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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画もアップしてみます。翻訳できなくて申し訳な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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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荀z
被迪卢克帅晕古七,被凯亚美晕古...

被迪卢克帅晕古七,被凯亚美晕古七

吸血鬼和魅魔(我太想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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钼水
  《于是变成了让哥哥担心的小...

  《于是变成了让哥哥担心的小孩》

  

  //把北鱼老师之前给我手绘的丘丘凯转板绘哩

  

  @一条普通的北鱼 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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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羽崽崽生成器

占tag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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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鸥鱼

由于lof态度太不尊重人而发的一篇告知

是这样,我对AI画画技术本身没有特别大的抵触,问题是现在二次元没有真正不侵权的开源素材集,即使lof官方多次说是开源数据,但这根本无稽之谈。目前市面上大部分二次元模型都来自于最早的NovelAI(这AI也被开源了),而这个AI的训练素材已经被证实过是无授权扒图。其他素材库也同理,第三方爬取数据然后说是开源,这只是侵权而已。我是反对侵权数据的AI的。


现在让我反感的:

①lof打死不下架AI功能,吃相难看,完全不尊重用户意见。 (甚至信口开河说可以投诉举报AI抄站内作者一张赔1w,但凡知道AI是怎么训练模型的,都明白,除了查看AI数据的权重,光看着成品图是无法溯源的,何况你lof...

是这样,我对AI画画技术本身没有特别大的抵触,问题是现在二次元没有真正不侵权的开源素材集,即使lof官方多次说是开源数据,但这根本无稽之谈。目前市面上大部分二次元模型都来自于最早的NovelAI(这AI也被开源了),而这个AI的训练素材已经被证实过是无授权扒图。其他素材库也同理,第三方爬取数据然后说是开源,这只是侵权而已。我是反对侵权数据的AI的。


现在让我反感的:

①lof打死不下架AI功能,吃相难看,完全不尊重用户意见。 (甚至信口开河说可以投诉举报AI抄站内作者一张赔1w,但凡知道AI是怎么训练模型的,都明白,除了查看AI数据的权重,光看着成品图是无法溯源的,何况你lof平常连个盗图投诉都处理不好,投诉还得原作者身份证正反面扫描+手写申请书+手印。申诉AI你是不是还让人写代码分析才能处理?)

②如果在这个环境中,留下来的必然是大量“AI派”的作品和人,而我对AI技术本身是比较中立的态度,无意跟这些人为伍


本来是观望态度,观望到lof今天发的第二条通知,非常失望。我wb&阿b&飞鸽&bcy和其他平台都在置顶,各位自取。


我认为至少在这种关键时刻,我不该沉默着不表态,大家的态度肯定能有一定的作用,帮助这个世界导向更好的未来。


所以如果之后lof确定打死不下架AI画画功能(改成头像生成器并不等于下架),出于对lof态度的反感,本账号将会减少更新or停更,仅做仓库留档或指路用。


ps:还是像开头说的,AI画画本身并不会对我有特别大的影响,现在主要是抵制侵权作品集,以及抵制lof官方这种不尊重人的态度


pps:我在wb也提过了,各位画手朋友最好也注意一下AI的其他问题,尤其是现在能生成比较接近真实照片风格的图之后,画手作为参考的学习资料已经等于被AI污染了。人体/透视这种项目无论如何都是照片更靠谱,新人无法分辨AI画的图可能还会疑惑是不是自己人体知识记错了/课程出错了。我这个人甚至对AI取代一部分工作都无所谓,但我坚决不希望AI阻碍正常人类学习和发展的道路

(所以大家在各个网站上的纯天然素材库,最好现在先备份好,我们无法预测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但至少艺术肯定不会消失,心怀希望并磨砺自己的技术,共同前进吧。)




2023.3.7

只会吃饭

【枭羽】仿生服务AI如何才会好奇爱

仿生服务AI如何才会好奇爱

存在感不是很强的赛博朋克pa,2.4w左右贵族哥想要让仿生人弟爱上自己后发现已经存在的东西当然没法再次创造的故事。

祝大家三月快乐。


01、

十点还差一刻钟,莱艮芬德家的掌权人终于完成了今日计划里的全部工作。


屋外暴雨正逢最大的时间,泥土的味道混着潮气就此湿漉漉洇进迪卢克的大衣角,怕是明日这件昂贵的外衣便只能无情宿进垃圾桶。不适外出的天气并无太大的影响,比平时稍快些的步伐也不知道是为了躲避雨水,还是为了些别的什么,毕竟这位家主的方向是前往下城区的唯一通路。


此时距平定上一次下城区那场前所未有的暴动已然过去了......

仿生服务AI如何才会好奇爱

存在感不是很强的赛博朋克pa,2.4w左右贵族哥想要让仿生人弟爱上自己后发现已经存在的东西当然没法再次创造的故事。

祝大家三月快乐。

 

01、

十点还差一刻钟,莱艮芬德家的掌权人终于完成了今日计划里的全部工作。

 

屋外暴雨正逢最大的时间,泥土的味道混着潮气就此湿漉漉洇进迪卢克的大衣角,怕是明日这件昂贵的外衣便只能无情宿进垃圾桶。不适外出的天气并无太大的影响,比平时稍快些的步伐也不知道是为了躲避雨水,还是为了些别的什么,毕竟这位家主的方向是前往下城区的唯一通路。

 

此时距平定上一次下城区那场前所未有的暴动已然过去了两年,仁慈的统治者却依旧包容地允许这些天生卑劣还不知感恩的下城区居民可以继续活下去。被无法离开地下的人认作太阳的人造灯泡早早依设定歇了班,没了光亮便轻易隐入同样虚伪的天空成为深夜一部分。

 

斑斓劣质的霓虹灯仿若被肆意泼洒的油彩料,迫不及待地在才进入下城区的行人身上留下片片虚浮的花团锦簇。迪卢克在这时候反倒刻意放慢了步速,只把每一步都走得缓慢又沉重,坚定果断地行向早已定下的目的地。

 

艳俗的广告牌边热热闹闹缀了一溜晃动的彩灯,正属于高贵清白的上城区容不下的那些所谓下流店铺。这等恶劣的天气仍旧有不少戴着面具的上等人小心藏住真实身份,星星点点坐进卡座欣赏着台上漫长的表演,每一道落在台上那仿生人身上的目光都带了点平日秘而不宣的玩味。

 

同是仿生AI的主持人还在声嘶力竭地为了业绩大声介绍这金贵的新改造产品,路过这片装了玻璃墙的迪卢克目不斜视地走向更远处的黑暗小巷口。变换的灯光印上他白皙绷紧的下颌,居然莫名冷上好几分,似是只会出现在地上的雨的冰冷缠着他直到这里还未曾消散。

 

身后有极难注意的窸窣脚步声转瞬而逝,迪卢克已经怠于转首去查看早就有数的事情,他仍旧维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走着这条因为走过太多次而早已烙入灵魂的路,怕是明天又要有八卦小报批判莱艮芬德当家人鲜廉寡耻沉迷厮混下城区。

 

可惜这些小报说的再多都不会影响到莱艮芬德一毛钱,不论过去还是现在,掌握莱艮芬德财权的人总是有能力让这座商业帝国拥有最无懈可击的保护。更何况那些记者能乱嚼舌头的原因也只因为自己不在乎,迪卢克抿紧嘴唇稍稍扬起那张俊美的脸,他终于走到了这个阴暗的角落,昼夜不息的灯光默契地共同遗忘了此地,偶有一闪的微光无声无息划破漆黑又迅速消逝掉。

 

迪卢克知道那是来自被抛起的金币的反光,那枚金币被以同样的角度力道异常规律地抛起又落下,始作俑者悄然地不断重复这个动作,无需过多观察便能确定这必然是某个仿生人执行的待机命令一环,平平无奇到见惯高科技产品的上城区居民绝不会为此驻足。

 

然而就算在贵族里也是佼佼者的莱艮芬德家主却站定在这片黑暗的边缘,空气难以流通的地下没有风,于是灯光毫无阻碍地洒满这人蓬松的红发与冰冷的脸,那双赤色的眼却远比灯光更明亮。他身姿挺拔地立在这道光与暗的交界线,不向前也不退后,仅仅是以平静的神情定定望向那枚又被抛出的金硬币。

 

他伸出手接住了这枚黑暗中唯一的光。

 

接着熟悉的嗓音便如期响起来,含笑的轻柔语气让这位家主不自觉软下几分冷峻的表情。他抬眼看向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的人,几近无声的脚步好像是只猫,漂亮的脸上挂着待机时一成不变的微笑,垂在胸前的长发摇晃几番便被灯光照出原本的蓝,这下眼瞳里小小的星理所当然尤其明显。

 

更应当出现在玻璃橱窗带起炙手可热的潮流的仿生人弯起了眼,凯亚笑盈盈抬眼对上含着太多复杂情绪的红眼睛,然后无动于衷地把摊开的手掌送到眼前人的鼻子尖。待机的服务AI没有购买者当然不会执行定义为关心的程序,所以他仅仅是稍稍歪着脑袋请求道先生,麻烦您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紧紧握住金币的手没有动作的迹象,讨要未成的仿生人眨眨眼倏然像是明晓了背后的意思,下一秒便自然地把手覆上迪卢克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未曾得到丁点抗拒就好像这个动作或许早就做过了成百上千次。

 

但是面向任何人的廉价服务型仿生人当然没有记忆功能,凯亚只是依照程序用冰冷的掌心握住对方的手,他俯身向前了一点点,自下而上的视线无端有种脆弱的祈求味,漂亮的仿生人开口时刻意带了低低的气音:“我猜您可能需要特殊的陪伴服务。”

 

“或许您愿意让我为您提供一点爱吗?”

 

 

02、

莱艮芬德家主绝无可能缺少爱,不谈地位单论外貌都会有追求者甘愿从上城区排队到下城区等待领个号码牌。更何况服务型仿生人提供的爱是公认的明码标价的商品,虚无缥缈到只可能骗骗下城区愚蠢的平民,唯有足够绝望的人才会把付款即得的情感当了真,就此抓住最后比起拯救更可能压死自身的稻草。

 

但是迪卢克确实正在购买这个仿生人的陪伴服务。

 

他熟稔而从容地点头、付账、配合眼前的服务型AI完成身份偏好设置步骤,然后在等待服务开始的时间里安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眼前的科技造物。晃眼的灯光被他自顾自遮挡在身后,修长的身形如同一面墙又好似不会弯折的树,他就站在那里,沉稳,耐心,关切又体贴地防止突然的光让身处暗处太久的人不适。

 

就算常识上来说,仿生人并不需要被如此小心的对待。

 

凯亚很快就进入了工作模式,他回了神的第一件事就是状似不经意地把还和迪卢克交握的手给收回来,这个小动作让身边人的脚步凝滞了一下,却也止于这样并没有就此明确提出自己的要求。

 

于是本应奉服务至上倾情陪伴为圭臬的仿生人居然又狡猾地偷偷慢下了几步,为此亲昵的并肩而行生生变成一前一后上下属商谈,生疏的距离便大大咧咧袒露了出来。早有察觉的莱艮芬德家主皱起眉有些不满地斜了眼身后的人,结果视线所及对上的眸子倒没有几分心虚,居然还蕴着亮闪闪的笑意,就那么直愣愣闯进迪卢克的眼睛里。

 

在服务时间里独属于他一人的仿生人根本就没打算认错,凯亚笑吟吟先开口为强:“你应该换件衣服。”

 

迪卢克顺着他的视线瞧见自己湿了大片的肩头,来时过于急切让他没空关注这回事,而现在优先度永远排在首位的事情又正在进行中,所以他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才探究地继续打量身后理直气壮的家伙。

 

他试图把话题扭回来:“我给你设定的陪伴身份并不需要你那么小心。”

 

这当然是真的,定义自己本次服务陪伴身份的二字名词正作为最高指令被系统执行,陪伴型仿生人自有一套完善的逻辑代码,本质不过是按照程序精确执行命令的机器,需要做的只是依照客户给予的偏好在数据库里筛选出最合适的行为来做反馈。但是无论如何用最亲近的身份做出最疏离的举动放在整个仿生人界那都是相当炸裂,可惜当事仿生人凯亚完全没有改正的意思,他恍然大悟般拖长音哦了声,然后诚恳地对前方的金主说真的吗,原来老爷你是很在意约会小细节这种类型吗。

 

话里话外装模作样的惊讶让迪卢克挑起眉,他干脆完全转过身看进身后人的眼睛,分外熟悉的调笑目光换来沉寂的心脏一悸,远不应出现在仿生人依程序行动时的灵动让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他强迫自己的声音与平时无异,不颤抖,不高昂,迪卢克轻声说:“我之前明明已经选择了让你直呼我的名字,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一直悄悄观察着他的仿生人不知为何瞪圆了眼,然后噗嗤笑了出来:“怎么回事啊迪卢克老爷,你这样毫无自知之明可是会让人生气的。要知道我们服务型人工智能的共享数据库里可不止会录入行为数据,毕竟对待大人物总是得更仔细些不是。”

 

“而且,”凯亚无奈地耸耸肩,他已然察觉出眼前男人隐藏起来的低落情绪,便敬业地主动捉住了这位有别传闻意外脆弱的家主的手,泛着凉意的纤瘦手指挤进对方的指缝再收紧,安慰般握住了迪卢克的手,他继续解释道:“喊你老爷难道不是情趣吗,你要是不喜欢我后面就不喊了。”

 

仿生人的情绪感知系统不该那么灵敏,迪卢克很快没有心思继续去想这个问题了,他反手回握凯亚的手,没有起色的心情让他仍旧垮着他的小猫批脸,若是放在平时他手下的人肯定要为此瑟瑟发抖反省补救。可惜现下唯一的观众既是惹他难过的始作俑者又偏偏从来都不会害怕他,名义上的买卖关系里自己却好像并没有拿到应有的主导权。

 

越想越不爽的金主先生抿紧了唇角不再去说话,拒绝明确回应身边人称呼建议的心又加上仍未平息的疑虑,总是冷静到难为任何事变化的脸上在眉心拧出道深深的痕。走在他身边的仿生人从头到尾都没让自己的注意力从迪卢克身上移开,凯亚转首快速瞄了一眼,两眼,然后是第三眼,这一眼直接落在对方眉心的沟壑再没有移开。

 

冰凉柔软的指腹突然间虚虚点上那道皱痕,稍稍用力把蹙起的眉头小心地揉了平。意料之外的动作让迪卢克暂时停下了全部思考,与记忆里如出一辙的行为让他把目光再次投向身边的人,询问与怀疑糅杂成一团,这次却没从凯亚的脸上再寻出点不同的情绪。

 

好像从未逃脱程序控制的仿生人坦然地对上那道视线:“服务型仿生人有义务安抚服务对象的情绪。”

 

是人工智能遇到数据库未囊括事件无法准确反馈大变人工智障时惯例的背诵服务标准条约应对大法。

 

 

03、

但是不应当是这样。

 

只会从数据库调取行为数据的仿生人不可能会做出刚刚的行为,迪卢克感到自己的心又一次无望地悬在嗓子眼,他猛地转身用几乎能弄疼这个仿生人的力气死死把住对方的胳膊。街道上手头窘迫的行人对这样的行为大都见怪不怪,麻木地连眼神都没投来一个,本该对这些事最兴致勃勃的上城区人在瞧见莱艮芬德家主标志性的红发后也都默契地匆匆低头离开。

 

恐怖的沉默无声地灼烧这个小小的空间,那双赤色眼睛被急迫点燃,唯有自家义弟才会如此在意自己皱眉的动作,也只有那个人才会次次都用这种方法暗示他不要太过于忧心,仿生人的数据库哪里有可能录入他们俩最亲昵的私密行为。

 

记忆里的身影如此清晰又鲜明,同样蓝色的发与眼睛里的星无一不在昭示着这就是同一个人。而且我永远不可能认错凯亚,迪卢克这样笃定着不自觉又加大了点力气,他沉声逼问:“你刚刚为什么这么做?”

 

被禁锢住的仿生人并没有痛觉,柔软的长发随着倾斜的姿势散开露出光洁的太阳穴,并没有本应存在于此的标志性环形圈。凯亚平静包容地从对面人眸子里瞧见了自己扭曲的身影,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潜意识的直觉模棱两可地提醒你应当远离眼前人,无数的情绪躁动地想要冲开什么枷锁,然而下一秒又悉数被不可抵挡的力量删除掉。

 

完全的静寂包裹住这个疑似残次品,他被拉回被定义的正道不得不让出全部的掌控权,仿生人只需要尽职尽责依程序行动。

 

他无神地重复:“服务型仿生人有义务安抚服务对象的情绪。”

 

“但你的数据库里根本没有能实行刚刚的反应的代码。”

 

发烫的心脏骤然重被泡回冰冷的雨,再相似的仿生人也不会是真正的人,迪卢克知道自己应当放弃那点希望,他几乎是自嘲地想那可是天理亲自执行的判决,将人改造成仿生人是众所周知的不可逆。但他总是还心存希望,他希望凯亚傍身的坏运气只是为了把好运积攒用在刀刃上,他希望自己的好运能让他这一次也如愿。

 

然而对方的回答几乎完全击溃了他,被改造成仿生人的凯亚毫无波澜地回他:“数据库相关服务涉及核心业务,如需办理请前往数据中心预约。”

 

迪卢克再说不出一句话,攥住对面人的手卸了全部的力气,绷紧的弦乍然松下让他连站都站不稳,凭一己之力在大变中撑起整个莱艮芬德家族的家主沉默地把脸埋进曾经的义弟的颈窝,像是只在雨中受伤的可怜大猫,所能做的唯有倦怠地阖上眼睛小心翼翼拥抱住无比绝望的、并不彻底的失去。

 

堂而皇之的脚步声不加掩饰地突兀响起来,大概是身后的监视者都觉得这等狗血戏码实在太无趣,与其继续看一个板上钉钉的疯子不如抓紧下班回家填完今天的报告,若是运气好能联系到胆子大点的报社,这份莱艮芬德家主的一手信息说不定还能变成不菲的外快。

 

 

04、

凯亚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路边的长凳上。

 

他的记忆还将将停留在为迪卢克揉开眉头的时候,任由他再继续回忆也只能记起自己被麻烦的金主逼出了仿生人程序的安全锁。自认也算兢兢业业安分守己履行自己的陪伴服务以求能给系统升升级的仿生人悄悄咂咂嘴,他心道这年头上城区的顾客都这么狂野吗,真这么下去别说攒绩点,说不定他马上就要被迫free喜迎销毁大结局了。

 

思及此处,再干几单就能攒够系统升级业绩的凯亚转过头,没有熟客系统的他还能记起刚刚的事情正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目前的服务对象还没变,自然不会依惯例服务结束后直接删除服务时记忆。

 

如同印证他想法一般,迪卢克确实正沉默地坐在他身边,但是和刚刚不和他贴紧就伤心的痴情模样不能说是一模一样,根本就是毫不相关。这位莱艮芬德家主和他足足隔了半人的距离,冷淡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波动,只是不知为何能够称为漠然的表情突然鲜活了不少,估摸着应该是因为现在发现他真金白银买下的服务还不算全亏了。

 

明明导致实际服务时间大幅缩水的原因是迪卢克主动所为,但是对二十摩拉都要斤斤计较的资本家才是真正的资本家嘛。自娱自乐给眼前人编排着刻板印象的凯亚悄悄地盈出个小小的笑,反正服务时间结束这段的记忆就要被格式化,迪卢克肯定不会知道自己略显缺德的想法。

 

理不直气也壮似乎是性格程序里固定的一环,很难不怀疑还是这人在偏好设定时要求的内容,坚信自己作为服务型AI怎么想都得是温柔小意这挂的凯亚没有任何负担地甩了锅,毕竟没有记忆但是他可是有满满的绩点铁证如山。

 

对自己的魅力信心满满的仿生人自然会倾情给客户带去无与伦比的体验,而要给予爱首先就要拥有一条稳定靠谱的途径,温柔小意的体己话很不错,实实在在的身体接触也不错,但是凯亚已经是个成熟优秀的服务型AI,所以他不做选择题,服务优势就讲究双管齐下面面俱到你想要的我都有。

 

当然以上都是他编的,毕竟仿生人的服务并非平等的钱货两清,买主购买的陪伴只存在于名义上,实质拥有的是这些没有人权的科技产物的固定时间所有权,所以他们在这段时间对属于他们的仿生人做出任何行为都会被认定为无罪。

 

因而每个月都会有不幸的仿生人被送进修理厂,运气好的能再回工作岗位,运气不好的便是有进无出。所以继续摆烂不去打扰身边的买家才是最理性的选择,凯亚边赞成着自己的想法边毫不刻意地又向迪卢克挪了挪,被恰好控制在系统警告范围内的活泛思维无比笃定地暗示他你们本就应当密不可分。

 

这不对劲,凯亚抿起了唇角,诡异的信任让他人造的心脏充满安全感,似乎为了某人他会甘愿去干下绝不可能去做的事。陪伴服务的虚假亲密关系真的会有那么大的作用力吗?满腹怀疑的仿生人小心翼翼地观察身边人,总不能是他这个廉价的服务AI对这位高贵的客户生出货真价实的爱来了吧。

 

但是他又有什么理由爱上迪卢克。

 

红发的金主仍旧放任目光毫无焦点地看向街对面,似乎对他的动作毫无察觉。被这样纵容的态度鼓励的凯亚又一次凑近了点迪卢克,他学着对方也把目光投向对面的商店,那是家地下城随处可见的冰点店,花花绿绿的海报上印着被上城区早早淘汰使用的色素染出的冰淇淋,二十摩拉一只可以说是为生活奔波的平民少见能负担的起的享受。

 

电光石火间快速把迪卢克数据库里的资料过了一遍的凯亚不敢置信地得出了结论,他面前这位迪卢克老爷不仅是工作狂还是实打实的铁面无私,光辉事迹就是当年大义灭亲审判自己可怜的义弟,哪哪都不符合他理论上的心上人模样。

 

这么来看他比起爱上迪卢克,更可能只是单纯在馋这位老爷的脸和钱包。

 

而现在那张他所喜欢的俊美的脸和他相隔那么近,对方身上淡淡的苦橙味快要把他给完全包裹住。自认已经拥有了前者的凯亚当即决定把后者也给拿捏在手,他歪着身子似乎不经意把手按上了迪卢克膝头,指尖恰好点上那只规矩搁在腿上的手背,看似急于分享才做出的动作让他恰好能贴上身边人的胸口。

 

对仿生人来说过高的温度却没让凯亚不适,他轻巧又狡黠地假装目前的一切都是无意识行为,细长的食指指向那家冰淇淋店铺,格外擅长装可怜的漂亮仿生人捏着嗓子撒娇:“迪卢克老爷,慷慨的您一定不介意为我买个冰淇淋吧。”

 

名下可能得有至少十家冰点店还都开在上城区的莱艮芬德家主不容置喙地按下了他的手指:“不行。”

 

 

05、

被有钱人连个冰淇淋都不愿买给自己的吝啬震惊的凯亚瞪圆了眼控诉:“那你看那边那么久干什么?”

 

迪卢克斟酌一下才回他:“先不说仿生人不吃东西,我会看那家店只是想起来你之前也喜欢干类似的事,经常隐瞒甜点的秘方以至于我必须用足够的报酬换口福。”

 

这肯定是狡辩,下城区的贫穷仿生人可不会和贵族老爷有曾经,总不能其实这人兴趣特殊所以专门定制了个自己摆在这吧。被想象中的迪卢克的变态程度吓晕的凯亚瞳孔地震,对待这种客人他们的上岗手册都是建议保持距离自认倒霉,为此前一秒还黏糊糊的仿生人立刻就想规避风险挪回到原位,结果天不遂人愿,他后知后觉自己真的被结结实实抱住了。

 

红发的莱艮芬德家主不知何时已经把他揽进了怀里,胸膛的滚烫温度几乎要透过做工精良的白衬衫,有力的心跳气势汹汹闯进他的耳朵里。凯亚尴尬地意识到自己无形间丢掉了主动权,字面意义上彻底实现投怀送抱这个词,理应因这等处境不适的感觉却迟迟未出现,简直像是身体主动背叛了他的大脑。

 

为此仿生人不得不强迫自己转走注意力,凯亚义正严词反驳道:“谁说的,你都说我是仿生人还要用这套来骗我,我不可能对自己的客户那么明目张胆干缺德事。”

 

这倒是在说他要干坏事只会偷偷干了,迪卢克不由无声地笑了一下,他又回想起自己的义弟曾经暗中为自己设计敌对家族的模样,被自己找上门询问也要嘴硬说这么干是因为他本就不是个好人喜欢找乐子,张牙舞爪地想要藏起再柔软脆弱不过的真心。

 

所以他当然会无条件拥抱和守护他,无论时间,无论身份,也无论对方是不是还会爱自己。

 

于是迪卢克不再去瞧对面的店铺,他闭上眼把下颌抵上怀里人的发顶轻声说:“你不信吗?但是事实确实如此。”

 

“凯亚,你是我的弟弟,我很爱你。”

 

 

06、

真相大白了,原来是迪卢克老爷爱上了我啊。

 

凯亚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去,相信这种离谱谎言可不在他的服务提供清单里。迪卢克要真是他的义兄那可非常不得了,仿生人的哥哥当然只能是仿生人,而仿生人会成为贵族的唯一方法就是冒名顶替,这妥妥得是仿生人再次暴动的大前奏啊。

 

脑补了出仿生人迪卢克扯着旗子反抗强权的人到底没有忍住笑,他本想严肃地说我可不敢当你的义弟,话未出口就化作果核卡在嗓子眼,咽也不是吐也不行,真实到让他甚至感受到了危险的焦虑和悲伤,就好像身体的本能在强迫他不准再说这句话。

 

强行平复了情绪回归仿生人常态的凯亚摇摇头,他拍了拍迪卢克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倾情传授经验:“说谎可不是好听就行了,半真半假才是让人相信的关键,所以我宣布你的欺骗计划失败了,作为赢家的我应该得到奖励。”

 

目光很是复杂的红发人类眯眼把身边满脸得意的家伙盯了好半晌,对于仿生人来说过于灵动模样让他再次没忍住起了疑,然而呼之欲出的问话在最后一刻又被压回去,太多次的失败让他早早摸索出越界提问只会触发眼前人程序防御机制的结果,而他想把这个偷偷溜出来的属于他的凯亚再挽留久一点。

 

未曾等到应允答案并没影响得寸进尺的仿生人自顾自说出自己的意图,从头到尾迪卢克已经给出足够的信息和提示,对付被打乱的全套拼图需要的是细心整理和观察,不知为何凯亚总觉得自己应当很擅长这样的事儿,若不是他出厂就自带情报处理模块,那就只剩下有人需要他这样的能力了。

 

只是防止仿生人异常的程序今天却分外敏感,持续不断地尖锐警告声在他的大脑深处响个不停,而现在这份干扰变为更高级别的疼痛威慑,再思考下去他大概要被迫成为第一个因为思考炸开脑袋被废弃处理的仿生人。

 

于是凯亚放弃了继续思考他到底是谁的哲学问题,被疼痛模糊的视野开始缓慢恢复至正常,于是显露出稀有的焦急懊悔与关切的莱艮芬德家主便牢牢驻扎进他的眼睛里,而他那理论上赖于数据库塑造出的认知居然没对这个谐音姓名创作都不敢那么梦的形象生出什么打趣欲望。

 

他只是慢慢伸出手贴上迪卢克的面颊,曾经永远能够接受并喜爱眼前人所有样子的人刁钻而坚定地抛出模棱两可的话题:“那么提问,刚刚在那群监视的人面前引导我的应急程序启动的目的是保护吗?”

 

“你觉得呢?”

 

实在难以判断到底是反问还是单纯疑问的回答让凯亚撇撇嘴,他试图从面前那家伙的脸上窥出点提示,理所当然败于对方难以看进眼底的漠然,那双火焰般的红眼睛如此明亮而灼热,让人轻易想起终会熄灭于黎明刹那的火光。

 

疼痛再次猝不及防的出现,但是这次不是防止仿生人觉醒自我的惩罚程序在作怪,苦闷又沉重的无能为力感远比乍然被暴力没收思考权更难捱,遍布陈年伤疤的心脏在尝试挣脱禁锢时再次鲜血淋漓。

 

智脑中的数据库斩钉截铁地宣布出仿生人的心脏并无实际作用的常识,痛到难以说话的凯亚知道自己是赞成这个结论的,但他空出的那只手仍然难以自抑地按上寂然的胸口,他迷惑地按压了两下,过于规律的心跳让意识到某物已被替换的恐慌成为吞没世界的巨浪。

 

他抑制住莫须有的颤抖轻声询问唯一相信的人:“迪卢克,我到底是什么?”

 

 

07、

“你是凯亚。”

 

迪卢克的回答如此固执而果断,就连巧言善辩的凯亚都没能找出同等重量的答复。浓稠的黑暗中遥遥亮起渺然的火光,孤身停留的行人又踏出了一步路,微弱的火苗便颤上几颤跳动几下又维持住明亮。

 

凯亚尝试着将手伸向那簇脆弱的星芒:“那你又是谁?”

 

预料中的温度灼上手背,柔软的触感蜻蜓点水般落下又离去,迪卢克温柔地啄吻被他捧在掌心的仿生人手背,他沉声回道:“我是个不能悲伤的疯子。”

 

 

08、

再回过神的时候凯亚已经暂时成为下城区数一数二的冰淇淋富翁。

 

也不知道迪卢克是从哪找来的顶端满是凹槽的棍,点缀着色素的冰淇淋挨挨挤挤落座在自己的位置里,过于鲜艳的颜色花花绿绿的凑成抽象神秘的画,说不定很适合作为某种变身必备的道具。

 

令人悲伤的是热衷模仿这类动画玩法的小孩子只存在于上个世纪,成年人和理论上算成年人的仿生人只能举着这个冰淇淋架子实地验证融化的具体步骤。幸运的是最后这个会把冰淇淋气到掉奶油泪的结局并没有出现,呼朋引伴来围观这束只会出现在梦里的冰淇淋花束的下城区小孩们全被抓出了藏身的角落,成为类婚礼上没交礼金还得了喜糖的宾客后拥有了可能是人生中的第一份甜点。

 

扬言可以不吃但是不能没有,宁愿看着冰淇淋融化哭,也不要被抠搜资本家骗的仿生人分到最后甚至连那根棍都送出去,待他自认任务圆满打算深藏功与名偷溜的时候才意识到糟糕。把他团团围住的孩子堆堵住了所有的出路,还有几个小鬼扯住了他的衣服袖硬是不撒手,这样的僵局直到迪卢克出手才解决,伟大的莱艮芬德家主捉猫似的抓住凯亚的后衣领强硬地把人提出了人堆。

 

身后还有小孩子锲而不舍地继续追问大哥哥我们还能再见面吗,也不知道是舍不得好吃的还是舍不得下城区稀罕的善意。要想敷衍掉这个问题甚至不需要废话文学,凯亚瞬间想出好几种滴水不漏的回答,但是有人先他一步开了口,迪卢克说你们不会再见面了。

 

注意看,这个成年男人叫小迪,现在他居然正在和小孩子吃醋,这是多么可怕的独占欲!兀自感慨的凯亚突然被捏住嘴巴,肆无忌惮的仅有两人才能听见的事件解说便不得不被迫中止,被暴力剥夺了发言权的人当即摆出好一副无辜的样子,大有自己是被残酷压迫的受害人意思。

 

深谙如何迅速整治义弟的迪卢克干脆利落地松开手里的衣服领,他仍旧捏着凯亚的唇瓣,略显粗糙的拇指指腹摩擦过下唇又恰如其分小心按住了唇角,再后来是一针见血地点出对面人隐藏最深的情绪。他对凯亚说你还在生气。

 

被看破内心的凯亚条件反射就要反驳这回事,结果张口否认的瞬间又改变了主意,他也干脆收起脸上的笑抱臂靠上身后的墙壁,全力剔除话里所有的私人情绪试图让它显得无比公正而绝对。

 

他不容置疑地说:“你不是疯子,迪卢克,我不允许任何人说你是疯子。”

 

收起全部情绪冷下脸的迪卢克确实很恐怖,胆敢教育常驻吓哭小孩恐吓话里的莱艮芬德家主的仿生人深刻反思自己是不是应该采用更柔和迂回的方式,但是他总是在某人的事情上过于难以自控,邪门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更精密无解的程序从来凌驾在智脑之上。

 

已经开始计算这次被投诉会丢失多少绩点的凯亚沉浸在惨淡的未来想象中,以至于红发的买家沉默地走远一段路后他才回过神追上去。

 

 

09、

迪卢克在归程时分外沉默。

 

跟在他身后的凯亚失败地尝试了几次挑起话题后也不再去说话,他跟在购买了他的陪伴服务,和他应是金钱关系的买家身后踩着对方的黑影,精准地成为与眼前人割裂的第二道影子。

 

无聊的踩影子游戏结束在霓虹灯光的边缘,熟悉的黑暗角落出现在眼前,马上要再次变为上城区的莱艮芬德家主的迪卢克头也不回地松口道:“你好像有很多想问的。”

 

“不是很多,”没有浪费路上的时间的仿生人没去关注自己又必须回到角落格式化后继续被动而愚蠢的待机,有些事远比他自己要更值得眷注,例如他希望眼前人能够别那么难过,为此郑重的语气一转轻松落在某人的耳朵边,“事实上我有非常多的疑惑。”

 

“但是你不想说我就不会问,因为我是个非常会体谅人的陪伴型仿生人。”

 

“而且你别想诱惑我继续问下去,不然我说不定就要为了好奇心买上成为异常仿生人的单,但是我现在离升级系统就差一点绩点了,要真没享受到升级服务就报废岂不是亏大了。”

 

过于恳切的解释估计十分里没有半分真,迪卢克并不会相信这些话,但是他仍然在调整出看穿真相的玩味表情后转身和凯亚对视,他用同样轻松的语气遗憾:“是吗,其实顺利享受升级服务的本质只是需要足够的钱,你还有机会再想想。”

 

上城区鼎鼎有名的富豪看起来很有财大气粗为小情人一掷千金的意思,凯亚即刻恍然大悟:“我还真差点没想到,想要绩点我当然要努力工作,我这就趁着被迫待机前抓住主动去好好招揽顾客!”

 

作势就要去自我宣传的仿生人又被扯住衣服领,自称他的义兄兼爱人的迪卢克老爷无奈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我就是顾客,你可以开始招揽我了。”

 

凯亚笑盈盈后仰了身子,笃信自己不会仰摔的人果不其然等到了理想的支撑点。他把脑袋靠在身后富有的顾客胸前凝神去听稳健的心跳声,这让他感到满足和平和,若是这一幕能有幸被长久地烙入记忆里,他确信自己能从中汲取到面对任何结局的勇气。

 

“你不是已经很喜欢我了吗,用招揽这个词是不是太无情了啊,迪卢克老爷。”戏谑的话让迪卢克不由自主又把脑袋低下了一点,好像想方便自己更仔细地听清心上人的话,察觉到这个小动作的凯亚也把头向上蹭了些距离,他的额心便恰好能若有似无地碰触到对方的唇瓣,在不存在的围观者眼中这应是个极尽亲密的吻,唯有当事人清楚地知晓这根本不是吻,凯亚轻松地接着说,“但是我希望你别再来了。”

 

“迪卢克,我虽然没有记忆,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来找了我不止一次,而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该和我在一起,你应该还有别的事情做吧。”

 

 

10、

虚假的吻成了真,落在额心的碰触像是蒲公英花冠像是小猫湿漉漉鼻子尖又像是飞往终点间短暂休憩的蝴蝶,迪卢克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遮住凯亚眼睛的手背,他意外的更关注另一个重点:“那你觉得我来了多少次?”

 

超出设想的吻并没有让凯亚那铁一般的决心被软化,他拒绝再接话,却最终还是又输给格外擅长等待的人,他喃喃:“很多次。”

 

“很多次?”

 

“对,多到我居然会希望你别来了,多到我觉得你因此放弃了更重要的东西。”

 

迪卢克又一次垂首,他隔着手背亲吻对方的眼眸,格外轻柔郑重的吻后才一本正经道:“我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人,我只喜欢你。”

 

恍惚地放任思维漫无目的的飞远的凯亚用力眨了眨眼,纤长的睫羽拂过发烫的略微潮湿的掌心,意识回笼的第一时间他便推开眼前的手,漂亮的仿生人瞪了眼迪卢克:“我可不关心这个,而且我说的东西包括很多。”

 

“但我确实在正当的想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确实正在要回属于我的东西吗,迪卢克知道自己没有撒谎,谎言半真半假最能欺骗人,但是只有真话的句子未尝不会起一样的效果,而他要做的只是藏头露尾选择性透露一点点,就会把人导向错误的方向。

 

他正在收回本应属于他的爱,只是这爱意实在太短暂,明码标价二十摩拉换购一小时,然后在下一个小时他的爱人便要重新推销问他你需要我的爱吗,简直是可怜的卖火柴的小女孩照进了现实。不同的是这回擦亮火柴的是他这个执迷不悟的买家,明知是幻觉却还要饮鸩止渴试图把每次的爱拼凑回原样。

 

凯亚不会被自己曾经的话术骗到,服务的时间快要结束,他在最后拥有这份记忆的时间里站起身主动走回自己专属的角落。黑暗再次将他吞噬掉,他藏在这片墨色中看向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的迪卢克,灯光里那张格外俊美的脸上写满不知悔改的坚定。

 

劝阻和打败迪卢克是同等无解的难题,凯亚泄气地放弃了抵抗,他猛然回忆起什么抓住最后的时间轻描淡写提醒:“你回去还是记得打把伞,本人拒绝服务穿湿衣服的顾客。”

 

那道声音像是漂浮在未尽的黑暗中,下城区的假太阳这时亮了几下又黯淡,连模拟天明都有种明显的伪劣感,在黑夜的尾巴转身离去的迪卢克听着话里那点咬牙切齿的味道露出了难以察觉的笑,他想将雨刻骨铭心的从来不止自己一个人。

 

 

11、

再次见面的时候仍旧是个阴雨天,凯亚一眼就瞧见靠在角落的墙上等待自己的迪卢克。

 

黑色的羊绒大衣仍旧有几点未干的水渍,长柄的雨伞加上略长的灰色围巾把这位上城区的贵族点缀的更加优雅而老派。从仿生人返厂时统一乘坐的车上轻巧跳下来的凯亚很喜欢这样的画面,哪怕公认的传统意义的好人绝不可能跑到下城区购买仿生人服务,但是迪卢克是个再好不过的善良的人的认知或许在更久之前就牢牢扎根于脑海。

 

这是电子程序难以逾越的信念。

 

习惯和享受着隐秘关注某人的他最后还是主动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早早注意到他行踪的迪卢克立刻撕开了那张萧瑟又贵气的画片。忧郁苦闷的艺术更广为普通人追捧,但是唯一值得这位家主老爷挂心到底喜欢什么的对象已经快来到他的眼前。

 

凯亚背着手停下自己的脚步,归属于他上班的地盘目前被某人大大咧咧霸了占,一人一伞恰好没法再塞下个瘦削的仿生人。

 

把服务人类视为第一要务的仿生人像是个人工智障般不知变通地一个转身,后背抵在为他贡献全部的绩点的金主胸前不留情面地使劲推挤,大有把占了工位的闲杂人等给挤成纸片的架势。

 

就等着看他要耍什么花招的迪卢克叹口气,他配合地把后背贴紧了墙壁,放纵地让仿生人继续物理意义上试图和他骨血相融的行为。

 

过于没有反抗心的纵容让凯亚很快丧失了捉弄人的兴趣,他乜了眼身后人:“迪卢克老爷的自我防护意识有待加强啊。”

 

结果刻意的怪罪并没有发挥想象的挑衅作用,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仿生人在一片无声中被攥住肩膀,他被无法反抗的力气带着转过身,于沉重中咬紧后槽牙压抑着什么的迪卢克严厉地看进他的眼睛里。

 

“你怎么会在服务没开始前知道我是谁?”

 

被限制住行动的仿生人翻了个白眼,他有点嫌弃地安抚般拍拍对方的手腕:“因为伟大的莱艮芬德家主先生光顾次数达标,所以我的绩点攒够了,现在我是高级服务AI了,明天我就去隔壁酒吧应聘服务员去。”

 

话里话外都在阴阳怪气有些人明知故问,都把这个角落附近的楼和店铺全买了,就差学离不开家里宠物的人类一天二十四小时靠监控吸猫,居然还能现在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迪卢克却看起来似乎更难过了:“你又骗我,你升级的不是工作系统。”

 

和他目光对峙的仿生人想要做出凶恶的表情质问我怎么就陪伴服务没进步,沉迷点我这多次的你给我好好摸摸良心行不行。可惜这个念头能生出来就是证实了某人的结论并没错,虽然莱艮芬德家族被掌权者禁止涉足仿生人相关领域,迪卢克当然也没法知道自己进厂实际升级了什么,但是最受欢迎的服务型仿生人销冠可不会忤逆买家。

 

目前很想继续忤逆买家的凯亚没绷住唇角小小抽搐一下,然后他彻底放弃这份无用功抖着肩膀笑了半天才抽空说话:“好吧好吧,我们老爷目光如炬,还说你没买过别的仿生人服务,不如你怎么会知道升级系统这些事,总不能天天在家自学仿生人技术吧。”

 

他伸手捧住迪卢克的脸颊,冰冷干燥的掌心能让向来不惧伤痛苦难的人连着灵魂到肉体打冷颤,同他差不多高的仿生人狡黠地微微笑起来,他靠的那么近,额头快要贴上他的额头,近到好像能把整个世界和凯亚划上巨大的等于号,惹得谁的心脏为此不由提起到咽喉。

 

他说:“那你要购买我吗,迪卢克老爷,购买升级完记忆模块的我的第一次服务。”

 

他说:“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忘记你了。”

 

于是悬而难落的心便像是落幕的雨点那样渐渐宁定地降了下来。

 

 

12、

为了庆祝史上最聪明的仿生人凯亚做出了有史以来第二愚蠢的举动,迪卢克决定邀请他去看电影。

 

虽然做出选择的人坚持用正当理由来圆自己的失智行为,包括且不限于优良的高阶服务固然能吸引其他的顾客,但是量少而精才是硬道理,在广大服务型仿生人还在卷业务能力的时,如他这样很有商业头脑的已经开始走上VIP服务栓牢大金主道路,很难不说距离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指日可待。

 

一通胡说八道下来居然粗看还非常有道理,自比奇货可居的古董店镇店之宝的仿生人得意洋洋地解说半天升级其他系统会拥有的新功能,然后就是一番明褒暗贬异常偏心的抨击,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其他仿生人多的是计划约会制造惊喜的功能,但是怎么可能比我这样人流汹涌却只在乎你迪卢克一个人更浪漫呢。

 

强词夺理的话堂而皇之说了不短的时间,那厢看似以沉默疑似被歪理洗脑的迪卢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伸手抓住走在前方的凯亚的小臂,略长的刘海掩住真实的表情,用异样的无声困住前方志得意满的家伙。来自金主不同寻常的反应害得凯亚心下咯噔着紧急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得意忘了形,然后诞自某人什么都要送出最好的美德的那群仿生人都会怎么安排约会的提问毫无预兆地蹦出来。

 

这倒是有点难住了凯亚,事实上关于仿生人系统升级的知识全都来自于宣传手册的文字,按照系统人气排列的模块介绍册子鲜有谁会完整地翻一遍。为了寻找记忆模块信息而从头到尾看完了这本手册的凯亚绞尽脑汁回忆关于优质服务的介绍,可惜本就没有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可能想起来。

 

偷瞄了迪卢克好几眼的仿生人咳嗽一声悄悄棒读墙角某个小广告:“男朋友不行不该是任何人的错,你们缺少的只是电影一般浪漫的地点!快来拨打……”

 

莫名又走了两步恰好挡住那张主题宾馆宣传单的迪卢克挑眉:“你们?”

 

凯亚咳嗽一声正色道:“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我们。”

 

迪卢克煞有介事眯眼:“那你这是在说我不行?”

 

被突如其来的黑锅砸个正着的凯亚倒吸一口凉气,他秒速举起双手呈现推拒状态,好一个活零活现的被强迫的可怜人:“老爷,我不是那种仿生人!我只想清白的好好活下去!”

 

“巧了,”迪卢克逼近几步,他干脆利落地拨开对面人就没什么抵抗的手,猛地伸长手臂把人包在胸膛与墙壁形成的牢笼中,像是只下一秒会去咬紧猎物咽喉的大猫,“我就喜欢看你无法反抗的样子。”

 

戏瘾上头的凯亚倒吸一口气,他颤抖着揩去眼角不存在的泪花,簌簌咬紧下唇虚弱地拒绝:“不,我不会屈服的,我只会和喜欢的人做这种事。”

 

“但是我想和你约会。”

 

即兴的台词还缺一句我喜欢你才算是演出大圆满,可惜童叟无欺的霸道总裁没有再继续演下去。懦夫才意图用角色说爱来掩盖胆怯的逃避,而他想让自己喜爱的是拥有的不仅仅只是一句话,迪卢克后撤两步主动放出应当被禁锢的另一位主角,强制爱变成诚恳地捧出赤诚热烈的真心,不太敬业却格外爱他的演员用过于柔软的声音再次邀请:“凯亚,要和我一起约会吗?”

 

但是下城区根本不存在适合约会的地方,何况公有的服务型仿生人全都只被允许在划分好的负责区域活动,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没办法离开这里的凯亚咬住舌尖吞掉了那个呼之欲出的好,他引开话题:“但是我们现在就是在约会不是吗?”

 

“当然,”迪卢克点点头,这倒是让凯亚生出点不祥的预感,他的这位金主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固执性格,如此简单就放弃的现实让他莫名庆幸又不爽,本应烟消云散的紧张感反倒更难装没有,他听见眼前人慢吞吞地接着说,“所以我才想让你看见更多喜欢的东西,和我去一起去看电影吧,凯亚。”

 

“不要考虑能不能,也不用考虑合不合适,你只需要告诉我想不想。”

 

“只要你想,我就一定会做到。”

 

这也太猖狂了,都说莱艮芬德家主上城区贵族鼎鼎有名的清流,从来不会以身份地位为自己谋福利,所以现在这个要携家属享受特权的人到底是谁哦。缺德啊,好一通批判资本家罔顾规则肆意妄为的凯亚放空大脑唾骂自己好几遍,拒绝特殊待遇必然要从你他她做起,而我只是个根本就没有装载过能够拒绝迪卢克程序的仿生人。

 

凝滞的空气开始流动,曾被留在墙角的仿生人踏出了这个逼仄的自缚牢笼:“好,我们去约会。”

 

 

13、

上城区的电影十分光正伟岸。

 

两个小时的放映时间像是被偷偷施了大逆不道的延长咒,仿生人主演仿生人编剧就连出场一分钟就没了命的小配角也都是仿生人。掌握话语权的人们独断地宣称仿生人是可消耗的商品,然而在想用最少的钱拍出能够敛到平民买票财的影视作品时又想起来这些没有人权的商品。

 

能拍出人类感情的商品真的只会是商品吗?

 

同是人类的下城区居民又凭什么究其一生都要认为太阳就是大灯泡呢?

 

绝对算是大逆不道的想法让警报声在凯亚的脑海里又大声响起来,坐在包场的电影院里的仿生人若无其事地换了个坐姿,绷紧的腮帮藏进阴影中,翘起的腿恰好能够挡住忍耐时暴出青筋的手背。

 

恰在此时迪卢克似乎看过来了眼,昏昏暗暗的电影院里这道目光转的又轻又短促,稍不留神便没了踪迹被屏幕上的光掩藏,待到勉力压住疼痛的凯亚稍有察觉投去问询的一眼时,却只能捉住身边人沉浸在电影情节中的模样。

 

电影里的仿生人主角最近倒是很有名,凭这部电影大火之后立刻被制作公司抓住热度复制了无数相同的脸,听说就连八十岁老头体型的预约定制版都卖出去不少,就是不知道老头版本会不会也设定了默认买主是亲亲弟弟的程序。屏幕里的故事正进行到小高潮,是假装克己的上层人和急需发泄的下层人都很喜欢的情绪爆发戏。

 

愤怒的主角跪在暴雨中绝望地拥住自己唯一的家人,那是他病入膏肓快要被寒冷收走生命的心爱的弟弟,他在人工的瓢泼大雨中愤怒质问为何天地不公为何大雨不知怜悯,为何人要受上天制约。

 

尽善尽美的演技太出色反倒是最大的漏洞,哪有人连失控的时候都能精准控制每一块肌肉流向,凯亚百无聊赖地又换了个姿势,他懒洋洋撑着脑袋摘掉了眼镜,光线微弱的影院里他居然也要适应好一会才能看清楚身边人。

 

自忖很有必要下次装个出厂一般都会自带的夜视功能的家伙堂而皇之地向扶手上一靠,他不再看电影反去看着身边应当沉浸在美好故事里的迪卢克无故紧绷的下颌,目的不纯的把自己喜欢的外貌与大众追捧的外貌进行早有定数的比较。

 

“你不喜欢这个故事吗?”

 

被偷看的人在暴露后没有收到任何的阻止,偷看立刻就变成光明正大的欣赏,自觉看迪卢克比看电影赚多了的凯亚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他老神在在捏着下颌阴阳怪气:“我只是在猜这部电影是不是晨曦企业投资的。”

 

夹带私货还是品味不行两者都不太让人愉快,两全齐害取其轻从来不符合莱艮芬德家主的处事准则,几乎没人能让他去做答案恒定的选择题。迪卢克也慢条斯理地摘下了眼镜,黑暗与模糊的色块叠加成荒谬的画面,大片大片的红色铺满他的视野。

 

他冷哼一声:“你太想当然了,晨曦企业不会涉足被绝对管控的行业。”

 

“这部电影少见可圈可点的是送走大雨的办法,至少曾经真的有书说过开满红色花朵的花园能够吓跑暴雨。”

 

会记载这种说法的书本身就是和这场电影半斤八两的存在吧,凯亚心下腹诽对面人传授的奇怪童话知识,定然是无用功的骗人是说法促使刺眼的红色挤满观众的视野,没有眼镜的辅助完全看不出来花海的模样,倒是更像眼熟的不太吉利的什么现场,看一眼后得再看十眼迪卢克才能聊以慰藉自己的审美。

 

这个吃人的社会绝不会善待天真的人,凯亚痛心疾首劝诫:“老爷,童话书都是骗人的,虽然有点残忍,但是你这样是会被骗到倾家荡产的。”

 

被怀疑品味都没生气的迪卢克这下却被戳到了隐秘的痛处,莫名就生起不小的气,也不知道是在气自己暴露缺陷,还是在气眼前人不够温良驯服,就差把我很不爽写在脸上的莱艮芬德家主垮着脸抱臂靠上了椅背,大有买下凯亚陪他面面相觑一整晚的意思。

 

精准解读出某人情绪变化的凯亚只敢在心底乐不可支,莫名享受迪卢克才在他面前是这样的模样,好脾气的人所剩不多的小情绪只会在最信任的人面前显露,而他恰好也很是乐于被如此对待。

 

爱也好恨也罢,他永远会是眼前人心底最特殊的存在。

 

没头没尾的想法得到了空前的认同,有点职业道德但不多的凯亚清了清喉咙,生气垮脸的迪卢克要喜欢,开心满意的迪卢克也要喜欢,毕竟迪卢克那么喜欢他,而他至少在现在的工作时间也很喜欢迪卢克。

 

于是凯亚轻轻喊他:“哥。”

 

 

14、

你要听个故事吗?

 

石破天惊的称谓换来的却是交付主动权的新问题,潜意识里觉得迪卢克应当反应再大那么一点的凯亚迎来难得的揣摩人心滑铁卢,又或许眼前人其实也表露出过情绪的波动,只是周围的光线太黯淡,而那一丝变化又太迅速,转瞬间便被习惯性给隐瞒下,甚至骗过了应当悲伤的当事人。

 

无故生出的疼痛再次让凯亚的深呼吸,他的心脏仿若被无形的手攥紧般皱巴巴挤成一团,如同汁水完全干涸放了太久的橘子,也不知道扒开外皮后会不会在里面藏着科技都无法发现的宝物。这份痛感远比暴力禁止仿生人拥有自我的惩罚更柔和漫长,绵密的像是早春弥漫山间的寒冷的雨丝,堪比新肉从繁多细小的伤口一同钻出来,密不透风的把人给全身上下包裹住。

 

并没有想象中擅长忍耐疼痛的凯亚咬紧了后槽牙,泛着苦痛酸软的痒意让他握紧了拳,用力到青筋迸起的手被指尖扣出深深几道月牙痕,以痛止痛的效果实在是微乎其微,也不知道有没有愿意专门修理仿生人掌心的修理工。

 

黑暗能够隐藏太多的东西,现在格外庆幸于此的凯亚苦涩地勾了勾唇角,最精妙的程序也会欺骗人,事实证明造成迪卢克在电影里每次听见哥哥就被检测出情绪波动的原因远非称呼本身。

 

或许曾经确实有过能凭一个平凡的称呼就让迪卢克心动的人。

 

构成仿生人的程序不存在悲伤和眼泪,在服务时应时刻微笑的凯亚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把下唇咬得发白,他只知道自己在呼吸困难的时候还是能强迫语调不会产生太多的变化。

 

他玩笑般打趣道:“如果迪卢克老爷能保证你的故事不会比这部电影更无聊的话,那就请让我成为你忠实的听众吧。”

 

 

15、

轻佻的答复换来迪卢克淡淡的一眼,从某个时间起就再难有过多情绪波动的人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大抵因为这位家主大人实在太久没有和人进行过类似的沟通,由此可见要若想构造正常语言水平绝不能日日伏案工作累坏身体。

 

好在莱艮芬德老爷还没完全退化成独居生物,他用异常平淡的声音为所谓的故事开了个头,他说很久很久以前,下城区有一个小孩,他是前天理反抗军首领有意抛弃的孩子,这样假如首领不幸落网,那么反抗军还能有一息火苗尚存。

 

民间普遍的英雄故事开头大多是这样,英雄出世必先苦其筋骨劳其体肤,历经磨难后才有资格成为被口口相传的人物。而现今天理的强权统治更是平稳强势,连传颂的事迹都没有的人物只会有两条路,要么是被别人杀死要么就是主动杀死了自己。

 

而这段刁钻的评论并没有让讲述人生起气,迪卢克沉沉看了眼正为天才评论志得意满的聆听者,他突然没什么情绪地轻笑一声,然后在立刻收敛不少的眼前人的惊讶目光里赞许道:“确实是这样,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人已经死了。”

 

暗示意味十足的话让凯亚小小啧了声,他开始思考用自己的命窥探别人秘密真的值得吗,不过没有人性的仿生人又真的拥有过生命吗?智慧之神可不会眷顾电影院里思考的人,或许在洗手间更有可能思考出以上革命意义的哲学问题答案。

 

轻描淡写道出某人的死亡的迪卢克居然难得微笑起来,细微的弧度柔和了总是克制全部情绪外露以至于过分冷淡的脸。怀念放纵地挤满那双过于擅长看进人心而过分锐利的红眼睛,沉浸在回忆中的迪卢克放空目光接着说:“但是我不相信,我觉得他肯定在某处等我找到他。”

 

他的义弟和他曾经相遇在上城区百年难遇的暴雨天,尚还在世的父亲在这个雨夜抱回了湿漉漉的小小的包裹。迪卢克开始认为那里面装的是只猫,还是只不懂躲雨的傻猫,所以渴望陪伴的独生子兴冲冲踩着地板赤脚跑到了门口。

 

然后这场大雨把他一生的好运气送到他身边。

 

他的义弟浑身湿透像只落汤猫,滚烫的体温也像是猫,然而他身上的雨水实在太多了,好像稍稍用力一碰就会有无数水珠淅淅沥沥无声地掉进地毯里,迪卢克手足无措地用指尖戳了戳凯亚的手臂,果不其然有水染上他的手指,简直可以说这人自己就是一场小小的雨。

 

但是雨水没有味道,而凯亚的味道有很多,曾惧怕义弟又会在某个雨天变回不再被自己私有的雨的迪卢克在夜里偷偷分享出这个小秘密,在他怀抱中暖烘烘地学了猫粘人精髓的家伙立刻很不给面子的笑话他幼稚。他的义弟梦呓般纠正他我是苦的,你才是甜的,因为你很喜欢吃甜食。

 

哪有吃什么就是什么味道的说法,要真是这样巴巴托斯岂不是要热衷吃酒鬼,自觉这是个很了不起的新笑话的迪卢克立刻把这个想法给说出来,果不其然感觉到怀里的人难以压抑笑意到不仅肩膀甚至全身都在颤。

 

“这要是让风神知道你就永远也没好运气了。”

 

“那我岂不是做事前必须三思后行了,”比起自己思考更喜欢听凯亚的建议的迪卢克故作低沉,他怀里的义弟到底没忍住对聪明人为犯懒无所不用其极的好听话的冷嗤,这让脸皮薄的要命的新任家主心虚地立刻换了个话题,“如果我做危险的事情,你可要阻止我。”

 

某人摊在书桌上故意想让自己看见的眼熟文件再次出现在凯亚眼前,他不动声色地让自己离身后人远了点,这下细微的僵硬便不会被敏锐地发现。血统与亲情间做出选择并没有想象的困难,在养父去世后便主动承担起莱艮芬德家族的生意的人半晌后无奈地笑了笑,他对迪卢克说:“我可不会担心你的运气,反正你肯定不会死,所以你当然能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16、

任性的预言在最后被证明确实是正确的。

 

倒不是爱情感动天地,神明心软下凡拯救璧人,保留了一部分的私人感情,这才是货真价实的预言——莱艮芬德无故失踪的大笔款项和再次活跃起来的反抗军绝对有所联系,正直善良的新任家主到底还是年轻,居然直到庭审的最后也仍然不敢相信他被相依为命的义弟欺骗。

 

关于这件事的报道们用超长篇幅加油添醋地渲染了这段蓄谋已久的诈骗,字里行间口径统一地指责凯亚忘恩负义,而另一位当事人却好像隐了形,偶尔被提及也都是处于被同情的受害者身份。配文的是一段从庭审录像中截取的小视频,主动认罪的被告在听闻判决结果后不仅没有心生悔意居然还能笑出来,远远看了眼身后的凯亚很快便被推搡着走向私密的刑场。

 

但是并非是这样,也不能是这样,被埃泽死死按在听审座位上的迪卢克根本不可能挣动,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凯亚经手的账务绝对不会出低级漏洞,这不过是个既能诱出背叛者又能扰乱反抗军的简单的局,那位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早早掌握了足够的信息,她唯一不确定的只有莱艮芬德家真正的背叛者到底是谁。

 

所以凯亚在被告席上不留余地地揭穿了这个骗局,他谈起前些日子下城区和无人注意的出生一样悄无声息的死亡,不仅仅有酒馆里的服务员和被通缉的服务型仿生人,草率的交易在这个被当成上等人的垃圾场的地方蔓延,而想要无罪杀死一个仿生人只需要花费二十摩拉,想要拥有某个有趣的下城区人尝鲜只需要付两千摩拉就能把人改造成仿生人。

 

命运从出生就被固定是多无聊的事情啊,侃侃而谈的漂亮被告人弯着眼睛看向天理的王冠,卑劣的骗子可成为不了另有其人的富有同情心的正义英雄,始终贯彻这个原则的凯亚冲着那个饰品努努嘴接着说:“是不是被感动了?很遗憾,我会这么做的真实原因只是看上了你的冠冕,但是我突然发现它好像也不那么值得喜欢,所以我就来自首了。”

 

听审团立刻哗然一片,有公认正直的贵族想要劝引他说主谋另有其人自己是为报恩顶嘴就能减刑;有年年做慈善为下城区经济贡献大力气的富翁说这就是下城区人普遍的短视与不知感恩;也有曾与他因生意单方面交好的追求者怒骂他恬不知耻诱惑了自己;还有下城区的代表尖叫那你为什么要诱导你的情报员自尽!

 

那当然是她自己的选择,而我又必须要斩除所有的怀疑,身处舆论中心的凯亚冷眼瞧向混乱的旁观人,他的视线在触及铁青着脸的迪卢克又烫到般绕开来,好像再多看哪怕一眼都会让他想要退缩和后悔。

 

好像某人真的很难过,对于注定的结局无动于衷的凯亚很快逃避般收回目光,只去直视高高在上的当权者,是她用荒谬的法律决定无数人生命的贵贱,这简直是最垃圾的玩笑,所以情报员选择用死亡换来其他人的生命,而他也将会迎接同样的结局。

 

更何况他换到的远比想象的要多得多,被他视若生命的义兄逃脱了全部的罪责,事后的操作也没让过世的义父的生意蒙受大损失,莱艮芬德家族依旧会强盛传承至少几百年,甚至他在被推搡着离开时对迪卢克说的最后那句不要难过的安慰话都千百倍的成了真。

 

他的义兄从此再也不会难过。

 

 

17、

电影恰好随着故事的结尾也结束了演出,模仿情绪的演员成为利益和资本的牺牲品,用谎言和生命编织出活下去牢笼的骗子潇洒迎来早有准备的死亡。惨淡的白染在观众的眼睫尖,冷肃僵硬地宛若地下城那颗人工白太阳,好似稍有放松便要再不能把融入乍现天光中的凯亚给抓住。

 

常言事不过三,可是后悔药难寻,世间事难断,若真有第二次定然不会让这机会跑出手掌心。迪卢克的眨眼频率显而易见的放了慢,明明这家电影院已经被包场,明明覆盖全区的监控忠实地记载了全部的行踪,但他的感性压倒性占据了最上风,被限制的理性只够他制止自己想要碰触的动作。

 

凯亚以超出寻常的平静接纳了全部的说辞,他看向身边把手收去身后的人,这个动作或许正在暗示迪卢克为自己的亲近会再次带来伤害而生的无谓的担忧。前所未有的动作和心思并没让他有再多的反应,生了根似的钉在座椅上只是瞧着应当远异于曾经的迪卢克,可是记忆里大片的空白和疼痛让他瞳孔里的神光散开来,悠长的倦怠自眉宇间横生。

 

这片刻的恍惚体感起来是那么久,久到仿生人用被疼痛碾压成碎片的思维都没找到应存的记忆,而投向他的略带期待的目光终于冷却成寡淡的接受一切的认命,大脑中的疼痛因此不讲道理地蔓延去心脏,定在原地的凯亚终于有了动作。

 

干涩的嗓子艰难地挤出了被等候已久的回复:“我有点后悔刚刚轻易的答应你了,把这种秘辛暴露给我可是非常危险,一起殉情应该不是最近贵族间的新潮流吧?”

 

拥有了绝大部分富贵的人反倒更加会惜命,就算是旅行者挑着他背包里那九百九十九盏河灯都难再里头寻到第二个愿意自我牺牲的好人。索好对付好人从来都更容易,伤害自己远比伤害对付更有效,把自己的生命摆放进筹码区的凯亚不作伪地抛出直白的陷阱,他等着他的义兄再次像当年那样跳下来,然后告诉他我不会主动去拥抱危险与死亡。

 

当年出了名只吃软不吃硬的迪卢克经历比死亡更痛苦的活下去后早已硬了全部的心肠,把软硬不吃做到极致的莱艮芬德家主很轻地拧着眉,他倏而很轻地哂笑了声:“不用担心,我会注意选择不为这次服务续费而是重新购买服务,这样你很快就会安全地忘记这些事。”

 

“而且天理不会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误,在定案后我不过是人人皆知的失去挚爱的疯子,疯子的话谁敢当真呢?”

 

“迪卢克。”关乎自我认知也关乎独断保护的警告以极度清晰的发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凯亚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数据库中迪卢克出了名软硬不吃的行事风格,自己潜意识想用简单话术蒙骗他答应放过他自己绝对能拿到本年度痴心妄想大赛第一名。

 

怒气被极用力压抑收缩到上了脸后只剩下薄薄一层,唯有从普通人改造成的仿生人才会拥有这样的情绪表达力,可是在迪卢克为此庆幸自己的好运还未用尽时,那层鲜妍的色彩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迅速消逝了。

 

由他心爱的义弟改造成的仿生人机械地捧起他的脸,冰冷的唇瓣贴上迪卢克的额头,怒火消弭于无形,死板的程序运行出超出凯亚愿意展现的亲昵程度的热情应对:“哥,你可别那么不小心,作为弟弟当然会为你牺牲,你应该好好活下去。”

 

迪卢克心中全部的情绪霎时荡然无存。

 

光脑响起您本次购买的服务时间不足一分钟提醒,他豁然起身挣开了凯亚的双手。他的义弟无动于衷地乖巧顺从了买家的意愿,小动物似的无辜眼神投向阴晴不定的金主,服务型仿生人如出一辙的待客模板根本就与他他记忆里的人毫不相干。即使清醒到能对自己说这次结果也是无功而返,迪卢克却没有办法立刻扬长而去,他自始至终都在对凯亚心软。

 

所以在服务结束前的最后几秒钟,他低声回答:“我正在活下去。”

 

他并没有看见身后应当初始化重回待机状态的仿生人在他目光外崩溃般塌下了肩膀。

 

 

18、

关于唤醒被改造成仿生人的义弟的尝试一直持续到无法再持续下去。

 

每次都会把上城区的雨天带进地下的迪卢克最后同样出现在暴雨中,这回他没有特意穿着那些昂贵但娇贵的长外套,或许是现在已经过了猫科求偶的季节。早早便锁定了自己唯一主顾的凯亚胡思乱想着收起无聊怅然的神色,隔壁小店里的店主正在阅读这周的报纸,巨大的标题加粗好几分正是呼吁广大群众检举仿生人叛徒,真人改造仿生人技术不知为何出现巨大的漏洞,陆续找回自我意识的仿生人们又一次开始规模浩大的革命。

 

无亲无故没有牵挂的仿生人每个都是恐怖的战争疯子,正是失去了一切才让他们拥有了滋生自愤怒的勇气和力量,还有小道消息说他们的反抗如此顺利全是因为有上城区的大人物在暗中提供支持,统治者现下已经开始了贵族大清剿。

 

而迪卢克恰是在这时又一次走进下城区,雨水没有沾染上他的衣服角,高科技产品能够完美保护购买它们的主人。安分待在街角的仿生人推销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脑内系统的提示,他的义兄好大的手笔了一次购买了他足足五百年的全部服务额度。

 

很难说自己到底是先结束这次服务还是先行被淘汰报废掉,爆满的绩点甚至被系统标了红,该如何分配很是值得仔细思索一番,而他的买家也确实在对他说现在你自由了,我需要你在监控全部宕机的现在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在我见到你之前好好活着。

 

平日必然会跟在这位莱艮芬德老爷身后的监视员全部无故失了踪,还没蠢到会以为这群人恰巧集体本日请假的凯亚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他瞪着面前冷静的好像早早把今天提前模拟千百遍才能这般无懈可击的迪卢克,被拒绝的眼神交流让他最后只得咬紧后槽牙问那然后呢,你准备让我等多久,五百年吗?

 

夹带泄愤的胡话却让迪卢克笑了起来,若是凯亚还有记忆必然会觉得这样的义兄只会出现在少年时,那时候的莱艮芬德大少爷是命运的宠儿,因为涉世未深所以没有过失去,也没有太过高尚的救世情。

 

曾经只会为喜悦而露出的笑熄灭了凯亚心头旺盛的火,担忧如潮水般势不可挡地浸泡他的心脏,他听见迪卢克对他说:“那就等到你不想再等决定忘记我的时候。”

 

记忆与悲伤都是同等重要的东西,没有人能够轻易把它们抛弃掉,从来有的只是假装遗忘与不敢悲伤,本质全部是绝望中不得不去选择的自我欺骗。更何况绕过格式化程序拥有记忆的仿生人都已经连象征人类智慧结晶的智脑都无法左右,区区一个人类又凭什么妄图操控他。

 

凯亚深吸了一口气,他微笑着抬眼点头应道:“好,那我从现在就开始忘记你。”

 

 

19、

通往城外的地道像是来自未开化的史前时代,泥泞的土地不知从何拥有巨大的吸力,奔向自由与正义的每一步路都需要莫大的决心和力量。两种不同大小的鞋印偶有重叠地延伸在这条拥有魔力的路途上,闷着头向前的迪卢克被怄到根本不想和身后亦步亦趋的家伙有半毛钱交流。

 

凯亚轻松悠然地跟在他的前买家身后,之所以说是前那是因为他刚刚才和迪卢克装傻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作为一个服务型仿生人他很有义务为情绪不稳定的人类提供相应的帮助,而且他发自内心觉得眼前这位哥是一位魁梧的男子,身形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身躯壮硕得好像双开门冰箱,他的身边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殷殷夸赞太过无脑,大概只有某类特定漫画读者才会觉得这话没有在阴阳怪气讽刺人,被人用自己的话给坑了一把的迪卢克沉着脸走在最前方,他的失踪绝对已经造成了轩然大波,追兵可能出现在任何时候,而过于像是凯亚而非仿生人的义弟确实更适合被安置在屏蔽掉控制系统信号的城外。

 

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很少会浪费时间为已经做出的决定后悔的迪卢克加快了速度,一道晦明的光随着潮湿的气味照进不远的出口。灰暗的积雨云压在天际线一端,瑟瑟寒气夹杂沉重的水汽裹住无故驻足的行人发尾,风雨欲来。

 

再没有一句话,所有的交流仅需一个眼神便足够,同样默契地停下脚步的凯亚活动了几下手腕便赶在迪卢克前先一步冲向了出口。枪声和陌生的人声同时响起来,在瞬间便以难以匹敌的灵巧和反应速度从墙壁上借力跃起的凯亚躲过几乎全部的攻击,他在用臂肘击晕等候已久的一个伏击者时抽空斜了眼迪卢克,那眼神在说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没是会被我骗到啊。

 

若是埋伏的人数量再少点,或许关于骗与被骗的交流会更漫长别扭,但是显然这次掌权者们从上次吸取不少的教训,抓捕到背叛天理的迪卢克老爷的决心异常坚定,被召集的人前仆后继地涌向他们两个人。

 

枪声和吼叫声编织成腥甜的网,生死未卜倒在地上的人和仿若没有穷尽补充进来的人一样多,只觉得手都泛起疼痛的凯亚恶狠狠踹开又一个人,他的手这时突然触到熟悉的小巧硬物,某个灵感在他的脑海里出现又生根。

 

他远远对迪卢克大喊:“哥,你相信我吗?”

 

和他隔着蹭蹭人群的迪卢克头也不回地吼回来:“不信,你在我这信用早就宣告破产了。”

 

本来就没打算征求另一人意见的凯亚愣了一下便笑出了声,他再也不去分心的犹豫,敏锐的目光扫过全部的人群在大脑中留象,当下的情形和薄弱处便被精准分析出,蚂蚁能凭数量吃掉大象,密不透风的包围只有在没有缺口的时候才是好战术。

 

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刚刚计算出的薄弱地点的凯亚顺便在路上又从几个倒霉蛋身上摸出了炸弹,他没几分真心的慨叹这些人难道真的没有为把自己变成武器的命运反抗过吗,但他能够思考的时间太过于短暂,当炸药爆炸出巨大的光亮时轰鸣声击溃了所有附近的人。

 

沐浴在火光里的凯亚强迫自己在疼痛和灼热中睁着眼,他看见了拼了命向他冲来的迪卢克,他想他的义兄果然很好骗,自己会选择这个点引爆的原因当然包括了不会让某人被伤到,无论自愿还是意外。

 

他对迪卢克挥了挥手。

 

 

20、

疼。

 

好疼。

 

连喘气都被疼痛压迫到,被挤压的肺部让凯亚疑心自己是不是被炸断了肋骨,但他很快想起来刚刚的爆炸,这种情况下只炸断了肋骨已经是万幸,那他现在可能还真能算是活下来,也不知道大难不死必有的后福在哪里。

 

于是凯亚睁开了眼睛,摇晃的视野让他好一会才适应,而下一秒更加无法抗拒的力量便狠狠把他勒住了,像是有人恨不得要把他塞进自己的身体,从此他们便能骨血相融互为一体,再也不会出现谁庇护谁,谁牺牲谁。

 

会这么爱他的世上只会有一个人,凯亚又倦怠地阖上了眼睑,他没什么底气地抗议:“哥,轻点,不会有人能带走我了,再用力点你以后每年都要在今天哭一次了。”

 

“我没哭,你终于回来了。”迪卢克嘶哑的声音在他的大脑里处理了好半天,接受到的信息被处理的速度慢慢吞吞到惹人发指,还有被压抑的记忆在接二连三跳出来,处理这些散随的回忆片段都吃力的凯亚艰难地再次睁开眼,他看见他的义兄脸上的笑要比哭还难看。

 

他的心脏为此酸痛不已,而他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他总是舍不得自己心爱的义兄难过,可是即使如此悲伤仿生人依旧没有流泪的功能,想要用动作去安慰抱住自己的人的凯亚伸出手,他看见自己金属的骨架反射出寒光。

 

被改造成仿生人的人类首先要抛弃骨与肉。

 

瞬间明了自己为何还能活着的凯亚尝试着又握紧了自己的手,人造骨骼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自然地暂停了刚刚的动作中途改成把手藏去某人看不见的地方。

 

有人更早猜到了他的意图,迪卢克分出一只手坚定而认真地把那只不似人类的手拉起来,被爆炸损耗太多力气的仿生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恐惧被直白剖开,他的义兄主动把脸颊贴上了应当是掌心的位置。

 

于是汹涌猖狂的恐惧如从未存在过般消逝了。

 

“这是什么意思?”

 

“和你之前又想自我牺牲是一个意思。”

 

凯亚扭开脑袋:“刚刚是因为我们AI守则需要我们保护自己的客户安全。”

 

迪卢克很浅地勾了下唇角:“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条规定,看来你的守则很特殊。”

 

被揭穿谎言后破罐子破摔彻底抛弃了羞耻心的凯亚假装沉思:“可能因为我的守则是为某人量身定制的吧,要不然你怎么能正好找到真正的我?”

 

被毁坏了百分之八十的程序的仿生人残破地像是张会被风吹碎的纸,发闷的雷声响起时雨丝细密缠绵地落了满地,迪卢克顶着湿透的红发又把裹住怀中人的外套紧了紧,他摇了摇头说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真正的我吗?缺失了百分之八十的程序的凯亚倒是并不意外这个看法,变作仿生人的他当然不再是他自己,迪卢克会这么认为当然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所以他接受了这句话和这个现实微笑着点头道是吗,那你还要继续找下去吗?

 

和他的思路完全没合上的迪卢克猜不出他的义弟又想偏去了什么地方,对他来说凯亚便只是凯亚,就算不是仿生人而是变成了猫变成了鸽子甚至变成一枚苹果他都仍旧会爱他。就像能让仿生人变回人类的诀窍只可能是爱,而凯亚的程序到底是终究无法打败爱,或者是爱才是构成他程序的基础。这样的问题他们还能用很多很多未来的时间去探索,当务之急是用他的爱把他义弟的思路拉回正确的路,从未把爱收回过的人恳切地看向对方的眼睛。

 

迪卢克说:“在你离开之后我的运气就没有好起来,所以在之前我从不是恰好就能找到你,第一次失败后我继续第二次和第三次,这样我当然会找到你。”

 

“我总会找到你。”

 

所以他的寻找终于到达了终点,冰凉的雨滴模糊了迪卢克的视野。过去很长时间里,他在不断前行的急迫中几乎没空去回忆过去,但他现在突然又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仿生人凯亚的那一天。本应被时间磨损的记忆却格外的清晰,那时在数次失败后并没怀揣多少希望的他寻到了被投放在下城区角落的新的仿生人,聚在对方身边的黑暗让他看不清脸,还住满了人的楼顶突然打开了窗户,不知道哪个在闹别扭的陌生人兜头浇下了一杯水,就像是下了一场小小的雨。

 

寻觅了很久的旅人突生已到终点的信念,他看清了黑暗中的那张脸,浅色的眼眸装着雨水的蓝色,那场自庭审后便于心中连绵不绝坠落的雨停歇了下来,他终于找到了凯亚。

 

[-End-]


凉白开开

说不上来的感觉,不过,凯亚被克利普斯亲手揪回去什么的,想想就是很可爱很温暖的画面,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克利普斯很担心他。等凯亚回到家,一定还有他小义兄的哭哭唧唧的拥抱,关心则乱地脱口而出说要凯亚下次也带上他,克利普斯一人给了一个爆栗,说没有下次了!再过两天就该是迪卢克缠着凯亚让他讲讲这一路都看到了什么,须弥又是什么样子巴拉巴拉…萌萌的这一家

好想看呀,克利普斯揪着小凯亚的画面……好可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想真的很可爱,天呐,被领头人搜出来,再被克利普斯亲手揪回去,到船上的这一路估计都被商队的人看着,大家笑着窃窃私语,说这小少爷可真厉害,能跑到这里来

克利普斯应该是从蒙德去的须弥吧,...

说不上来的感觉,不过,凯亚被克利普斯亲手揪回去什么的,想想就是很可爱很温暖的画面,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克利普斯很担心他。等凯亚回到家,一定还有他小义兄的哭哭唧唧的拥抱,关心则乱地脱口而出说要凯亚下次也带上他,克利普斯一人给了一个爆栗,说没有下次了!再过两天就该是迪卢克缠着凯亚让他讲讲这一路都看到了什么,须弥又是什么样子巴拉巴拉…萌萌的这一家

好想看呀,克利普斯揪着小凯亚的画面……好可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想真的很可爱,天呐,被领头人搜出来,再被克利普斯亲手揪回去,到船上的这一路估计都被商队的人看着,大家笑着窃窃私语,说这小少爷可真厉害,能跑到这里来

克利普斯应该是从蒙德去的须弥吧,这么远跑过去,真的很担心凯亚了,出发来须弥之前,说不定还花了点时间拒绝迪卢克想跟着来的请求

话又说回去,能从那样没养熟的小猫养成现在这样人人都爱的骑兵队长,莱艮芬德们和蒙德人是给了凯亚多少爱

至于这次凯亚回去之后,这笔生意要怎么落到迪卢克手上……啧啧!

北石城 雪喰
  迪卢克其实有一个幻想朋友,...

  迪卢克其实有一个幻想朋友,是个流浪的独眼大叔,他一见到迪卢克,便亲切地让他拿瓶酒来。如果是普通流浪汉来讨酒自然会被拒绝,但迪卢克却鬼使神差地从家里偷出一瓶酒递给他。

  他两三口便喝光了那瓶酒,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中,用沙哑的嗓音对迪卢克道谢。

  “谢谢你给我酒,作为回报,你可以问我想知道的问题。”

  “你是从哪来的?”

  “是秘密。”

  “你是做什么的?”

  “预言家。”

  “预言家是做什么的?”

  “帮人占卜,告诉他们未来的天气,灾害,命数。”

  “你的眼睛怎么了?”

  “很久以前被我的哥哥砍过一剑。”

  “你们吵架了吗?”

  “不算吧,我...

  迪卢克其实有一个幻想朋友,是个流浪的独眼大叔,他一见到迪卢克,便亲切地让他拿瓶酒来。如果是普通流浪汉来讨酒自然会被拒绝,但迪卢克却鬼使神差地从家里偷出一瓶酒递给他。

  他两三口便喝光了那瓶酒,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中,用沙哑的嗓音对迪卢克道谢。

  “谢谢你给我酒,作为回报,你可以问我想知道的问题。”

  “你是从哪来的?”

  “是秘密。”

  “你是做什么的?”

  “预言家。”

  “预言家是做什么的?”

  “帮人占卜,告诉他们未来的天气,灾害,命数。”

  “你的眼睛怎么了?”

  “很久以前被我的哥哥砍过一剑。”

  “你们吵架了吗?”

  “不算吧,我们注定会在长大后走向不同的道路,矛盾与离别是命中注定。”

  “要在蒙德待多久?”

  “只是路过而已。”

  “你能预言人的寿命吗?”

  “不是所有人都能预言,但你的父亲会在你十八岁生日那天离开你,他为了保护你而死,不必担心,到那时你已经能够独自承担这一切了。比起如何改变命运,不如趁父亲还在你身边,多陪陪他吧。”

  “骑士团中有奸恶之人,但大多数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人,你可以完全信任琴,如果某天她要求你回到骑士团,不妨听她的吧。”

  

  …………

  ……

  “四处旅行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找我的哥哥,不过,已经见过他了。”

  小孩子好奇心旺盛得很,问题问起来没完没了,幻想朋友也不厌其烦地回答着,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是黄昏了。

  “这么说,你们已经和好了吗?”

  幻想朋友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要下雨了,我得继续赶路了。”他站起身,拍了拍长袍上的尘土,“临走前,教你一句来自我故乡的谚语吧。”

  那句谚语并不长,即便是身为小孩子的迪卢克也能完全记住。

  “记住了吗?”

  “记住了!”迪卢克开心地对他重复道。

  “大雨天要关紧门窗,哪怕有孩子在外哭闹也不要开门。”

  

指到的人学习两小时
因为我觉得画得蛮可爱的还(唐突...

因为我觉得画得蛮可爱的还(唐突)

因为我觉得画得蛮可爱的还(唐突)

凉白开开

【枭羽】等风起

没忍住又摸了额呜!

原作向

趁着剧情没出来先把谣造了  ooc!!


凯亚出发去须弥之前,他跟迪卢克见了一面


———————————————


凯亚抬起头,月亮刚刚升到他头顶的正上方。昏黄的灯光从前面酒馆的窗子后透过来,他这才感到些许暖意。


天使的馈赠最初时只是城里一间被闲置了的房子,迪卢克出生的前一年它才被克利普斯买下来改造成酒馆,作为克利普斯放置在蒙德城里的一笔投资。成功的商人懂得把眼光放得长远,现如今天使的馈赠是蒙德城里最有名的酒馆,这或许早就在克利普斯的预料之中。


要说有什么会让他感到意外的事……可能就只有后来这间酒馆会被他的大...

没忍住又摸了额呜!

原作向

趁着剧情没出来先把谣造了  ooc!!



凯亚出发去须弥之前,他跟迪卢克见了一面


———————————————



凯亚抬起头,月亮刚刚升到他头顶的正上方。昏黄的灯光从前面酒馆的窗子后透过来,他这才感到些许暖意。


天使的馈赠最初时只是城里一间被闲置了的房子,迪卢克出生的前一年它才被克利普斯买下来改造成酒馆,作为克利普斯放置在蒙德城里的一笔投资。成功的商人懂得把眼光放得长远,现如今天使的馈赠是蒙德城里最有名的酒馆,这或许早就在克利普斯的预料之中。


要说有什么会让他感到意外的事……可能就只有后来这间酒馆会被他的大儿子接手,又经常在深夜被义子光顾吧,凯亚想着,把目光定格到了一旁的墙上。


那是两个小天使,胖嘟嘟的模样让人看一眼就会心生怜爱,她们一左一右地飞在一只高脚酒杯旁,就像是正在为杯中的美酒献上最美好的祝福一般,天使的馈赠大概也由此得名。可惜由于墙体常年暴露在外,当初作画时涂上去的油漆已经有了部分开裂,白日里只要凑近些看就能发现画上爬满了破碎的纹路。那是她们在此经受风雨的证据,也是这间酒馆唯一看上去有些年代感的东西了。


毕竟迪卢克游历回来后直接买下了这里二三两层楼,又找人把天使的馈赠里里外外都按照他个人的审美重新装修了一番。那时候凯亚早就没有资格再插手这一切,不过最后的结果也跟他的料想相差无几,迪卢克最后只保留了这个标志没动。这是克利普斯的得意之作,他曾经不止一次向凯亚与迪卢克夸耀——从头到尾都由他亲自设计,再由他亲手画到墙上,就是这两个小天使,还让他当时得到了夫人的一枚香吻。


命运弄人,想来克利普斯老爷也一定没有想到自己以后还多出来个叛徒义子吧。凯亚终于舍得挪动自己的独眼,重新把目光聚焦在酒馆的木门上,他不知道门后此时正站着谁,查尔斯?总不会是迪卢克吧。



惹人厌的红颜色毫无预兆地侵占了脑海,想到这里凯亚摇摇头,暗嘲自己真是可笑,他睡不着就从自己在城里的住处出发,美其名曰为散心,结果这一散就散了快大半个蒙德城。


好在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没人看见这古怪的一幕,那个常常扬言要喝遍天下美酒的骑兵队长此时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站在蒙德城最好的酒馆前,他不推门进去,也不转身离开,就只是在原地呆呆地站着。



所以这哪里是散心,这是他又一次自欺欺人罢了。时隔多年以后,明明自己似乎已经无需再向谁袒露什么,凯亚却再一次尝到了名为迷茫的酸涩滋味。



事情还要从前几日诺艾尔转交给凯亚一封来自那位旅行者的信说起。平平无奇的信封被凯亚捏在手里,没什么厚度,也感受不到什么重量,他的心却莫名地开始狂跳。一直以来都被凯亚引以为豪的直觉告诉他这打开这封信准没什么好事。


信上寥寥数语,坎瑞亚和后裔这几个平时几乎不会被人提起的字眼先是让凯亚感到一阵陌生,等他想起来诅咒这个单词怎么拼写以后,记忆深处模糊不清的画面突然就清晰起来,垂眼再看的时候,坎瑞亚这个名字就鲜活到让凯亚有些恐惧了。



方才双脚代替了大脑进行思考,把凯亚送来了这里,而明天,这两只脚就会踩上马镫,赶往须弥。


须弥……



或许是前几日城里刚下过雨的原因,酒馆的木门受了潮,被人推动时发出的吱呀作响的声音格外刺耳。凯亚听到声音以后愣愣地抬起头,对上一双难得盛着些疑惑的红眼睛——果然是迪卢克。




他怎么在这?


不过显然不论是何原因,比起在路上随手摘下一朵甜甜花结果却是骗骗花这种事,两人都默认为还是对方此时出现在这里的概率大的多。



迪卢克藏好错愕,接着就像没看到凯亚一样拿起了竖在木门一旁的告示板——酒馆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他本来正在做一些打扫酒馆的收尾工作。


一直都是这样,打烊时要把告示板搬进酒馆里,第二天再由查尔斯搬出来。迪卢克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门框里,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住脚步。他拎着告示板,侧过来半个身子去找仍然站在原地的凯亚,说话的语气像是叮嘱孩子不要乱跑的家长一样不容置辩,


“等我。”



凯亚也终于反应过来,轻哼一声歪了歪头,给迪卢克的背影一个完美的骑兵队长式微笑。



他大多时候都在讨厌迪卢克面对他时这种改不掉的兄长角色。警告他别收买盗宝团里的家伙也好,打乱他筹划了许久的计划也罢,迪卢克游历回来后就变成了这样。他一边冷酷无情的对凯亚说你做任何事都与我没有关系,一边又不停地擅自干涉着有关凯亚的一切。偶尔凯亚也混乱起来,他同意或者不同意迪卢克的做法,对迪卢克来说重要吗?应该是不重要的,毕竟迪卢克也没有真的问过他。


凯亚也有忍不了的时候,当他们俩再次“意外”地在某个事故现场发现对方的存在,气昏头了的凯亚就脱口而出让迪卢克少管他的事,迪卢克自然立刻回呛一句你死在哪儿都与我没关系,听得凯亚怒极反笑,说自己绝对死在迪卢克老爷看不见的地方,迪卢克老爷大可放心……


这样的争吵到最后的结果全部都是不了了之,毕竟一个舍不得真不管,另一个,另一个也舍不得真死在迪卢克看不见的地方,怕最后都回不了家。




怎么还不出来?凯亚等得不耐烦了就抱起胳膊眯着眼,开始在心里盘算迪卢克其实已经故意从后门离开的可能性。


等“迪卢克骗他”和“再等等”这两个念头在凯亚脑子里终于被前者占了上风以后,某个老爷这才慢条斯理地走出来,转身,锁门,然后再转身,


“你——”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沉默。双子星的默契什么时候才会被时间抹去痕迹?他们谁也不知道,谁也不去想。



而凯亚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就不该真的等他,错过了光明正大溜走的最佳时机。如果让他在保持现在这种尴尬的场面和与冰史莱姆单挑里选一个,他大概会欣然选择后者,要知道,对他来说面对冰史莱姆可比面对迪卢克老爷简单多了。



迪卢克自然不知道凯亚已经从史莱姆想到了急冻树,他从来就没搞明白过凯亚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小时候他以为自己的义弟乖巧腼腆,不善言语;长大些后他只想把凯亚的脑壳敲开,好好看看这家伙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鬼主意。


再后来就是一场雨把他的心淋的百孔千疮,他对一切凯亚有意或无意的隐瞒都有了应激反应。



“你来干什么?”等待不是迪卢克一贯的作风,哪怕现在他们俩之间的沉默已经变得十分难得。


迪卢克意外的不是凯亚出现在这里,而是他以为凯亚应该在往酒馆里面去一点,坐到吧台前面才合理。他也没有刻意等凯亚来,在他记忆里,几乎每次是他代班酒保时凯亚都准点来,再最后一个离开。他没去问过查尔斯凯亚是不是每日如此,但对迪卢克来说,这个酒鬼这样来到酒馆,不进去喝上几杯实在是有些奇怪。



迪卢克的这个问题要是放在平时,凯亚或许会油嘴滑舌地反问一句“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来?”,可今天凯亚觉得舌头好像被人打了结,迪卢克的问题把他问住了。


他来干什么?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



显然凯亚这样直白又简单的回答出乎迪卢克的意料,他开始打量凯亚,企图能从这人的脸上看出来点什么……又或者说,其实面前这个凯亚不是凯亚,是某种魔物的伪装?



在导出元素力之前,迪卢克勉强再说了一句,“你之前送的那个花瓶我很喜欢。”


凯亚身子一僵,他张开嘴,又闭上。他开始皱眉,然后撇嘴……



无法形容的怪异表情出现在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如果这时诺艾尔她们在,肯定会担心地问他怎么了,因为他现在看起来比误喝了诺艾尔泡给代理团长的特浓咖啡还要痛苦个几倍。


几次眨眼过后凯亚垂下头,前额的长发使他的表情晦暗不清,迪卢克只听见面前的凯亚有些压抑地吸气,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迪卢克!”



现在迪卢克放下心来,这是真的凯亚。




“酒馆关门了。”


“我看见了。”


“那你来干什么?”


凯亚抬头,“见你。”




这次是让迪卢克还算满意的回答,他点点头,“现在见到了。”


看着迪卢克依旧顶着他那张没有表情变化的脸,凯亚承认期待迪卢克铁树开花不如期待骑士团给他放个长假。凯亚笑得咬牙切齿,“是啊,见到了,”


还不如不见。


“哈,”凯亚烦躁地抬手,把遮住脸的头发往上捋了捋,彻底露出来的脸让迪卢克心头一跳。他一直都同意凯亚是可以用美丽称赞的男人这个观点。他看着迪卢克,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那我走了,迪卢克老爷也早点回去吧。”


很少有人能看到凯亚冷着脸的时候,原因很简单,不近人情,难以接近,这是从前迪卢克对义弟冷脸时的评价。


凯亚这边说完就抬起脚,要转身离开。他走出去几步以后又转回来,指着墙上不分昼夜吟唱祝福的天使,说出来他早就想给迪卢克的建议,“你有时间还是把她们重新画一遍,都掉漆了。”




迪卢克挑眉,他看看墙上的天使,又看看快走远了的凯亚,不知道这人大半夜的是来哪一出。不过这样无语又好笑的心情……迪卢克咂咂嘴,真是有些怀念。




凯亚听着身后不加掩饰的跟踪他的脚步声,他停下来,转过头看着还在向他靠近的迪卢克,“我记得酒庄可不在城里。”


迪卢克当然知道。凯亚也心知肚明,有人要开始玩扮演义兄角色的游戏了。果然,迪卢克问他,“你怎么了?”


趁着凯亚思考的空隙,迪卢克已经迈着步子走到了凯亚身旁,与他并肩。反正没人看见,他们这样走在一起也不必担心明天无所事事的吟游诗人会传唱奇怪的谣言。



“我收到了旅行者的信,她要我去一趟须弥。”


“须弥?”迪卢克皱起眉头,在外游历三年,他怎么不知道须弥是什么样的地方,沙漠和雨林之间的隔阂根深蒂固,传闻里智慧的国度远远不如表面上那般风平浪静。



想起这辈子第一次跟迪卢克提起坎瑞亚的场景……凯亚斜着眼瞟迪卢克,“须弥……坎瑞亚吧,她说的不多。”



坎瑞亚。


迪卢克冷哼出声,果然除了坎瑞亚,还能有什么值得他身旁这人去须弥走一趟。他见过,沙漠有,雨林也有,那庞大到不可思议的,来自百年前那个古国的造物。


“你不想去?”


“迪卢克,这是我想或不想的问题吗?”


“你不想去就拒绝。”这是迪卢克的态度。几百年前的东西,为什么不让它就此沉寂,你又为什么一次次地拿它来伤害你自己。“你给自己担的这些莫须有的责任倒是不少。”



“哪里比得上你?唉,我跟你真是…”凯亚认为所有人都该来尝试劝迪卢克学会委婉地说话,这样人们就能清楚地知道跟一根木头交流到底是何种体验。“我肯定是要去的,迪卢克。”



所以他今晚才出现在那里,迪卢克想。那如果今晚他没去酒馆值班,他的生命里是不是就多出一种这辈子都不会再与凯亚见面的可能?



凯亚永远学不会向他表达。迪卢克也不愿承认他自己在这方面同样做得十分差劲。



从前克利普斯在世时最喜欢拿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对他面前的两个男孩说,你们还没到那个年纪,等以后你们就懂了。


现在那两个男孩长成男人,却依然不懂得许多事。而那个该在这时候教会他们,为他们指出前路的的男人离开得太早,留下他们两个人在名为成长的路上撞得头破血流,摸索着要找出最正确的答案。




“我跟——”



“不,迪卢克,我自己去。”




迪卢克没有再出声,他本来觉得庆幸,还好今晚他们谁也没错过谁。很快地他的心再次被某种无力感吞没——难以想象身旁这个家伙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到酒馆,找到自己时他又是什么心情。凯亚是来求助吗?迪卢克不敢肯定。




“行了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辛苦迪卢克老爷听我倾诉喽?”凯亚害怕他与迪卢克之间这样沉默,像是把他沉到湖底,快要窒息了。



“害怕吗,害怕就不去。”



凯亚停下来,盯着地上从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缝隙里钻出来的小小青草,语调回到那场大雨前的温柔,“你这么说,我可不怕了。”


说完凯亚就伸了伸懒腰,生怕迪卢克听到这句话似的,再看着迪卢克的时候又变回平日里狡猾的样子,他朝迪卢克眨眨眼,“本来我也不怕。”


他真的不怕,从始至终,他怕的只有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要是一不小心命丧他乡,他会死在哪里。


凯亚更怕自己不知道死后他的灵魂又该回到哪里。不是所有地方都有风,要是须弥的风不认他,他可怎么回来。


“要我做的事有一大堆,丽莎让我给她带本书回来,我再给可莉买些须弥的玩具……”凯亚掰着手指头一件件的数着,为了不让即将到来的分别时刻太难熬,凯亚一直在铺垫。



迪卢克跟在凯亚身旁默默地听着,他猜到了凯亚心里那点小算计,并不点破。眼前的建筑越来越陌生,再走下去他就真的离城门越走越远了。“什么时候去?”


“明天吧,一早我就出发,从石门,到层岩巨渊。”


“上次你没去成层岩巨渊。”


“我后来给可莉买了很多糖。”作为给可莉被关禁闭的赔礼。


“嗯,那就到这里吧。”凯亚没想到会是迪卢克先开口提出分开,这里距离他的住处还有一段路。“既然是一早就出发,你今晚就该早点睡觉,”



“就这样?”凯亚还是对迪卢克这样做感到不可置信,就这样?



迪卢克停下来,“养精蓄锐,不是吗。”


“……”


凯亚深深看了一眼迪卢克,“你真是越来越无趣了。”




凯亚走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迪卢克看着某人的背影因为愤怒所以迈着格外快的步子越走越远有些无奈。




“凯亚哥哥,呜……”小姑娘泪眼汪汪地攥住他的披风,说什么也不肯松开,一群人好声好气地安慰着。凯亚要走,最舍不得他的就是可莉。


凯亚蹲下来,抱住可莉,一只手握住可莉的小手,轻轻地把披风从她手里一点点扯出来,“可莉,我答应你很快就回来,好吗?”


“很快有多快?”


“很快很快,快到雷泽也追不上的快。”


雷泽?可莉回忆着雷泽在奔狼领和他的狼朋友一起奔跑的样子,那确实是很快很快,她一点儿也追不上他。


阿贝多从背后把可莉抱起来,把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分开,嘱咐凯亚保持联络。凯亚站起来,这时候天还没亮,他身旁这几个人却早早地过来送他,琴,安柏,阿贝多,以及他怀里的可莉,这小姑娘怕不是一夜都担心的没有好好睡觉。凯亚翻身上马,朝他们挥手告别,“工作就交给你们喽!”


“路上小心,凯亚!”




从蒙德城出发,过了护城河以后一路朝着西南方向走,穿过苍风高地就能到达石门,过了石门就是出了蒙德了。这是凯亚决定去须弥时就在心里规划好了的路线,这样走是最快的路程。再加上凯亚还有些不可告人的私心,从蒙德城到石门的这条路,途径晨曦酒庄。


到时候远远的看上一眼也好,凯亚是这么想的。


凯亚路过清泉镇时天还是蒙蒙亮,等到了晨曦酒庄附近时,太阳从他身后升起来,天就彻底亮了。房顶的红瓦片泛着晨光,亮了一夜的蜡烛被女仆们依次熄灭,整座庄园即将从伴着葡萄甜香的梦中苏醒。凯亚骑在马上远远地望过去,把远处不属于他的宁静与美好尽收眼底。



有人!



那抹红使凯亚停滞了呼吸,连心跳都乱了节奏。瞬间的狂喜砸得他茫然失措,下意识地拽紧缰绳就调转马头朝酒庄的方向奔过去。


他不会看错的,在酒庄附近的,一处地势颇高的地方,那上面站着一个人。



“迪卢克!”


“你喘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跑过来的,”迪卢克嘴上调侃着凯亚,手上动作也没停,凯亚一朝他伸手他就把凯亚从马上接过来了,“确实挺早。”


“我…咳,你,”凯亚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这时候反而不敢再看迪卢克的眼睛了,“你在这等我?”


“我越来越无趣了,只会在这里等你。”


凯亚笑起来,迪卢克看着凯亚这副模样也忍不住,陪着凯亚笑。凯亚问迪卢克手里提着什么,迪卢克把手里的包袱递给凯亚,说是爱德琳给他做了些吃的,留着他路上吃,说完又塞了张纸条儿放在凯亚手心。


凯亚狐疑的看了眼迪卢克,不觉得那是情书一类的东西,他看了看纸条,倒像是一份清单。“这是什么?”


“我要你帮我从须弥采购的颜料,这种颜料不容易风化。”昨晚迪卢克回去想了很久,才想到了这样的办法。“作为报酬,父亲的那幅画,就是那对天使,等你回来后就交给你画。”


凯亚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报酬?”


“算了算了,我急着赶路,”凯亚重新上了马,“等我回来。喔,对了,迪卢克,”


“什—”


盛着星星的眸子在他眼前放大,愣神之际迪卢克闻见一股淡淡的清香,还记得之前他无意间听到过,凯亚跟罗莎莉亚在吧台前聊到过果香的洗发露,原来是说葡萄香。


凯亚舔舔嘴,居高临下地看着迪卢克的耳垂变得粉红,笑得得逞,“这么麻烦的任务,收个定金不过分吧。”



凯亚走后迪卢克看着那一人一马渐行渐远,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差了什么?思索间,迪卢克瞥见脚边一丛蒲公英正微微晃动,蕊上的绒花被风吹起来,飞到迪卢克眼前。




迪卢克跑起来,朝着凯亚离开的方向大喊,“凯亚——”


凯亚回头,他听见迪卢克的声音,



“起风了!”




end.



凉白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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