容,悲愤交加道:“如月被人当枪使,奴婢想不明白始作俑者凭什么还能坐高台。”
“好了,你先别哭了。看把眼睛哭肿了让她察觉出端倪,恐怕大仇未报就要到地下见阎王了。”安陵容点点头,让丁香带人下去洗干净泪痕,再重新梳妆,又安抚道:“这件事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罢,时机到了自有个黑白分辨。”
二人下去之后,安陵容一夜无眠,盘算了整宿。一早起,她才把小陶子叫来,将两件事交待给他去打听,就看宝珍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嘴里念着菩萨长佛爷短,不等安陵容问罪,只听小丫头道:“娘娘,了不得了,安大人——安大人下狱了!”
下一回预告:蓄阴谋参奏钦天监 惊变局入梦光明城
【甄嬛传:安陵容】013 景仁宫
【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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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
今天后宫的嫔妃们来的都很早,仿佛是约定了的,大家来的时间都差不多。
除了华妃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请安的时辰之前到了。
已经开始入冬的时候,白日没有那么长,所以此时此刻的景仁宫,在庭院之中挂起了几盏灯笼。
安陵容在菊青的搀扶下走进来,清晨熹微的天光和烛火的光芒相互辉映,使得这座宫院看起来弥漫着一种风过无波的淡定。
就像是这座宫院的主人一样,悄无声息之间,就能抹掉许多人的性命。
而看见安陵容走进来,院子里面的女人们反应也各不相同。
甄嬛昨夜侍寝,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到,倒是沈眉庄早早就来了,从景仁宫请完安出去,她还要去太后那...
【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声。】
景仁宫。
今天后宫的嫔妃们来的都很早,仿佛是约定了的,大家来的时间都差不多。
除了华妃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请安的时辰之前到了。
已经开始入冬的时候,白日没有那么长,所以此时此刻的景仁宫,在庭院之中挂起了几盏灯笼。
安陵容在菊青的搀扶下走进来,清晨熹微的天光和烛火的光芒相互辉映,使得这座宫院看起来弥漫着一种风过无波的淡定。
就像是这座宫院的主人一样,悄无声息之间,就能抹掉许多人的性命。
而看见安陵容走进来,院子里面的女人们反应也各不相同。
甄嬛昨夜侍寝,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到,倒是沈眉庄早早就来了,从景仁宫请完安出去,她还要去太后那儿,自从去照顾太后之后,她一向起得很早。
自然看着也精神些。
“我怎么瞧着,你这脸色还是不大好,”其他嫔妃都还没有动作,沈眉庄就已经朝安陵容走了过来了,她一向是个体面人,好歹和安陵容姐妹一场,最近她们之间的情分又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自然会显得更加亲热一些:“皇上既然准了你在宫中休养,如今你宫里头又没有旁人打扰,你也该多歇一段时间才是。”
安陵容当然知道沈眉庄这话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她必须得把这话说得再漂亮一点才行。
“劳姐姐费心,不过我这身子原本就弱一些,修养起来是个费时费日的功夫,总不好一直在宫里头养着,”安陵容的话说得场面极了,她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嘴里面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表达着对皇上皇后的感激:“能休息这么些日子,已经是皇上皇后开恩,如今我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总是要第一时间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周围的嫔妃听了她这话,脸上的神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视线的流转却都频繁了不少。
——瞧瞧人家这话说的,既没有在皇后面前表忠心显得自己谄媚,又句句都压在礼上,等到请安结束之后,这周围伺候的宫人把这话往皇后耳边一传,皇后娘娘的心里面自然会记了安贵人的好处。
宫里面的这些嫔妃,平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面对于安陵容的出身或多或少都有些看不上的,从前有富察贵人在的时候,安陵容总是没什么资格说话,但凡说两句话,总是会被富察贵人呛回去。
如今没有了明面上和她过不去的人,加上最近这段时间风波不定,这安贵人倒是也隐隐有些不同了。
有了沈眉庄在前头开路,一些和安陵容没什么矛盾的人,譬如欣常在,也想要过来说说话,可还没有等到她动作,皇后身边的剪秋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冲着众人行了个礼。
“劳烦各位小主久等,皇后娘娘已经起身了,请各位小主进去呢。”
众人顿时神情一肃,按照尊卑顺序,先后迈入了景仁宫正殿。
一切都和记忆里面差不多。
皇后落座之后,先是受了众位妃嫔的问安,等到众人落座之后,又吩咐上了茶和点心,再然后才是询问安陵容如今的身子。
“你身子才好,原本是可以多歇一歇的,请安的事情不必急在一时。”
这话听起来倒是十分的温和,只是安陵容太清楚皇后温和的假面背后隐藏的东西,哪里敢真把这话当真。
她只好赶忙顺着皇后的话头往下说:“皇后娘娘仁慈,臣妾心中明白,但是臣妾已经在宫里面休息了这么长时间,如今身子已经好了,若是还不出来向娘娘请安,臣妾实在是于心不安呢。”
安陵容的声音本来就很动听,养了这些日子,嗓子养得更加好些,说起话来更是温柔如水,听得人心里面舒服极了。
更别说皇后本来就觉得已经把安陵容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如今安陵容这样奉承,她自然也是受用得很。
只是,都这个时候了,华妃还没来。
甄嬛今天早上来不了了,这件事情皇后是知道的,因为昨天晚上侍寝,早上皇上又特意留了甄嬛一起用早膳,若是过来请安一来一回的功夫,恐怕时间上来不太及,于是便告了假。
皇后素来不在这些事情上花费什么心思,不过就是日常请安,这种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在她一念之间罢了。
就比如,甄嬛不来是件小事,可是华妃和芝答应不来,那就有些不合适了。
不过皇后倒也没有当场发作,只是着人去问了一句,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人过来回报说华妃娘娘身体不适,今日是不能来了。
安陵容坐在底下听着这番对话,低垂着头,眼中波光流转。
她之所以挑选今日这个日子出来,原本也是有原因的,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今儿个年羹尧从西北那边发来的请安折子就要到了,华妃这个节骨眼上身体不适,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
要么是华妃那边提前得到了消息,要么就是华为意图,用这种方式让皇上去看她,毕竟自从她们从蓬莱州回来之后,华妃就算是再怎么愚钝,也应该能看得出来,当初蓬莱州的事情,不过就是皇上和甄嬛联手演的一出戏罢了。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华妃想要施展一点手段,其实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是……如今这个时候,身子不舒服这个理由真的还能有用处吗?
安陵容从来不怀疑皇上心里头华妃的分量,毕竟是死了之后还能得到敦肃二字作为谥号的妃子,她上辈子没什么文化品不出其中的深意,以至于后来加封皇贵妃的时候还以为皇上只是想图一个好名声——如今她可是明白了,也算是重活过来之后的那些书没有白看。
皇上对于华妃的怜爱和喜欢,几乎不下于从前的纯元皇后,甄嬛能够得宠,是因为她与纯元皇后的相似,而叶澜依之所以能进宫,不也是因为她和某人相似的缘故吗?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跳出了这个框架之后再去看,许多从前没有发现的东西如今争先恐后跳进了安陵容的视野中来,她原本就是知道许多秘密的人,如今知道的就更多了。
不过,心里面有诸多计较,面上终究还是不要表露出来,安陵容端着茶杯,默默抿了一口茶水,安静地等待着皇后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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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容】枉道取容
第二十五章
小满。
和满园春色一起到来的,是安比槐的死讯。
消息是走夏家的渠道传进宫的。安陵容如今得宠,于是夏家替她做事格外尽心,常常随着消息一起传进来的,还有名贵香料,珠宝首饰,金银玉器。夏冬春父亲的官阶不算太高,四品包衣佐领,可能捞油水的地方却比同为四品官员的甄远道要多得多。更何况这一家子人都是那样疼爱夏冬春,将她宠成了如今娇蛮任性的模样。
不被疼爱的孩子,是没有资格长成不讨人喜欢的样子的。
安陵容在太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安陵容正坐在窗边读书,她今日看的是《孝经》。
“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庶人之......
第二十五章
小满。
和满园春色一起到来的,是安比槐的死讯。
消息是走夏家的渠道传进宫的。安陵容如今得宠,于是夏家替她做事格外尽心,常常随着消息一起传进来的,还有名贵香料,珠宝首饰,金银玉器。夏冬春父亲的官阶不算太高,四品包衣佐领,可能捞油水的地方却比同为四品官员的甄远道要多得多。更何况这一家子人都是那样疼爱夏冬春,将她宠成了如今娇蛮任性的模样。
不被疼爱的孩子,是没有资格长成不讨人喜欢的样子的。
安陵容在太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安陵容正坐在窗边读书,她今日看的是《孝经》。
“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庶人之孝也。……孝无终始……”安陵容默念着,豆蔻走进来,神色难得有些慌张。
“小,小主,外面传来消息,说是老爷……老爷……”她说着,猛地跪了下去,声音颤抖,“老爷暴病,已然……”
她自然是慌张的,毕竟那是安陵容的父亲死了。寻常人丧父大概都会悲伤吧?虽然豆蔻恨毒了自己的父亲,但她还是知道,一个“正常人”对于父亲死讯该有的反应。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安陵容,她担心小主会太过伤心,乃至于伤身。
可安陵容却没说话,沉默了良久,才悠悠开口:
“什么时候的事?”
她的声音让豆蔻不由得发抖。不是因为她难过或痛苦,恰恰是正因为这声音太过平静,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一只猫儿狗儿的死活,平静到其中甚至还带有两分笑意。
“……大约,是七日前。”豆蔻努力压下自己的颤抖,低头回话道。
“知道了。”安陵容点头,将书本放下,“我今天想吃燕窝羹,你去做。”
豆蔻离去后,房间里寂静一片,忽然,响起一声笑。
是安陵容在笑。
“——哈,哈哈哈……”
她笑着,这笑声里没有快意,也没有欢喜,正如她此刻落下的眼泪里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她只是想笑,又忍不住哭泣。她为之落泪的不是父亲的亡故,她为之欢笑的不是安比槐的死去。
她哭的是自己,笑的也是自己,她嘲讽的是命运,哀悼的也是命运。
“孝无始终……孝无始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比槐,她曾经是多么恐惧这个人,多么害怕他的冷眼,他的辱骂,他的践踏。
她人生的所有苦难,所有苦痛,所有不得已的屈辱,皆因他而起!
甚至到了最后,为了救他,她要像一个傀儡,一个玩偶一样拖着残破的身体,去孕育一个根本不可能生出来的孩子,她不是人,她只是一个容器,只是一个工具!
她在深宫泥沼之中挣扎,活成一个扭曲的躯壳,却成全他锦衣玉食,高官厚禄,骄奢淫逸!
他不是父亲,他是吸血的虫子。
她曾经又多么渴望这个人,他的关怀,他的呵护,他的信任,他的期盼。
仿佛得到了他的注目和青眼,她的人生才有价值,才被认可。
母亲告诉她,姨娘告诉她,所有人告诉她,你要讨好你的父亲,你要崇敬你的父亲,你要帮助你的父亲!那是你的天,那是你要献出所有忠诚与灵魂的对象!
即便他是一个虚伪,恶毒,虚荣,贪婪,愚蠢的小人。
即便他会将你拖入地狱,拉入深渊,即便他会让你费尽心思所获得的一切,一夕之间全部摧毁。
你还是要救他,还是要帮他。
因为他不能扶你上青云,却可以将你狠狠拉下云端。
他十分荣光时你未必分得其一,他三分屈辱时你必定承受百倍。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安陵容嘶吼着将手边的茶杯狠狠地掷到墙上,瓷器碎裂成无数片,精致鎏金的花纹支离破碎,茶水蔓延到她脚边。
她红着眼睛,擦去眼角的泪,唇边还带着笑,黄金打造的护甲,衬得她肌肤更加柔软白皙。
娇小的个子,柔顺的神情,小鹿般清澈的眼睛,似乎她从头到脚都是柔软无害的。
“走好啊,父亲。”
她笑着踩在碎瓷片上,好像那就是安比槐的尸体。
“黄泉路上,别忘记带上我做的香囊,也算女儿尽一点哀思了。”
毕竟,那可是杀了你的东西。
要记得,你是死在我手下。
她微笑着说。
安比槐当然不是无缘无故暴病而亡。毕竟常言都说祸害遗千年,哪怕前世时,他也是因为被皇帝斩首而死,而不是寿终正寝。
可是有些人呢,活了那么久,除了给别人带来灾祸,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呢?
安陵容总是在救他。安陵容弱小时,她只能求助别人,那自己去交换救他的筹码;而安陵容强大之后,她就要成为供他吸血的源头,成为他作威作福的依仗。
其实前世那么多年,安陵容已经习惯这件事了,她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或者说,就算她心有不甘不愿,也被自己拼命的压抑下去了。
可是就在她临死的时候,这股不甘还是冒出头来。
为什么?凭什么?难道有一个所谓父亲的名头,不论他如何的卑劣可恶,她都要承受吗?
她不要!她不愿!
重来一世,并非是安陵容想要的,她不喜欢进宫,不想再勾心斗角,也不想再过那些胆战心惊尔虞我诈的日子。
但是当选秀结束,走出宫墙的那一刹那,安陵容,突然发现了重生还是有一个好处的。
终于,她终于有一个机会——
可以亲手杀死她在这世上最恨的人。
她亲爱的父亲。
买香料,做香囊,嘱咐萧姨娘带回去。松阳县是个偏僻乡下,即便她只是进宫做一个常在,在松阳县人眼里也是无上荣光了。
安比槐怎么会放弃炫耀的机会?他必定将安陵容做的香囊常常带在身上,想必还会到处和人说,他是如何的对这个女儿关爱有加,这个女儿在皇宫里又是如何的得宠,他安比槐,将会有多大的面子和荣光。
等安陵容得宠的消息传回去,这个香囊想必更是会被片刻不离身。
毕竟那是他卑劣人生中,为数不多可以拿来炫耀的工具。
安陵容的就是这个。
安家的香料生意是安比槐一直在做,可真要论起天赋,他不及安陵容十分之一。这些纷乱复杂的香料在安陵容眼中,每一个都那么亲切,那么简单。她用香料做一切都顺理成章。她就是擅长这些。
只是有着些微毒性的香囊,只是这些香料刚刚好都和安比槐日常喜欢吃的东西效果相冲,只是刚刚好,这些毒素日积月累会使人身体虚弱更易生病。
只是刚刚好,暴病死去的父亲……
“小主,燕窝羹好了。”豆蔻走进来,小心避开了地上的碎瓷片,将燕窝羹端到了安陵容面前。
安陵容点头,拿起勺子,缓缓搅弄着眼前的燕窝,声音温和而平静:“母亲现在大概很伤心吧……她需要一个好消息,让她的身体好起来。”
门外传来苏培盛的声音,安陵容请他进来。在苏培盛从宫门走到殿内不过数步,进来后只看到一个眼眶发红,神色忧伤至极的憔悴美人。
“ 苏公公……”安陵容的手扶着前额,似乎已然悲伤到难以自抑,张口间眼泪便涌了出来。“让公公见笑了。”
苏培盛见她这样伤怀,也是叹了口气,只能安慰道:“小主,节哀顺变啊。皇上知道小主如今定是难过,让奴才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呢。”
“皇上仁爱体贴,我感激不尽。”安陵容啜泣着说,连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还请公公,替我…谢过皇上。”
她似乎再说不了话一般,掩面痛哭起来。豆蔻只能扶着她进内殿休息去了。
片刻后,豆蔻从内殿出来,向苏培盛行了一礼:“还请公公见谅,我们小主实在是太难过了。”
豆蔻说得也真情实感,还红了眼睛,抹了把眼泪。
跟着安陵容久了,她的戏演得也愈发好了。
“晚些时候,皇上会来看望小主。”苏培盛说完,又补了一句,“皇上心里惦记着小主,小主若是难过,和皇上说说话,心里也会舒服些,不必强忍着。”
他到底是心善,也算点拨安陵容两句。虽说没了父亲,但若有机会引起皇帝的怜惜关爱……
一个只做到县丞的父亲,没了就没了吧。
“多谢公公。”豆蔻回礼,将满满一袋金瓜子递给苏培盛。“我们小主请公公喝茶。”
“有你这样得力的宫女,安贵人也可安心了。”苏培盛没推拒,对现在的安陵容来说,这一袋金瓜子也算不上什么了。
另一边,安陵容又拿起了自己方才扔下的书。
还是那本《孝经》。
“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
呵。
她的指尖拂过这一行字,缓缓默念着: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她笑着说。
-
终于写到这里了!!!
说句实在话,就是为了写陵容弑父才开了这篇文,香囊这个伏笔应该从第4章还是第5章的时候就埋好了,终于写到安比槐死了,好开心啊。
心理学意义上,人要完成一次弑父才能成长。大部分人都是精神弑父。但是我觉得陵容被她这个爹摧残的实在是够呛,她需要一次真正的弑父才能放下自己过往人生的扭曲更荒谬。
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是写完了之后觉得写了这个情节,其实我想说的话都已经表达出来了。
感谢大家看到这里!之前快一个月没更新,因为到了学期末,赶作业的压力很大,谢谢大家等我。
老规矩,评论50更下一章,不算蹲蹲。
『忘川风华录/策乔』知怜
*忘川AU/私设如山/流水账日常
*主策乔(真夫妻罢了
———————————————————————
(一)
金戈馆外挂了一盏宫灯,琉璃罩子五彩丝穗,日光越过斜角屋檐打过来,流光溢彩,比江东孙郎的灿灿金冠还惹眼,刺得人张不开眼。狄武襄公拎枪大步流星踏进武馆时便晃了神,差点儿一脑袋撞上去。
孙策尚在演武台上同冠军侯刀剑相向,金戈之声铿锵铮然清脆,不及琉璃彩灯盏勾人心肠,霍去病一个回身长枪直刺,抬眼却浑然不见讨逆将军的矫健身影。
大门口站了两堵人墙,狄青揉了揉眼尾的黥色墨痕,饶有兴致跟孙策打趣儿。
“不枉孙将军日日前来金戈馆操练,这臂膀果真坚如磐石。...
*忘川AU/私设如山/流水账日常
*主策乔(真夫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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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金戈馆外挂了一盏宫灯,琉璃罩子五彩丝穗,日光越过斜角屋檐打过来,流光溢彩,比江东孙郎的灿灿金冠还惹眼,刺得人张不开眼。狄武襄公拎枪大步流星踏进武馆时便晃了神,差点儿一脑袋撞上去。
孙策尚在演武台上同冠军侯刀剑相向,金戈之声铿锵铮然清脆,不及琉璃彩灯盏勾人心肠,霍去病一个回身长枪直刺,抬眼却浑然不见讨逆将军的矫健身影。
大门口站了两堵人墙,狄青揉了揉眼尾的黥色墨痕,饶有兴致跟孙策打趣儿。
“不枉孙将军日日前来金戈馆操练,这臂膀果真坚如磐石。”狄青拍了拍孙策,朗声笑道,“没被门口的灯晃花眼睛,倒是被你的肩膀撞了一脑袋星子,晕死我了。”
“大白天的在门口挂什么灯?”霍去病亦从高台上一跃而下,三两步跨过来一探究竟,“此间还有人白天看不清路么?”
“那可不是挂着给人照亮的。”
平阳昭公主耍完了十来套刀法,抻了抻筋骨,神清气爽,施施然下楼落座,问虞姬讨了一杯茶,解渴消乏:“前两日太平从我这儿讨了两盏琉璃灯拿去玩,孙将军见了也喜欢,他从我手上打赌赢来的。”
虞姬亦笑:“上次输给易安居士一回,孙将军不是已经金盆洗手了么?怎么又和昭公主打起赌来?”
李秀宁咂咂嘴,似乎格外喜欢今日茶水的清冽,眼珠一转落在孙策身上——江东小霸王正轻手轻脚又把宫灯挂上更高一处的檐角,昭公主看着狄青和霍去病二人满头雾水不明所以,笑得更加开怀。
“为博美人一笑罢了。”
武馆内外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孙策被众人齐齐揶揄调笑,不羞不恼,愈发威风神气,安顿好得来不易的琉璃宫灯,他挑了个枪花示意霍去病:“快上台去,我还没比够呢!”
“你自己跳下来的,算你输。”霍去病不解他今天为何如此龙精虎猛,日薄西山尚还不知足,“今晚还要和舅舅一道去探望姨母,不如改日?”
“不。”孙策催促他上台继续,眉梢一挑,笑意明快又不容他拒绝,“等打赢了你,我还有事相托呢!”
卫长平侯来得及时,轻而易举拦住江东猛虎继续在金戈武馆大闹天宫:“使君那儿新进了些现世花朵,讨逆将军不妨去瞧瞧?”
孙策收势,枪尖赤缨不大情愿地随之一甩:“能比卫皇后的花儿还好看么?”
霍去病跟着他舅舅一道劝孙策别打自家花园的主意,话里有话:“那是陛下特意问使君找来的。”
真巧啊,他孙伯符也是特意。
长枪一扬架在肩后,雪亮枪刃勾起琉璃宫灯的丝绦,孙策意兴阑珊,歇了夜黑风高去卫家后院采花的心思:“也罢,我去找使君问问。”
(二)
春雨如雾。
丝丝缕缕的水丝飘落不过须臾,轻烟细雨,芜青杏红,只燕雀儿三两只,轻快地掠过迷蒙重山,落在木棂歪头细看闺阁静女织罗缀锦。
临窗作画,早春天色却如孩儿面一般善变,零雨濛濛落到纸面沾染一层水汽,不见余霞成绮浮光跃金之盛景,大乔心道这灿然斜阳下的暮色山水图花样是画不成了。
慢悠悠收起纸卷,来日再作罢。
屋顶瓦片却迸出几声不合时宜的稚气吵闹,不像春雨拂面的轻巧,明明白白张扬痛快,似故意在引诱檐下人好去把梁上君子抓个正着。
大乔了然一笑,将半合的轩榥撑开,刚巧翩然落下一大串知情识趣的花束,还送了尊俊俏潇洒的花神,金冠红袍,虚晃一下凑上来轻蹭她的额前,好顺理成章把满身雨丝缠上大乔的鬓角发梢。
孙策一甩袍角把水汽尽数抖落窗外蔓草,越过大乔摆在窗边的桌案绣架,一气呵成闯入她的闺阁绣房还对着此间女主人理直气壮地张开双臂。
“走出金戈馆的时候还能瞧见日头,才去使君那儿呆了一会儿功夫就开始掉水珠子,此等绵绵细雨最是恼人,黏糊糊的沾得浑身都是,怪难受的。”
大乔莞尔会意,接过那一簇五彩缤纷各色尽有的花束搁置脚边绣篮,抬手解开他身上的系带,腰间束缚一松,孙策等不及由她慢腾腾地宽衣,直接顺手掠走搭在青蝉翼烟影荷花纹屏风的干净布帛,一阵风钻进内室。
新采下的花朵实在娇弱,盈满水露的重瓣叠英折腰低头挤出一抹稠艳的汁液,不偏不倚落在大乔的皙白指尖。
羞向眼前供妩媚,独于静处惬幽娴。
孙策更衣出来便瞧见美人独坐,蹑手蹑脚溜到大乔背后轻轻一撞。
“想什么呢?”
“……只是好奇你从哪儿找来这么多花草。”大乔耳后点染浅浅一片绯晕,任由孙策歪在她身上吐息匀平,手上不歇,将其中草叶仔细挑拣出来,“这几日你都在寻花么?”
“……不全是。”孙策闷闷地趴在她肩头,与她细说倒也并无丢脸,“你上回不是说很喜欢卫皇后的花儿么?我原想找她外甥弄几朵给你,没成。”
大乔听罢个中缘由,心底澄澈如镜早已了然孙策的些许心思,眸色微动,旋即笑道:“听使君曾言,那花色泽殊艳,姿容娇美,冠以卫皇后之名,故而汉武陛下以此相赠。”
孙策轻哼,他改主意了。刘彻生前逼迫妻儿含冤屈死,阴间当鬼反倒情深不悔了。这花不要也罢,若赠与大乔,平白多添几分晦气。
“孙郎之心,一如我心。”大乔拍了拍困在自个儿腰间的大掌,反被他挠了挠手心,不由得失笑,声如淙水明净澈然,“什么花都好。”
“如今偏安此间,不见战火,亦不见流离,我已经很知足了。其实……即便是当初,我也没什么怨言。”
“真不怨吗?”
大乔回首,江东孙郎俊逸明朗的面容闯入眼底,终年裹茧的长指掠过她恬然惊鸿的眉眼,指腹在细嫩莹白的皮肤带起一阵微弱的刺感,似是他掩埋于心从不示人的旧年伤痕。
“我若是你,天姿国色正当韶华,方才成婚便要守寡,只会恨死怨死那个短命鬼。”孙策闷闷吐出一股沉郁,额头抵上大乔新作的花钿纹样,犹疑不信,贴着她追问一句,“你果真不怨我吗?”
生前临了之际交代诸多,唯独对她只言片语——代我好生孝顺母亲。孙伯符自是存了一份私心来不及跟她细说:时值天下纷争不断干戈四起,江东基业已定,有仲谋和公瑾在,至少可保一隅之安。且公瑾还是她妹夫,姐妹同在一处尚可相互扶持,总好过血脉亲人四散各处,至死不得相见。
大乔起身,新鲜妍丽尚还挂着雨水的花朵被她分开插入不同的花瓶,孙策亦自顾自起身去窗边取回他随手撂在外边的枪。
“使君寻回你的时候,找我们同去接你,你妹妹初来乍到仍是一派少时天真,我猜你兴许和她一样,也会是闺中女儿的模样,可你……”
大乔拂去木质地板上几处零星雨水,扬起唇角浅笑嫣然,回身望向少年郎君尚还犹疑的眼底:“伯符,不过皮囊而已。若真要细究一个缘由,那大概是我更喜欢年长一些的自己罢……”
生如飘零之萍,能在他生前死后的庇护下安然无恙,弥足珍贵。
(三)
往世作古,许多旧事早已模糊斑驳,兼之聚少离多,相处时日甚少,大乔早已记不清江东孙郎当春坠绿之际她如何、旁人如何、江东如何。唯有一日守灵彻夜,吴夫人赶她回房歇息,正值暮春午后,昏昏沉沉欲睡之际瞥见桌案青瓷瓶中插着几株似血的红梅,一室缟素也压不住的热烈。
建安五年的元日,讨逆将军一统江东在即,却神鬼不觉回了吴郡一趟拜见母亲。刚回到家就先撩了新婚夫人榻前的帐幔,一身雪气,笑声脆朗,特地观摩她急匆匆起身迎接不速之客。
“天才刚黑,怎么就歇下了?”鬓边几缕青丝跳脱,被孙策掠去耳后,“年节里太忙么?”
“婆母怜惜,让我多歇一会儿,晚些时候再过去。”
大乔摸索着找到鞋子穿好,起身找烛台好点上灯,骤然一亮却被孙策手上的鲜红刺了眼底。
“从城郊过来顺手折了几支早梅,它开的最早,我回来太仓促,元日里只得托它给你添点儿喜气了。”孙策四下环顾,将几株红梅花苞落在一口青瓷瓶中,眉间仍挂着舒朗笑意,“它开的早落的也早,还未见春色繁盛便零落成泥,下次送你金钗玉钿,那倒是开得更长久。”
大乔被他唤回神儿,孙策正提着枪手足无措向她求救:“快来帮我!”
天青衣袂翩然抚过枪尖凌厉,枪缨红丝混着琉璃灯顶上的勾线兼之雨丝,齐齐整整把孙策的手指五花大绑。
沾过雨露的指尖沁润几分凉意,经年执针穿丝的细茧最能驯服凌乱缠绕的一团麻,大乔专注地帮孙策松绑,浑然不觉有人凑近些、又凑近些、再凑近些,好把两人额角的碎发也揉成解不开的一团。
“好了……孙郎!”
解了一双虎爪的束缚,大乔起身时却骤然一个趔趄被绊倒,结结实实砸在孙策身上;被讨逆将军千万小心呵护的琉璃宫灯差点脱了手化为一地残渣,终了还是被孙策稳稳抓在指尖。
“呼——幸好没事……”
大乔着急查探他有无伤到,孙策长臂一展揽住美人不肯松手,笑眯了眼睛将手上的宫灯晃给她瞧。
“当时走的急,有句话忘了跟你说,来年元日打算带你去街上看灯的……如今当鬼倒是来得迟,没赶上此地新岁,那不如干脆在家里挂上一盏,往后长长久久。”
“……”
大乔不语,只贴着他的脖颈不愿抬头。孙策了然于心,心里妥帖受用得很,指尖一转将宫灯勾在凝脂玉腕上,趁她不备低头偷去唇珠一点嫣红,额心相抵,笑意正浓,望穿眼波盈盈。
“劳夫人点烛,我再去挂在家门口,好不好?”
【叶橙】直男攻略手册
# 原著向 第一届世邀赛结束
# 兴欣团建局 少量喻黄/双花/方王
# 老叶生日快乐啦
// 一秒钟的瞬间就已注定。
1.
“今年夏天去海边玩吧。”
陈果随手从吧台上拿了包乐事,刚撕开一个口就被人顺走了一片。
“臣附议,呆了快一个月,人都要长蘑菇了。”方锐看都没看放进嘴里,眉毛一下子拧起来。
“…这什么味?”
陈果把包装袋翻过来字正腔圆,“樱花米酿味。”
“什么味?”方锐拿过来看了一眼,“这玩意也能做成口味啊,谁买的。”
“早,聊什么呢。”
“小唐啊,来的刚好,后面几天有安排吗。...
# 原著向 第一届世邀赛结束
# 兴欣团建局 少量喻黄/双花/方王
# 老叶生日快乐啦
// 一秒钟的瞬间就已注定。
1.
“今年夏天去海边玩吧。”
陈果随手从吧台上拿了包乐事,刚撕开一个口就被人顺走了一片。
“臣附议,呆了快一个月,人都要长蘑菇了。”方锐看都没看放进嘴里,眉毛一下子拧起来。
“…这什么味?”
陈果把包装袋翻过来字正腔圆,“樱花米酿味。”
“什么味?”方锐拿过来看了一眼,“这玩意也能做成口味啊,谁买的。”
“早,聊什么呢。”
“小唐啊,来的刚好,后面几天有安排吗。”
唐柔刚从茶水间出来,手里端着的玻璃杯还冒热气,她想了一阵,说还没想好,果果有什么建议吗。
“我有个问题先插一嘴,”方锐同学举手示意,“这薯片谁买的啊,我很想采访一下当事人的购物心理。”
“你说零食?沐沐吧,她前几天不是去逛超市了来着。”
“噔噔~我听见谁叫我的名字呀,”苏沐橙从二楼探出个头,“大家早安。”
“早,”陈果连忙接了一句。沐橙女神也太美了,早起素颜都这么好看,陈果看得眼泪汪汪,自己什么追星成功的巅峰人士。
唐柔悄悄用手戳了下方锐的肩,半笑不笑地小声问他,“这不,人来了,你去问啊。”
“…啊,这个…”方锐阿巴阿巴开始打太极,“诶呀,原来是沐姐姐啊,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刚刚夸你好看来着。”
“啊?”
“你别听他瞎说,沐橙,这薯片是你买的吧。”
“薯片?哦,你说那个啊,是我买的。”苏沐橙从二楼下来,“好吃吗,我还没尝。”
方锐含泪把薯片递过去。
“嗯…还行?”苏沐橙斟酌了一阵,“虽然确实有点怪,但有一股…春天的感觉。”
“沐姐姐,咱这已经仲夏了。”
“诶呀你这种高考语文没及格的不理解很正常,”陈果也揪了一片放在嘴里,“嗯…好吃!”
“那你皱眉干什么,”方锐无慈悲拆台,“我高考语文过六十了。”
“高考满分一百五的话,及格线应该是八十吧,”唐柔也跟着拿了一块,“我觉得还挺好吃的,奇妙的口感。”
苏沐橙立马伸出手,眼睛一闪一闪的,满脸写着英雄所见略同。
“呜…哈欠,你们起这么早啊,”包荣兴关上门伸了个懒腰,“今天干什么,操作系统还是团队——感觉好久没打22了。”
“不是训练啦,”苏沐橙双手拖住脸,眼神偏到方锐抱着的薯片上,“来尝尝,新口味。”
“啊?我没洗漱啊。”
“那还不赶紧,一会还吃早饭呢,”陈果看了眼表,“老魏呢,还在睡啊。”
“昂,他昨天熬挺晚的,”包荣兴点点头,“好像是老大找他什么事,弄到一两点。”
“叶修?”苏沐橙抬起头。
“嗯,老大最近一直在线上,和老魏一起帮公会抢了不少boss呢。”
“…倒是他们俩能干出来的事。”陈果叹口气,像是又想到什么,语气也跟着落寞下来,“这家伙,明明可以和我们一起的。”
“你说老叶啊,害,”方锐往后一摊靠在沙发垫上,“在职业赛场祸害那么些年了,又被冯主席提溜去世邀赛,都奔三了也该让人退休了。”
“什么?”包子瞪大眼睛,“老大都三十了吗!?”
“差不多吧,”方锐翘起胳膊,“老叶几几年的?”
“97。”她随口回了一句。
察觉到突如其来的沉默,苏沐橙一脸懵的抬起头,手里还揪着没卷完的头发丝。
“怎…怎么了吗?”
“沐橙,”陈果突然坐过来,郑重其事地拉住她的手,“叶修那家伙是不是欺负你了。”
“…啊?”
兴欣新任队长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啊,”方锐也跟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咱世邀赛集训的时候一直住的酒店,回来直接从首都机场转了——老叶都没带你回家吧。”
“啊?这都退役了,老大也太不男人了吧!”包子前排抗议。
唐柔抿起嘴故作思考,“确实呢。”
“不是…等等等等,”眼看要发展成群体讨伐,苏沐橙连忙打断了队友的话,众目睽睽下又忽然一阵心虚,“这之间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你们不是在一起好几年了吗?”陈果说。
苏沐橙一愣。
“诶?”
2.
叶修在机场边上站了十分钟感觉要被太阳烤化了,白色T恤被汗浸了好几个印子,他又按开手机,陈果四个小时前给他发的消息,说已经在飞机上了,后面跟了一张航班信息的截图。
说来这事也稀奇,他一个好端端的退役人士,先是被冯宪君背刺一脚踹到国家队,累死累活忙了一个多月,刚回来没一个星期,又接到老板娘的度假通知,喜提五天导游。
“嗯,然后呢。”
王杰希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来龙去脉,点开战队文件夹,把刚整好的世邀赛操作集锦拖进去。
“你要是想拉个垫背的,只能说找错人了。我没空,青训营那边走不开,倒是推荐景点什么的,我可以帮你问问方士谦,他在休暑假。”
“四千儿什么时候回国了?”叶修抓住重点。
“那你别管。”王杰希在办公椅上伸了个懒腰,空调开的有点低,他拉了椅背上的外套披上,一想对面的叶修还在烈日下接机,微草队长没忍住嘴角挑起一点个像素点。
“热吗。”王杰希问。
“那不废话,”叶修回他,“你看我平常出门吗。”
“航班楼往前走,右边拐个弯有家饮品店,你要是受不可以去那坐着。”
“算了,”叶修看了眼时间,“他们快到了。”
挂了电话没多长时间,手机连着响了两声,这回是苏沐橙发来的,说已经落地准备出站了,问他到哪了。叶修直接点了语音,报了一串眼前的站牌地址,后面跟了一句马上到。
“区别对待啊,”
瞟到苏沐橙手机屏幕的片刻,陈果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感觉好久没听过叶修说话了。”
“也就一个多月没见吧,”苏沐橙悄无声息地转移了话题,“果果之前来过北京吗?”
“没有,”等待的间隙,陈果往窗外看过去,“首都机场好大啊。”
后排的乔一帆和罗辑不知道在聊什么,包子刚睡醒,安文逸正晃他的肩,唐柔还在看手机,莫凡选的最边上的位置,这会正对着窗外出神。苏沐橙看着聊天框里的小红点,犹豫了一阵最后点了语音转文字。
“你们竟然没在谈吗?!”众人震惊。
“对啊,”苏沐橙一脸无辜,“我们一直是普通朋友啊。”
“怎会如此,”方锐字正腔圆,“你们认识那么多年,最佳搭档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吧,竟然不是一对?”
“什么…一对?”苏沐橙心下一慌,“诶呀打住,我们就是关系好一点啦,你们别瞎起哄啊。”
包子突然想起来什么,“那挑战赛…”
“好了好了不许问了,这个话题到此结束,再问的通通拉去加训!方锐去叫魏老大,再不出门早餐店就要没饭了!”
“只是普通朋友?”唐柔在队伍末尾悄悄问她。
“真的,我保证!”苏沐橙在耳边举起手,“普——通——朋…诶——”
她话说到一半被陈果拦过肩,问她是要豆浆还是八宝粥,唐柔将目光从她发红的耳尖处移开,很轻的笑了一下。
——什么嘛!!!!
苏沐橙在聊天框打下一堆感叹号,盘腿坐在床上。对面的楚云秀很快回了消息,说怎么,你那五六年的铁血暗恋终于被暴露在阳光下了?
——我哪有暗恋啊!
——好好好,没暗恋,哪有暗恋啊,真没有
苏沐橙关了手机,又转身扑进被子里,屋里的空调温度刚刚好,她拉上被角,有些烦躁地在靠垫上蹭了蹭。
好吧,她确实喜欢叶修。
苏沐橙理直气壮地想,打职业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叶修嘛!
——我那是慕强心理!
——职业圈强的多了去了,人家周泽楷还帅呢,你怎么不喜欢人小周啊?
苏沐橙一瞬失语,她正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回,眼看着下条消息从聊天框底部崩出来。
——我说,老叶退役之前什么都没跟你说啊
——说什么?战队安排?
——啧…我指其他方面的
——类似于以后联系啊,什么的
她几乎是一下子就想起来告别那天。
叶修难得起了个大早,前天晚上庆功宴熬到很晚,队友大多都没醒,是苏沐橙去车站送的他。
就到这吧。
叶修在进站口转过身看了她一阵,最后很轻的揉了揉自己的头。苏沐橙原以为他会再交代些什么,关于战队和比赛,虽然在发布会上表现的游刃有余,但她其实没什么底。
她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性——技术部需要更多的专业人才,公会也要拜托魏琛多看着些,战队缺一套专业的训练系统,青训营也要开始准备起来了。
苏沐橙脑子里乱糟糟的,结果只听见叶修笑了声,说别紧张,你可以的,苏队。有需要随时找我。
“保持联系,等你退役。”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抬起头的时候叶修已经转过身背对着她摆摆手,没进人流中了。
这话什么意思。
苏沐橙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泡沫剧里男主和女主告别约定再重逢的桥段不断闪过。她栽倒在床上,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脸——这算什么啊!
手机在耳边振了好几声,她摸了半天解开锁,看见楚云秀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蹦出来。
——人呢你,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叶修那家伙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管啊
——……
“沐姐姐,你就承认吧,老叶又不是没那意思,水到渠成的事,”楚云秀最后甩过来一条语音,“二十多岁的人,谈个恋爱怎么了。”
3.
“沐橙?”
叶修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过去搭上肩,“怎么,还没缓过来神?”
“没有啦,”苏沐橙摇摇头冲他笑,“好久不见,叶修。”
“人都到齐了吧,”陈果拉着行李箱看了一圈,右手一扬,“走,先去酒店。”
苏沐橙跟着挤进地铁站的时候一阵恍惚。
明明记得唐柔说夏休的团建地点是海边来着,得亏她还在当晚下单了一瓶种草了好久的防晒,虽然北京这个天气也用的到就是了。
“怎么想的,忽然来这儿?”
叶修好容易拉住靠门的把手,凑到跟前问她,“不是上个月才来过,这破地方什么样不知道吗。”
“民主投票,”苏沐橙笑,“果果他们想来看看你,顺便玩一圈。少数服从多数,我就跟着来呗。”
“…你们是真会选,”叶修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我都多少年没回来了,指望我还不如报团呢。”
“那刚好嘛,就当带着你团建了,”苏沐橙仰起头看他,“大家都很想你。”
“你也是吗?”
即将到站的提示语在车厢内响起,嘈杂的人声里,他忽然半开玩笑地问。
苏沐橙一愣,故意错开目光不去看他,说出的话却坦诚得很。
“那当然啦。”
酒店订的离市区不远,出门就是地铁站。叶修嘴上说着麻烦,到也提前去查了些攻略,撇去人多还确实没看头的地方,零零碎碎还剩了几个景点。
“老大,第一站去哪。”包子专门从包里掏了个墨镜戴上,“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的建议是先吃饭,”安文逸在后面推了推眼镜,“根据我的旅行经验,再晚一会儿人就多了。”
“诶叶修,有什么附近的馆子,推荐推荐呗。”陈果也跟着叫他,“你们这烤鸭不还挺出名?”
叶修在一边刷手机,“…其实我们本地人都不怎么吃北京烤鸭,你们要是真想尝的话,有个小馆子还不错,就是有点远。”
“看什么呢,”唐柔从后边偏过去,叶修却暗灭了手机。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离这两条街,”叶修说,“北京菜特别地道,吃过的都说好。”
4.
“——这不是你拖家带口来这蹭饭的理由。”
王杰希在叶修对面放下餐盘,对面的人正夹着碗里的里脊,听见他说话非常不要脸的笑了一声。
“你这食堂又不关门,夏休期人少,吃不完多浪费啊,”叶修喝了一口青菜豆腐汤,“这咸淡不错,刚刚好。”
王杰希在对面白他一眼,筷子戳进米饭,“既然来了,打两局再走。”
“不是吧大眼,”叶修震惊,“你们都微草不休假的吗,太没人性了吧。”
“送上门的对手,哪有放走的道理,”王杰希看了眼桌上的手机,“我在群里问了,小别和柏清刚好在附近,英杰家离战队不远,过来一趟也快。”
“看我干嘛,”叶修笑了一声,“我都退役老人了,有事找苏队啊。”
王杰希突然想起来什么,“你和苏沐橙…”
“咳,”叶修连忙打断,“我说微草食堂今天怎么没烤鸭啊,我记得上次烤的还挺好吃的。”
王杰希意味深长地看了对面一眼,倒也没再提这件事,只是随便聊了点家常。
叶修和苏沐橙的关系在职业圈算得上共识。
多年的最佳搭档,战法和枪炮师…尽管这俩人从没在任何公开场合谈起这事,后辈却几乎无一例外的默认了情侣关系。
“真心话,前辈。”
喻文州随意的点了桌上的牌,翻开的瞬间没忍住笑了一声,有些得逞地看向叶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哇哦,这不是人尽皆知吗,”张佳乐摊在一旁的沙发上挑眉,“还能有谁啊。”
“…沐橙。”叶修淡淡道,见一圈没声音又摊开手,“乐乐不都说了人尽皆知嘛。”
“从本人嘴里说出来还是第一次。”王杰希在一边发言,“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表白。”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叶修一听笑了,“大眼儿你少在这浑水摸鱼。”
“说呗,反正早晚的事,”张佳乐往叶修身边一靠,胳膊压在他的肩膀上,“黄少天又不在,我们几个你还信不过吗。”
叶修抬起眼,目光在三个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投降说好吧好吧,我打算等她退役来着。
“苏妹子还得几年吧,”张佳乐说,“兴欣再怎么说也是新战队,你这么一走,她要忙的事不少啊。”
“所以才要等她退役啊,”叶修说。
“那家里那边…”王杰希插了一嘴。
“说过了,他们知道。”叶修双手抱胸,“得亏沐橙在才让我家老爷子放了我一马,我那可怜的弟弟啊,被催婚催的老惨了。”
“兄友弟恭。”喻文州锐评,“还好我妈比较开明。”
“怎么,你出柜成功了?”叶修调侃,看了一圈摇摇头,“得,一屋子男同,这联盟迟早要完。”
张佳乐愤愤,“男同怎么你了?”
“就是。”王杰希附和。
喻文州只是笑,从领口缓缓拽出一条项链,上面挂着第六赛季的冠军戒指。
“少来啊,”叶修白他们一眼,“这玩意我能戴一手。”
“这是少天的。”喻文州对着光照了一圈,内里刻的是姓名缩写,叶修的仇恨不知道拉没拉到,倒是听见身边两人一声闷哼。
“我说,在这跟我耗不如去招呼招呼自家炉子,”叶修从兜里摸出来一根烟,“张佳乐你决赛好好打,弄个奖杯回去孙哲平名字爱怎么刻怎么刻。大眼儿再等等,指不定四千儿提早毕业回国呢。”
“好了,”叶修一拍屁股站起来,“任务分配完了,我回了,明个早上打团队,你们别太晚。”
酒店门晃了一下,屋子重新回归平静。
“我记得我们本来是要套他话来着。”王杰希说。
“随他去吧,”喻文州倒在自己床上,忙了一天他也累了,干脆拽了隔壁床的抱枕抱在怀里,“虽然被摆了一道,倒也不是毫无收获。”
“你什么时候也八卦起来了?”张佳乐震惊。
“他们玩战术的心都脏,”王杰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拿着自己的手机准备回去,“走了,明天见。”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王杰希终于还是没忍住。
“…我哪知道,”叶修无奈,“睡醒狗还没喂呢,一个电话打过来,说是已经买好票了。”
“其实在一起也没关系,”王杰希挑走碗里的花椒,“你看喻文州,照样过的挺好。”
“那是他,沐橙又不一样。”叶修放下筷子,午后的阳光烈得很,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的发丝上。
“她会有压力的。”
5.
失败图标出现在显示屏的那刻,苏沐橙长舒了一口气。队友们扭头看她,兴欣队长却只是摘了耳机站起来,向对面的王杰希伸出手。
“受教了,王队。”
苏沐橙很轻的笑了一下,比宣传片里多了些锐气,“很精妙的战术。”
“过奖,你们配合的很不错。”
世邀赛一阵相处,他和苏沐橙也算得上熟识,客套几句便跑了题,聊起来关于战队建设的事。王杰希对自家机密宝贝得很,倒是从不吝啬管理经验,问什么就答什么,叶修在角落里站着,听了一会就出去了。
“怎么?”
王杰希关上门,目光扫过叶修手里夹着的烟,“感受到差距了?”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叶修偏头还不忘损他两句,“你们微草要是在自己地盘被灭了,下个月干脆直接弃赛吧。”
王杰希懒得跟他计较,只是闭着眼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吹风。
“你看出来了吧。”他说。
叶修没说话,只是继续抽他的烟。
兴欣现在问题很大。
安文逸地形判断失误,没找到最佳掩护点,开局十分钟被刘小别和高英杰连招带走。少了治疗队内指挥明显乱了节奏,这在唐柔和包子身上最明显,行动轨迹是乱的,直接导致方锐被牵制的时候没能及时赶到,后面一连串都处于劣势。
这不是他们的平常水平,甚至不及挑战赛,至于原因叶修也能猜出个大概——他退役了。
他曾经劝告过王杰希别把自己活成战队的主心骨,实际上在兴欣的这两年里,他不可避免的成了顶梁柱。叶修之前想过是否要留队一段时间,后来苏沐橙找他,开门见山地问他是不是要准备退役了。
交给我吧,她这么说到。你也该休息了。
苏沐橙散着长发,穿的还是很早之前买的小兔子睡衣,粉白相间的,一双眼睛的坚决倔强里透出点可爱。叶修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笑着叹口气,说好。
说不担心是假的。
临走时叶修故意在进站口停了一会,扭头看小姑娘离开的背影。
苏沐橙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许多人说她花瓶,说她不过是战队的跑龙套,她自己也在媒体前调侃这些称呼——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在意。
她从出道起就跟着自己,一直到创立欣兴,从一叶之秋到君莫笑,枪炮师的炮火从未从自己身后消失。苏沐橙完全对得起首席枪炮的名头,叶修很清楚这一点,她向来被自己护在身后,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具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只是缺少一个契机,他默默掐了烟。
叶修告诉过她,接管兴欣可能比她想象得困难,自己在多少能帮衬点。苏沐橙点点头,说她知道。
“抱歉,叶修,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无理取闹,但我想试试。”
“别担心,大家都在呢,”她笑着说,“我也不能一直被你保护在身后呀。”
6.
叶修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乔一帆和高英杰在饮水机旁聊天,见自己过来连忙站直了。
“队长。”
“前辈。”
“这默契,说话都一模一样,双胞胎似的。”叶修笑着拍了乔一帆的肩。
“前辈,”乔一帆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好久没回来了吧,”叶修抬眼扫了一圈,“不过小乔,叙旧归叙旧,比赛场上可别留情啊。”
乔一帆笑,“一定。”
唐柔和刘小别在窗边聊得正欢,说是要约着打场一对一比手速。袁柏清正领着陈果参观微草,前脚刚从门口出去。莫凡一个人在电竞椅上坐着,应该是在看刚才的对局回放。
“沐橙。”
叶修在背后勾了她的手,“跟我出来一下。”
“抱歉。”
几乎是在关上门的瞬间,叶修听见苏沐橙很轻地开口。
“让你失望了…”
她垂下头,尾音有些发颤,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离自己不过一步的地方。叶修盯着她看了看,最后走上去环住她的腰,往怀里抱了一阵。
“想到办法了吗。”他问。
“…还在尝试,”苏沐橙咬了下嘴唇,“现在队内指挥由我负责,柔柔和包子攻坚,方锐负责后方布局。”
“看起来没问题,实际上漏洞太多,”苏沐橙说,“兴欣很缺类似散人这样的机动位,队伍的容错率太低。”
“嗯,”叶修又把她往怀里搂了些,“那你打算怎么办?”
“把重点放在团队配合,”苏沐橙说,“一帆,莫凡,罗辑…他们三个还有很大的潜力没被发掘。专门的训练系统已经投入试使用了,新赛季的训练我会把重点放在团队赛上。”
“有信心吗。”叶修问。
苏沐橙埋在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不知道,”她说,“希望有吧。”
叶修犹豫了一阵,最后垂下头在她耳边说,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我在家挺闲的。
“不要,”苏沐橙用力摇摇头,“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才不要认输。”
“这怎么叫认输,”叶修笑,“这叫合理利用外援,多少人想要还要不到呢。”
“别怕,沐橙,”叶修酝酿了一阵,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很轻地开口,“我在呢。”
他感觉到苏沐橙往自己怀里又蹭了点,漫长地沉默后,她很轻地点点头。
“如果需要帮助,我会跟你说的,” 苏沐橙从他的怀里出来,抬起头看叶修的眼睛,“所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找到办法的。”
她眼眶还有些泛红,就这么直直地看他。叶修不得不承认,苏沐橙和她哥哥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起来文文气气,实际上倔得很。
“好,”叶修抬手擦过她的眼角,“加油啊,苏队。”
苏沐橙咬着下唇看他,嘴角微微上扬,眼里还泛着没干的水光。
“一定。”
7.
王杰希把他们送到俱乐部门口,临走前给叶修转了篇北京旅游的帖子。叶修一愣,说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给找来了。
“不用谢,”王杰希淡淡道,“方士谦在家闲得要命,正愁没事干。”
“回去了,再见。”
叶修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挑眉,世邀赛的仇记到现在,也得亏他王杰希想的出来。
“走吧,”他转过身,“故宫和天坛,你们选一个。”
“喂,”见一帮人不说话他又笑了声,“好不容易来一趟北京,就别想着加训了吧。”
很短的沉默后,苏沐橙举起手。
“我选故宫,大家呢,”她转过身笑,“难得来一趟,拍个团队照呗。”
“我没问题,”唐柔紧接着说。
“支持,”方锐也站出来,“来都来了。”
“没有异议的话——”苏沐橙转过身,对着叶修眨眨眼,“那就拜托叶导游啦。”
8.
“摆好了吗,你们,”
叶修弯着腰摆弄着租来的三脚架和设备。下午四点多太阳没那么烈,人倒是多了不少,他们在园区里转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到个人少的角。
“果果,你再挨过来点,对,靠着柔柔, ”苏沐橙在最前面左看看右看看,“莫凡弯点腰,你挡到方锐了。”
“沐姐姐,身高也不能这么嘲啊。”方锐哭。
“诶呀,那你踮点脚,反正就一会儿嘛。”苏沐橙笑,“一帆看镜头,小安眼镜扶一下。”
“——嗯,好啦!”苏沐橙合上手,转过身叫他,“叶修,可以开始啦!”
“嗯,”叶修垂下眼,悄无声息地按了快门。屏幕定格在苏沐橙转身看他的瞬间,阳光透过林叶照下来,落在她飘起的白色裙摆。
叶修调回拍照模式,很轻的勾起唇角,“你站好,我要拍了。”
苏沐橙在原地站了一会,最后抬步朝他走过来,到了跟前又小跑着,在无数人的视线里抓住他的手腕。
“走嘛,一起。”
她看叶修的眼睛,热烈的像是太阳花,倒映着几千句蝉鸣和盛夏。
他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苏沐橙拽了过去,连摄像机什么时候被动了手脚都不知道。等叶修愣回神,自己已经被苏沐橙挽着胳膊站在镜头前,延时摄影的倒计时随着闪光灯一亮一亮。
“三——二——一——”
从景点出来已经是傍晚,叶修刚把设备还回去,没走两步就听见几人提议去逛文创馆。他二话不说立刻投降,主动承担了在冲洗店看家的任务,方锐连忙附和,说一个人不安全,我陪你。
陈果莫名其妙,刚要开口就被苏沐橙拉住手,说走吧,跟这种不懂逛街乐趣的人没什么好聊的,随便他们啦。
“老叶,你跟我说实话。”看他们走远,方锐扭过头问他,“你们俩…嗯?”
“什么俩?”叶修摸出一根烟装傻。
“你这人…”方锐一个白眼甩过去,“算了,我不问了。”
他偏头看苏沐橙和陈果挽在一起的背影咂咂嘴,“实在是,不是很懂你们这些小情侣的心思…”
9.
“拿的什么啊?去那么久。”
眼看着一群人终于从店里出来,方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冰淇淋,网红款!”包子非常大方的把咬了一半的石狮子递过去,“巧克力味的,尝尝?——诶诶谁让你咬这么多的!”
“还行,”方锐抿了一会说,“奶香味还挺浓。”
“喏,”苏沐橙从背后变出来两根,“给你们带的。”
“哇!谢谢队长!”方锐连忙接过来,眼泪汪汪,“沐姐姐是天使!”
“也就沐橙人好,以后想吃自己买,我可不伺候,”陈果在后面拎着大大小小的礼品盒,找着快空地连忙放下来,“诶呀妈呀累死我了。”
“买这么多啊,老板娘。”叶修拿过另外一根,瞟了下包装袋,是故宫的同名文创雪糕,甜橙味的。
“二楼不是刚翻新了训练室嘛,弄点装饰品呗。”陈果闭上眼,“我都想好摆哪了,肯定特别好看!”
“我想要那个小狮子!”包子举手。
“行,摆你那屋,”陈果大方批准。
“我可以要那个香薰吗,感觉很有创意。”唐柔说。
“准了!”
“那我要…”
“回去分回去分,人人有份人人有份啊!不要争不要抢啊!”
“我要那个杯子!”
“你要什么要,人都没跟去还想要。沐橙还给你带十八的冰淇淋,要我说门口三块钱的冰棍都不错了。”
“什么这冰淇淋十八一个啊,景区也太坑了吧!”
“怎么,你还挑三拣四啊,出来玩花点钱不是很正常吗,好了今天晚上饭你请,不许狡辩!”
“我赞同。”
“好耶!”
“非常可以!”
“???”
“噗嗤。”苏沐橙突然笑了声。
“怎么,”叶修偏过头。
“没什么,就是感觉自己好幸运好幸运,”她斜靠在叶修的椅背上,看着一群人在边上胡闹,“有这样很好很好的队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那我算什么,”叶修笑着问,“队友还是朋友?”
苏沐橙一愣,忽的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以前是队友,”她说,“现在是朋友。”
“那以后呢?”叶修侧过脸看她。
远处忽的吹来一阵风,挽过苏沐橙散开的长发。目光在八月的酷暑天里相撞,却出乎意料的沉静,甚至能听见头顶柳梢上的蝉鸣。
“…诶?”她眨眼。
叶修虚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边带了点,明明是从不会怯场的人,此刻却不太敢看她的眼睛。
“我是问,我还有机会换个身份吗,”叶修垂下头吸了一口气,再开口还是有些声音发哑,“比如男朋友?”
苏沐橙心里忽然升起股奇妙的感觉,刚吃完的奶糕在舌尖二次融化,微凉的,绵软的,带她逃离所有乱糟糟的燥热,坠入一片无垠海。
叶修喜欢你吧。
事实上她们女孩子的群里经常这样八卦,苏沐橙每次都用关系好糊弄过去,久而久之她自己也不确定了——那些下意识的照顾和温柔,真的只是因为他们一直陪在彼此身边吗。
她回过神,叶修正很复杂地看自己,热风里他喉结微动,目光交错了一阵,又有些不知所措地飘走了。
“…你别笑。”叶修终于别扭地错开脸。
“噗嗤…”苏沐橙没忍住笑出声,好一阵过去才点点头,说好呀,我未来的男朋友。
“那说好了,”叶修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捏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这还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
“我等你退役。”
“嗯。”苏沐橙点头,“等我来找你。”
“老大!我们一会去哪?”远处突然传来一句。
“吃饭。”叶修回他,扭头又看向苏沐橙,“走吧?”
“嗯,”她指指叶修手里的包装袋,“赶紧吃,要化了。”
“我还是不能理解,这玩意是怎么卖这么贵的。”方锐为消费者打抱不平,“雪糕刺客!妥妥的雪糕刺客!”
叶修手里捏着刚拿出来的冰淇淋,前后打量了一阵,“这印的还挺好看的。”
“对嘛!”苏沐橙疯狂点头,“我也觉得好看。”
“等会,”方锐眉头一皱,“你买那樱花味薯片,不会也是因为包装袋好看吧。”
“呃…”苏沐橙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刚好看见叶修在一旁偷笑,她不知怎的突然来了底气,插起腰说,“可是它真的很好看啊。”
“就是,女孩子喜欢可爱的东西有什么错,”唐柔从背后环过她的脖子,意味深长地眨眨眼,“你说对吧,叶修。”
“这里有我什么事。”叶修莫名其妙。
“好了好了,我们去吃饭吧。”眼看着不对劲苏沐橙连忙插了一嘴,“叶修,你刚不是说找了一家挺不错的面馆?”
“…哦…哦对,差点忘了。”叶修摸出手机装模作样,“得走一段路,咱先出去吧。”
“晚上吃什么?”等队友都走了,苏沐橙才悄悄靠向叶修。
“你不说吃面吗,”叶修抬头,手机界面还卡在美团的全城排名。最上面弹出条微信消息,孙哲平发来的,一个地图位置定位。
“人脉挺广呀。”苏沐橙调侃道。
“女朋友想吃,怎么办呢。”叶修一只手点开导航,一边牵住她的手,“走吧。”
【叶橙】炮飞矛
叶修×苏沐橙,原作背景。
这不是苏沐橙第一次参加退役发布会,却是第一次参加她自己的。毕竟常人不会退役两次,更不会两次都缺席。四周的闪光灯将她钉在原处,躯壳动弹不得,灵魂高高飘起。精致笑容固定于脸上,制式套话不绝于嘴中,她却觉得自己更似孤独而沉默的旁观者。旁观者的思绪飘向一千公里以外的B市,想到此时非常人也一定被无趣公务按在桌椅上,忽然生出一些共患难的解脱。
平心而论,回望叶修退役至今的日子,她觉得自己做得还算不错。战队战术体系构建合理,未有曾经烟雨呼啸般的迷茫期;训练营建成后,老中新梯度保持良好,不致青黄不接。至于战绩层面……几天前,总决赛决胜局输掉的他们自然成为亚...
叶修×苏沐橙,原作背景。
这不是苏沐橙第一次参加退役发布会,却是第一次参加她自己的。毕竟常人不会退役两次,更不会两次都缺席。四周的闪光灯将她钉在原处,躯壳动弹不得,灵魂高高飘起。精致笑容固定于脸上,制式套话不绝于嘴中,她却觉得自己更似孤独而沉默的旁观者。旁观者的思绪飘向一千公里以外的B市,想到此时非常人也一定被无趣公务按在桌椅上,忽然生出一些共患难的解脱。
平心而论,回望叶修退役至今的日子,她觉得自己做得还算不错。战队战术体系构建合理,未有曾经烟雨呼啸般的迷茫期;训练营建成后,老中新梯度保持良好,不致青黄不接。至于战绩层面……几天前,总决赛决胜局输掉的他们自然成为亚军。亚军,任何时候,这都不算一个可耻的成绩。但果然……
果然还是有些遗憾啊。晃眼的灯光前,苏沐橙忍不住眨了下眼。
她的起点与终点巧妙地齐平于同一刻度,带着相似又不同的不甘。第四赛季,她作为新人在真正的王朝战队出道。嘉世,红色队徽下偶尔会标注一个浅显直白的英文译名,Excellent Era。那时队里所有人都相信,这是我们的时代,这是最好的时代。
却未料巅峰结束于开始之前。很多次,苏沐橙都忍不住想,如果那时候自己再努力一点,或许最佳搭档也不必未共获一冠。叶修不该输给韩文清,所以是自己输给了吴雪峰和张新杰吗?外界质疑则因她的性别与容貌而更显苛刻。内外均被层层疑虑包裹,初出茅庐的她一度怀疑意义本身。所幸真正的失衡不会存在,叶修即为准绳。他的玩笑他的戏谑下有着真正的客观,而她恰好又是如此相信他,甚至不失荒谬地想,我因之看到真正的自己。
战斗法师说,拿出点自信来。
枪炮师说,但我还是不会。
战斗法师说,没人能会得那么快。
枪炮师说,哦……
战斗法师说,又不是每个人都是我。
再后来呢?苏沐橙有些出神。再后来,就是一些与个人努力几乎无关的事了。她不是事件的核心主角,便只好再次以一个接近旁观者的身份,看一场盛大而荒诞的闹剧——看朋友反目,小人报复,功臣出走,走不应走之路。
那时亦有一场发布会,灯光刺眼如嘲弄。此刻灯光依旧客观地闪着人眼,可她只觉得逐渐轻松。不管怎样,她将在今日画上人生的阶段性句点,不算完美,但已满足。
深谙各式流程的苏沐橙敏锐嗅到即将结束的气息,本就甜美的笑容显得更加真挚。真正结束的那一刻,一切逸散的活泼瞬间归位。她几乎迫不及待地奔回后台,摸出手机,与远方的非常人建立名为电话的临时联系。
她屏着口气,接通的同时随话语呼出。“我退役啦!”
“我看到了。”叶修的声音平稳如常。
“噢……那就没别的想说的了吗?”
“退役快乐?”
“还有呢?”
“还有……你往外走。”
“……嗯哼?”苏沐橙不失疑惑地应着,但另一种极大预感已然涌上心头。她熟练地套上外出常用掩面武装,从后门溜出。意料之外又果不其然,叶修的身影跃入视野。
“吃饭去。还是你要先吃点甜品垫一下?”
两人最自然不过地并肩同行。碰头时,叶修照例来了句招呼:“苏队。”叶修退役后经常这么调侃她——称呼是事实,但感情有调侃。
“我现在退役了!”她叫道。
“噢。”叶修毫无歉意地应道。不过在苏沐橙的眼神逼迫下,他还是十分规矩地补了声:“沐橙。”
苏沐橙满意地点点头。
然而有时满意这种情绪是可以零和的。具体地讲,对方满意了,我便开始不满意。虽然往常这种心理一般只适用于叶修逗他的炸毛同事兼对手,但也没有不能推而广之的道理。于是他突发奇想道:“沐沐。”
沐沐如遭雷击,动弹不得。
苏沐橙幽幽地说:“无论听你喊几遍,都还是那么恶心。”
叶修满意地点点头。
不好说是肌肉记忆还是默契发作,或者兼有之,没有事先确定目的地,他们依然同时拐向往日常去的甜品店。苏沐橙熟练地点单,一旁的叶修奇道:“这次不一样来一份了?”
她指向新品展示图,“这个好吃,我要多吃点。”
叶修看着白花花的奶油,想象实际端上来的分量,啧了一声,“不腻啊?”
平常的问话。苏沐橙却不禁庄严道:“不腻。”
此般问答让联想力丰富的她很自然地想到某人名言,并同样自然地想到上一次自己的笃定回复。“你觉得荣耀有趣吗?”——来自叶修的忽然一问。她的思维不可遏制地被拉回十几年前,网吧里的陌生少年很认真地对她说:“要学哦,很有趣。”
于是隔着错位的时间,她同样认真地答道:“很有趣,我很肯定。”
战斗法师说,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枪炮师说,不会贴身不利吗?
战斗法师说,你掩护我,然后我会掩护你的。
第五赛季常规赛,嘉世对战霸图。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沐雨橙风以最强硬的姿态横于阵前,火力线架起,而她的身后,是……一叶之秋!
破甲炮、热感飞弹、卫星射线……冲天的炮火中,战斗法师形如鬼魅,跃至身前,斗气在战矛上逐渐凝聚,攻势不减。
避无可避。这是张新杰最后做下的判断。
下一刻,战斗法师大招,怒龙穿心破,穿心而过。石不转,血条清零。
再下一刻,嘉世全员转火回援的大漠孤烟,却邪径直迎向燃烧般的烈焰红拳,吞日炮声轰轰,威势不减,被切割出的拳法家孤立无援。龙啸之中,大漠孤烟,血条清零。
收拾残局更如切瓜砍菜。“荣耀”二字蹦出时,苏沐橙竟一阵恍惚。客观地讲,赛场上的胜利她也不曾少见,但今次的胜利远不止胜利本身。可以说由此,她才真正意义上对第四赛季的遗憾感到释然。或许不平本就该用一场全新的胜利洗刷。她想着若干年后叶修说的这不是重点……是的,他和她从来都知道什么是重点。
可惜有些人不知道。
叶修没烟抽——近乎空手而来,便只静静地撑手看她吃。暖黄的灯光淌在人身上,拟出一种独有质感,老旧而朦胧,引人追忆。他想着她今晚在发布会上自信稳重的模样,不输联盟里任何一位队长,也很难和数年前初登场时不安踌躇的小姑娘叠在一起。过去他常对她说,交给我吧,后来她也便坦然对他说,让我上。
这样就很好了。
战斗法师说,知道了吗?
枪炮师说,我好像懂了。
“唉。”走出店门后,苏沐橙略微忧愁,“我好像饱了。”
“还吃晚饭吗?”
苏沐橙眼神飘忽。“不了吧?”
叶修笑了笑:“那,我回去了。”
“哎?!”
“我就是来看看你啊。”叶修看着苏沐橙,言行合一。
“不多留几天吗?”苏沐橙晃着腿,像支不安分的圆规。
“唔。”叶修没怎么思考地思考了一下,“明天还有会。”
“所以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的吗?”苏沐橙眨眼。
“算是吧……”叶修望天,天空没有答案。他看回苏沐橙,不无恳切,“但我总得来吧。”
枪炮师说,从这里切入吗?
战斗法师说,对。不过你可以更激进一点。
“因为……很重要?”苏沐橙小声问。
“嗯?”疑问也是确认。叶修笑:“非常重要。”
什么意思呢?苏沐橙甜蜜又绝望。你看,他总是这样。
“那我送送你。”她垂头丧气地踢着路边石子。
像淋湿的小狗。叶修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忍住了。他还忍不住想说,有点出息好吗,再在欠揍后补充,过几天我请了假,到时候一道出去玩啊,依然忍住了。固然没有忍的必要,但他怕自己更不想走了。
于是各怀心事的两人维持着可疑的沉默前往机场。进入候机厅前,叶修想,回去再给她发个消息。苏沐橙想……
苏沐橙想,我是苏沐橙。
是的,她是苏沐橙,会喜欢叶修所喜欢的,但并不总能容忍叶修所容忍的。
但今次无关旧日仇怨。在分离的最后时刻,她忽然一把拉住他,紧张忐忑,却又满心欢喜。心跳声随着距离缩近而愈烈,几乎将她震碎。
战斗法师说,是的,就这样,发动近距离重火力攻击。不过你这……
“太近了。”叶修轻声说。不知道在提醒谁。
“更近一点呢?”
叶修下意识搂住她的腰。无暇顾及其他,同赛场掩护一般不假思索——他第一反应是怕她摔倒。在苏沐橙逐渐模糊的笑容中,虚幻的炮火共无声的轰鸣将他淹没。
临走前,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叶橙]朝吻到
看了河野悦子后的上头产物!
校对沐和小说家叶的日常(•ᴗ•)و
1.
苏沐橙下楼的时候碰见了叶修。
“你果然在这里。”她说道,“刚刚收到你的新稿,我负责一校。”
而叶修则非常高兴:“太好了!我正想找人借张饭卡。”
苏沐橙习以为常,拔腿就走。叶修从善如流,牢牢跟住。
出版社落在大厦一到七层,往上是公寓,据称叶修租了一间住在这里。之所以是“据称”,是因为每回编辑找上门去,家里总是无人响应。昂贵的租金也不能阻止作家在某几天收拾细软悄悄跑路。
这段日子里,叶修自称腰酸背痛,身心俱疲,大脑缺氧,身体贫血,以致不得不告假,说得有鼻子有眼,宛如...
看了河野悦子后的上头产物!
校对沐和小说家叶的日常(•ᴗ•)و
1.
苏沐橙下楼的时候碰见了叶修。
“你果然在这里。”她说道,“刚刚收到你的新稿,我负责一校。”
而叶修则非常高兴:“太好了!我正想找人借张饭卡。”
苏沐橙习以为常,拔腿就走。叶修从善如流,牢牢跟住。
出版社落在大厦一到七层,往上是公寓,据称叶修租了一间住在这里。之所以是“据称”,是因为每回编辑找上门去,家里总是无人响应。昂贵的租金也不能阻止作家在某几天收拾细软悄悄跑路。
这段日子里,叶修自称腰酸背痛,身心俱疲,大脑缺氧,身体贫血,以致不得不告假,说得有鼻子有眼,宛如某种生理期。等到孩子降世,他把作品打包发送完以后,又忽然变得随处可见了,逮谁都能唠上几句。
他挂着乌青一般重的黑眼圈,给自己的牛肉面倒上醋,示意苏沐橙。苏沐橙立刻表示:“我不要醋。”
“你们食堂的面总是做得偏咸。”叶修拿筷子搅开醋,尝了一口,“嗯,差不多。”
苏沐橙听着忽然想起一个人:“我们社里有一个校对,加醋是论几分之几勺算的。”
叶修夹面的手凝固一秒:“你告诉我名字,我尽量避开他。”
苏沐橙眼睛一转:“叫楚云秀。”
2.
校对工作虽然枯燥吃力,但苏沐橙还比较喜欢,修正错字漏字的快感,就像擦去厨房白色瓷砖上的几点污迹,使之变得更加光可鉴人一样。检查作品内容是否合理、符合设定的过程中,还可以了解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痛苦的事反而是接到好看的作品,这样她必须忍耐住强烈涌起的好奇心和种种情绪,继续一丝不苟逐字逐句地检查。
所以,校阅叶修的小说就是这样一件痛苦的事情。
科幻始终是叶修的拿手好戏,新书的理论内容硬得硌牙,她不得不翻找大量资料求证,但好在之前校过一本叶修的书,打了点儿基础,不必再查牛顿三大定律。
“为什么担心失业?”彼时面对叶修的自嘲,苏沐橙诚恳建议,“你考个教资,还可以去当物理老师。”
这句话适得其反,叶修听来只觉得更加萧瑟凄凉了。
“这么说吧,物理恰好是我擅长的一样东西,算是爱好,写小说是事业。”年轻的小说家托着脸说道,“如果不能写点什么的话,我就一辈子失业了。”
当年青涩热血的苏沐橙还是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顿感惭愧:“以你的能力,完全是杞人忧天,该担心失业的应该是我们这些身无长技的人吧。”
“但我认为,校对的技术含量可是相当高,需要的文学功底和知识储备,并不是校对软件可以代替的。”他话锋一转,“其实第一次见面,我以为你是平面模特,还是什么网络红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长得比较好看。”
苏沐橙低头说谢谢。
“你看!”他惊讶道,“你是不是常常被人夸好看?毫无阻碍地接受了呢!”
有过初次见面的相互捧场,距离感很快被蹭饭拉近。她看过叶修的简介,他明明生在本地,却在出版社楼上租了间房,大厦半新不旧,里头什么条件她更清楚。什么样的家庭条件,才会让一个本地小伙子不得不租住在租金普遍四位数起又低矮破旧的老式公寓里呢?
她发挥想象力,立刻联想到租在这里还可以节省一些交通费、水费,茶水间有免费的茶包咖啡和水果,简直一举N得。这样一来,叶修的蹭饭行为已然染上几分悲情色彩。
本着等价交换原则,她会在吃饭的时候多请教几个问题,用物质食粮换取精神食粮。
苏沐橙向他请教小说中内容的时候,他一改混不吝的模样,变得十分认真,用词精准、考究,有时叫人难以领会。一旦苏沐橙从他的解释中提出新的问题,提问与解答便如同衔尾蛇一般循环往复,使他们往往一起坐上个把小时。
几回下来,编辑部与叶修对接的黄少天提出疑问:“为什么每次我去找他,他都没空,你就可以?”
苏沐橙难得停下手头的工作,拿出宝贵的三秒钟认真思考了一下。
“因为我比你好看?”
3.
这是苏沐橙第一次去敲叶修家门。
她再次确认了一遍手机上发来的门牌号,抬起头,面前深色防盗门上粘着前年生肖的年画,两只粉色胖胖小猪朝观众老爷们拱手拜年,可以说是眉飞色舞。
苏沐橙摁响了门铃。
没等多久,她居然真的听见里头传来拖鞋擦地的脚步声。
“请进。”叶修朝里抬了抬手,“有点乱,呃,你……”
“居然真的是你。”苏沐橙感叹。
叶修奇了怪了:“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
“……因为据说连黄少天都没能看见这扇门打开。”苏沐橙脱鞋,走进客厅。
这间公寓实在是又破又老,墙上的挂画、贴纸散发出显而易见的年代感,皮沙发破了好几个洞……窥探他人的窘境不是一件礼貌的事,苏沐橙低下头,不敢再四处观察,只把一校稿与原稿分两拨,整整齐齐地在一张看似是写字台的木桌上摞好。
“黄少有事,托我来送稿,稿子我送到啦,你先改着。”
“谢谢,”叶修递来一杯茶,果然是苏沐橙熟悉的茶水间的茶包,“黄少天没跟你说他去干嘛?”
“没有。”
“奇怪了,他不是最想来我家?”
“哦,他叫我拖住你。”
叶修感慨:“贼心不死啊。”
他站起身:“你要不要来挑几本书?”
苏沐橙迅速跟过去:“好啊好啊。”
叶修推开另一扇屋门,房间里贴满了深色条纹墙纸,一整面书柜嵌在墙里,薄薄笔电放在书柜下的延展桌上,皮转椅垫着地毯,边上还有一个拼接小沙发,沙发上有一只……猫?
苏沐橙眼花缭乱,回头看看客厅,仿佛穿越。
有人按铃,她连忙退出去,离开这魔幻的世界,说:“我去开门!”
她小跑到门口,是黄少天。
黄少天顶着一头颇具空气感的卷发,还染成了黄色。
苏沐橙捂住嘴巴:“你居然去做了头发!”
黄少天大叫:“苏沐橙!你别捂嘴!我看见你笑了!”
“天啊,太帅了!”
“你再假一点?”
叶修慢吞吞走来,苏沐橙的表演欲还没有得到尽情释放,向他告状:“天啊,你快看……”
叶修等不及她表演,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你怎么把自己整得像颗花椰菜?”
黄少天七窍生烟:“这是今年最流行的男士卷发,你们两个有没有品味!!!”
叶修说出她心里话,苏沐橙便不演了,神情懒洋洋的,甚至同情地摸摸黄少天的卷发——手感还蛮好。
“明星哥哥都是把头发留到很长才烫这种卷的,你原本头发就不长,一烫更短了,托尼老师闭着眼夸你吗?”苏沐橙说着,看他脸色,又道,“这是哪家理发店?!你告诉姐姐,姐姐绝对拉进黑名单,永世不去办卡!”
叶修的关注点却是:“原来你比他大?”
“好像大几个月吧。”
“懂了。”他又凑上前问,“明星哥哥又是谁?”
苏沐橙与他面面相觑。
“你、你GET到的点都好奇怪哦。”
黄少天仍旧不信,兀自生气道:“我觉得还不错啊!”
他掏出手机四十五度角照了又照。
苏沐橙忽然面色一僵。
“少天,你不是因为我说的话,才去烫头的吧?”
4.
苏沐橙这两天看到倔强地顶着卷毛走来走去的黄少天,总忍不住感慨:“哎,都是我的错。”
黄少天拿着一沓一校稿,迈着愤怒的步伐向她走来。
“这本给你二校!”
“王老师的呀。”苏沐橙笑嘻嘻接过,翻了翻,随口一问:“你拿的另一本是谁的,要不也给我校吧。”
“老叶的新书,你不能校。”
苏沐橙吃了一惊:“这么快又写一本?”
“以前发表的短篇拉了个合集,”黄少天乜她,“你怎么这么关心?”
苏沐橙不理他,质问道:“那我凭什么不能校?黄少天,你不能公报私仇!”
黄少天拉了把转椅,拖到她身边坐下,谈话以语重心长开始。
“你不觉得,作为一个校对,你跟这一个作家走得太近了吗?”
“作为一个编辑,你不觉得管太多了吗?”苏沐橙斜眼看他,“再说了,你和喻老师也走得很近。”
黄少天急忙辩解:“我跟他是高中同学!”
“我和叶老师是相逢恨晚。”
“我和喻文州情同手足。”
“我同叶老师倾盖如故。”
“我是他睡在上铺的兄弟!”
“我还他知心爱人呢!”
“你就是重生之叶修老婆也不能校这本书。”黄少天抱住书稿起身就走,吊着嗓子,“办公室鸳鸯就由我来打散——”
苏沐橙后来才知道,新书里有她原来校过的一部分内容,必须换一个没有接触过他作品的校对人员来。她和叶修在食堂里谈及此事,不免无语。
“黄少天绝对是想报复我,幼稚,还说我就是重生之叶修老婆也不准校这本书,我信他个鬼。”
大概是筹备中的作品有点多,叶修手背抵着额头思索了半天才对上号。
“啊,短篇集?”
“嗯。”
“你让黄少天给我换个一校,你校也行,你就是重生之叶修独家校对。”叶修说道,“这个叫张新杰的,他太强迫症了,简直像人工智能,我看他这辈子是不能够明白艺术虚构和艺术真实。”
“他怎么了,你细细说来!”苏沐橙搁下筷子,饭也不想吃了。
“你倒也不必如此兴奋。”
5.
王杰希书稿的二校结束,苏沐橙拿给黄少天,黄少天忙得脚不沾地,朝上一指。
“正好他在叶修那,你自己去送。”
苏沐橙便坐电梯上去。
楼道里叶修的声音从老远传来:“咪咪,咪咪看我,哎,我的咪咪……”
屋门开着,苏沐橙探出头去,轻轻叩了叩:“王老师,我来送一校稿。”
王杰希背对着她,反倒是叶修丢下一只小猫,先招呼道:“哈喽,进来坐坐。”
王杰希接过她的稿,道过谢,操着浓郁的本地口音淡淡开口:“这是我家的三只小猫,前几天出门采风去了,放到这里养了几天,没想到,瘦了。”
“放屁,你摸着良心说话,这仨都肥成什么样了。”
苏沐橙一手抱起一只,叶修给她介绍:“左边叫喵喵,右边叫咪咪,最小的叫罗生门。”
“为什么?”苏沐橙忍不住问。
叶修一本正经解释:“因为喵喵和咪咪在我家散养期间互相看对了眼,然后咪咪就在我的精装罗生门上繁殖出了罗生门。”
这个剧情发展得太快,苏沐橙看向王杰希:“那你根本不是放在这里养了几天啊,是放了几个月吧!”
王杰希抱着一家三口走了。
照叶修的说法,王杰希是来接猫,顺便给他排忧解难的。
“愁啊,写不动了。”他敲开烟盒,走到窗边。
“在写新书?”看到叶修点头,她不免好奇,“是讲什么的?”
叶修朝窗外吐了一口烟,朝她眯起眼:“你想知道的话,需要付出点代价。”
苏沐橙问:“什么?”
叶修望着她。
她坐在沙发上,双手因为某种紧张扶着膝盖,看起来十足乖巧。
他抖抖烟灰:“故事里,人类因为一次偶然得到了与超级文明接触的机会,为了寻求宇宙真理,物理学家向超级文明求助,用生命换取真理。这样的决定在人类社会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而在超级文明看来,这是一个最正常不过的决定——当文明发展到末期,人们放弃艺术、金钱或者爱情,对宇宙的终极追问则成为文明存在的唯一目的。”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苏沐橙的表情。
苏沐橙不疑有他,只问:“那么那些人的家人朋友该怎么办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叶修说,“这时,其中一位物理学家的妻子悲痛欲绝,仍然决定尊重丈夫的决定,和他作最后的告别,她上前拥抱并亲吻了她的丈夫。然而正是这个举动,令这位物理学家扭转心意,放弃真理。”
苏沐橙问:“有什么问题呢?”
“我写不好这个场景。”
“小说家和表演家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需要体验生活,否则表演家演不出内容,小说家写不出东西。”他掐掉烟,坐下来,“惭愧的是,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所以想请教你。”
苏沐橙小声说:“我也没有。”
“那太遗憾了。”叶修叹了口气,往沙发上一靠,“王杰希也没有,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6.
“我,我觉得他在泡我!”苏沐橙鼓起勇气,在和自己的好朋友楚云秀的聊天里打下这行字。
没多久,楚云秀怒气冲冲:“你赔我屏幕!”
“是真的!那一刻,换谁都会多想一分!”
“如果是个一心扑在写作上的宅男呢,那倒也说得通。”
“也不至于这么木讷吧?”苏沐橙想了又想,愈发不确定了,“真的不好说,书里那个物理学家,我看就有几分像他……”
“话说回来,那个故事我怎么觉得有几分耳熟?好像哪里听过。”
苏沐橙一愣:“肯定是你的错觉。”
“要不你打几个关键词搜一搜看?”
第二天,苏沐橙直上九楼,却无人开门。
她逐渐冷静,反而从大门花花绿绿的年画边发现一张被撕过的红色便利贴。
“出门采风,有事电联。”
有一瞬间,她感到心头浓浓的失落。但她很快又掏出手机,给叶修拨了过去。
“怎么了?”他的声音出现在微微失真的电子产品中。
“你去找真理了吗?”苏沐橙说出这句夹杂着质问与责怪的话语,很快有些后悔。
那边显然一愣:“什么意思?”
苏沐橙赌气一般说:“物理学家明明死了。”
那边笑了一声:“你看完了?”
“干嘛骗我?”
“这个嘛……说来话长。”他似乎站在马路边,环境嘈杂得很,“总而言之,大概是有点忍不住了。”
苏沐橙也沉默下来,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掉电话。
她问:“你在哪里?”
叶修报出街名:“在路口,你要来找我?”
苏沐橙拿下电话,对着通话中的手机屏幕说道:“找你体验生活,你等着我。”
END
——
故事取自刘慈欣《朝闻道》
[叶橙]熊与蜂蜜与舞鞋
之前一篇摸鱼的补完~
城里昨夜迎来了今年第一场大雪,早上积雪堆到小腿肚那么高。
叶修夜间清扫了好几次,此刻正歪在收银台后方打盹。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总不能叫大雪挡了财路——虽说一夜朔风呼啸,也没什么人来买东西。
便利店是一年前开的,装潢冷峻又中二。他臭毛病多,便宜货瞧不上眼,流行的网红产品不屑一顾,非要进又昂贵又冷门的货品,看起来赏心悦目,像陈列收藏品。他自己从来不用,也不推销,只道那是好货,明码标价,拒绝扯皮。
要叶修说,店什么都好,只是位置不太好。这里树木茂盛,发黄的红砖建筑掩映其间,居住于此的不是老夫妻、鳏寡孤独,就是收入微薄的年轻人。城北城东灯红酒...
之前一篇摸鱼的补完~
城里昨夜迎来了今年第一场大雪,早上积雪堆到小腿肚那么高。
叶修夜间清扫了好几次,此刻正歪在收银台后方打盹。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总不能叫大雪挡了财路——虽说一夜朔风呼啸,也没什么人来买东西。
便利店是一年前开的,装潢冷峻又中二。他臭毛病多,便宜货瞧不上眼,流行的网红产品不屑一顾,非要进又昂贵又冷门的货品,看起来赏心悦目,像陈列收藏品。他自己从来不用,也不推销,只道那是好货,明码标价,拒绝扯皮。
要叶修说,店什么都好,只是位置不太好。这里树木茂盛,发黄的红砖建筑掩映其间,居住于此的不是老夫妻、鳏寡孤独,就是收入微薄的年轻人。城北城东灯红酒绿,一家摊饼的小破店也富得流油,城西倒好,捯饬得再体面也是门可罗雀。
一号筒子楼的胖头李第一回来店里买零食,就被一排排天价薯片惊到了,回到收银台和颜悦色警告他:“你这店在我们这儿,迟早要关门的。”
叶修手里摇着老蒲扇,向他点头致意——我听到了,但不会改的。
店门被人推开,风铃作响,叶修扶着脑袋没动,只睁开眼,眸子黑沉沉的。
是苏沐橙,今年夏天招来的值日班的姑娘。
说到她,叶修相当满意,每天七点准时轮换,风雨无阻,很让人省心,相貌也十分漂亮,天天坐这儿就有不少人搭讪,顺便带动店里销量。
便利店小屋,从货到人都是光鲜亮丽,只有老板本人看上去落魄又低廉,披着一件又软又旧的黑色皮夹克,头发长时间没有打理的模样,也不知没招到人之前怎么独自撑起来的。
苏沐橙摘掉鞋套,拎在手里,另一只手拎着早饭,和他打招呼。今天的早饭是水煎包与甜豆浆,叶修谢过,往左边挪了挪,腾出一人空间,让苏沐橙坐下来和他一起吃。
今天苏沐橙格外沉默,很没有精神地垂着头,吃了很久都没有作声。
若是往常,必然唧唧喳喳地和他分享日常,比如两只蝴蝶狗陪她过马路,或者是窗前的伯劳鸟送给她一袋山胡桃,听起来十分天真。
叶修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想办法逗她开心:“今天蜂蜜蛋糕可以随便吃。”
苏沐橙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噌的亮了。
叶修在心里发笑,这孩子,心思未免太好猜了。
最开始,苏沐橙只是进来买酒,店里卖的葡萄酒相当好喝,偏偏别处没有,买过一回,便有了第二第三回。小店顾客少,回头客更少,叶修很快就记住了她。
苏沐橙每次来,都带来一股淡淡的蜂蜜味道。叶修的目光追着她,随她转来转去,最后转到自己面前,她笑眯眯要一罐葡萄酒。
叶修边扫条形码边问她,有没有意向来这里上班,店员福利,天天喝酒,不收你钱。
苏沐橙眨巴着眼睛看他,似乎觉得他在说大话。
叶修诚恳地说,店里太缺人了,看你天天都来,不如帮把手吧。
苏沐橙觉得这个理由还过得去,便痛快地应下了。叶修一副大功告成的高兴样子,把钱退给她:拿去喝吧。
苏沐橙非常能吃,况且不见胖。她通常七点到店里,九点左右开始犯困,却勒令自己不许睡,摇头晃脑地站起来,去挑吃的,并且乖乖地付好钱。天长日久,倒也成了小店一大金主。叶修偶尔便要宠着金主,时不常的叫她不必付了,拿去吃。
可今日,她只欣喜片刻,不一会儿便又恹恹欲睡,无精打采起来。
叶修问:“没有零花钱了?”
苏沐橙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叶修又问:“你是不是又困了?”
“是有一点……”
叶修望向窗外的积雪,自言自语:“算算日子,也该到你睡觉的时候了。”
苏沐橙下意识应了一声,静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浑身的毛都竖起来,她一点儿也不困了,惊恐欲绝地看着身边的人:“你说什么?”
“嗯?不是吗?每年大雪前后,你们就要准备长长地睡一觉,来年初春才出来走动,一个赛一个的懒。”叶修摸了摸下巴上渐浓的胡茬,“熊妖聪明、温和、擅化人形,就是改不掉好吃贪睡的本性。”
苏沐橙张着嘴,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勉勉强强往外挤出几个音节。
叶修补充道:“你耳朵冒出来了。”
苏沐橙抬手一摸,真的出来了。两只圆圆的,毛茸茸的耳朵。这是叶修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她的熊耳朵,新奇之余顺手揉了一下,苏沐橙一个激灵躲开,差点掀翻了豆浆盒。
叶修慢吞吞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你一慌张就会露出耳朵,莫非你一直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苏沐橙捂着耳朵,预备弃这丢脸的事实于不顾,强调另一个重点,“但是没有人可以看见它。”
“小黑熊,我本来就不是人,”叶修略嫌做作地抬眉吹了下挡眼睛的头发丝,轻轻说道,“我可是魔王。”
苏沐橙根本没有听见后半句话。在叶修说出“黑熊”的时候,她便已经脸蛋一红,恼羞成怒,毫无理智可言了。
兔妖,狐妖或者猫妖,哪一个不是风姿绰约,连果子精都玲珑可爱。可她偏偏是只熊妖,还是只黑熊,无论她多么貌美如花,静心修炼,总也甩不掉一股憨实又笨拙的气质。每当小妖们聚在一块,暗中相互比对,她就是如此落了下风。
“她是只黑熊啊。”
“为什么要学猫走路呢,太可笑了。”
她心里执着于这个想法,无论别人语意是什么,都觉得是在讥笑她。
她好生气,偏偏一生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想哭,眼眶里蓄了一汪泪水,又被她狠狠地忍回去,她一掌拍在收银台上,魔王叶修跟着桌子抖了一抖。
就在他以为苏沐橙要放什么狠话的时候,却只见她憋红了脸,凶巴巴地迸出句:“再见!”
然后什么也没拿,跑出了便利店。
叶修挠挠头。他哪里知道少女心事,只是这只小黑熊,听了他的名号之后还敢跟他拍桌子瞪眼,最后又仿佛是他做了什么欺负她的事一般,就这么委屈地跑掉了,实在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很久过去,叶修才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原来苏沐橙说的“再见”,是指再也不要见到他了。可是他干什么了?
叶修又苦恼地想了起来。
唯一的问题是,他又只能一个人看店了。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太阳下山之前,苏沐橙自己回来了。她推开门,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坠落的太阳正朝着叶修的脸,他被开门时那一刹的耀眼阳光晃得眯了眼,问她:“怎么了,来买酒喝?”
苏沐橙慢吞吞走到他身边坐下来,盯着收银台说:“我想了一下,我吃了你好多东西,不能就这么走了。”
叶修看着她,又好笑又好奇:“我哪里惹到你了?”
苏沐橙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末了说:“我是熊妖这件事,你可不要走露风声啊。”
“当然。”叶修低头点一根烟,“我是魔王这件事,你也不要到处声张,至于你刚才的行为呢,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沐橙侧头,很是困惑:“你真的是魔王?”
叶修喷了她一脸的烟:“不像吗?”
苏沐橙皱着脸蛋憋气,用手掌往叶修那边扇。“我听妈妈说,魔王头上长了一只角,可是你哪里有角?哥哥说,魔王十年才出一次关,可是你却在开店,生意又不好,混得这么惨……”
“我哪里混得惨?”
苏沐橙掏出自己负责的账本,扔到他面前,有理有据:“你自己看,赚的……赚的还没有我吃掉的多。”她硬着头皮说。
叶修盯着她,她更不好意思了,只好小声说:“我少吃点。”
叶修哼了一声,把账本扔还给这个小怂包:“晚上留下来,哥带你见见世面。”
苏沐橙从来没有值过夜班,每到晚上七点,她就把一切都打理好,交给叶修。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么惨淡的便利店,夜晚只会更萧条。
她理直气壮地拆了一袋蜂蜜口味的蛋糕。熊妖昼伏夜出,到了晚上,更是精神了。她眼睛瞪得铜铃大,只等着瞧叶修所谓的“客人”上门。等到十点,街道四周越来越黯淡,她只能从玻璃上看清自己的影子,于是很是百无聊赖地开始看电视。
“魔王大人,你的牛皮是不是吹破了。”她摁着遥控。
叶修闭着眼,此时睁开一只瞥了眼时间,又闭上了,含糊不清地说道:“急什么,才这么早。”
十二点,远方的钟楼钟声敲响。
对街的夜宵店也关门了,叶修仍在闭目养神,苏沐橙瞅了他一眼,抹抹嘴,掸掸手,起身去拿吃的。
这时,风铃响了。苏沐橙转身去看,屋里涌进来七八个人,后头还有些人被堵在门外,没有进来。他们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一个接一个往里走,不一会儿就热闹起来。
有人注意到苏沐橙,也只是淡淡说道:“哦,是熊妖。”便走开了。
苏沐橙愣在原地,捏着一包坚果,手足无措。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赶到收银台前,喊道:“请来这里结账!”
叶修像是被她惊醒了,揉揉眼睛,把摆在桌上的双腿放下来。
“你还真是业务熟练啊。”他表扬道。
苏沐橙小声问:“都是妖?”
“嗯。”叶修搓了把脸,理所当然地应了声,“而且修为都要比你强,你看看人家的形态,你再看看你。”他的目光落在苏沐橙冒出来的熊耳朵上。
苏沐橙恨恨地两手捂住耳朵,不作声了。
可是只过了一会儿,她又好奇地凑到叶修耳边问:“他们知道你是魔王吗?”
“当然。”叶修一个大喘气,“不知道,我的身份是那么容易被看透的吗?”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妖界的经营许可证:“我现在是正经做生意的,自立自强,绝不混吃等死,苏沐橙同志,你应该向我学习,放下你手上那袋坚果,别吃了。”
夜晚生意兴隆,苏沐橙忙得团团转,那包坚果最后到清晨也没吃完。
叶修掏出大门钥匙,对苏沐橙说:“走,请你吃个早餐。”
人间很好,从小苏沐橙就听妈妈这样说。
不过来到这里以后,苏沐橙还是怀念她长大的地方,山头白雪,不化的冰霜,遍地的灌木里有时可以捡到一些蓝莓,追马鹿和野羊十分好玩。雪兔子她是不舍得追的,那么小一团,看见他们吓得动也不敢动。
她对叶修说:“不过有时候,难免会碰上两只兔子,他们吓呆了,我就上去用鼻子拱他们肚子,把他们拱翻在地,四脚朝天,很好玩的。”
叶修走得慢悠悠:“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来到这里了呗。”
叶修问:“你住哪儿?”
“那里。”苏沐橙指着不远处的街心公园说,“有很多设施,晚上也有人,我都在那里休息。”
叶修没有说话。
两人走到早餐店坐下,苏沐橙嗜甜,又点了一碗甜豆浆。等待的时候,她左顾右盼,忽然定睛一看,拍拍叶修的手说:“你身后七点钟方向,坐了两个女孩子,你,你不要回头!”
叶修问:“两只猫妖,怎么了,你认识?”
“我不认识。”苏沐橙低下头。
“你脸上就差写着我认识她们五个大字了。”叶修接过小馄饨,不以为然地说,“不用打个招呼?”
“不打。”苏沐橙仍旧低着头,又恼又怨似的瞪了叶修一眼。
不过怕什么来什么,苏沐橙不想和对方打照面,对方却看见她了,她们嘁嘁喳喳地说话,时而朝这边看过来。苏沐橙察觉到了,一声不吭飞快地吃饭。
叶修说:“你吃这么急,不噎得慌?”他转头朝七点钟方位看去,两只猫妖看见他,大胆地冲他挑了挑眉毛,嘻嘻笑起来。
苏沐橙原本不恼,这下却气了,问叶修:“你看什么呀?”
叶修一怔:“我看她们怎么把你惹得这么生气。”
苏沐橙生气地说:“我哪有生气?”
叶修眨眨眼:“……可是你看起来连头发丝都在生气。”
苏沐橙发完脾气,又不好意思起来,嗫嚅道:“算了,没什么,不是大事。”
回去的路上,叶修犹豫了一下,说道:“晚上要不住我那里吧。”
苏沐橙原本蔫嗒嗒的,这下停住脚步,扭过头看他。
叶修尚未读出她眼里的震惊:“怎么了?总比街心公园强吧?”
熊耳朵冒出来了。
叶修这才反应过来:“我是说便利店!”
“哦哦。”苏沐橙慌忙低下头,熊耳朵在微风中抖了抖。
便利店里头有间仓库,仓库一角放了张床,叶修平时不大睡觉,积了薄薄的一层灰。苏沐橙打扫好卫生,觉得这间小破仓库真是焕然一新,随之产生了强烈的愿望和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她要把这里装扮得漂漂亮亮。
在叶修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摆上了铃兰花、风铃草和茉莉,她还搬来一盆招财树,放在收银台边。叶修这才制止了她:“可以了,不要再买了。”
叶修很少去床上睡觉,白天苏沐橙值班的时候,就躺在她边上,闭着眼,一旦苏沐橙尝试和他说话,他总是听得到。可是偶尔,他也会进仓库,于是当天晚上苏沐橙躺上床,就能嗅到淡淡的,叶修身上的味道。被子上也有,叫她忍不住红了脸。
这天又下了小雪。苏沐橙望着落地窗外的积雪,打了个哈欠,神情恹恹。
每到冬季,她的心情都不是太好。一是天气一冷,她就想缩在暖和的地方睡一觉,二则是因为年末岁终小妖们的舞会。她今年也在苦恼地想着,究竟去还是不去。
一杯暖烘烘的甜豆浆落到她面前。她抬起头看,叶修披着一点雪星子,问她:“你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看着就傻。”
后一句是顺嘴说的,没什么含义,可正好说到苏沐橙痛处去了。她呜咽一声,趴在桌子上:“我看起来真的很傻很笨的样子吗?”
叶修坐下来,逗她:“是啊。”
苏沐橙把脑袋埋在胳膊里,不吭声。
叶修不笑了,凑上前:“开玩笑的。”
苏沐橙一动不动,也不理他。
“有的时候也挺机灵的。”
过了一会儿,叶修舔了舔嘴唇,拍拍她:“嗳,你又生气了?”
苏沐橙往边上一挪,不让他碰,抽了抽鼻子。
这下叶修真有点慌,绕到另一边,想瞧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哭了。他走过来,苏沐橙就立刻把脑袋转回去。
如此几回,叶修叹了口气:“真的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别哭啊。”
他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碰了碰苏沐橙的脑瓜,顺了几下,不料摸到了突然蹦出来的熊耳朵。苏沐橙顿时趴不住了,弹起身退开,离叶修远远的。
叶修观察她的眼睛:“没哭?”
苏沐橙捏住耳朵,警惕地看着他:“当然没有,骗你的。”
叶修嘴角抽了抽,咬牙道:“我看你这不是挺机灵的。”
苏沐橙欲言又止,忽然问:“三十一日的舞会,你会去吗?”
“什么舞会?”叶修问出口后,突然明白过来,“哦,那个啊,我不参加。”
他知道,小妖们学化人形,做惯了人,也学人类过圣诞节似的,约定在年末办一场舞会,争奇斗艳,各怀鬼胎。他才懒得去凑那热闹。
苏沐橙嘀咕:“也是。”
叶修很敏锐:“你在担心舞会吗?”
苏沐橙自然不肯承认,尤其是在叶修的面前。她一扭头,风轻云淡:“怎么可能,本姑娘有才有貌,哪只妖不是心驰神往,他们还要抢着做我的舞伴呢。”
这倒不是瞎话。在舞会上,苏沐橙总是相当受欢迎。
“我只是……不太擅长跳舞,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其他妖跳得好看,”她垂下头说,“她们说我跳舞的样子很笨。”
叶修挑了挑眉:“不是还有很多人选择你做舞伴吗?我看他们的眼光才是不错。”
熊耳朵抖了抖,苏沐橙望着他:“你……你啥意思。”
魔王十分坦然:“说你好看的意思。”
苏沐橙嘴角弯弯,已然要翘起来了,她绷着脸,硬着头皮:“可是……”
魔王总结:“那是嫉妒。”
叶修这人虽然嘴巴欠,可有时格外中听。苏沐橙备受鼓舞,甚至买好了新的晚礼服和舞鞋,可是三十一日还未到,苏沐橙就要先被自己打败了。
她困得睁不开眼。
妈妈总是告诫她,只有弱者才冬眠,现在这个时代,哪只熊妖还冬眠的,所以她反复告诉自己,不可以睡,不可以睡。可是这天清晨,她钻在被子里,意识似乎已是醒了,身体却不听使唤,又困又晕,只想再睡一会,再睡一小会。
时钟走到七点,叶修走了进来。
他蹲在苏沐橙面前,轻声唤她:“嘿,怎么了?”
苏沐橙呢喃两声:“我马上起。”
“睡吧。”叶修拍拍她的脑袋。
苏沐橙努力睁开一只眼睛:“不行……”
叶修被她逗笑了:“你这么努力干什么?不用你拯救世界。”
“我,我还没跳舞呢。”她艰难地翻了个身,仍旧闭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着,“还有,你要,你要是,请别人……”
叶修努力分辨了一会儿,终于听明白了。他伸出手掌,轻轻捧在她脸蛋上,干燥又温暖,苏沐橙蹭了蹭,也不咕哝了。
“我不请别人,留你一口饭吃,放心吧。”
他又说:“蜂蜜蛋糕都是你的,等你醒过来的时候,再换上漂亮的晚礼服,我陪你跳舞,在春天。”
END
[叶橙]当春
@舞影徘徊 给老麻的人间四月芳菲尽!而我写的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完全文他妈不对题
老麻嘴角上扬时弯曲的弧度那是贝加尔湖畔的涟漪,所以要多笑一笑呀~
苏沐橙眼睁睁看着叶修从窗户外翻进来,惊得一勺果冻往嘴里送了一半停住了,最后掉在床上。
他们住的民宿房间虽然低了点儿,但差不多也有近一层半的高度,青天白日,这人不走正门,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就跟蜘蛛似的爬上来了。
叶修也没料到她醒着,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还冲他点了点头,一脸“你爬吧先爬上来再说反正没爬错”的表情。
他原本心里存了三分焦急三分怀疑和四分狂喜,这...
@舞影徘徊 给老麻的人间四月芳菲尽!而我写的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完全文他妈不对题
老麻嘴角上扬时弯曲的弧度那是贝加尔湖畔的涟漪,所以要多笑一笑呀~
苏沐橙眼睁睁看着叶修从窗户外翻进来,惊得一勺果冻往嘴里送了一半停住了,最后掉在床上。
他们住的民宿房间虽然低了点儿,但差不多也有近一层半的高度,青天白日,这人不走正门,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就跟蜘蛛似的爬上来了。
叶修也没料到她醒着,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还冲他点了点头,一脸“你爬吧先爬上来再说反正没爬错”的表情。
他原本心里存了三分焦急三分怀疑和四分狂喜,这下哗啦一盆水浇去一半,腾出几分尴尬来,手脚并用边爬边拉开窗户。主要他心理素质顽强,面上倒看不出来。
苏沐橙起来帮手,底下竟还有人围观,下意识挡住脸往后退。
“你干嘛呀?”苏沐橙连果冻也想不起来吃了,“嫌走门不够过瘾不够你发挥是吧?”
叶修原本都快忘了自己干嘛打车往回跑还翻窗进屋了,被她一怼忽然又想了起来,这下也顾不得计较,眼神往下飘看了看她肚子,才说道:“是真的?”
“真的啊。”苏沐橙没想到他奔回来竟然是因为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才做了些极不符合他行事风格的事,一时笑也不是,不笑可这事又十分可笑,说出去职业选手群里绝对可以就此事逼逼个十天半月。
叶修半蹲,仔仔细细地看她平坦的小腹,仍有些不可思议。
其实事情顺理成章。婚礼已经过去有些时日,某些事也早就不必顾忌,真刀真枪地办过了。苏沐橙虽然没动静,但算来一年都还没到,他们自然不急。
这事是叶修妈妈单独跟他提的。
“我不是催生啊。”她跟儿子不客气,话也说得直,“你们想要孩子吗?”
叶修被他妈的谈心顶了一跟头,半晌才说:“沐橙好像挺喜欢小孩,我无所谓。”
“哦,我没别的,就是提醒你们注意年龄。你们也都不年轻了,如果打算要孩子,早一点总是比晚一点要好,你明白吗?”
苏沐橙听了叶修说的,反问:“难道你没打算要?”
叶修无辜极了,抽屉正好开着,他摸到个盒子拿出来问:“你见我最近戴过这玩意儿?”
“所以,”苏沐橙小声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了。”
话虽如此,又半年过去了,仍旧没有动静。对此,全家的态度都相当佛。叶妈妈的话说,这个怀孕啊,不要心急,就跟打麻将一样,顺其自然就好,运气好说不定还就自摸了呢?
说着便在麻将桌上甩出个八条,被叶修碰走,叶修打出个东风,苏沐橙忽然喊:哎,胡啦!
叶妈妈冷嘲热讽:你看看,还总有这种二了吧唧的点炮。
于是转念:要不换个环境,趁有假出去玩玩,放松放松。
苏沐橙就是在旅途中突然感到不适的。中午叶修约了当地朋友吃饭,早年也是俩职业选手,苏沐橙本打算同行,可早晨起身体就不舒服,心忖是昨夜电视剧刷太晚了,便留在民宿休息。然而越坐越不对劲,她坐直了恍惚了一会儿,慢慢下床自己找医院去了。
叶修收到消息的时候菜刚上来,他撂下筷子:“我得回去了。”
“啊?这刚坐下?”
“沐橙生病了。”他把新手机往裤兜里一塞,说着抱歉。
“啥病?”朋友倒是仗义,“哪个医院?我们一起去?”
手机又震了两下,他赶紧摸出来看,怔了怔,面无表情说:“怀孕。”
???
他在店里波澜不惊,走出来以后被迎面微寒的春风一吹,霎时清醒了。
一开始还把出租车司机整得特别热血,一听乘客说“快点开,我要有孩子了”,一个油门踩下,速度七十迈心情是自由自在。
中途苏沐橙说没什么事儿回民宿睡觉去了,叶修又说掉头改道。
司机师傅导航完,有点茫然:“咋?你还搞错医院了?绿野仙踪,这医院名字还挺美。”
叶修说:“媳妇说没什么事儿,就自己回酒店了。”
司机师傅的表情显然是久久震惊,难以忘怀:“你媳妇真是……自强不息。”
回到民宿,好,老板娘在小凉棚下和几个小年轻房客打麻将,看到他进来打了声招呼:“今天这么热又戴口罩,”她捏着牌,低头心不在焉地说,“看来你是大明星啊。”
叶修笑笑,本想这么走过去,突然这时想到了出门并没有带房卡这件事。
于是他又走回去问老板有无备用钥匙。
老板说有是有,但你们没在里头锁上吧,那打不开的。
叶修一愣,心说估计是锁了的。苏沐橙一人午睡,不可能不锁。
他抬头看了眼窗,忽然涌起一个强烈的念头。
怎么说也三十出头的人了吧,说出去也是名号响当当,电竞圈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急是急了点,但能想到手脚并用爬窗户的方法,可见是真急切。
苏沐橙听完前后有些感动,想了想却说:“等会我们分开出门,不要说我认识你。”
叶修很是无语,问:“你有发现你越来越喜欢怼我吗?”
苏沐橙一愣:“只怼你的话,那应该是你的问题。”
“你看看,还说不是。”
叶修忍不住揉了揉她脑袋,引来苏沐橙的反抗和念念叨叨:“你都不问问我醒没醒着就翻窗,一把老骨头了……再说有没有孩子,你不是一直很无所谓吗?”
“那能一样吗。”叶修理直气壮。
那可完全不一样。他又伸手轻轻摸了摸苏沐橙肚子。
这么算来,早在他们出发之前,小家伙就出现了,还跟着他们一起坐飞机。
苏沐橙忽然发出两声笑。叶修抬眼:“这么开心?”
“不是,想到以前的事了。”窗外小凉棚上的紫藤开得正好,她望着窗外,嘴角弯弯的,眼角也是弯弯的,“你以前也爬过窗,经验丰富。”
那都是苏沐秋刚走时候,十多年前的事了。
叶修在外地打比赛,苏沐橙看的是网络直播,越看越是往下躺倒。她生理期不适准时发作,做好了准备要痛好一会儿。
叶修那边打完比赛,不知借了谁的手机跟她发消息,她只回嗯或好。
不一会儿,那头发了个视频邀请。
苏沐橙犹豫了下,挂了。
还没等她想好个理由,叶修飞速发来:你没事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苏沐橙只好回复:肚子不舒服。
很快,那边又丢了个视频邀请过来。
苏沐橙接起来,两头都是一片漆黑。她是窝在房里,灯比较暗。叶修好像是在马路上,没几盏路灯亮着,边上也没人。他把领子立起来,呼出来的热气消散在风里,微眯着眼有些困的模样。
“特别疼吗?你脸呢,脸我看看。”
苏沐橙觉得他此刻特别像那种奶奶辈的长辈,视频听声不够,必须看到脸。
“还行吧。”她把镜头移了下,顺便自己瞄了眼自己的样子。头发凌乱散着,双目无神,脸上还爆了颗痘。
憔悴得她自己都看不下去,又往上挪了点,努力打起精神。
叶修一会儿没说话:“这叫还行吗?”
苏沐橙没有精力对付他话里有话,只顺着他说:“那什么样叫还行?”
叶修打了个哈欠,却没回答她,继续说自己的:“多喝热水,好好保暖,该开空调开空调。”
“知道了。”
她慢吞吞地,一下一下地眨眼,看起来快要睡着了的模样。
这回不太对劲,比平常要疼得厉害。她默默忍受着,连眨眼的力气都想省下,和难以忽视的疼痛感抗争。
叶修在走路,边走边看她,过了会儿说:“那你睡吧。有事喊我。”他顿了顿,“有事打这个号,这个手机今天归我了。”
“好。”
把屏幕一翻,她几乎立刻就闭上眼。
凌晨两点她起床喝了口水,水凉透了,疼痛还没有减轻的迹象。热水壶在厨房,苏沐橙想了想,躺倒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很久,才给叶修发了两个字的消息:好疼。
缓了缓,再给他发消息:想吃楼下的小馄饨。还有生煎。等明天,我要大吃特吃。
和他发消息近似于自言自语,因为没有回声。
几点睡着她记不得了,醒来时倒是比较清楚,差不多是七点半。因为不远处有一所小学,每到这个时间就会放音乐。
她睁眼,就看到叶修在爬窗。
家里因为层数低,装了防盗铁窗,他正攀着那铁窗和铁窗上晾着的锅碗瓢盆,在往右边够着什么。
不料一抬眼,一个长发披散,皮肤惨白,双目圆睁的女子正近距离瞪着他,他踩在窗框上的腿顿时有一瞬间的虚软,手挂在铁窗上,待看清楚她的脸才敢动。
她推开窗,一时不知先从哪问起比较好。
不过他没一会儿就下去了,手里拿着一只羽毛球,递给楼下两个欢欣雀跃的小学生。
十分钟后叶修跑上楼来,手拎着豆浆生煎小馄饨,进门喊她吃早餐,又问她还疼不疼。
香气争先恐后地往屋里跑。
苏沐橙穿拖鞋出来,先问了个最想问的问题:“你怎么就回来了,不跟他们一起?”
叶修把早餐放在桌上,也没看她:“晚上聚到挺晚的,我想早点回来休息,就坐五点的火车来的。”
“五点?你没睡?”
“车上眯了会。”叶修似乎不耐烦,“怎么这么多问题,去去去睡觉去,两点还给我发消息,你睡了吗?”
“反正比你睡得久。”苏沐橙坐到床上,摸摸肚子,“现在好多了。”
叶修睇她一眼:“那就好。”
苏沐橙朝他伸手:“我想吃馄饨。”
“伸手党。”叶修拿筷子敲了她手掌一下,把打包盒递给她。
苏沐橙美滋滋地吃了两口,忽然把碗放下,朝叶修勾勾手指。他正坐下要吃生煎,无奈起身。
“祖宗,干嘛?”
她伸手捏住他衣角,额头抵在他怀里。过了会儿,干脆抬手虚虚抱住。
叶修有一瞬间的僵硬。
如今叶修已能对此侃侃而谈:“记得啊,吃完了你抹抹嘴还跟我说馄饨不好吃,没肉还太咸。什么人呐。”
苏沐橙说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看你那时候就是嘴角疯狂乱他妈上扬.JPG。
叶修还真是在转移话题,一时被戳中痛脚,也宽容大量得很,称不和孕妇计较。
两人从怀孕聊到如何备孕,聊到孩子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月子中心,上不上幼儿园,家长会次数如何分配,孩子不老实能不能打一顿,家庭地位如何排序,话题从地表飞出大气层,越扯越远。
苏沐橙有些恍惚:“我感觉自己仿佛昨天还是个小姑娘,怎么今天就要做妈妈了。”
叶修倒是适应得快:“这没什么,我昨天在游戏里做别人爸爸,今天还是做别人爸爸。你做着做着,很快就习惯了。”
苏沐橙听了,实在是忍不住乜了他一眼。
不过这人嘴上说得风轻云淡,四平八稳,实际嘴角已经翘得老高。
“你看我干嘛?”
“看你以后估计会把我排在最后。孩子、荣耀、我。”
??
“想什么呢,别一怀孕就青春疼痛。”
叶修亲了亲她眉间,心说,你还是我的小姑娘。
END
[叶橙]starry starry night
锦鲤小姐姐 @永别挽歌。 点的女仆执事梗!
是去年圣诞的脑洞了,拖到现在才写完((
希望喜欢!
1.
“您的咖啡。”
白色骨瓷咖啡杯碟轻轻降落在深色印花桌布上,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天鹅拉花洁白绵密,低弯的细颈同男人低着头时的弧度一样,优雅而恭敬得恰到好处。
“请享用。”
叶修的视线惯常落在桌布上,没有转向任何一位顾客。做完这一切,他微微俯身行一个绅士的鞠躬礼,就要转身离开。西装裁剪合体,衬得他如同一只漂亮的白领雨燕。
桌边有个女生嘀咕了一句:“不是说可以单膝跪地?”
另一个女生伸脑袋悄悄说:“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啦。”
这时睁一只眼闭一...
锦鲤小姐姐 @永别挽歌。 点的女仆执事梗!
是去年圣诞的脑洞了,拖到现在才写完((
希望喜欢!
1.
“您的咖啡。”
白色骨瓷咖啡杯碟轻轻降落在深色印花桌布上,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天鹅拉花洁白绵密,低弯的细颈同男人低着头时的弧度一样,优雅而恭敬得恰到好处。
“请享用。”
叶修的视线惯常落在桌布上,没有转向任何一位顾客。做完这一切,他微微俯身行一个绅士的鞠躬礼,就要转身离开。西装裁剪合体,衬得他如同一只漂亮的白领雨燕。
桌边有个女生嘀咕了一句:“不是说可以单膝跪地?”
另一个女生伸脑袋悄悄说:“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啦。”
这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完全没有问题。但他想了想,还是转过身说道:“体验单膝跪地的服务,建议您去八百米外另一家咖啡店,但我必须得说,他们的咖啡做得很一般。”
女生吃惊地看着他,随后和同伴捂住嘴哧哧笑起来。
叶修并不明白她们在笑什么,却也不打算搞懂,他转身离开,穿过环绕的由挽起的厚重深红蕾丝布艺帘分隔开来的小间。女性顾客每人头戴金色的小王冠,手边有一个金色的小铃铛,当他路过时,有人忍不住试手摇了铃铛。他只好第一时间走回来,询问有什么需要。
女生说:“我想试一试这个铃,嗯……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他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称呼我一叶之秋就好。”
女生的脸红扑扑的:“我当然知道,我是说,真名。”
另一个女生帮腔:“她想认识一下你。”
第三个女生说:“她就是冲着一叶之秋来的,好不容易才等到你走过来。”
他从善如流,向女生行一个鞠躬礼之后,款款说道:“不胜荣幸,我叫叶秋。”
优雅的白领雨燕如此三步一停地回到了休息室——咖啡屋的腹地,离后厨最近的地方。陈果正和包子凑在出餐口品鉴新蛋糕。
他松了松领结,将塞在裤腰里紧绷的白衬衫往外扯松了些,找了把椅子坐,二郎腿一翘,开始一局手机游戏。
陈果瞥了他一眼。她已经不会再感到痛心疾首了,作为咖啡屋的老板,见过形形色色的执事回到休息室判若两人的画面。但首席执事带给她的心痛感总归要强烈一些,此时她便忍不住说:“你收敛着点,之前不是没有客人不小心走到休息室过。”
他满不在乎:“来就来呗。”
方锐在一旁有气无力地附和:“来就来呗——”上回顾客“无意间”走进休息室时,方锐正佝偻在椅子上一边吃薯片一边和后厨师傅讲听来的荤段子。
陈果横了两人一眼,扭头又看了看面前一坨奶油鸡蛋面粉的混合物,托起它递到叶修面前:“你吃吃看,我觉得一点儿也不惊艳,跟他们家做出来的一定有差距。”
叶修暂停游戏,端过来尝了一口,舔了舔嘴。“确实很一般。”他说道,“但我也不知道差在哪儿。”
陈果挑眉:“你当然不知道,难道你吃过他们家做的新蛋糕?”
叶修摇头:“没有,但是老板娘,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偷学别人的手艺呢?”
“还不是因为这款蛋糕销量太好了!上月的客流量,我们比对面差了一大截。”陈果愁眉不展,继而从围裙里掏出小本子。
“不过好消息是,就单人点名次数来看,你跟风梳烟沐依然不相上下。她是244次,你是241次,”她捏着本子伸出一根手指,“况且你还请了一天假,所以这并不代表我们输了。”
叶修眨眨眼:“其实——”风梳烟沐也请了。
“其实什么?”
求生欲使他改口:“其实下半月我还要请一次假。”
陈果慷慨地挥舞着手里的小本本:“请吧,什么时候,圣诞节?”
叶修抱拳:“老板娘料事如神。”
2.
金色阳光落满书架,长排柞木书柜温柔沉静,身着黑色长裙与白色围裙的女仆踮起脚尖,费力地够到了最上排的书,怀抱着在书柜间穿行,来到一张圆桌前。
“这是您要的《怪谈》。”
把书交给顾客以后,苏沐橙回到自己的位置等待了有一会儿,见暂时没有顾客传唤,时间又渐晚,她回到书架之间,循着指印找到另一本书,带着它离开消费区,回到了休息间。
苏沐秋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啃下一块巧克力,看到她招招手:“沐橙,周末看不看电影?”
“什么电影呀?”苏沐橙在他对面落座,给自己倒了半杯果汁。
“《时差》,即将上映的那部悬疑片,”他忽然瞥见了苏沐橙面前的书,“哎哎,就这本书改编的,你打算先看书吗?”
苏沐橙说:“我带给朋友看的。”
苏沐秋哦了一声:“又外借啊,那我这里标记一下……一周能还上吗?”
“应该没问题,他两三天就能看完。”
苏沐秋双手在键盘上飞快操作,边又问了句:“那电影看吗?”
苏沐橙有些支吾:“周末啊,我可能跟朋友去看。”
“那就去吧。”
敲击键盘声忽然断了一下,又七零八落地响了起来,他忽然问:“你和楚云秀去看吗?”
“呃,不是。”她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又更正道:“不一定。”
苏沐秋的下半张脸被屏幕遮住,他的眼睛仍旧盯着电脑,没有看苏沐橙。噼里啪啦的敲键盘的声音持续不断,宛如一道在房间里上下起伏延伸出去的电波。
天知道他现在为什么这么紧张。
他试图以最波澜不惊、满不在乎的口吻询问:“你的男性朋友吗?”
苏沐橙说:“嗯。”
电波倏然断了,他终于抬眼看自己的妹妹:“男朋友?”
“不是啦!”苏沐橙抓起书本盖在哥哥的脸上,隔着一本书,兄妹二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哥你不要这么八卦!”
“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不愿意说就算了。”苏沐秋清清嗓子,看了眼自己的电脑。
书名:时差。外借人:苏沐橙。归还日期:一周。理由:看电影看电影看电影看电影圣诞节周末是圣诞节不是楚云秀不一定男性朋友男性朋友男性朋友男朋友……
苏沐秋满头黑线删除,重新编辑:借给男性朋友。
苏沐橙喝了一口果汁,说道:“这个月的客流量怎么样呀?”
她听到哥哥轻轻“哼”了她一声,吐了吐舌头。虽然转移话题的痕迹相当明显,但是保小命要紧。
“一如既往,你改良的慕斯蛋糕销量最好,咖啡的销量也有很大提升,主食方面还是那样,咱们得多研究研究这个。”他话锋一转,语气明快起来,“对面那家执事咖啡屋最近一直在学我们的蛋糕做法,学了半个多月还没见做出来,上半月一叶之秋的点名数也比你低。”
苏沐橙问:“低多少?”
苏沐秋看了看电脑,不愿说:“反正是你高,你还请假了一天呢。”
“一叶之秋说不定也休息过呢。”
“他?他最近在网上这么红,应该巴不得多露露面吧。”
苏沐橙眨了眨眼,捧着杯子没有说话。话题中止之后,苏沐秋自顾自开始处理事务,她低头翻开书,书封上的剧情简介让她想起那人说的话来。
“虽然用悬疑包装了起来,但本质是个温暖的爱情故事,不是很适合圣诞节吗?”
那时,她从他的毛衣上闻到了烟草的气味。这个气味与她的回忆纠缠在了一起。
圣诞节……送什么礼物呢?她不禁又望着哥哥手边的巧克力出了神。
3.
叶修换好衣服,戴好帽子,离开咖啡屋的时候望了眼,马路对面那家咖啡馆招牌闪烁,然而已经落锁。
虽然已近深夜,繁华的娱乐街依旧人流密集,这里代表城市的夜晚经济,巨幅广告牌林立,挂在半空的LED显示屏永不停歇,红绿灯口人声喧哗,各大服装店的歌曲声交错在一起,人走到哪里耳朵都不空闲。
直到拐进小路,周围才终于寂静下来,叶修插着口袋熟练地在小路里弯来拐去。回到公寓,他看了眼时间,路上赶得快了些,现在刚刚好。
果不其然,他出电梯后苏沐橙正在包里找钥匙。
“下班啦。”他招呼了声。
苏沐橙见到他,把包里的书掏出来递给他:“你要的书。”
“谢谢谢谢,我尽早还你。”他接过书,翻了翻。
“一周之内就好。”苏沐橙笑了笑。
两人一前一后掏出钥匙。
苏沐橙低着脑袋问:“电影你打算去看吗?”
叶修说:“周末电影你去看吗?”
两人愣了愣,面面相觑,在接话这件事上犯了难。最后叶修先说:“我打算去看。”
“哦。”苏沐橙连忙点头,“我也是。”
“你有约了吗?”
“没。”苏沐橙说出口才有些后悔,她大概表现得太急切了。
“那么,一起?”
“好。”苏沐橙和他对视一眼之后,实在不知道该看哪里,她闷头打开屋门,听到叶修匆匆喊住她:“等等,先买票。”
他走了过来,掏出手机,送到两人之间的位置,好让她也看到。
他们离得很近。今天烟草的味道十分淡。苏沐橙盯着叶修的手机,余光里他正看向她,不由心砰砰直跳。他终于不再看她了,苏沐橙不知道自己应了他几句,应了什么话。她挤在门与叶修之间,叶修把走廊照明遮挡住一半,正低头划拉着电影院。
“你挑一个离你工作的地方近的就好。”
“我都行,挑你那边也可以。”
“要不,”他拖着尾音,慢慢说道,“娱乐街怎么样?不管近不近,至少吃的喝的比较多。”
“可以,我没关系。”她说道,“反正地铁很方便。”
她感到叶修又看了她一眼。
两人开始选场次。这个说可以提前下班,那个说可以请假,最后叶修一锤定音,晚上八点二十,电影院门口见。
话音刚落,过道灯突然灭了。他们在黑暗中俱是一愣,然后双双跺脚,灯又亮了。
叶修再一定睛,苏沐橙正捂嘴笑,便也忍不住笑了。
他对苏沐橙说:“后天见。”
叶修同她分开,钻进家里,关上门。房里黑漆漆一片,没有开灯,迎面落地窗上映着星星点点对楼的灯火。他舒了口气,低头确认了一下订票信息,然后轻轻靠在了门上。
一切顺利,而且,方才看她自行加戏,还是十分的好玩。娱乐街电影城,就坐落在咖啡馆同一条街上,两人下班步行即可到达,而她还在试图扮演图书馆职员。
叶修想起彼时两人互相询问职业。苏沐橙说:“我工作的地方有很多很多书。”她声称如果要看什么书,她可以帮忙外借。那副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的小表情,他可以乐此不疲地回忆很多遍。
她的名字里有个沐,快递收件人叫风梳烟沐,工作时间与他同步,节假日不休,比平时还忙,哪有这样的巧合?
当她特意送来慕斯蛋糕的时候,他只是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4.
她第一次见到叶修在今年夏天,公寓有一个固定收取快递的小屋,她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自己的,便询问保管快递的工作人员。
“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沐橙。”
“收件人的名字就是这个?”
“哦,那不是,叫风梳烟沐。呃,有点复杂,就是台风的风……”
“这个是不是你的?”有个男人把一包快递扔了过来,“跟我家是一栋,差点拿错了。”
她一看,真是她的,于是道过谢,签了字,边拆边上楼。那男人拿了快递,跟了上来,他们进同一栋楼,坐同一部电梯,眼见她摁了15层,于是他垂下手。鉴于过于有缘,在电梯里,他们交换姓名。苏沐橙终于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你穿西装应该很好看。”她忽然笑着说,随后觉得这话似乎有些失礼,连忙补充,“我的意思是,西装不是人人穿着都好看……”
叶修连忙表示不在意:“我工作确实经常穿西装。”
第一次仅仅交谈到这里。随后,每天晚上九点四十五左右,两人总能在过道里遇到。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呢?说实话,在他们相识的时间刻度里,没有一个可用来竖起的里程碑,宣告她从那一刻开始就喜欢上叶修了。
苏沐橙绝不缺乏追求者,那些从各种渠道认识她的人经常会跑到店里请求她为他们服务。她并不享受这个过程。他们会提出各种奇奇怪怪的请求。
而叶修的体贴很少表露痕迹,不令人难堪,或者压力巨大。不过,他的体贴始终和人保持了一点距离,他喊她的全名,电梯里与她保持中间一个身位,有时显得格外风度翩翩的举动,也绝不使人有浮想联翩的可能。
连偶尔一起吃个宵夜,苏沐橙抢着买单他也不拦着,他付一次,她再付一次,两两抵消,绝没有相欠的时候。苏沐橙也是后来逐渐咂摸出来这层意思,不免有点心灰意冷。
说起来,得亏有一天晚上,她被老同学缠在公寓门口不得脱身,他从店里尾随了她一路,虽然是老同学,但也实在令她害怕。叶修也恰好这时回来,她便朝他招了招手,喊道:“一起回吧。”
他点点头,头一次喊她:“沐橙。”他又看了看那个男人,沉声:“这是?”
不料那男人更疑惑,望着他,支支吾吾说不出名字:“你是不是那个,那个,就是一叶——”
“不是,我也不认识你。”叶修扶住苏沐橙的肩,带着她往里头走。
苏沐橙只觉得这一路,左肩膀都在发烫。
她是回到屋里才看到手机里的消息。
“你跟一叶之秋?”
“你们俩在一起了?”
“那是一叶之秋啊,我肯定没认错。”
一叶之秋,她当然知道,对街咖啡屋的首席执事,本店最大敌手。由于咖啡屋内部虽然自由拍照,但禁止拍摄执事,因此一叶之秋的相貌,只有亲临咖啡屋的人才知道。哥哥曾经换装去过一趟,表示“不过如此”。尽管如此,一叶之秋的虚拟形象还是在网络火了起来。
叶修或许真的是一叶之秋?姓叶,相似的工作时间,常穿西装,现在想来,连那些彬彬有礼的行为,都和执事的一举一动重合起来。
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掉这个事实。她想知道叶修是否知道她就是风梳烟沐,他看过她的快递单,却从没有问过她这个问题。
于是有一天,他们约了吃宵夜,苏沐橙趁势把话题聊到了工作上。“我工作的地方有很多很多书。你有什么想看的书,我可以帮你外借哦。”
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哦,我明白了,图书馆?”
苏沐橙心里有盏灯泡亮了一下。“差不多吧,”她问叶修,“你呢?是做什么呀?”
叶修低头想了一下:“我工作的地方,总是在研究吃的怎么做才好吃,我还经常承担试吃这部分工作。”
苏沐橙说:“哦,我懂了,饭店?”
于是再没提过这个话题。
5.
苏沐橙端着慕斯蛋糕来找他的时候,叶修几乎以为她是在试探他。于是当他吃完,把盘子送还回去的时候,故意问道:“用什么做的?味道跟平时吃的不太一样啊。”
她想了想,掰着手指说道:“慕斯粉、可可粉、奶油……其实蛋糕整体是普通的做法,主要是食材比较特殊,你要不要记下来?我告诉你用哪个牌子的牛奶鸡蛋和小麦粉。”
叶修目瞪口呆,连连说不用了,回到家里简直羞愧上头。
无疑,苏沐橙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从第一眼看到她,想要认识她就是十分自然而然的事情。只是认识她之后,逐渐喜欢上与她相处的时光却是他并没料想到的。
平安夜的晚上,叶修下班回来,放了一个装着苹果的小盒子在苏沐橙的门口。第二天就是圣诞节了,他平生头一次为明天穿什么衣服而感到苦恼。
第二天陈果看他走进休息室,疑惑道:“你不是今天请假吗?哎呦,被放鸽子啦?”
叶修说:“我晚上早点下班。”
“几点啊?”
“七点吧。”
“唔。”陈果趴在出餐口,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你今天穿得很隆重嘛。”
包子探出头看了眼:“老大,帅!”
方锐也凑过来,捏了捏他外套上的羊羔毛问:“你这夹克哪里买的?”
“忘记了,走开走开,我换衣服去。”叶修把他的手指扒拉开。
方锐哼哼两声,问:“你今天不会是约会去吧?”
“你猜?”
“靠,猜什么猜,你不会是用一叶之秋的身份蛊惑天真小妹妹吧,我就知道,这种没下限的事情你做起来特别没有心理压力……”
叶修心不在焉地和方锐拌嘴。
事实上,一整天他都心不在焉的。端咖啡的时候心不在焉,回答问题的时候心不在焉,他毕恭毕敬对顾客行鞠躬礼,其实脑袋里正在神游太空,连路过时铃在响都没有听到,还是方锐跑过去救场。
他是首席执事,风度翩翩,恭敬周到,反应敏捷,最擅长的便是让每一个女性顾客享受公主一般的服务,谁也想不到除此之外,他还会为如何与一个女孩约会而冥思苦想。
这样看来,苏沐橙似乎表现得自如得多。她按部就班完成工作,夜幕降临的时候,她换好衣服,和苏沐秋打好招呼,便出门了。
苏沐橙走出咖啡馆,看了看天空,娱乐街的夜空没有星星,它是陆地星星制造者。她又看了看手机,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叶修应当不会出门。
苏沐橙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这时候跑到咖啡屋去,他应当会吓到吧?想想就觉得十分有趣。她被脑海里的这个画面逗乐了,跑到红绿灯口,决定过马路。
人行道刚刚绿灯闪过,红灯亮起,那是个长长的红灯,不出一会儿,她身边就站了许多等绿灯的人。
圣诞夜好像格外受情侣青睐,身后的连锁服装店正在放圣诞金曲,也是歌唱爱情的旋律。对楼大厦底下似乎在办圣诞活动,主持人举着喇叭喊。她看了看周围,莫名紧张起来。
绿灯亮起来了。
苏沐橙慢吞吞走过去,越来越没有勇气。路过大厦边的时候,戴着圣诞老人头套的工作人员拦了她一下,把手里爱心棒棒糖塞给她。苏沐橙对这种拦路推销果断拒绝,边说不用谢谢,边快速往前走。
圣诞老人跑上前拦住她,还是把棒棒糖塞给她。
她听到有人藏在头套背后说:“晚上好,苏沐橙。”
圣诞老人和蔼的笑眼看着她,苏沐橙啼笑皆非:“晚上好,叶修。”
他把头套摘了下来,吁了口气。
苏沐橙问:“你在参加这个活动吗?”
“不是啊,问他们借的。”叶修示意旁边摆着的道具箱。
天知道刚才他在马路对面看到苏沐橙的时候,为什么突然掉头往回好说歹说借了个头套。
叶修把头套放了回去,想了想说:“走走吧,电影还有一会儿时间。”
“好。”
两人默契十足,绝口不提女仆与执事的事。
叶修其实越走越为刚才那个老土而幼稚的行为后悔,事实上,在人行道中间相遇多么好,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事到临头突然犯怂,简直可以钉上耻辱柱。
苏沐橙压根没想这么多,她边走边说:“有点想吃冰激凌,你吃吗叶修?”
叶修说:“不吃,冷,我给你买。”
路边正好有家冰激凌店,只是排了很长的队伍。叶修估算了一下,排完应当正好可以去看电影,于是两人跟在队伍后头。
苏沐橙掏出手机说:“叶修看这里!”
叶修刚偏过头,就被拍了下来。
“嘿嘿,做你的通讯录头像。”苏沐橙低着头编辑。她穿着红红的毛茸茸披肩,很有圣诞节的气质。叶修低头看她,就像一只小驯鹿,忍不住笑了,他又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没有星星的,我看过啦。”苏沐橙说道。
“我不是在找星星。”叶修望着她。只是觉得太美好了,忍不住想抬头看看天空而已。
他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
烟火在这时候腾空,炸裂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周围人群的喧哗。八点整。
两人一齐扭头看烟花。苏沐橙拍了拍他手臂,喊道:“你刚才说什么?没太听清。”
“没事,”叶修微微后仰,附到她耳边说,“看完烟花,我再跟你说。”
END
[叶橙]入戏
是一个现代架空甜饼~
1.
那是初春一个无风无云,阳光万里的周末,楚云秀向叶修发出了约饭邀请。
她是叶修大学时的学妹,还曾呆在同一个实践类社团燃烧生命——都是没赶上校选课的前半程,经历了“退而求其次”到“再退而求其末”的可怜人,有一定的革命友谊。随后叶修毕业,去国外念了两年MSF,一直到去年回国工作,这一年联系才慢慢多起来。
叶修多嘴问了一句要不要叫上苏沐橙一起,楚云秀的建议是不要。
叶修有些莫名,但还是怀抱着比较轻松的心情赴约。
前半程吃得非常愉快,楚云秀点了许多,酒足饭饱,小肚撑撑,这才徐徐道来。
“沐橙的妈妈要从国外回来了。”
叶修愣了愣:“哦。”...
是一个现代架空甜饼~
1.
那是初春一个无风无云,阳光万里的周末,楚云秀向叶修发出了约饭邀请。
她是叶修大学时的学妹,还曾呆在同一个实践类社团燃烧生命——都是没赶上校选课的前半程,经历了“退而求其次”到“再退而求其末”的可怜人,有一定的革命友谊。随后叶修毕业,去国外念了两年MSF,一直到去年回国工作,这一年联系才慢慢多起来。
叶修多嘴问了一句要不要叫上苏沐橙一起,楚云秀的建议是不要。
叶修有些莫名,但还是怀抱着比较轻松的心情赴约。
前半程吃得非常愉快,楚云秀点了许多,酒足饭饱,小肚撑撑,这才徐徐道来。
“沐橙的妈妈要从国外回来了。”
叶修愣了愣:“哦。”
楚云秀问:“你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叶修在头脑中搜索有用的信息,可惜并没有找出什么线索。他虽然和苏沐橙关系亲密,也曾有很多人把他们错认作情侣,可他确实一直保持着朋友的身份,也不记得苏沐橙提起过家里的事。
他只偶然远远见过她妈妈一面,印象里是个美丽精干的女性。
楚云秀叹了口气:“她父母在国外定居很久了,当初走就想把沐橙也带走,但是那时书还没有念完,就想再等几年吧。大四的时候又催了一次,沐橙不想出国,跟她妈也说过这事,她妈的意思是,如果在国内结婚,那就算了,如果没有成家,她放心不下,总要带她走。所以毕业前沐橙跟她妈撒谎,说已经有男朋友了,感情挺好,想再处处看。”
“所以她妈妈这次回国——”叶修懂了,“所以你要我扮演那个男朋友?”
楚云秀并没有如料想中肯定他的猜测,她看着叶修,更加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我还是按时间顺序跟你说吧。阿姨当时觉得沐橙没有说真话,所以让她发一张和男友的合照来看,立刻,马上。”
叶修一面保持专注聆听的样子,一面迅速回忆起他和苏沐橙的合照来——哪一张,是刚入学聚会的那张,还是运动会的那一张?不对,这些都是合照,没有说服力,再说苏沐橙的手机都换过两回了。
最近两人的合照,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合照,应该是他毕业典礼时的合影,没错,他感觉豁然开朗。
楚云秀接着说:“可是那时候沐橙刚换新手机,以前的照片都存进电脑里了,你呢还在国外没回来,她生怕一毕业就被她妈带到太平洋彼岸,所以就近找了个人解燃眉之急。”
这感觉贼刺激,仿佛坐云霄飞车。他失神片刻,稳住心态,挑了挑眉:“是谁?”
他的表情太过平静,楚云秀不是很有底气地说:“当时,她正在G市毕业旅行,跟黄少天一起抓娃娃……”
叶修心里冒出一句脏话。
“天时地利,人勉强和嘛,”楚云秀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她就给阿姨发了一张她和黄少天在娃娃机前的合影。不远的明天,沐橙的妈妈就要和黄少天进行历史性的会面了。”
楚云秀又说:“我够仗义了吧?那这顿饭——”
2.
走出饭馆,叶修有一种人财两空的心酸。
他点起一根烟,深深地吸了口:“我有一个问题,黄少天知道这事吗?从一开始就知道?”
“是啊,沐橙很早就跟他坦白了。”
“他同意了?”叶修勉强压下心中不快,“他就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对?”
楚云秀问:“哪里不对?”
叶修有些气,也有些无奈:“他还打算演下去?”
“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嘛,沐橙肯定也不想的,”楚云秀有些心虚,“等她妈妈走了,大家还是朋友。”
去他X的朋友,什么塑料兄弟情,叶修想,黄少天即将失去他这个朋友。
“再说了,我是好心提醒,你自己不出手,磨磨蹭蹭的怪谁……”楚云秀说,“黄少天是早上的飞机,算时间现在刚下飞机不久,你有事的话,不如去沐橙家等着吧,或者给黄少天打个电话,随你。”
叶修本来垂着眼抽烟,突然摘下戳到人行道的护栏上,来回摩擦用力碾灭。
楚云秀眨眨眼。
跟楚云秀告别,他在停车场又抽了一根,期间划开手机,点进黄少天的朋友圈。黄少天的朋友圈一直没有几天可见的限制,从头往下滑,去年的初春,他确实在家乡接待过苏沐橙,当时自己还给那几条内容点了赞。
叶修对黄少天发起了语音通话,刚下飞机的黄少天正拖着行李排队打车,接起来问:“歪?”
叶修问:“你已经到B市了?”
“打车呢,干嘛,你要请我吃饭吗?也可以啊,我中午没吃饭光睡觉了,不如我们去吃火锅吧!”
叶修呸他:“我请你吃正义的铁拳好不好啊?”
黄少天在那头用“我就知道”的语气“哼”了声:“是为苏妹子的事吧你?”
叶修对黄少天发出了夺命三连:“你同意了?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你还打算演?”
“那怎么办?我也不想的,要不你去和她妈妈见面,记得说你叫黄少天。”
叶修:“你做梦。”
“这样吧,我们明天……哎师傅,到这个小区。”电话那头传来汽车后备箱起落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黄少天说,“明天阿姨来B市,我要负责陪逛,你跟我们一起,我就给阿姨介绍,这是我们请的当地导游——你先别骂我!到时候你好好表现,苏沐橙只要适当配合,阿姨看上眼了,移花接木的事情不是很简单吗!”
叶修想了想,忽然疑问:“阿姨怎么会不认得我?沐橙一定提起过。”
黄少天说:“认清现实吧,你在阿姨那里没有姓名。”
3.
叶修一脚踩下八十迈,开车去了苏沐橙租的小公寓。一路脑海填充着各色画面,以至于走出电梯站在楼道里,他才想起没有给苏沐橙打招呼,掏出手机,想了想又放回去。巧的是,苏沐橙家的防盗门打开了,一个中年女人手里提着一袋东西,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出来,抬头就碰上叶修。
叶修和女人身后苏沐橙对上眼,苏沐橙结结巴巴地介绍:“你怎么来了,这是我妈,妈,这是……”
“我叫叶修,是黄少天请来的导游。”叶修露出职业微笑。
苏沐橙:“……”
中年女人回头看看苏沐橙脸色,又看看叶修,伸出手道:“你好。”
“阿姨好。”叶修伸手握了下,又退开,保持一个得体的距离。
不知为何,大概是出于男人的直觉,他总觉得阿姨看他的眼神不大对劲。
苏妈妈一笑,嘴下有两个梨涡:“少天怎么没来?”
一句话如同当头棒喝,叶修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容。
战术应有变,他看了眼苏沐橙说:“阿姨可能不认识我,其实我是沐橙和少天的学长,都认得,少天刚下飞机,现在恐怕还赶不到,我先过来和沐橙商量一下明天的事情。”
苏妈妈有些吃惊:“飞机?”
身后苏沐橙的脸色变幻莫测,不停给叶修打眼色。
叶修还是微笑:“是啊,三个小时的飞机呢,很辛苦。”
苏妈妈大惊:“三个小时!?他是哪里人?”
“G市人,祖国版图两端跑,实在是不方便。”叶修摇了摇头,加叹一口气。
苏妈妈倒抽一口气,回头打在苏沐橙的手臂上,瞪她:“你怎么不和我说这个?”
苏沐橙强颜欢笑:“嘿嘿,嘿嘿……”
苏妈妈又回头和叶修说:“你先进来吧,我们说一说明天的安排。”
叶修跟在苏妈妈身后,苏沐橙把着门,在叶修进门时抓住他,低声问:“你搞什么呢?”
叶修也低声:“是你男朋友的安排。”
苏沐橙噎住,自知理亏,不和他多说,跑进屋里重新倒水洗水果。
苏妈妈坐回到沙发上,却并没有说起明天的事来。趁苏沐橙在厨房忙,她喝了口水,端坐着打量叶修。叶修自然察觉到了,默念三遍“我拿的是导游剧本”,掏出在停车场两三笔写完的一日游计划,放到他与苏妈妈中间的位置。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苏妈妈便问:“你是他们的学长,你跟我说一说,黄少天这人怎么样?”
4.
叶修心中百转千回,想了想,最后说:“黄少天热情仗义,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苏妈妈一挑眉,终于笑了开来,拖着下巴,那架势是打算听个够本。
叶修把心里的一点儿酸水迅速挤干净,接着说:“身高一米七六,体重一百二十几,呃,最近应当胖了,不抽烟,不喝酒,生日好像是……八月十,平日里话比较多,阿姨跟他说话,应当不会冷场。”
“呀,狮子座?”苏妈妈听得津津有味,对星座话题似乎尤其感兴趣,“沐橙是二月里的,这两个好像不是特别的搭,我得查一查。”说着打开手机上网,指给叶修看,“你看,天长地久指数这么低,反倒和天秤双子都是天生一对呢!你是几月生的?”
叶修说:“五月底。”
苏妈妈神情复杂,似乎更加忧心了,低头刷起手机。
苏沐橙端着水果盘走出来:“妈你拉着人家聊什么星座啊,人家不信好不好。”
“不然聊什么?人家跟我说的信息量比你一年说的都多。”苏妈妈盯着她,“这个黄少天在这么远的地方,你们异地恋,他还是个狮子座,你告诉我,他平时是不是对你关心不到位,还没少跟你发脾气?”
“没有,真的没有。”苏沐橙怒视叶修一眼。
叶修心里乐够了,出来打圆场,讲了讲明天的规划:最近B市满城飘柳絮,所以游览以室内为主,景区人挤人,也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早上去几条环境好的胡同走走,中午在附近商圈吃饭,下午逛商场,或者开车去博物馆和美术馆都可。
苏妈妈点头说,不错。
这还没说几句,不一会儿,话题又拐到黄少天和苏沐橙身上去了。
叶修自觉任务完成,在一边默默插苹果吃。“我不信你说的,你说的太不客观。”苏妈妈说着又问起他来,“叶修,他们俩大学时就有苗头吧?”
这要怎么说呢,叶修看看苏沐橙,苏沐橙笑说:“他哪里知道啊,我们不同级。”
“你们不是有一年一起参加电竞社吗?”
叶修想了想说:“对,电竞社很热门,那一年沐橙能选到电竞社,还是少天帮忙熬夜刷到的。”
苏沐橙吐槽:“他还把我的成绩和几门校选课信息都看了个遍。”
“这不就是了,他那时候就注意你了。”苏妈妈白了她一眼。
叶修在一边低头猛嗑瓜子——谁知道黄少天是PK输掉帮他干活呢。
苏沐橙适时瞄了叶修一眼:“可是最后黄少天选的课跟我不一样啊。”
“是吗?”苏妈妈很吃惊。
“是啊。”苏沐橙又瞄了叶修一眼,却并没有解释。
叶修满头大汗。他选的课和苏沐橙的全撞了。
一道门铃在此时解救了他。
黄少天把两大盒G市特产放到地上,和苏妈妈握手:“阿姨好,阿姨好。”
转头又和苏沐橙打招呼:“好久不见。”
再瞥到叶修:“导游也来啦!”
叶修瞪他:“没大没小,我不是你学长吗?”
黄少天没想到他扮演的不是个一次性导游,脑子转得飞快,立马笑嘻嘻:“开玩笑,开玩笑。阿姨,这个是我和沐橙的大学学长,B市土著,明天他领着我们玩。”
苏妈妈笑得温温柔柔,却说着令叶修五雷轰顶的话:“我知道,叶修把行程都安排好了,但是我觉得,明天就不用麻烦小叶一起来了,其实我也逛不了多久,主要就是回来看看沐橙。”
叶修急忙解释:“阿姨,还是我开车送你们吧,方便一些。”
苏妈妈说:“不麻烦你,沐橙有车,明天让她开。”
叶修这才意识到不妥。一家人出游,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算上他这个外人,到时候只徒增尴尬。他甚至忽然发现,这个时候,如果他稍微有点眼力见儿,就应该离开了。
5.
天空是极浅的浅蓝色,太阳已经下沉到被各种建筑物完全挡住,只不过,现在还算不得是晚上。叶修取了车往外开,想起刚才送他出门的时候黄少天的挤眼和脸上尴尬的表情,还有苏沐橙的欲言又止。
这两人简直一点没有扮演情侣的自觉,叶修都替他们着急。
不过,苏妈妈却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在意。阿姨是个随和的人,不过,有时又表现得十分强势,无论是进行什么话题,还是日程如何安排,似乎任何人都影响不了她的决定。
叶修一路都在左思右想着,回到家只觉得困得很,可是脑海里有一件解决不了的事情,始终嗡嗡鸣响,搅得他又困又睡不着觉。
点好外卖,他躺在床上,想着黄少天会和阿姨聊些什么,猜他们晚饭吃什么,在家做还是出去吃,明天又是什么安排,会随着他的建议出行吗,还是……他又翻出手机,摸到黄少天的朋友圈下,刷到他和苏沐橙的合照上。苏沐橙给妈妈看的就是这张照片。
两个人在娃娃机前,各自手插口袋,靠得很近,却没有突破恋人那种亲昵的距离,只是并没有保持距离罢了,总的来说,以叶修当时的心态来看,只是两个关系不错的朋友的合照罢了。既没有牵手,也没有搭肩,没有搂腰,什么都没有。
他又庆幸起这两人逢场作戏水平很次这个事实来。
可是阿姨能够看出来吗?
事实上,当他与黄少天一起站在面前的时候,阿姨并没有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一直观察着阿姨的神情,无论她刚才对黄少天有多少质疑,当黄少天出现的时候,她满眼开心,打量叶修时令他觉得坐立难安的眼神也再没有出现——事实上黄少天也确实很讨长辈喜欢。
等等,阿姨不会觉得他是个截胡的吧?
要说被截胡,那也应该是他吧,有什么比正打算告白,却突然杀出来一个官方男友更糟心的事呢?
叶修愈发头疼,盘在床上点了根烟,陷入沉思。
6.
“老叶选的这个地方不错。”黄少天插着口袋边走边说。
“昨天那个导游计划是你们俩谁定的?”苏沐橙问。
黄少天干笑:“我出的主意,人物设定应该是他自己搞的。”
苏沐橙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苏妹子,苏妹子,你听我说,本意是好的,是为了‘全中’啊,没想到搞砸了,直接把老叶搞出局了。”他望着走在前面的苏妈妈挠了挠头,“阿姨,是个狼人。”
“我妈想一出是一出,我总怀疑她是中戏毕业生。”苏沐橙叹了口气,“明明是来看叶修的,非要装作是看你。对了,你机票钱我给你报销吧。”
黄少天满不在乎:“不用,我就当B市一日游了,你们成了请我吃饭就行。”
说到这,苏沐橙又叹了口气:“成不了吧。他可不是那种会被激将的人,你没听他昨天,他还帮你说话呢。话说回来,为什么最后演变得好像是我在追他,”苏沐橙气鼓鼓的,“都怪我妈。”
黄少天朝她挤眉弄眼:“那不一定吧。”
昨天叶修走了以后,苏妈妈笑意直达眼底,拉着黄少天说了半天,比如说到哪句话叶修表情僵硬,说到哪句话叶修又有点得意,末了一拍大腿:“哎呀,其实我刚才演砸了。”
苏沐橙说,是啊,明明不认识他,可是你对他大三参加电竞社倒是了如指掌,还好叶修没反应过来,简直捏一把汗。
黄少天说:“那个什么,老叶的爸爸是巨传统保守的一个人,就是什么阶段做什么事安排巨细无遗的那种,他最近给老叶介绍了一个女孩认识。老叶说他有女朋友了,就给推了。”
“我知道啊,借口嘛。”
黄少天面向苏沐橙,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觉得这个工作由自己来做怪怪的。
“他是认真的,他问你能不能快点把我甩了。他爸也想见见你。”
苏沐橙变了脸色,讷讷道:“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昨天晚上,”黄少天唉声叹气,“我里外不是人啊!这头刚陪你们演完,那头就被人发现了。我都招了,这老狐狸现在心里可美了,苏妹子,你千万不能……”
苏沐橙早没在听他说话了。她掏出手机愤愤地给叶修发消息。
“你也太狡猾了吧!”
那头优哉游哉问:“怎么了?”
“这种事你不是应该亲口跟我说吗?”
叶修甩了张截图过来,是苏沐橙二十分钟前发的朋友圈,和黄少天与妈妈快乐出游的九宫格照片。
苏沐橙窘得说不出话来,现在只想立马杀到叶修面前掐死他。
7.
等到中午吃饭,苏沐橙坦白说:“妈,下午回去吧,我走累了。”
苏妈妈说:“我还想去美术馆看看呢。你怎么这么缺乏运动?”
“你别折腾了,黄少天也累了,是不是?”苏沐橙拿胳膊肘怼了黄少天一下。
黄少天表示我累了没关系,可以把老叶叫出来作陪,阿姨的意见最重要。
“小叶是不错。”苏妈妈夹了一筷子西芹,“周到,礼貌,懂得争取,适度退让,最重要的是,没有借机诋毁朋友。不过不许叫他,让他反省反省,追女孩子是靠打暗号吗?”
苏沐橙有气无力地说:“行了妈,别搞了,人家都发现了。”
这下轮到苏妈妈窘了:“啊?真的吗?”
“真的啊,你也知道你说漏嘴了,人家事后发现很奇怪吗?”
何况她还画蛇添足地发了个只一人可见的朋友圈。苏沐橙现在想起来还是羞红了脸,简直半年之内都不想碰见他。
刚才某人喜滋滋又故作矜持地问她:你给阿姨看的是哪张照片?
那不是任何一张他们之间的合照,是她偷偷俯拍的单人照。叶修坐在电脑椅里,手里捏着把梳子,正用棉签和酒精清理。用久了的梳子齿之间难免有堆积物,可是不巧被某个眼尖的家伙看见就令人十分别扭。苏沐橙见他棉签行不通换牙签,认真得不行,当时还嘲笑他“妇女之友”,随后就悄悄举起手机拍了下来。
她对妈妈说,这是我喜欢的人,我要留在这里。
苏妈妈的飞机在第二天下午,叶修受邀过来送行,而苏沐橙觉得这简直是史上最尴尬会面。
不过妈妈就是妈妈,心态超好,丝毫不慌。
她问叶修:“听说你要带沐橙见你父亲?”
叶修说:“是的,有这个打算。”
苏妈妈笑得温温柔柔,却又说出了非常可怕的话:“你表白了吗?”
叶修:“……”
苏沐橙:“…………”
黄少天:“………………”
好在叶修稳住了,他回头看苏沐橙,“那算吗?如果不算,我可以现在表白。”
苏沐橙连忙说:“算的,算的。”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那好吧,反正这是你们的事,我不管了。”苏妈妈向他们潇洒挥手,走进了安检口。
苏妈妈走后,黄少天第一个跳起来:“吃饭吗,我们去吃饭吧!苏妹子,你说过成了就请我吃饭来着,我们去吃什么?”
苏沐橙红着脸,努力无视叶修看她的目光,反驳说:“不,那明明是你说的。”
黄少天大声说:“不行,我要吃饭!”
叶修抱着胸:“这样吧,楚云秀之前骗了我一顿饭,我还想找她请回来呢,你去找楚云秀吃饭。”
说着一巴掌摸在苏沐橙的脑袋上,不由分说将她往自己这边带,“她跟我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